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95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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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全职高手 王杰希,喻文州
标签 王杰希 喻文州 王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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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17 01:20
- 导读
- “他眼睛里藏着一个无法被揭开的秘密。聪明如你一眼洞穿,却也帮不了什么忙。“
1.
王杰希已经盯着讲台上的人发呆两分钟了。
讲作业他是从来不听的。他一直认为作业和课堂是无关的,和闲聊废话没什么两样。大家都不是娇滴滴的高中生了,那么多资料在手,小小作业题,哪还有琢磨不透的道理?那现在为什么讲作业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老师太温柔了。
不不不,该叫他教授的。
他讲课不看书的,大多是用ppt。只有遇到特别重要的公式或定理时,才会回瞄一眼,给懵懂的学生们报下页码。这样已经很贴心了。王杰希更喜欢高数课本的排版,文字说明跟着证明例题,一步步条理清晰,主次分明,易于辨认。反观物理专业课,哪一本不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能跟上老师划课本都不容易。
这位老师,不,教授,却像是很懂学生难在哪里一样。
他这样像个高中老师,自然让学生倍感亲切。上课不到一个月,已经有几个学生能和他肆无忌惮地谈笑风生。王杰希以为的大学老师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像高数老师那样,穿着风格略旧的正装,顶着掩盖不住的秃头,按部就班地上课。除了答疑都不说一句多余的话,有人困得倒下,能分一秒的目光过去已是情分,很少去叫醒,生气就更是奢侈。
他不一样。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王杰希都没认出他是老师。还以为是哪位他没记住名字长相的同学,或是来重修的学长,再要不就是蹭课的。等到上课铃响,那人悠悠从最后一排有些歪的椅子上起来走向讲台,众人才惊觉不对。
太年轻了。
起码看起来是这样,最多三十出头。这么年轻就当教授,得有多厉害。
他哪里都和别人不一样。都说理工科的审美返祖,衣着必为老干部风,他却时髦而得体。九月第一次见他是方领衬衫加驼色毛衣。都说物院人均秃顶,他的头发却很茂盛,混入浅浅一层少年白,远处看过去,就是柔和的灰。不知道他是生来如此,还是真的被知识镀了银。同样柔和的还有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去看什么,什么便能沉淀下来。比如爬满复杂计算式的专业课本,比如王杰希那颗飘忽不定的心。
他讲“我们为什么要学物理?”,讲哈雷推开牛顿房间门时的惊异,讲亚里士多德并非毫无贡献。有“见多识广”的同学得意地接话,他便点头微笑。王杰希坐在最前排,这些故事已经听过无数遍。乏了,小鸡就啄起了米。讲台上的人发现了,悠悠摸出一只粉笔定到一个高度,话锋一转讲起了自由落体。
“啪!”粉笔落在金属台上,发出合情合景的清脆响声,王杰希像被按了什么开关,猛地直起身来。温柔的声音略有意味停顿,演了个“醉翁”。身后传来观众们的窃笑。这没什么。从小到大王杰希都不care别人眼中他学习是否认真。但当面前那人接着说起加速度,目光顺进王杰希眼里时,他却觉得自己脸直发烫。
不是愧疚。他的柔和驱散了所有说教意味,只剩会心的笑,用以抚平已经收尾的小插曲。阳光还是懒洋洋的,王杰希从喻文州琥珀色的眼睛里醒来。他不讲加速度了。
“所以,世界上所有显而易见的事情,你都不一定明白。”
“亚里士多德时代的人认为力是物体维持运动的原因,那时候没人觉得这是错。所以我们永远在学。现在你们刚刚步入大学,曾经告诉过你活法的人,包括父母、中学时代的老师和朋友,甚至是现在的我,这些人之于你们,都可能是下一个亚里士多德。”
“你们就是那个朝着未来做机械运动的小物体。什么是你运动的原因,什么才可以改变你,都不该是不假思索就得出的答案。所以请大家都不要停止,努力学,努力思考。”
“为了在一片理所当然的混沌里,活得更明白些。”
2.
