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窝

黑色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向窗台的边沿，轻盈地踏入窗框，收起翅膀打量起屋内的风景。寒光随着它的身影投入房内，在地上洒下一片辉白，和暖色调的烛火摇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40岁出头年纪的男人捧着一本不算厚的诗集，借着烛光轻轻地吟唱着魔法。他听到乌鸦飞进来的声音，但他却吝啬的没有给乌鸦丢过去哪怕一个眼神。

他在等着乌鸦开口问他。

乌鸦怎么会说话呢？

麦迪文当然清楚他知道他来了，当学生的那一点小小的脾气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做老师的当然不能就这么轻易被气住了。他停在卡德加的肩头，不一会又跳上他的头顶，把它的头发盘起来当自己的巢；又跳上跳下的，想吸引他的注意。

谁也不揭开谁，反正各位人都心知肚明。

终于卡德加没能忍住，因为乌鸦一直在用它的小爪子挠卡德加的头皮。他被抓得没法集中注意力，伸手把乌鸦从头上抓了下来，并赐给他今晚的第一个眼神。

哦，在场的观众，在座的看官

乌鸦在他手中小憩，黑羽从杂乱抚平

多少年之未见，多少年才将息

那绿色瞳中的深海，淹没了曾经的少年

“……你深夜就在看这个？”乌鸦突然嘎嘎地叫了两声。

卡德加确信自己听见的是鸟叫，但是心里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自从上一次见到麦迪文已经是一年前了，他有要事在身，不得不离开这座充满回忆的高塔。如今该做的事情基本大局已定，他又回到了这里，想继续挖掘剩下的学问和知识。只是现在他漫无目的地翻着诗集罢了，而麦迪文突然的出现让他兴奋不已。

“我……”卡德加拨弄着乌鸦的尾羽，“我好久没见您了。”

“那也没见你怎么搭理我。”

“学会了忍耐，这是您教我的。”

乌鸦突然扑了两下翅膀，刮起一阵风，熄灭了旁边的两盏烛灯：“现在倒是很会学以致用。”

卡德加有点好笑地看着它，没给它关注，它酸了。

“卡德加，许久未见了。”

“是啊，一别就是两年。”

你在听它的呼唤吗？风就要来了！

你在嗅它的气息吗？雨随之降至！

深海之中的珠宝能带给他无尽的财富

而暗流也能将他的生命撕碎——

哦———轻而易举！

乌鸦从诗集上跳起来，打翻了旁边的一个小墨盒。零碎的爪印留在了上面，像是把不规则无意义的文字修改成了图画。无大碍，卡德加都记住了那些诗歌。

它开始膨胀，毛发开始收缩，背上的羽毛披肩变得更长更宽阔，最后显露出了它本人的模样。卡德加把椅子往后撤了撤，让出一点位置给他。

“老师，您还好吗？”他问道。

“还好。就是感觉你的头发没有以前软了。”麦迪文评价道。从卡德加记忆中的老师对比起来，麦迪文的样貌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调侃的语气倒也颇为熟悉——啊，这熟悉的气息，家的味道。

诚然，在回到这里前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不少让卡德加头疼的事情，他抱着小心的态度询问着他的老师，而这位先知也像往常一样给予了他忠诚的回答。但是外面的事情多半一时半会僵持不下，该解决的都解决的，无法解决的事情也在举步维艰。他索求更多的知识来帮助他解决问题，于是麦迪文便出现在他面前。

什么都可以问，什么都可以说

星辰的作息，时间的推移

大到世界的本源，小到我依然爱你

各位看官稀客，你们定要铭记

时间已经不早了，卡德加把自己塞进了被窝。

麦迪文站在床边看着他。窗外的寒冷月光打在他的兜帽上，把他下面那张本就看不太清的脸又贴上了一层灰色，卡德加清楚地看到光中细小的灰尘在浮动，但是麦迪文的身影在其中又显得非常神圣而静谧。

他开口问：“您又要离开了吗？”

麦迪文点点头，兜帽和肩膀摩擦发出细微的布料声。他又顿了一下，补充道：“今晚我可以留下来。”

都是四十多的人了（虽然心理年龄都还很小），深夜厮磨也就不必多言了。乌鸦的羽毛盖住了卡德加的身躯，让他觉得很冷，又很暖，他的背紧紧贴着麦迪文的胸膛，又把腿勾起来，像个新生的孩子一般把自己蜷缩在一起。麦迪文把翅膀伸出去，用一层层的羽毛盖住卡德加的身体和腿，他自己抱着卡德加，环在他身后。卡德加听见他的呼吸，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他那像是露水和书页的味道。清冷的月光被窗帘温柔的盖住了，房间内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声和羽毛相互摩擦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一个不想留的人

巢总是要换的，即使树枝和蓬草都还在

但是你爱他吗，答案是爱的

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

那黑色羽毛编织的梦境，

用智慧的双眼凝视我的全身

用爪子扣住双手，用喙相互雕琢

他们就像是躺在鸟窝里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