周末，下午三点，东京大学男子宿舍。
“左边左边左边——在你身后，喂，小心——哇，你这家伙今天不行啊！” 黑羽把游戏手柄扔了，大声吐槽，“这反应也太慢了！”
白马坐在单人床前的圆毯上，捧着手柄，双眼看着屏幕上的 Game Over 字样，像是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过了半秒才回过神来，看向他，“啊，不好意思。”
黑羽狐疑地打量身边的人，“大侦探有心事啊。是有什么案件没处理完吗？”
白马摇了摇头，把手柄放在一旁，脑袋仰靠在床边，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不是。”
“想什么呢，” 黑羽说，“你没空我就去找知藤玩了。”
白马不回答，朝着天花板放空，黑羽凑过脑袋来，单肘拄在身边人的耳侧，调皮地扭了扭眉毛，“干嘛，考试成绩不理想吗？求我啊，本大爷可是满分……”
“黑羽君，” 白马充耳不闻，毫无联系地开口，眼睛紧盯着天花板，像是不敢看向他，“你下周六有空吗？”
“？” 黑羽眨巴了一下眼睛，“干嘛。”
白马又不理他了，继续魂游天外，黑羽有些纳闷，心想现在不就是周六吗，你这家伙也没有好好招待我啊，玩个游戏都这么心不在焉的，还下周六，小少爷的约会礼仪是越发不行了，正暗自腹诽，冷不丁听白马说：“我母亲下周六回日本，点名想要见你。”
黑羽：“……”
游戏手柄掉了下来，黑羽的眼睛瞪大，坐直了身体，“要见我？”
黑羽从高中起就和这位警视厅贵公子小少爷交往，现如今也有好几年了，时时和白马总监见面，倒还从没见过这位常居英国的白马夫人，贵夫人一来就点名要见他，自家男朋友又是这么一副反常的样子，这事看来没那么简单，黑羽定了定神，说：“——”
这个发展要素太多，不知从何说起，实际上黑羽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白马瞥了他一眼，不知从他脸上看到了什么，唇角动了动，说：“我母亲知道你的存在，各种意味上。”
黑羽：“……”
黑羽还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还没想好该摆什么表情，耳尖倒是先红了起来，白马的眼睛又转向他，反而笑了起来：“很惊讶吗？”
黑羽挠了挠脸，答非所问地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白马家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老爸是警视厅和蔼可爱的中老年代表，虽说一看就是有那种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的城府，但对黑羽这样的小辈一直是笑呵呵且真诚的，也很宠自家儿子——毕竟是会因为儿子吵着要去 KID 现场就会陪着去的人（白马：这种事情就不用特意强调了，有劳黑羽君），白马平日里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母亲，也是正常的语气，和现下这种欲言又止的样子完全不同，白马看上去有些迟疑，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回答他，摇了摇头，黑羽着实纳闷：“？？？”
白马发表完劲爆发言，干脆没下文了，朝着屏幕，指尖敲打着手柄，魂游天外。屏幕上游戏画面暗下去，切换到了屏保，是他们刚看完的一集科幻剧，黑羽的眼睛从画面转到身边人的侧脸，看向窗外，又转回，非常耐心地等到屏保画面放完一轮，这才说：“你是要我在下周末出一场预告吗？”
白马正心不在焉地把游戏手柄在掌心里转来转去，闻言终于回过了神，看向他：“什么？”
黑羽从高中起和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侦探谈恋爱，也一路校园冤家到大学了，自觉饱受锤练，已经很懂对方，此刻神情认真，无比耐心地说：“因为大侦探看上去很需要一个理由加班的样子。”
白马：“……”
白马很是惊愕地看着他，随即扑地笑出了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越笑越大声，用掌心扶着额头，说：“我是应该感动吗？”
黑羽：“……”
黑羽拧着眉毛，意思是你这家伙也太不知好歹了一点，目光有些警惕地在身边人脸上转。白马笑够了，好像放下了什么，神情重又轻松起来，朝着他说：“既然黑羽君有这样的心情，我就放心了。下周六晚六点来接你，可以吗？”