傍晚五点半就完全黑下来。暗紫的天边夜幕将垂,路灯却还没被点亮,一天之中最疲惫的景象不过如此。
但这仅是对于喻文州而言。年轻的学生到哪里都是充满活力的。三五成群抱着篮球说笑,或蹬自行车掠过铺满落叶的林荫道,几分钟前喻文州还是主角,现在只能沦为背景。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早就学会从细枝末节里把自己的活力一点点收起来。
今天是周三。晚上他得去坐班答疑——听起来就像高中老师干的事。但其实他根本不去自习室,只用在办公室坐着等学生来找就行。事实上能等到的人并不多,这几年的学生一届比一届腼腆,他以为这一届会好些。
其实还是王杰希给他的错觉。
很难不记住这个学生。第一天就敢当着他的面瞌睡趴下,还以为是个刺头。但那天下了课,王杰希就悠悠地等着。等到教室空下来,喻文州擦掉黑板目送其他人离开,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过来道歉。他叫他教授。果然没好好听课。
还不是教授。喻文州说,叫老师就可以。见王杰希手足无措又迟迟不愿走,他就又补充:我没生气。
第二节课王杰希就带了咖啡来。选的还是窗边离讲台最近的位置。这位置十分冷门,既容易被老师cue,又晒得慌。而在王杰希眼里,这都不是事儿。所以边上一排都几乎是空的,只有王杰希在太阳底下。从喻文州的角度看过去,就是聚光灯打在他身上。
说实话,每周的这个时候,喻文州都不想去食堂。倒也不是口味或拥挤的问题,只是离得太远。好在这边家便利店卖盒饭,还提供加热服务。
这次运气好,最爱的白斩鸡套饭刚好剩最后一份。但也不算太好,因为长长的队伍绕来绕去几乎要把小小的店面整个塞满。
"教授。"
平常没有人这样叫他。熟悉的学生们都叫他"老师",同事们也都知道自己不是教授。所以直到听见第二次时喻文州才发现,自己还没记住王杰希的声音。
王杰希快要排到收银台了,他前面只有几个人,只是队形太过扭曲,刚好就把两人送到并排 ,只隔着个戴耳机的小姐姐。
喻文州朝他点头微笑,招呼一二本该就此擦肩,王杰希却够手过来:我帮您付。喻文州本能地拒绝,对面那人倒机灵地抢占先机——他两条手指夹着一张花里胡哨的会员卡,说:赚点积分。
说话间那个戴耳机的女生好像已经察觉,歪着身子让出一点空隙,向喻文州投来一个疑惑眼神。于是他只好掏出一张纸币压在盒饭上递过去,王杰希看了一眼,笑着接下。
"那我在外面等你。"
他自然没让他等多久。自动门把王杰希从人堆里送出来时路灯刚刚亮。王杰希递热腾腾的盒饭过来,两人和零零散散的其他学生一起坐在花坛边。
"其实我认到座位了。"王杰希撕开拌面到保鲜膜,一边说。
"然后觉得我一个人蹲门口太凄惨?"喻文州笑。
"嗯。"王杰希郑重点头。没有说其实是因为想和您一起。
"辛苦你了。"喻文州拍拍他的肩。
"不辛苦。我刚好也要去找您。"
也是,他每周都会来。从王杰希第一天问到他办公室的地址起,喻文州就再没有独自一人坐过班。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学生,但必定有所事求。王杰希却并非如此。第一次他问他:可以坐在您身边吗?得到同意就拿书出来看。有时候是课本,有时候是借来的数学方面的书。
他总要先安静好一会儿。这期间喻文州偶尔会叫同学来例行谈话,课代表戴着厚厚的眼镜抱作业过来。往往会向王杰希投来奇怪又敬佩的眼神,然后被他"生人勿近"的气场隔离开,后来她发现王杰希每次都来,便直接偷个小懒把作业交给他。要等别人全都走了,王杰希才会戳戳喻文州手臂,开始讲他在书里的见闻和疑惑。办公室很静,这个时间段没有别人。开始他还刻意压着声音,讲到实在困惑的地方或被喻文州点通、恍然大悟时,又会被自己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到,再给出一个抱歉的笑。
但今天王杰希始终一言不发。也难得让喻文州当天就批完作业。最后的十分钟异常地安静,有些不同于以往的味道悄悄生根发芽。王杰希目光长久停留于书页某处,不知道是单纯未懂,还是被另外的心事夺了神 。作业是王杰希带来的,课代表今天没有来。一直到绵长清脆的铃声卷走空气里溢满的沉默,王杰希才慢慢合上书。
没有问题要问吗?喻文州说。王杰希摇摇头,说还没看太懂。
“不懂那就更要问了。”喻文州望着玻璃外的黝黑夜色和两人模糊的倒影,随口说道。
“您会对完全不了解的事物感到好奇吗?”王杰希抬头,不等他回答:“人会好奇,能提问,恰恰是因为已经理解了一部分吧。所以才更不能忍受未知。”
喻文州笑了。总是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么些有趣的说法,王杰希不去搞辩论还真是可惜。余光扫过他手中的书:“你们还没学概率论吧,看分子动理论的确会有困难。可以先去借一本概率数统的书来看看。”
“我知道。”
那你不懂的是什么呢。
