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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沉醉的夜晚
睡眼惺忪的王盟看着自家老板,“车检查好了?”
“嗯,应该没啥事。”
“老板你到北京要多久?”
吴邪划了一根烟,“我都很多年没自驾去北京了,我哪知道。”
“就这么上路?”
“嗯。走了。”
吴邪开着车,在路上缓缓前行。
天还未亮,来西湖旁晨练的人已旁若无人的长啸起来,他的嘴里还残有着清凉的牙膏味道。摇下车窗,春风裹挟着西湖的氤氲气息缠绕着他。吴邪闻不到湖水特有的腥味,那冰凉只刺激得他打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喷嚏。
风不醉人,人自醉。
1.
他有无数次独自一人历险的经历,却独独记不起上次一个人上路,是在什么时候。
时间是2017年,春。
杭州到北京。一千五百公里,十五个小时。
他在天将明时离开,夜晚抵达。
“前方513米处左转,进入下一路段。”
地图导航的女声依旧在敬业地为吴邪指引前行的方向。
“好好好,听你的。”
吴邪一路疾驰,顺利进入下一路段,女声指示,“直行,前方十公里畅通。”
车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吴邪打开收音机,随手调到一个台,不甚上心地听着,驶过一个又一个收费站。进入山东境内,评书时断时续。武二郎打虎的故事到底没能听齐全,另一个台的商战听得吴邪昏昏欲睡,他转而放了车里自带的碟。
多半是胖子送的。
16年年初年,胖子领着吴邪在买车,此时吴邪已经散尽家财,不复以往阔绰。两人挑来挑去买了一辆国产大众。吴邪不是挑剔的主,提了车就上路,一车碟是胖子送给吴邪的赠礼。
他放了一路崔健,回到自己熟悉的古董铺,一头摊在藤椅上,像模像样脸上往盖了一块红布。
他牵住张起灵的手,感觉自己的手心是热乎乎。
而现在车里依然在放着崔健:“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总有一天我要远走高飞,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 ”。
2015年的秋天,张起灵离开了长白山。
吴邪心里堆了一肚子话同他说,说出口的话语却寥寥,而张起灵的回应更是简短,胖子在一旁揶揄他憋了十年不说话,哑巴外号成了真。张起灵立刻反驳,虽然听得不甚清楚,但吴邪很确定那是“并没有”。
铁三角相视而笑。
吴邪问张起灵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他说,海边。
那时他们在长春,东三省正值秋老虎,三个人啃着东北大板,一径的背心裤衩,张起灵站在吴邪和胖子身后,看着两人对订票网站指指点点。山中待了十年,下了山,时间仿佛十倍运转,百年光阴已过。
“小哥想选哪个,咱们去哪儿,大连还是青岛,你说。”
张起灵点了青岛。
“嗯嗯,山东好。我们也可以选择去大连,然后从大连坐船去烟台,蓬莱青岛也就都可以玩了,一路南下回杭州,美得很。”
张起灵摇摇头。
吴邪不解。
张起灵的手按在了吴邪尚放在鼠标的手上,触感冰凉,吴邪看着张起灵十年如一日的侧影,不觉恍惚,再看他灵巧地操控自己操作鼠标。页面对比,长春通往大连的动车309元,开往青岛的飞机300元,张起灵看着吴邪,意思不言而喻。
吴邪“呃”了一声,笑着说我们有钱,不用这么省。
张起灵还是看着他。
吴邪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随即从钱包里摸出一张身份证,“小花那里托关系给你弄的,以后咱们去哪儿玩都不用担心不用愁。”
山东与浙江的风景明显不同,吴邪觉得有些冷,拧开了空调。
山东,山东有什么不错的地方呢,济南,济南很好,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济南的冬天。北京呢,现在虽然是春天,可对于大部分北方而言还是冬季,会有雪吗,长白山那样的雪。
现在的长白山还在封山。
吴邪将车驶到服务区加油,看着服务区的地点,想着这里距离济南距离青岛有多远。
2.