“为了预告？” 黑羽警觉地说。
“为了晚餐，” 白马转了转眼睛，唇角却弯了起来，“那天晚上 KID 要见家长，不会有空出预告的。”
黑羽：“……”
黑羽嘴角抽搐，把手柄扔过去：“白担心你这家伙了！”



话虽这么说，到了真正要见家长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的，黑羽站在白马宅大门的台阶下，感觉像是要上舞台，绷着肩膀，整了整领带，难以察觉地深深呼吸，试图找到状态。他的笨蛋男友在发出晚餐邀请时看上去有些紧张，当下却游刃有余了起来，一只脚踩在台阶上，回过头，朝他笑：“怎么了？”
黑羽现下穿着西装，但又不能进入 KID 身份，被对方家长点名叫来吃饭，感觉也比平日里用同学名义随意来访要认真很多，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状态，有些不自在，脱口而出：“你确定不用我扮成…”
白马很是恶劣地朝他挑眉，意思是：扮成谁？黑羽话说到一半也觉得有点离谱，不由尴尬地搓了搓脚尖，“没什么。”
白马下了台阶，来到他的面前，亲昵地啄了啄他：“黑羽君就只要是黑羽君就好。”
小少爷做这种事，从不掩饰，发言也照例是毫不自知的羞耻，黑羽蹭地红了脸，还没来得及反应，白马就抓住他的手，重新上了台阶，朝着前来迎接他们的婆婆打招呼：“婆婆，辛苦了。”
白马家的管家婆婆他是认识的，和 KID 也很有渊源，婆婆拿了两人的大衣，笑得眼睛弯弯：“探少爷，快斗少爷，晚上好。”
白马总监闻声从书房里出来：“哦！小探！快斗君！” 说着朝他们招手：“你妈妈在楼上打电话，马上就下来。”
虽说和这位同学父亲已经见过很多次，但应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黑羽赶紧把伴手礼递了出去，附赠毕恭毕敬的社交辞令若干。白马总监看他这样，不知为何居然笑了一通，大力拍了两下黑羽的肩膀，朝着自家儿子说：“你对快斗君都说了什么？这么紧张！”
白马换了鞋，正在环视自家装饰，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似乎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对父亲说：“明明是妈妈很严肃吧？无论如何也应该见一下什么的……” 说着瞥了黑羽一眼，朝着自家老爸凑近一点，小声担忧地问：“Is everything alright?”
白马总监呵呵笑，又开始大力拍自己儿子肩膀：“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白马：“……”
这位警视厅总监向来没什么架子，在家人面前更是不拘小节，现下还穿着一件休闲衫，这个感觉和他平时来玩也没太大区别，黑羽稍微放松下来，换了鞋，乖乖地站在一边，好奇地左右打量。白马见自家老爸态度如常，也松了口气，等白马总监去了厨房，侧过头，小声朝黑羽说：“如果等一下我妈妈要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希望你可以不要太过鼓励她。”
黑羽：“……”
这句话一听就是英式文法在脑内翻译过来的，说明这家伙其实也很紧张，黑羽翻着半月眼，斜睨身边人，意思是：你原来在担心这个，这下可被我抓到了，白马镇定自若地朝着他挑眉，意思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这可是为了黑羽君着想哦？
两位小情侣站在玄关，一个单手插兜一个双手抱肘，相视假笑，用眼神互怼了一番，十分习惯，太过投入，连楼梯上有人在观察他们都没发觉，白马夫人站在楼梯口，扑地笑出了声：“小探，你在干什么，介绍一下。”
白马回过神，马上直起身，抬头，“啊，妈妈，这是我的男朋友，黑羽快斗。”
黑羽原本以为白马只会介绍他的名字，没想到小少爷在自己家人面前是真的毫无遮掩，还有个前缀，一下子没防备，被打乱了节奏，脸红了，“诶？啊、哦，伯母好，我是黑羽快斗，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白马夫人下了楼，笑着朝他回礼。黑羽原本像个高中生一样抬着手，看见金色头发，气场优雅的英国贵夫人，又觉得应该稍微认真对待一些，于是上前一步，用 KID 对待女性的礼仪，给白马夫人来了个吻手礼。
白马夫人：“……”
白马清了清嗓子，眼里闪着笑意：“As you can see, mother, Kuroba-kun is a gentleman.”