出办公室的时候,走廊里的灯突然灭了,只剩尽头的安全通道绿灯微微亮着。喻文州散光有点重,夜视力也不怎么好,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突如其来的无措里一股力量轻轻扯住他袖口带他向前,喻文州这才想起来,王杰希是不戴眼镜的。那双尤为漂亮的眼睛也才没有被埋没,而是连同那些悄悄藏着的、明亮单纯的心情一起,肆无忌惮地暴露在空气中。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路走下楼,偶尔指尖划过手背,温度都是一样的,带不来太多其他触感。脚步掩盖了其他声音,不远处就有一盏路灯,他的视力也渐渐恢复。走下最后一层阶梯时喻文州又停了下来,王杰希转身,收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边,好像有同学在等你。"
路灯下有一条白色连衣裙,正朝两人这边招手。是课代表。现在才来,总不会是来找喻文州的吧。这点道理他是懂的。大一与高三只相隔半年不到,遵守的回避的却天差地别。在学校这几年也见惯了这些青涩现实的戏码,像王杰希这种类型 ,是最容易被"女主角"们选中的。
王杰希好像也看见了,十有八九也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这里太黑了,看不出他有没有脸红 。但喻文州该无意关心这些。属于他的青年时光已经过去,教学工作结束后,校园生活便只该是学生们的。
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那您呢?"王杰希的问题听起来无厘头,实则直白又尖锐,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给人留。
"老师希望我过去吗?"
3.
那应该是王杰希第一次听他的话,叫他"老师"。回想起来,之后那些越长越疯的念想,大概就是那时候扎下的根。时光倒流,没等到答案的王杰希抛弃黑夜朝光源走去,停在暗处的喻文州瞥一眼他背影,也匆匆离开了。校园爱情故事拉开序幕,只是剧情如何进展无人关心。
课代表再也没让王杰希帮忙带过作业,来的时候悄悄绕过王杰希,交谈言辞也略有收敛。喻文州说,你最近好像不太开心。她也不隐瞒,最近失恋了。说的时候王杰希就在一旁看书,没有抬头。想来也怪,听到答案的时候,喻文州心里居然有一种奇怪的踏实感。或许是自己太过保守,还是希望学生们能专注学习吧。
"老师失恋的时候,会做什么?"她不开心,继续秉持着无畏的个性,问得毫无顾忌。喻文州闻言合上一本作业,从他没有什么波澜的眼睛里,看不出持的何种态度。
"看书。"他说。"知识可以提升自己,也有驱散孤独的力量。"
女孩若有所思地点头 ,然后说"老师再见"。王杰希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一动不动近乎固执地看他。喻文州用余光察觉,又想起那天他问自己"老师希望我过去吗"的神情。他眼睛里藏着一个无法被揭开的秘密,聪明如喻文州一眼洞穿,却也帮不了什么忙。
"您可真会说话,怪不得那么招学生喜欢。"王杰希说,"把好好学习不要分心说得这么令人容易接受,也没谁了 。"
"是事实。"喻文州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老师还挺有经验。"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学生,喻文州都会毫不犹豫地岔开话题,保持神秘和距离。可面对王杰希,他又最多只能做到沉默。说不心虚有点假,从王杰希身上,喻文州有时真的能窥到一两分自己的青春。他已经准备好应对各种各样的学生,唯独没有准备好,应对王杰希这样的。
经验也算是有一点吧 。喻文州今年三十有二,工作稳定,市区有房,单身。至于原因,家里不催促已经很说明问题。大学的时候他被上铺男孩的一个眼神打动,就此有了要偷偷藏在心里的秘密。四年里他近乎疯狂地学习,毕业后读研考博,那个男孩却带着丰富的简历走出校门。后来同学聚会再见到,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是因为什么心动,只是互相吐槽安慰,送上祝福。嬉笑酒宴告一段落,喻文州打车回家,倚着印满模糊雨点的玻璃想,人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毫无规律可循,既能凭空产生,也能凭空消失,更能从一种形式变成另一种形式不复返。
所以也不再把心情寄托在什么人身上。理论基础漏洞百出,实践也就成了空谈。所幸他的生活里感情并不占大部分。
那天王杰希和他聊相对论,不觉已到尤其晚,恋恋不舍离开的时候,离校车出发只剩五分钟。喻文州看一眼手表蹙眉,被王杰希敏锐地捕捉到。
“您可以骑我的车走。”王杰希边说边扣钥匙递过来,但却遭到拒绝,原因:“谢谢,我不会。”
原来您也有不会的事吗。他想。事实上运动一直是喻文州的弱项,尤其是平衡感。因为这个,早些年读书的时候没少被阴阳怪气的亲戚嘲高分低能。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犯囧。
推了一半的手却被这个想法奇多的年轻人拽住,一时间稳不住只得跟着他向前冲。
“还来得及!”
