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出了个养小鬼的事儿，影响挺恶劣，赵处叫你去一趟，把事情解决了。”
祝红把一大叠能当砖使的文件拍在桌上，楚恕之才从股评和K线图中抬起头来，脸上分明写着“怎么又是我”的不满。
“林静出差还没回来呢，啧，我总觉得他是故意拖延逃活儿。至于我——”祝红看出了他的意思，叼着生肉片接话道，说着向下指了指自己的尾巴，“昨天刚十五号。这次内容虽说不难办，但事态紧急，现在就得出发。”
“那赵云澜呢？事态紧急他自己怎么不先去？”楚恕之还想为自己的空闲时光作最后的挣扎。
这话似乎戳中了大蛇女妖的怒点，惹得她一口咬断了肉片：“官方说法，他有更急的事要处理。”
“那非官方说法呢？”楚恕之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剩下半截肉片被祝红泄愤一般塞进嘴里嚼吧嚼吧下去了，一口银牙都要给她咬碎，相当不爽地说道：“他要和沈老师回去跟爸妈吃饭，妈的，这个基佬领导成天就知道秀恩爱。”
尸王无声叹气，收拾收拾文件接受命运。祝红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退了回来：“哦对了，小郭也要去，嗯，主动请缨的。”
“哈？他去做什么？”楚恕之这回是真惊讶地抬起了眉。
祝红意识到自己对面是同样有对象的男同性恋二号，顿时牙酸了起来：“哎哟，你俩整天腻歪在一起你还不知道吗？小郭跟粘在你身上的牛皮糖似的，听说你要出差马上就说要跟去，得，你俩度蜜月去吧。噫，真要命，牙都要掉了。”
可恶的男同性恋二号选择展开嘲讽大法：“那又怎样，啧，找不到对象的更年期女人真可怕。”
单身美女蛇被他气得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地下班去了。


案情说来也不复杂：南方某市有人利用小鬼害人，被当地一个散修发现，追踪到那小鬼的主人时，却发现对方已经因反噬暴毙。此人豢养的其他小鬼均被抓获，唯独杀死他的那一个丢失。为防止失控的小鬼害人，那个散修在搜寻无果后，报到了特别调查处。
“养小鬼嘛，就是利用早夭孩童的尸骨，这些小孩的亡灵一般怨念未消，便可将其引出，通过饲喂血液的方式，控制对方为己所用。”
飞机上，楚恕之靠在座椅上，伸长了腿，偏头向郭长城解释这次的任务内容。小郭同志则万年不变地掏出他的小笔记本，用他那歪歪扭扭的孩儿体往上奋笔疾书着，表情专注得好像在摘录什么重大机密，也不知道究竟听懂了多少。
等这小孩终于记完了，楚恕之才问他：“为什么要跟着我来？”
郭长城本来还在努力运转他向来不太灵光的大脑，从方才的理论教学中寻找重点，这下突然变成被提问的对象，他愣了一下，刚才的思路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就是、就是……我什么都不会，尽量参加工作学习什么的……帮、帮帮大家的忙也好…我我我……”郭长城跟个被审问的犯人似的，说话支支吾吾，脸都开始涨红，可惜他的脑细胞不足以支撑临时扯谎这一功能，最终只好以一种英勇就义的姿态摊牌了，“啊，我其实、其实……就是想跟楚哥一起……”
楚恕之挑眉，他不太能理解人类谈个恋爱就要整天粘在一起的心态，但是他和郭长城还是同事关系的时候，对方就追在自己后面尽职尽责地做小跟班，所以对此也并不反感。
然而小灯芯见他不回话，还以为他生气了，立马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下来。
“我无所谓，别添麻烦就行。”尸王的声音传来，小郭同志猛地抬头，后脑勺“咚”地一声撞在椅背上，眼神亮晶晶的，他要是有尾巴，现在肯定摇得起劲。


案件的手续已经完成，二人到达那养鬼人死亡的现场，出示了证件，便拉开警戒线进去了。
南方的夏天炎热得好像空气都能自燃，什么东西都发酵得快，房门还没拉开，一股浓郁的腐臭就扑面而来，威力堪比生化武器，差点没给人熏晕过去。
尸体仰躺在卧室的地板上，脖子上的大动脉被撕裂，血喷得满房间都是，四肢上的抓痕显示出生前遭遇的搏斗，腐烂的五官隐约能看出惊恐的表情。
楚恕之仔细端详了一遍，回头发现郭长城还站在门口，哆哆嗦嗦地向后仰，就差拿手来捂眼睛了。
“别傻愣着，赶紧过来。”楚恕之没好气地喊他，发现自己实在高估了这小孩，入职多久了胆量丝毫不见长，说他胆小如鼠老鼠都要抗议。
郭长城颤颤巍巍地挪动过来，步伐比僵尸还像僵尸，甚至可以去参加行为艺术展。他兜里的小电棒被尸王眼疾手快地没收，避免当场给这屋来一个瓦斯爆炸，把面前倒霉的死者直接烤成红烧肉。
“那个爪痕，喏，看到了吧，很明显就是脱离控制的小鬼挠的。”
面对着死状奇惨的尸体，心理素质并不怎么样的小郭同志青着一张脸，艰难地听着教学内容，喉咙里泛起一股酸味，在呕吐的边缘反复横跳。