黑羽：“……”
白马夫人笑出了声，学着日式礼仪朝他躬了躬身——有点太客气了，躬身很低，黑羽赶紧再次回礼，白马夫人愣了一下，又朝他鞠躬，黑羽：“……”
贵夫人抬起头，求助地看向自己儿子，小声说：“不对吗？” 说着又要再行礼，黑羽汗都要下来了，连忙摆手，准备回礼，白马站在边上，看了一整幕，深深叹息，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黑羽的背脊：“吃饭吧，不然我们整个晚上都得站在这里。”
黑羽：“……”



在那之后黑羽就紧张不起来了，白马家和中森家差不多，平日里家人相处，十分随意，白马夫人讲英文带着明显贵族口音，却很喜欢开老外特有的那种自黑玩笑（“我的日式礼仪是从游客书里看来的，还请黑羽君多多担待”，黑羽赶紧回礼：“哪里哪里，请您多多指教才对”，白马在边上看得发愁：“妈妈，你们两个现在再开始鞠躬，我们到明早都无法回家”，白马总监笑得锤桌），黑羽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后面就习惯了，想想觉得也不意外，毕竟这是一个培养了会穿着福尔摩斯 cos 服就去 KID 现场的小少爷家庭（白马：这种事情是真的不需要强调，谢谢黑羽君），于是干脆不装了，就像平日里来同学家玩一样，美美地吃了一顿大餐。
吃完饭，婆婆替他们收拾了餐具，下班回家了，白马夫人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深深呼吸，面带微笑，看向黑羽。这是有话要说，要进入正题的姿势，黑羽马上打起精神，挺直背脊，朝着贵夫人露出一个百分百师奶杀手的纯良乖巧笑容。
“快斗君，” 白马夫人说，“你和小探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三年四个月十一天又十九个小时二十三秒，黑羽瞥了一眼客厅的挂钟，下意识地想，随即回过神，不对，自己怎么也和这家伙一样了，这都哪和哪，赶紧收敛神情，说：“是的，……”
“三年四个月十一天又十九个小时二十三点一六秒，” 白马说。
黑羽：“……”
白马夫人很是嘲讽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那个神情分明说着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这是故意的，随即把注意力转回黑羽身上，正色地问：“你们在一起开心吗？”
贵夫人的日文带点英文口音，讲话还有些翻译腔，问出的问题也很老外，黑羽没有防备，心想这要人怎么回答，有些不自在地瞪圆了眼睛，“诶？啊、嗯，开…开心的。”
“初次见面就向您提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有些唐突，” 白马夫人说，发音十分流畅，一看就是特意为了这场对话提前准备的，用的敬语从场合到语气都和之前的聊天气氛有点不太相符，黑羽越发茫然了，只听贵夫人继续道：“请问您对小探是认真的吗？”
黑羽：“……”
黑羽如芒在背，很有一种还没做好准备就被舞台聚光灯打中的感觉，完全不明白在发生什么，只好硬着头皮，恭敬地弓了弓脑袋，说：“啊…嗯，那是当然…”
白马在边上用手扶额。黑羽用余光看到身边的人强压着神情，嘴角抽动，知道白马心里在想什么，平日里这种话他打死也不会说出口，居然被贵夫人一记直球给逼了出来，那怎么办，这可是你妈，黑羽在心中抓狂一万遍，毫无办法，清了清嗓子，破罐破摔地重复一句：“是认真的。”
白马夫人点了点头，看上去也没有很意外的样子，双手交叠，接着说：“That is good to hear. May I ask then, what are your intentions toward my son?”
“……” 贵夫人毫无预兆切换到英文，一下子气场就出来了，黑羽愣住了，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Intentions？”
白马闻言反而变了神情，坐直了一点，放下手，低声道：“Mother！”
白马夫人没有看向自己儿子，只是认真地盯着黑羽，黑羽有些摸不着头脑，求助地看向身旁。白马不知为何红着脸，微微蹙着眉，注意到他的目光，并不转头，反而连耳尖也红了，黑羽：“？”
白马夫人见他着实没听懂，只好澄清：“你打算对他负责吗？”
黑羽呛到了。
白马发出绝望的声音，用手扶额：“My god, mother, please.”
