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是，Steve途经那间教室。半开的门里传出讲课声，他放慢了脚步，回头从那条缝往里头看了一眼。白板上画着一系列曲线。
他本来或许很久都不会再来这间学校第二次了。所以等他谈完事情，返回又经过那扇门前，这时门已大开，下课了，学生四散在走廊上。他问随行的老师，这儿刚才是谁在上课？
对方说了Danny的名字。这和你们在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他可是个好老师。不，没什么关系，Steve说。不过反正，他还要在这儿查一阵子，他想要的一切资料他都可以自己搞到手。
  
第一次，Danny就发现有个明显不是学生的人进了他的教室。不过这家伙跟学生一样，以为坐在教室后方，在讲台上的人就注意不到他们的小动作了。老师从来只是懒得管，所以才装作看不见的。
他装作没看见，然后就这么过了一周。这一周内，像是要引起他的注意，那家伙选的座位越来越靠前，最后新的一天他走进教室，Steve就坐在第一排一侧的位置，盯着他，比大多数学生都要来得早。
Danny的视线不可能再忽略他了，他很清楚地瞟了Steve一眼，还是没有说话。直到过了一会儿，上课时间过半，他转过身，Steve，他拍了一下白板，这个问题你来回答一下？
Steve如梦初醒，一屋子人都望向他。Danny知道他是谁？这儿有不少人马上就认出了他是谁。他放下一直撑着脸颊的手，哑口无言。
我上一句话才讲过了，Danny这会儿走到了他桌前来，第一次隔得这么近。Steve的桌面干干净净的，好像他身上也从来只会带着配枪。Steve，Danny说，你没有课本，不做笔记，又不听课，你是来干什么的？
  
你来干什么的？Steve穿过人群逮着了正准备溜走的Danny。这是面向学生的有关安全防范的讲座。他说开场白的时候抬起头，刚好看见Danny从后门进来，坐在了一个高个子后边，好像自以为隐蔽得很完美。
他看到Danny手里居然还拿着笔记。我要回去讲给我女儿的，Danny说，你觉得为什么来的，来看你吗？我又不是你。
Grace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毫无缘由地想到她。想到她会不会正处于什么危险中，却不能联络上他。他一这么想就忍不住要拿起电话。看看新闻上那些案子。也许我们隔桌就正坐着个杀手。
我们只遇到过一两起和孩子有关的案子。Steve说。
那听起来也一点没让人放心啊。
Steve沉默了一下。你看，他说，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了让住在这儿的你们能感觉安全。相信我们一点儿好吗，他说，像是狗狗去捡了球却没得到奖励一样委屈。
Danny喉咙里嗯了一声，然后继续灌了一口酒。
  
Steve推开Danny办公室的门，只见一个打扮清凉的女学生正坐在桌沿上。Danny转头看他，那一瞬间好像有抓到一根稻草般的感激情绪。你不懂要先敲门吗？他说，还是你只会用脚踹。
学生走后，Steve背手关上门。她来干什么的？他问。Danny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稿纸。希望我对她的成绩网开一面呗，他低着头说。
Steve想起他查背景时查到的，Danny的风评一向很好。学生在不少评价里也写到了对他外貌的欣赏。你这儿太危险了，他说，我应该有空就到你这儿来坐着。干什么？帮我改学生作业吗？Danny将那堆整理好的文件重重一声放在桌上一侧。
以防有人冲进来拿枪指着你，要你改判他及格之类的。Danny哼笑了一声。学校也是歹徒袭击经常会选择的地方，Steve一本正经地继续说，这儿人群密集，又绝大多数是不懂事的孩子。
既然如此你应该到Grace的小学大门口站着去。
  
烤肉派对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Grace。
她很可爱，Grace到另一边去玩儿了的时候，Steve在Danny耳边说，跟你一点儿也不像。
怎么了，非要说你像才高兴吗？
Danny放下刚打开的啤酒瓶。你在报复我，因为我跟Grace讲“Steve叔叔是头野生动物”吗？
他们向Grace望去。你可不要对她有什么想法，Danny说。不敢相信都这么久了，你对我的看法还这么低级。我看起来像个混小子吗？当然了，无论怎样你是头禽兽的真理是不会变的，不能拿看待一般人的眼光来看待你，Danny说，一般人会把瓶颈砸碎了倒酒吗？还有你就是个混蛋。……
然后他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别把她卷进你们惹上的什么麻烦里。他扯松了一点衣领。
  
感觉我们队伍聚会的气氛从没这么活泼过。Kono说。因为有小孩子吗？Chin说，Grace手上牵着一只气球。还有他们俩，Kono朝烤肉架那边扬了扬头。Danny的声音响起：等等，你在往上面倒什么？这是什么鬼味道？快住手。Steve抬高了手让他拿不到自己手里的秘密调料。他们差点把烤肉架掀翻了。
  
其实很久以前Danny遇到过Steve。也不是很久，就几个月吧，在Steve出现在他教室里之前。那时候Danny还不知道Steve是谁，在那天回去看了新闻以后才注意到，才开始注意。Steve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那时候Danny还掌握着开自己的车的权力。因为路前方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造成了拥堵，警笛一直在叫，他的车挤在车流之中，慢慢停住了。
他头伸出驾驶座车窗，看到前方，在车辆间的空隙里，有人正没命地跑过来。他赶紧收回头，看到那个人手上还有沾着血的刀，想把车窗升上去。那家伙已经跑到了他车旁，这时一个身影跃过他的车前盖，透过挡风窗他有一瞬间他将Steve看得十分清楚。那动作让整辆车都晃了晃，猝不及防的嫌犯被撞倒在地上。在地上纠缠了两圈后，Steve终于压制住了嫌犯，将他的双手狠狠往背后拉起来，然后拷上。他嘴里还在咒骂着什么，Danny那时看到他被划破的衣袖间正在流血。
  
我跟你说这件事的意思是，坐在病床边上，Danny自己啃着慰问的水果，你看，我有Grace，还有一大帮学生，他们就够我操心的了。我没空还要抽出来担心你。岛上几家医院真是都被我混熟了。
闭嘴，他说，现在没你说话的份，病人就好好躺着。Steve只好闭嘴，在床上挪了一下，找个更舒适的靠坐位置，也为了不碰到腹部伤口。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完全就是你，Danny说，你没有反驳的权利。
  
Steve再出现在他的课堂第一排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又恢复活蹦乱跳了（准备好下一次受伤了）。
今年的课程已经要结束了。许多学生还舍不得他。我又不是要辞职了，Danny说，课后和他们多说了一会儿话，看了眼表，去接Grace的时间就要到了。Steve站在教室门口，等他收拾好东西走出来。
路上Danny低头发着短信。拼错了词的时候他烦躁地哼了一声。Steve看着路前方，想起他以前发来的短信上的错字。你能不能把音乐关了？Danny冲他大叫，他装作音量太大没听见。
到学校门口，Danny下车，走进校门里去了。Steve坐在车里等，闲着没事，又翻开了他已经翻过好几次的储物槽。他拉下遮阳板，有张卡片掉下来。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照片。
Danny，搬到这儿来应该都一年了。唠叨着抱怨着，也渐渐习惯了夏威夷甜甜圈的口味，以及夜里的海浪声。他手指夹着那张新泽西的明信片。他还把这种东西放在身边？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他在想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呢？Steve皱眉。他有点不高兴。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