一路随王杰希跑到楼下,喻文州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原来他的自行车有后座。开锁上车一气呵成,甚至还有时间转过来提醒喻文州坐稳。喻文州不常接受他人这种程度的好意,那时却鬼使神差的上了车。
速度快到恍如隔世,喻文州记起了细细的车轮是怎样激起落叶,记起了风的味道,还有失衡的目眩感。不得不抓紧前面人的腰,碰到他因为发力而绷紧的肌肉,隔着几层衣服也能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于是喻文州索性闭上眼,不去看王杰希是怎样走位清奇避开减速带,怎样为了抄近路而骑上塑胶跑道。最后风停了,还有一分钟!王杰希成功在五分钟之内当着老师的面违反了起码三条以上关于骑行的校规,但这次喻文州选择放过他。
赶到车前时间恰好,喻文州快步上前,关门的前一秒,手里被人塞了什么东西。跌跌撞撞地在车上找空座位,找到一个中间靠窗的位置。从这里可以看见王杰希单薄的影子停在那里,再从前面流动到后面,最后渐渐变小模糊成一点。直到看不见了,喻文州才想起来看手心。
一张纸条被揉成一团。只有短短一小行字。
「我走向您的时候,您也在走向我。」
要不怎么说学物理的都透着一股哲学的气息。喻文州看见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伽利略变换、绝对相对牵连速度的爱恨情仇。也不知道王杰希是调皮和自己玩一个文字游戏,还是真的意有所指。
可他什么时候走向我了。所谓相遇,只不过是生活轨迹刚好存在交点而已。人生多像一条长长的线,一个或几个交点很容易就可以被忽略掉。抹除那些细微的边边角角,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什么改变也不会有。
4.
他当然知道王杰希的意思。
他梦到王杰希,漫天大雨里,见他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水溅了一身,人却站不起来。他说老师,为什么要假装没有听见。脸上是欲哭无泪的失望表情,喻文州从没见过的样子。惊慌失措醒来,窗外蝉鸣在一片安静里响彻天,呼吸又渐渐平静下去。今天喻文州特意早起,到学校的时候,路上人还不多。操场上有早起锻炼的学生,零零散散。印象里王杰希应该是爱运动的人,只是这里离得太远,看不见他是不是在他们中间。
「我走向您的时候,您也在走向我。」
喻文州想这句话很久。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最后得出一个,王杰希是在搭讪他的结论。暧昧的道理是一种记忆方法。就像每一个物理老师讲受力分析,首先都要面带邪恶的微笑告诉学生,最重要的一步是"找对象"。每次讲楞次定律的进退舍离,也都要一声叹息:"像极了爱情"。这样学生就会记得清 ,对知识的兴趣也增加不少。
王杰希想让他记住什么呢?
日子在偶尔出神的缝隙里过得飞快 ,一周又匆匆过去。周六开研讨会,散会后天又要黑了。喻文州步伐缓慢 ,思绪飘着飘着又引出那一行心事。以往的教学生涯里,他很少把哪个学生记得这样深。有什么东西把尚未准备好的自己一步步推向改变,但再具体他 又说不清了。他想,下次见到王杰希,一定要告诉他,不要再这样恶作剧了。
或许是自己不适合教课吧。或许本就不该留在校园里。这样想着经过办公室所在的那栋楼,手机突然响了。陌生号码。没有"诈骗电话"标记。不是本市的电话,那大概是哪个学生了。按下接通键的时候喻文州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预感 。果不其然。这次他记住了他的声音。
"教授,我是王杰希。"
"有什么事吗?"