黑羽万万没想到吃完饭剧情急转直下，自己成了贵族夫人眼里撩完小少爷不负责的渣男，又是认真又是负责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开合几次，最后弱弱地问：“…您、您希望我…怎、怎么负责？”
白马冷静转头，微眯起眼睛。
黑羽满心茫然，一眨不眨瞪回，意思是：不然你想让我怎么办！？
白马总监用手掩嘴，发出发动机坏掉的声音，看上去忍笑忍得受不了了，白马夫人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儿子。
白马没有立时说话，仔细地把餐巾叠好，双手交握，放在桌面，直起身，黑羽眼角跳动，心想完蛋，他的骑士为了荣誉，要出战了。
“母亲，” 白马严肃地开始，“黑羽君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白马夫人：“……”
“一直以来和他站在一起是我的选择，” 白马神情不变，语气自然，仿佛阐述着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一看就是对这种发言很有经验，“我不会因为我的选择而要求黑羽君去改变他的做法。我和黑羽君都是可以为自己负责的人，我不希望他因为我背负任何额外的压力……”
白马面不改色，徐徐论述，黑羽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仰着头，用尽全身力气艰难保持着扑克脸，心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给我闭嘴啊——！
过了五分钟，黑羽耻得已经开始吐魂，白马终于讲完了，依旧没有一丝羞耻的样子，淡定地低头喝茶，白马总监放下手，一脸惊叹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很可以嘛！是真男人的宣言哦！”
白马的眼角一跳。
白马夫人用手扶额，斜睨身旁，小声嗔道：“是遗传谁的啊？”
黑羽：“？”
餐桌上气氛变得奇怪起来，黑羽的魂儿回来了，有些摸不清状况，把脑袋缓缓从左转到右。白马不说话了，将餐巾重新铺开，颇是无奈地道：“母亲，请您放心，我在日本过得很好。”
“我看得出来，” 白马夫人用一种英国贵族特有的略带嘲讽的幽默语气说道，“但我有新闻要告诉你，小探，你准备好了吗？”
白马抬起头，微微睁大眼睛。
黑羽的目光再次从右转到左，脑子里控制不住开始跳跃式思考，白马这家伙的神情也很茫然，显然不知道对方要宣布什么事情，贵夫人在桌对面正襟危坐的样子确实很严肃，眼神锐利，不好糊弄，从某种意义上真是遗传的，白马总监看上去好像倒是知道她要宣布什么，这个神情好古怪，完全是同情的眼神，到底是要干嘛，诶，不会是要宣布小少爷到了年纪，需要相亲吧？
白马：“……”
黑羽：“……”
贵族夫人开口了：“小探，你还记得海伦娜吗？”
白马听到这个名字，着实愣了一愣，“诶？啊，记得。她还好吗？”
“世俗意义上，是的，” 白马夫人说，“家族意义上，她遇到了一点困难。”
黑羽有点尴尬，心想这个对话让我听合适吗，眼睛偷偷瞥向身边的人。白马却难得地没有注意到他，微微皱起眉，“什么？”
“莎洛特女皇今年要退位了，” 白马夫人说，“海伦娜没有生育，汉斯和卡尔都没有结婚，我已经超过了年龄，接下来的顺位继承人就是你了，小探。”
白马：“……”
黑羽：“……”
餐厅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老爷钟走动的声音，白马夫人等了两秒，贴心地用英文同声传译道：“You are the heir next in line for the throne, I’m afraid.”
这个 I’m afraid 十分传神，意味深长，黑羽终于被惊醒了，咔咔转头，神情恐怖，白马也石化了，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微张开，偶像包袱一朝掉光，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Heir？”
餐桌对面，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的白马总监蓦然爆发大笑，用手锤桌，白马夫人颇是酸酸地看了他一眼。黑羽略微松了口气，低声嘟哝：“……开玩笑的啊。”
“不是哦，” 白马总监擦着眼角，笑得打噎，“是真的要，我的儿子，做国王，哈哈哈哈！我的宝贝儿子啊小探，国王，哈哈哈哈哈哈！！！”
黑羽：“……”
白马：“……”
白马夫人似嗔非嗔地瞥了丈夫一眼，不满地道：“小白酱！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
黑羽缓缓侧身，神情不变，目光还停留在白马夫人身上，朝着白马小声道：“你妈妈，居然，是这样称呼，你爸爸的吗？”
白马神色不变，梦游般回答：“这就是你的重点吗？”
黑羽缓缓坐直。
白马总监笑个不停，白马夫人的神色也缓和了点，颇是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拍了拍丈夫的肩膀，“陪我去选一支红酒。”
白马夫妇徐徐离开餐厅，给宝贝儿子一点时间消化这个劲爆消息，前脚刚走，后脚黑羽马上转过头，眼睛瞪得滚圆：“你不是说你这家伙皇室排名在五千开外吗！？”
“英格兰的话，是的，” 白马条件反射地道，还坐在椅子里，看着墙壁，一脸回不过神的样子，“但这是——”
白马停了下来，神情古怪，嘴唇微动，不知道在想什么，黑羽等了一会儿，说：“但这是？”
“但这是欧洲小国，” 白马收回目光，神情里露出一丝绝望，“Christ, I don’t even remember the name of the country!”
