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率的美国人也会有说话结巴重点不明的时候。王耀听了半天，费了好大劲才明白过来酒店侍从的意思。

他和阿尔弗雷德面面相觑。

“就是说，我们的上司谈的太开心，晚宴直接把我们给忘了，刚才才想起来我们还在，所以安排我们今晚自己随便吃点并住进这个酒店不要去打扰他们？”

“呃，”侍从想憋出一句什么别的话，但最终只是面色尴尬地说了一句，“是的。”

王耀只觉得头疼感瞬间升起。“好的，我知道了，”他亲切地说道，“以防万一问一句，他们订的是两个房间对吧？”

小侍从大大地松了口气：“是的，当然，先生。”

和他一起暗暗松了口气的还有王耀。“好的，谢谢你。辛苦你了。”

侍从战战兢兢地退下了。阿尔弗雷德站在他身后，有些好笑地注视着王耀一脸悲愤的表情，贱兮兮地开口道：“就和我住一间不好吗？”

“不好。干你娘的。”

“哇，文雅的中国人。”

“精通待客之道的美国人，嗯？”王耀回过头讽刺道，“什么时候咱们上司的关系这么好了？”

“话不能这样说嘛！要聊的东西真的很多，”阿尔弗雷德低头，大大方方地迎上王耀的瞪视，“毕竟这是那头蠢熊死了之后咱们第一次见面嘛。”

“不许喊伊利亚蠢熊。”

“怎么，”阿尔弗雷德挑眉，“你现在倒是替他说话了？”

王耀理都懒得理他，直接转身刷房卡开门。阿尔弗雷德想激怒他，没门儿，他才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体贴的上司，不，上司助理，显然精心嘱咐了酒店人员，将这件事处理得妥妥的。王耀打开门时，自己的行李正完整地躺在床头柜边，窗户、床铺、柜子、写字台干净整洁，热水都烧好了，连拎包都不需要，可以直接入住。

“你跟着进来干啥，”王耀头也不回地打开包开始检查行李，觉得身后的阿尔弗雷德简直就像条粘着主人不放的赖皮狗，“想吃汉堡的话去前台谢谢。”

“这床好大啊。”阿尔弗雷德像个聋子一样无视掉王耀的嫌弃赞叹道。

“……”

“床单好白啊。”阿尔弗雷德又说。

“……”

阿尔弗雷德如同第一次住酒店的八岁毛孩般又打开浴室的门：“浴室好宽啊！”

“哦，这可真是个豪华的房间，”最后，他用那种迪士尼公主的腔调总结道，“暖气费用一定很贵吧，这么大的房间，一个人住会不会有一丢丢浪费捏。”

“他妈的阿尔弗雷德，”王耀忍无可忍，“想跟我一起睡就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想让美利坚安分一些是不可能的。王耀不知道阿尔弗雷德哪儿来的精力，能把大国外交折腾成男子高中生宿舍party——在拖着他一起去吃了顿中餐并回到酒店之后，阿尔弗雷德如约赖进了他的房间，像块橡皮糖一样赶都赶不走，美国小伙兴致勃勃地啃了一堆油炸食品，叽叽喳喳地和他一起看了会儿电视（脱口秀和国际新闻），拉着他一起穿着睡衣去楼下便利店买了罐装可乐，然后他们打了一个小时的扑克牌，睡前还一起嗦了桶方便面。总而言之：两个大/国玩的很开心。

洗完澡刷完牙后，男子高中生宿舍party就理所当然地切换到了成/人/大床房模式。

他们做了两次，都是阿尔弗雷德在上面：他干了王耀一次，又骑了王耀一次。最终，这个疯狂的夜晚在半夜一点归于平静。

简直就是对生物钟的摧残。王耀澡都没洗，一歪头就睡了过去，只觉得自己困到快要质壁分离了。





——手。

有只手在摸他。

他能感觉到：那是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正用轻柔得不可思议的力度，轻轻抚摸他的额头、脸庞、下巴、喉咙、颈窝、肩膀、胸口、腰腹……顺着一路向下去，又一路向上来。没有任何情色意味的，像是盲人在找寻什么一般的、有些杂乱无章的抚摸。

半夜是人类最困的时候，睡眠中的国家意识体也不例外。即便如此，王耀还是被摸醒了。他睁开琥珀色的双眼，伸手轻轻捉住了那只手的手腕。

阿尔弗雷德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醒，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你在做什么？”王耀平静地问。

“我……”阿尔弗雷德像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孩子，犹豫半晌，才干巴巴地回答道，“……我在摸你。”

“我知道你在摸我，”王耀说，“为什么摸我？”

阿尔弗雷德不语。他沉默了很久，僵硬地回答：“没什么，只是摸一下你。”

他试图把手从王耀的手中抽回来，但王耀没有放开他。

“没事了，可以睡了，就是摸一下你。睡觉了。”阿尔弗雷德闷声道。他发现那只手抽不回来，干脆任由王耀抓着了，只是用另一只手扯了扯被子，把自己的头往被子里埋了一些。

王耀有些想笑，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样的阿尔弗雷德非常可爱。——他当然知道阿尔弗雷德为什么会摸他，在他醒来对上阿尔弗雷德那双惊慌的眸子时就知道了。

世界英雄脆弱敏感的一面可不多见。

“想确认我是不是还活着？”王耀笑了起来。

阿尔弗雷德不答话。

“想确认我是不是温热的，”王耀说，“是不是还有呼吸，是不是还有脉搏，是不是还有心跳。”

“只是确认一下。”阿尔弗雷德不甘心地承认道，听上去很是郁闷，“我睡了。”

王耀松开了他。阿尔弗雷德迅速抽回手，翻了个身，背对王耀，裹着被子调整了几下姿势。

“你想念伊利亚。”王耀凑上前，一只手轻轻搭上阿尔弗雷德的脊背，温柔地说道。他感到手掌下的躯体僵硬了一瞬间。

“……”

阿尔弗雷德想回复“没那回事”，却发现自己嗓子干涩无比，发不出声音。

“我不会消失的。”王耀安慰似的说道，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讥讽。他摁住阿尔弗雷德的肩，用力把他翻过来，使他面对自己。“弗雷迪，你想再来一次吗？”

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蜜色的眼眸也足够美丽迷人。阿尔弗雷德看着那双眼眸，点了点头：“想。”

王耀笑了笑。

“那就来。”

美利坚顺从地凑上去吻他。他的……情人，朋友，同事，敌手，镜子，喻体，共犯者，对立面。上帝啊，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里有太多隐约的、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了。有时，他看着王耀瘦小却挺直的身姿、温柔却坚定的双目，甚至会感到害怕，总觉得他是被红色的幽灵附了身。自从冷/战开始，他的噩梦便一直是红色的。他是全世界有目共睹的赢家，可是，伊利亚死后，他的噩梦仍是红色的。他不明白他脑中现存的那片阴影是谁停留的影子，是王耀还是伊利亚。

最后他们只是接了个悠长的吻便昏昏然睡去。因为王耀实在太困，而阿尔弗雷德发现王耀的双唇冰冷，他无论如何也吻不热那双带着凉意的嘴唇。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