"可以见一面吗?我有话想和您当面说。"
......
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的。
一边说着,握着手机的手慢慢 从耳边垂下,话也成了说给自己听的。思绪跟着目光一起转向身边这栋楼,高耸的红色枫树占掉大部分视线,隐约可见二楼窗边有个熟悉的影子 ,曾无数次在这里等过他。
离太远了,除了模糊的一个轮廓看不出任何东西,可那双直白又饱含期待的眼睛却已经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喻文州脑海里。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喻文州很少有这么着急的时候。他本该准备好应付任何可能的突发情况,此时心里却只剩下要去见见王杰希这一个念头。
办公室门上了锁,他只是站在门口。喻文州也没想过王杰希为什么会刚好就出现在这里,只是掏出钥匙开门,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坐。"喻文州拉开椅子,指向一直以来他最常待的位置。王杰希说这次不了,速战速决。
喻文州花了一秒钟,重新调整一个温和的"倾听"表情。没事,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老师。"
"嗯 ?"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您说要好好思考,什么才可以改变我。"他一直没有避开喻文州的眼睛,说到这里才有些难为情似的垂下头:"我想不清 。"
"我有一个秘密,我喜欢一个人。因为听起来太匪夷所思,所以我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件事。"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感情并非盲目。我和他地位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对等,但我知道我在他心里有分量。"
"但有什么东西碍在我和他中间。我想是不是因为他年长于我,顾虑的也比我要多。我知道他还没成家,我猜他是想要一个家的。但我才进大学不到一个学期,不知道未来会通向哪里。有时候我头脑发热,就只想往他在的方向走,他一定觉得这样很傻。"
"他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想,我和他关系不稳,风险太大。地位不对等,古往今来的教训都是规避为上。"
"但您教我的 。统计规律不适用于单个分子。巧了,我也这么想。"
"您很特别 ,我也是。"
"所以老师,您还要装作不知道吗。"
5.
那天的结局不尽如人意,最后王杰希几乎是落荒而逃,失魂落魄地冲回宿舍,在舍友的劝说下冲了个凉。冰冷的水流顺着肌肉纹理滑下,却带不走他内心的焦躁。喻文州锁好门悠悠离开了,这一次不用谁送,自己走路就赶上了校车。
"你追的谁啊?也不跟我们讲讲。"舍友打趣他,"还有我们王大帅哥搞不定的姑娘?"
"......"王杰希沉默。
他不说众人也习以为常,聊个三两句也就散了。王杰希头发擦个半干,扎进被子里想心事。
其实要是真的被拒绝,他应该不至于难过成这样,毕竟有心理准备。恰恰是因为喻文州并没有很严厉地对他,愧疚感才来得更甚。
下午所说的那番话,他已经酝酿了好几个星期。本来决定下周三去找喻文州的时候再说 ,但当他在趴在窗口练习表白的语气,误打误撞看到那人刚好路过时,还是没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本是想借着巧遇的勇气说出来就离开的,哪知道勇气这东西居然也会嫌多。
就在刚才,王杰希做出了可能是他前半生里最出格的事情。
"所以老师,您还要装作不知道吗。"
喻文州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任何责怪意味的表情。他站起身走来王杰希身边,垂下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都知道 。"
王杰希这才发现,自己和喻文州竟是一样高的。这样下去说不定再过几年,喻文州也得仰头 望他了。
"只是这方面,你即使想不清,我也没办法教你。"
"为什么?"