黑羽：“……”
黑羽心想你可真够可以的，连自家领地叫什么都不记得的王子先生，顺手滑开屏幕，从手机里调出谷歌地图，拉到欧洲，开始研究。“欧洲有皇室的小国，让我看看，安朵拉，列支敦士登，维斯巴尼亚……哇噻，维斯巴尼亚的王子和你这家伙长得好像，真不愧是贵族一家亲……” 说着抬起头，“我说——”
白马还坐在原地，一脸空白，目光停留在虚空里，压根对他的话没有反应，黑羽从没见过这家伙这样子，非常担忧地上去拍对方的脸：“喂？喂？”
白马的眼睛转向他。
“醒醒，白马王子，” 黑羽说，“该继承王位了。”
白马：“……”
黑羽停顿了一会儿，叽叽嘎嘎地笑起来，白马深呼吸，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脸上，颇是酸酸地说：“黑羽君倒是对此事接受良好。”
黑羽心想我是谁，想当初发现老爸是 KID，二话不说就上了场，和你这种没见过大世面的小王子不能比，更何况我连真正的女王都见过，于是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白马皱着眉，终于有点反应了，神色奇特地反问他，“这——做不到的吧？想象一下，假如——假如我真的——” 白马抓了抓头发，难得地露出烦躁的神情，“这样的话，我来 KID 现场还需要清场安保，这——”
黑羽一脸难以置信：“你都当王子了还想着抓 KID 啊！！！”
白马放下手，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样靠在椅子上，喃喃地说：“This is not how I imagined this evening would go.”
黑羽还想说什么，贵夫人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支红酒，礼节性敲了两下客厅的门，说：“可以继续了吗？”
白马站起身，走到客厅角落的古董橱柜前，二话不说打开柜门，拿出一瓶白兰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马夫人：“……”
白马总监爆发大笑，抚掌过去，很是同情地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给我也来一杯。”
白马倒完了白兰地，看了看黑羽，黑羽把脑袋从左摆到右，眼睛依旧微微睁圆，白马想了想，去了厨房，片刻后折返，手里拿了一个巨大的巧克力慕斯鲜奶油甜点，交给他：“You’ll need this.”
黑羽：“……”
这下连白马夫人都笑了起来，说：“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黑羽满脸通红，道了谢，把甜点抱在怀里，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尴尬，下意识地蹭了蹭脚尖。白马不知道在想什么，拽了拽他的手腕，保护性地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将白兰地一饮而尽，坐在沙发里，双手交叠，长舒一口气，这才看向自己的母亲：“您讲吧。”


两个小时过去了，黑羽已经把四人份的甜点全吃完了，白马夫人还在条理清晰地讲皇室历史和继承法，白马总监时不时爆发一阵阵笑声，白马窝在沙发里，用手扶额，整个人濒临崩溃，谁也不理。黑羽仿佛误入一场荒诞家庭伦理剧，好在也没人关注他了，于是干脆抛弃形象，坐在沙发把手上，眼睛圆圆的，半是好奇半是警惕地在几位皇亲国戚间转来转去。
白马夫人：“……大多数人，比如你的瑞奇纳堂哥，听到这种消息是会高兴得跳起来的，实际上他已经对此颇有怨言……”
白马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手，刷地一下站起，差点把黑羽给怼下去，黑羽毫无防备，扑通跌到沙发里，一屁股摔到对方刚才坐着的地方，还带着白马的体温，只听白马说：“Mother！二十一世纪了！皇室什么的，那些职责——Suffocating！” 贵公子几近失去理智，日英夹杂，白马难得不顾形象地挥着手，连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这意味着——I can’t be who I am, I can’t do what I like, I can’t even marry who I like！”