哥仨儿的青岛之旅十分愉快。
从云彩走后,胖子很少展露过欢颜,为了吴邪的布局他又牺牲了太多太多。如今他们铁三角重聚,过往的提心吊胆也随着张起灵的重新出山烟消云散。
他可以放开心扉地笑了,他却也老了。
他们这群人,老迈都在一瞬间。
吴邪想自己和胖子并无不同,过去的那十年他们绷紧了弦,片刻不肯放松。强撑着提起精力面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难,而故事结束了,弦断了,他们也就终于露出时间和过往留给他们的本来面目了。
他们瞬间老了。
只有张起灵一如既往有着年轻的外表与身体。
一瓶接一瓶地喝着青岛啤酒,胖子最先醉倒。张起灵听胖子扯淡,晕黄灯光下,微微晃动的灯泡映得张起灵苍白的脸庞忽明忽暗。
吴邪喝酒喝得很有限,胖子抱着张起灵鬼哭狼嚎,他冲着他俩笑。
重逢是喜事,即便他们仨这种连体婴儿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个把月,可他还在噩梦,生怕某天早晨醒来,张起灵会消失。眼前的美好场景就像一切漫长的酒醉,那酒醒之后呢?
他需要自己一直醉着。
将醉倒的胖子送回宾馆,吴邪和张起灵相携出门醒酒。
醒着醒着,他们走到了大排档,吴邪随手给张起灵买了几份街边小吃。
张起灵没有问他十年来过得如何,吴邪也不愿意细谈,只是在张起灵试图拉开站在烟熏火燎中的吴邪时,吴邪笑嘻嘻地告诉他,“我的鼻子,什么都闻不到啦。”
可与人言的都算不上牺牲。
张起灵沉默地同吴邪吃着蛤蜊,吴邪吃了一阵,嫌弃街边小摊蛤蜊的不新鲜,张起灵便把吴邪不吃的蛤蜊滑到自己旁边。吴邪拍开张起灵,哭笑不得,“我说小哥,你这一路上就想着给我省钱了,咱不差钱,你说你计较这些干嘛。不干净还容易闹肚子。”
张起灵没理会吴邪,吃完两人份的蛤蜊,起身和吴邪结账离开。
“钱要花在刀刃上。”
吴邪哑然失笑。
“你的鼻子,可以治好。”
吴邪一愣,苦笑着摇摇头,“就这样吧。”
3.
告别了山东,吴邪来到河北,一路疾驰,精力不自觉涣散。车停在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吴邪吹着北国凛冽的寒风,默不作声抽完一根烟。
服务区有提供河北当地的莜面打糕绿豆粉,囫囵地吃着这些食物,他迷迷糊糊想到最初这些小吃还是张起灵领着他来吃的。
去年他们一起乘飞机参加秀秀和小花的结婚典礼,北京前台大雾,飞机迫降张家口机场。当时已是凌晨,吴邪和张起灵赶行程,等不及机场这边安排,办好手续便匆匆赶向市区,预备第二日凌晨从市区搭车去北京。
因在飞机上遇到了颠簸气流,吴邪身体不大舒服,到了宾馆也十分疲倦。张起灵为吴邪买来一份当地的绿豆粉回来吃,吴邪怏怏地枕着他肩膀,“没想到第一次吃河北小吃还是在这种难受的情况下。”
张起灵的脸上有了一点暖意,“这个能缓解胃不适,你稍微吃一点。”
吴邪微微一笑,像模像样地嗅了嗅,“虽然闻不到,但应该很好吃。”
在服务区解手的片刻,他收到了解雨臣的来电。
“吴邪,忙那?”
吴邪压低了嗓子,诚心逗他的发小,“嗯,你猜。”
“猜个屁,孩子满月,来不来?”