小灯芯看着他楚哥绕着房间走了几圈，脚步一顿，皱着眉在蹲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上木质地板的缝隙，在这附近敲打了几下，而后在一块木板的边缘用力一按。
木板在松手后立刻弹起，露出金属色的轮盘。
郭长城目瞪口呆地盯着凭空出现的机关，听见楚恕之哂笑一声，摆弄着那个轮盘道：“小玩意而已，解法比较通俗，至于变式则可以从磨损的程度推测。”
尸王瞥了眼旁边正努力眯起眼睛观察机关细节的小孩，见他看了半天又一脸垂头丧气表情，又把视线移回了轮盘上。
郭长城实在是没法从那仿佛复制黏贴一样的转轴上找出什么磨损的痕迹，好在楚恕之也没指望他能弄懂，轻车熟路地拨动机关，就听见一阵齿轮转动的“咯哒”声，周遭的地面翻起，凭空出现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入口。透过房间的灯光，能望见里面架着把梯子，下面是不大的暗室，只装有几个木箱子
。


小郭同志发挥了他勤勤恳恳甘当小工的美德，任劳任怨地把箱子一个个搬上来。当他灰头土脸的抱着最后一个木箱爬上来时，楚恕之已经打开了第二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些什么，闻了闻后放回去，眉峰又压低了几分。
“楚哥，里面装的是什么啊？”箱子搬起来并不重，走动时能听到里头物件晃动的响声，无端地让郭长城有些不安。
“那些小鬼的尸骨。”楚恕之闻言抬头，把手边的木箱转了个面冲着对方，翻开了盖子，“这么多具，消息不假，这家伙是个老手。”
白森森的骨骸一览无余地展现在面前，郭长城打了个寒战，又想到这些都是早夭的孩子，恐惧感突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鼻头的酸涩。
“不过，这几具气味不对，都不是反噬的那一只。”
木箱被一个个翻开，一直到倒数第二个，箱中的人骨明显比其他的要大块得多。尸王眼神一亮，从中拾起一块骨骼放在死者的伤口处，又抽出一张黄纸符。
纸符一靠近便自燃了，楚恕之还没忘往郭长城的脑门上贴一张请天目符，小灯芯便透过人工的天眼看到那伤口与骨骼散发出相同的黑气，又缠绕在一起。
“就是它了。”


不得不说哪怕是非自然事件，现代技术也能发挥一定作用，那个孩童尸骨的DNA一经录入，竟然和之前被杀的最后一个受害人是父女关系。
因而事件缘由便明了起来：该驱使小鬼的人常受委托谋杀他人，却没想到这次的目标竟是所操纵小鬼的父亲，小鬼吞噬血亲后实力大增，造成反噬。如此巧合，也不知是天命抑或是报应。
而脱离控制的小鬼长期不在本市出没，极有可能返回生前的居住地。
感谢管刑事的同志们已经做过了走访调查，小鬼父亲的家乡就在离市里不远的村落。
于是，二人便一刻也不歇地赶往了线索指向的地点。


小村庄在山区里，名不见经传，高度不发达，连路都没有修，只能徒步上去，让人不经感慨这竟然是在二十一世纪。
一路上杂草丛生，遍地蚊虫，尸王身上那叫一个生灵勿近，只可怜了凡人小郭被叮得满腿包，活像是舍身给蚊子加餐的。
由于嫌弃人走得太慢，两人份的行李被楚恕之单手拎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爬了五个多小时，夕阳几乎要被山谷吞没，才看到一排的房屋与炊烟。


“就是这了。”楚恕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村落，脸上依旧挂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他见不远处有个人影，把气喘吁吁的郭长城往前一推：“你去打听打听情况，我在这附近探查一下。”
“啊？”
“快去，记得，千万别提我们是来调查的。”
郭长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楚恕之像当时在小巷子一样，跟水雾似的消失了。他望了眼前面走来的人，深呼吸了几下，硬着头皮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