黑羽：“……”
白马说完了，手刚好指向黑羽，黑羽窝在沙发里，像是犯人被指认，瞪圆了眼睛，抬起头。
沉默。
长长的沉默。
白马缓缓放下手，背对着黑羽，看不见神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耳尖却是红的，黑羽的目光从对方背影转回到白马夫人身上，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白马夫人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己儿子，唇角勾了勾，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关键的节点，颇是神秘地一笑：“Of course you can. 你以为这是什么，中古时期的英格兰？” 说完双手抱肘，朝着黑羽抬了抬下颚，“但是你得先说服他答应才行。”
一时间客厅里所有人都回头看黑羽。
黑羽：“……”
从方才起黑羽就在做透明人，突然又变成了众人目光焦点，一下子很不适应，两眼变成圆点，“诶？”
“所以请允许我再问一遍，” 白马夫人颇有气势地道，“快斗君，what are your intentions toward my son？”
黑羽：“……”
“Do you intend to marry？” 白马夫人慢慢地道。
白马总监双手撑桌，嘴角肌肉跳动，看不出是在忍笑还是中风前兆，白马夫人神色认真，仿佛立马就要手持圣经，替他们拜堂，白马探本人满脸绝望，无助地看向黑羽。
黑羽一脸空白，眼睛微微睁大，缓缓开口：“……Okay。”
白马：“……”
白马夫人：“……”
白马总监：“……”
白马喃喃重复：“Okay？”
黑羽茫然地转向身旁。白马呆呆地看着他，两人相视片刻，渐渐都红了脸，神情同步变得惊蛰，仿佛才刚反应过来，“……”
白马夫人站起身，果断地拍了拍手：“我去拿香槟。”
白马总监爆发惊天动地的大笑，“我去拿蛋糕，哈哈哈哈哈——”
客厅里再次剩下两人。
莫名其妙就订了婚的小情侣面面相觑：“……”
“「Okay」?” 白马率先开口，学着他的语调，居然听起来还有些不满，显然已经在理智崩断的边缘，“黑羽君，「Okay」？”
“啊，不然呢？” 黑羽涨红了脸，“难道说 no 吗！”
白马：“……”
黑羽连耳根都红了，“那你妈怕不是要把我从三楼丢下去！”
白马原本脸也有些红红的，闻言微眯起眼睛，神情瞬间锐利了起来，抱起肘，“你是因为这个才答应的？”
“答应你个大头鬼啦！” 黑羽双手向天，还要压着声音，“你——你给我有点觉悟行吗！”
白马夫人拿着香槟回来了，白马转过头，朝着母亲冷静地说：“这就是我的意思。这种事情会打乱我们的思考，我不想——” 白马停顿片刻，瞥了黑羽一眼，神情里一闪而过些许茫然，声音低了不少，“我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
白马夫人略是警惕地看向黑羽：“小探强迫你了吗？”
“没有！” 黑羽瞬间腾红了脸，汗毛都炸起来了，赶紧调整表情，“没有，您多虑了，从来没有。” 说着看向白马，小声道：“你想什么呢！”
“你不愿意，” 白马木着脸说。
“谁说的！” 黑羽跳起身，背对着两位家长，压着声音，熟练运用一系列表情表达强烈不满，“怎么你觉得我还会反悔吗！”
“他不愿意，” 白马朝着房间另外两人耐心地道。
“我愿意！” 黑羽怒道。
白马看向他，三分嘲讽七分傲慢地朝他挑眉。
黑羽红着脸，愤怒值上涨，羞耻值下降，气昏了脑袋，大声道：“结婚就结婚！Yes！ I do！ Okay？你还想要怎样？笨…白…那个…探酱！”
客厅另一边，拿着香槟和蛋糕的白马夫人和白马总监：“……”
白马面无表情地坐回沙发上：“这是我见过最糟糕的求婚了。”
黑羽要被搞死了，压根就不敢回头，从耳尖红到脖颈，嘴角不停抽搐，白马抬着脸，一脸绝望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身后传来扑的香槟开瓶声：
“恭喜恭喜，” 白马夫人的声音有板有眼，用上从游客书里学来的庆祝用词，神情认真，语气欣喜，“祝你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黑羽：“……”
白马用手捂脸，往后仰去：“Bloody h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