似是已经见到了解雨臣一脸怒容,吴邪拉好裤链,夹着手机洗手。
“不来。”
“哟,够忙的啊,把张起灵派到这里,自己倒去逍遥快活了。”
吴邪“嗯”了一声,换手拿好手机,往车上走。坐进驾驶舱,他将椅子调成了躺椅,“路上呢,别担心。”
解雨臣低声笑了几下,很是了解吴邪的做派。“路上小心,天又起了大雾,知道你是开车,跑公路的时候注意安全。”
车开进北京,虽然没开窗,吴邪已经提前带好张起灵网购的防尘口罩。
他闻不到任何气味,只是本能感受到呼吸时鼻子的刺痛。
张起灵知道他的鼻子坏了,同他回到杭州后一直默默观察他的日常生活,吴邪的人生并没有因失去嗅觉而变得太过糟糕。杭州是个好地方,没有大风和雾霾,吹着西湖的湖风,有一种悠哉的懒散。
家财散尽的吴邪依旧做着他的古董店小老板,王盟在几度失业后重新回到店里帮吴邪看生意。
那次他们参加完婚礼,还有余力在北京游荡,吴邪像个年轻的孩子一般,傻呵呵地拽着张起灵走街串巷,张起灵神情疏淡,却总在吴邪转过头时,面露哀愁。
北京的空气已经很恶劣了,散发着淡淡的难闻气味,而吴邪感受不到,一点也感受不到。
从北京回到杭州,他又同吴邪商量起来。
“你的鼻子,能恢复的。”
吴邪微笑,眉目依稀间有了年少的影子,“过平常日子吧,别再冒险了。”
4.
张起灵开了一家网店。
他进长白山是在2005年,淘宝尚不成气候,苹果也只在技术宅的圈子里流行,那时吴邪给张起灵配备的手机是最流行的诺基亚。十年后张起灵出山,阿里巴巴上市,苹果成了手机之王,诺基亚不复雄风,被微软收购后改名为微软lumia。
张起灵不动声色融入了十年后的生活。
他从来就不是乐意吃软饭的男人,在吴邪家住了几天,张起灵一本正经同吴邪提出了要交房租。吴邪哭笑不得,心想咱俩都是一张床上睡的亲密爱人了,现在你跟我扯这几把犊子。吴邪不同意,觉得自己养张起灵是天经地义。张起灵更不同意,觉得自己交房租是天经地义,张起灵不愿意多说话,吴邪废了再多口舌也是无用,争执成了冷战,冷战成了武斗,武斗在床上上演,而张起灵从来就不会对吴邪下狠手。
吴邪赢了张起灵,得了便宜服了软,不再和他争执房租问题。
他只是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不准一个人离开。”
张起灵没回应他。
第二天,张起灵提着明显不足睡眠的吴邪上了火车,目的地,贵州凯里。
张起灵对美食没有主观评价,只是客观意义上的不难吃。
不难吃分了等级,也就有了好吃。
他自诩走遍中国34个省份,对各个省份的美食了若指掌,而今预备开淘宝店铺减轻吴邪的负累,自然要精打细算。
吴邪闻不到那些烟火气息,能尝到也是好的。
笔记本上整整齐齐写着各式特产,张起灵带着吴邪,在全国各地进行实地考察。一番考察完后,张起灵收获颇丰,网店也有了大致雏形——大张哥精选土特产。
张起灵管吴邪借来一笔钱用于打理网店,吴邪本以为小哥只是随便玩玩,哪想他是真上了心,一门心思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吴邪大概能想到张起灵此举的意图在哪儿。
张起灵生而为盗墓贼,除了盗墓,不会其他的活计。吴邪斩断了束缚在张起灵身上的命运,张起灵自由了。可与此同时,张起灵也无所适从了。
每天让张起灵呆呆地坐在古董铺子里看人来人往是张起灵愿意做的么?
或许张起灵愿意,但吴邪不乐意。
可他无能为力。
在道上叱咤风云,阎王绕道的哑巴张,而今每天无所事事,除了散步吃饭看电视,便是与他赏花赏月赏秋香。世界变了一个花样,张起灵还留在滞涩的过往,而张起灵从来就不需要他人豢养,所以他也在用自己方式,慢慢向他走来。
网店开业三个月后,生意逐渐有了起色,张起灵把借吴邪的钱一一还了回去,吴邪明白张起灵的心意,也不再推脱。无事点着张起灵还回来的钱,竟比当初借款的二倍还多。
“小哥,我可没给你放高利贷,你这是干啥呢?”