"因为我自己就学艺不精。"喻文州苦笑,这令王杰希产生一种,他会对自己倾诉一二的错觉。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喻文州最柔软的一面,但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去接受。
"我相信你的判断力。也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但你还很年轻,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再好好想想。"
喻文州站在他和墙之间等,王杰希反复咀嚼提炼他的话,得到的结果,都好像是委婉的拒绝。王杰希皱了皱眉,接受现实般点头,像在故意告诉喻文州自己会听话,不用因为拒绝而愧疚。他说老师再见,不带犹豫地要走,手腕却在擦肩时被拉住。
喻文州还是一副不痛不痒样子,从衣兜里摸出什么东西塞进他手心。是那天他塞给喻文州的纸条,已经被人特意用书压得平整。也不知他为什么会刚好随身带着,更不知道交还给王杰希的意义在那里。但这都是后话了,在当时王杰希并没有那么细地想过,只感觉自己彻底拒绝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使小王头脑发热,竟直接抛弃了其他精密考量,走过去一把摁掉顶灯开关,凭印象中的位置捧起喻文州的脸吻了他。
他的老师习惯喝茶,吻并不干燥,唇间飘着一丝又淡又苦的清香。这瞬间的感受足够他回味很久很久。视线再次恢复光明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喻文州恍惚了一阵,突然无法辨认出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好是坏。
但未经检测,喻文州从不会过早的对一种事物妄下定义。他觉得今天自己做得没有错。其实就是再给王杰希一个下决心的机会。即便是为了他,喻文州也不能轻易相信他现在 所说的话。
毕竟他们在一起,就是正态分布的一端。无法寻求概率意义上的保障。王杰希或许需要一天、两天,几个月或者几年来分清敬佩与心动。这样的话,除了自己心里这点遗憾,对两人倒也不会有什么实际损失。
但如果经此一次,王杰希还有勇气、还有心情来找他,到那时,恐怕再来三个喻文州也招架不住了。
6.
王杰希很久、很久都没有再来。
久到课代表都察觉不对,说之前天天往这儿跑,怎么最近下了课人影都不见一个。喻文州就敷衍说,一定是为了期末躲起来学去了。
课代表恍然大悟,直吐槽王杰希不厚道。知道真相的喻文州一笑而过。说他这么不厚道,你可得赶紧好好复习,争取期末超过他。
"复习课就是这些 。到今天《力学》这门课程就正式结束了。很高兴大家来听我的课,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有所收获。接下来的考试周不上课,大家好好复习。"
还是不变的结课语,绵长的铃声过后,教室从安静变得喧闹,最后再度回归安静。喻文州关掉ppt,转身慢悠悠擦着黑板。偶尔回应着学生们的"再见"。以往王杰希会来帮他,这几次一个人,总是要慢不少。最后怀着一点期待转身,又被空无一人的教室泼了一头冷水。
也好。他想 。至少没有耽误到谁。
阴了好久的天放晴了,可到底是冬天的太阳,抵御不了多少寒冷。不过喻文州在一直在办公室改卷登分,到没怎么被冻到。走出办公室才又乖乖把外套拉链拉上。这届学生总体考得还不错,挂得很少,看来辅导员的恐吓工作蛮到位的。他特意看了一眼王杰希的卷子,和料想中一样异常地高,99。少见又可惜的分数。
想到这里是他走到一楼,居然见到王杰希坐在花坛一角,特意朝这个方向望过来。很久没有——这样见到他了。喻文州竟觉惊喜,第二反应是他穿得太过单薄,都步入一月严冬,居然还只是毛衣了事。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为什么不上来等呢。
见到喻文州,他连忙挥手跑过来。身边的同事见状都和喻文州打了招呼离开。
"教授,我考得怎么样?"
"你自己感觉呢?满意吗?"
"不能让您满意的成绩,我都不满意。"
"那我挺满意的。"喻文州笑,伸手去摸他头,王杰希还怕他够不到,刻意离近了一点。
"那别的呢?"王杰希问。
"嗯?"
"您该不会以为,我大冬天坐在这里两个小时,就是为了问个分数?"王杰希笑,一瞬间竟像是回到了他们最熟络的时候。只是玩笑语气也在瞬间沉淀收束。
"我想好了,教授。"
他又用那种不带一丝顾虑的单纯眼神看过来,直到现在喻文州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再也推不开这个固执而充满野心的年轻灵魂了。一瞬间喻文州突然想通了,如果是和这个人一起,哪怕是在正态函数的最末端走钢丝,也无需再担忧风险。如果能得到一个这样的眼神,即使坠落也让人心甘情愿。
于是便没有再去听王杰希有理有据的说辞,喻文州上前伸一指停在王杰希嘴唇上,一手搭着他的肩。
"我想有两件事得和你申明一下。"
喻文州意味深长地凑近,任由呼出的白气模糊了两人的视线。笑意却遮掩不住。
"第一,我还没升到教授。"
"第二。现在结课了。”
“所以,不是老师,是文州。”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