张起灵用计算器算着账,头也不抬,“六个月的工钱。”
吴邪哑然失笑,“我没做什么啊。”
“找零售商进货是你,发货是你,客服也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网店生意越做越大,吴邪终日开金杯送货总觉得不甚方便,后面索性盘了三个小仓库,旁边便是合作快递公司,又把王盟敢去专职发货,几番修整,吴邪终于可以一门心思给张起灵当客服小哥。
一个月之后,王盟也领到了张起灵的红包。王盟当着张起灵的面数了数当月的工资,又看了一眼吴邪,惴惴地问张起灵,“张小哥啊,以后我管你叫老板成不成。”
吴邪笑着,他将手一摊,搂住张起灵。
“哎,怎么办,你看这下我和萌萌都成了被你养着的人了。”
张起灵挠挠头,没说什么话。
吴邪看出他不好意思,挥挥手示意王盟走人。
趁着傍晚好时光,吴邪悄悄锁住门,屋内,泄了一地春光旖旎。
5.
从六环开到二环,吴邪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电台已经变成了他熟悉的music radio,老歌新歌混杂一块,因雾霾变得沉重的心情也跟着轻盈起来。
愈是深入北京内部,愈是熟悉的路段,吴邪关了导航。
车开的慢,他饶有兴味看着雾霾天气下北京路人的行色匆匆,思绪又不自觉飞到张起灵身上。小哥现在好吗?有没有听话把自己关在胖子家,出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今天的天气?有没有带好防尘口罩?他的伤完全康复了吗?会不会还在痛……
他给解雨臣打去电话,“小花,我在路上呢,刚路过大裤衩,快到你那里了。”
“来挺快啊。不急不急,我们可以晚点再开饭,等你来啊。”
张起灵消失的那十年,吴邪也是天南海北的走,北京逐渐成了他们的集聚地,胖子、瞎子、小花、秀秀,他们都在这里。
将车开到熟悉的新月饭店,吴邪走上楼,熟悉的人影一一在他面前浮现,他同他们点头示意,苏万和黎簇两个小鬼站在解雨臣霍秀秀夫妻身边,张牙舞爪地逗弄着新生儿,胖子和瞎子坐在一旁,不时发出哈哈的大笑声。吴邪看着他们的笑颜,也由衷笑起来。
他们这群人,一年到头总有数不清的时间要聚,可每次都像是久别重逢。淡如水的互相寒暄着,老友们又碰头了。
在餐厅的一角,他看见了自己旅途的终点。
张起灵拿着一小杯红酒,衣香鬓影里,嘴角微扬,笑容温柔而冷淡。
吴邪走向他,张起灵看着他,向他提起酒杯。
6.
前段时间,他们的生意出了事。
张起灵的网店生意日趋红火,张起灵永远都是年轻人的精力,吴邪却渐渐追赶不上了。
他四十岁,嗅觉丧失,在斗里受过的伤于冬日没日没夜疼着,平白掠夺了他的精力。甚至有时只能一个人在古董铺子里打盹,看着王盟和张起灵忙碌。
食品仓库经常由吴邪照应,吴邪也不想让张起灵经常看到自己这样疲倦的样子,索性在仓库为自己放置了一把躺椅,偶尔在仓库休憩。
两个月前的一天,仓库意外失火,吴邪小憩,却对此浑然不觉,差点葬身火海。
意识最模糊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拨开重重迷障,来到他身边。
那人一路护着他冲出火海,就像很多年前,他救了他很多遍。
在医院里,张起灵问他,“火灾发生的时候,什么都感受不到吗?”
重逢后在张起灵面前始终胸有成竹的吴邪到底泄了气,“焦糊的味道,我没闻到。”
吴邪出院当天,张起灵来接他。回到家中仍然需要静养,睡醒之后,张起灵不在他身边。
吴邪在家等了他两天,张起灵迟迟不归。苦等无果的吴邪动用了他以为会封箱的人脉,全面撒网,一连寻了一个多月,张起灵杳无音信。
他们似是回到从前某种令人不太愉快的日常,可张起灵就是这样来去如风,他爱他,就是捕风。
三天前,胖子联系自己,“小哥在我这儿。”
“你个死胖子,故意看我好戏?我找了这么久你都不吱一声?”
“别介,我也是刚知道。人我刚见到,还活着,这他妈不知道从哪个斗里出来,伤好的差不多了,找我来垫医药费。”
“多少钱,待会儿我打给你。”
“咱俩什么交情跟我谈这个,俗不俗啊你?我瞅着他问题不大,你最近身体养好了吗?你看是我俩一块去杭州,还是你过来接他?”
“我去北京。正好参加一下小花家孩子的满月宴。”
张起灵举着空酒杯,和吴邪对望,彼此都不向前靠近一步。热闹的满月宴,似乎还没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尴尬。
吴邪向前一步,“跟我回家。”
扯了张起灵的手腕就要走,张起灵任由吴邪牵着,将酒杯留在一旁的餐桌。
解雨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么费劲来一趟,这么快就要走?”
吴邪晃晃手,“出去兜个风。”
张起灵坐在副驾驶上,并不看吴邪。
吴邪发动离合器的空当,张起灵从自己西服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径自塞进吴邪嘴里。
吴邪没挣扎,拧着眉吞咽了,还在等张起灵的解答。
张起灵还是看着窗外。
汽车缓缓前行,张起灵苍白的面庞也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衬下显出一抹暖意。
“以后你还这样偷跑吗?”
张起灵没有回答。
吴邪没期望能收到他的回应。
两人沉默地在北京游荡,车不知不觉开了很远,四周都是陌生的景色。车内有些闷,吴邪下意识摇开窗户,刚下的一场小雨,似是驱走了这城市横亘许久的雾霾。
春风扑面,他能隐隐闻到雨水残留的气息。
吴邪不可置信地嗅了嗅,错愕地看着张起灵,张起灵迎着他的审视,神色不变。
“吴邪,好好看路。”
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吴邪迷了路。
汽车在北京城区游荡,他和张起灵像是不经意间闯入一个偌大的环形迷宫,徒劳奔走,始终望不到出口。
其实他们大可以跟随导航回到饭店。但吴邪又由衷希望,回去的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7.
城市弥留的气味开始唤醒他潜伏已久的嗅觉。
张起灵还在他身边,侧着身,也许在看他,也许在透过他看风景。
他俊俏而年轻的脸上,是只有他才能读懂的疲惫。
吴邪无声笑了。
张起灵还是那个张起灵,会突然人间蒸发,吴邪也还是那个吴邪,会始终奔赴到张起灵出现的地点。
以前他骗过他很多次,现在他不再骗了,有些事就只能沉默,因为他从来不做无妄约定。
张起灵不去预测未来,他只关注当下。
吴邪身上出了问题,他就会为他解决。
吴邪都明白。
“为什么要选择自驾来北京?开了一天,你会很累。”
是啊,为什么呢?
明明坐飞机坐高铁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他却偏偏选择驾车疾行。
可上路寻人从来就不是目的,结伴回家才是旅途的开始。像是可以随时停在空中的船锚,他知道他们终会回到海中,离去的门已经被彻底焊死,他们所有的前行都只有那一个目的地——杭州。
吴邪不接张起灵的话茬,宕开一笔,开始了自己的讲述,“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永远是自由的。如果你要走,没人能拦得住你,我只是希望……”
“嗯?”
“我只希望,如果你消失,起码告诉我你准备在哪里出现,这样对我来说会更轻松,更方便。”
“方便什么。”
还是个毛头小伙时,张起灵对他说过一句话,也许张起灵已经忘了,但吴邪记住了,一记就记了半辈子。
带我回家。
“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