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998876
-
(2)
补(1),好像1直接点看不到
(1)
他的手上有血在滴落。
即使在梦里,夏油杰也清醒地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血。
手指上湿润而柔软的触感,是被击穿头颅的少女遗留下的、属于她过于年轻生命的最后痕迹。
在梦里他紧紧抱着黑发少女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徒劳的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没有回答。
夏油杰想看看少女最后的模样,想看清楚最后凝固在对方脸上的究竟是什么表情。
是染血的释然、还是最后一刻的变成了不可置信,又或者对什么都没做到的他的愤怒。
青年小心地扶起怀中的身体,那张脸却在他看清的那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永远带着朝气笑容的脸在死亡的瞬间定格为极度的惊恐,直面毫无希望的死亡让那个曾经无所畏惧的少年也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大约是在看到那个咒灵的真身之时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活下去,所以留在白色床单下的遗容才带着无法瞑目的痛楚。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见灰原,那个崇拜他的学弟的死就像一把锐利的刀,在天内理子捅出的伤口上划下,让“无能为力的绝望”的痕迹更加深入他的心脏。
咒术师是为了拯救普通人而存在的。
咒术师是为了拯救其他人才拥有的力量。
而他拥有比普通咒术师更强的力量,所以他需要担负更多的责任。
一直以来,无论是清醒的夏油杰还是梦中的夏油杰都这么相信着。
一直,一直,一直。
重复一次又一次的正论,就算是谎言也会变成真理。
直到现实化为嘲讽的刀,刺在他的心口告诉他另一个真实。
“你以为你能救每一个人。”
“但其实——你谁都拯救不了。”
梦中无声的求救终于变成刺耳的嘲笑,在夏油杰的耳边不断回荡着。
重复的声调来回碰撞,终于变成无法忍受的噪音,最终化为一声呜咽冲出喉咙的时候,夏油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又是那个同样的梦魇,只是在最后理子的尸体变成了灰原雄,而他无法拯救的名字又多了一个。
黑发青年坐在床上大口的喘息着,手中的薄被被紧紧捏成一团,直到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并不重的敲击声传入了夏油杰的耳中,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梦魇还缠绕在他的身边,没有散去的迹象。
于是敲门声更重了一些,在第五次无果时候,敲门声消失了。
夏油杰低下头,将脸埋进双腿之间。
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他压来,似乎要将削瘦的身体就此吞没。
“哐当!”
一声巨响阻止了黑暗的脚步,迫使黑发青年从自己的思绪中抬起了头。
他寝室的门正无助的躺在地上,一只脚踏在上面,而后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白色的发将无法撒入的月色带入了房间内,他所熟悉的天空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杰。”五条悟的口气听起来有些不悦,又似乎有些担忧的味道。
“这就是你说的,你在苦夏吗?”
夏油杰愣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以为自己的动静不算很大,哪怕是被梦魇缠住,他也发不出大声的惨叫。
“杰一定在想‘悟怎么会知道’之类的事情。”五条悟把破掉的门从地上拎起来,随手靠在门框上。
夏油杰听见对方走近的脚步声,而后五条悟在他身边重重的坐下。
温热的手指摸上他的脸颊,然后强迫他和那双没有藏在墨镜后的蓝眼对视。
“悟……”
“我不是说过吗,有什么要和我说啊,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是并肩的‘最强’吗?”五条悟撇着嘴,表情和他的脸一样看起来还像个孩子。
连说出的话还有着几分孩子气,理直气壮地就像他说出口的事情对方一定要答应一般。
事实上夏油杰也的确拒绝不了,被那双眼睛凝视着,就算做不到的事情也忍不住会一口答应下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悟的一切都无法拒绝呢?明明刚入学的时候他们还打了不止一架,甚至在一年前他们还会你捶我我捶你。
被夜蛾校长视为“最强问题学生们”,自然不可能只是五条悟一个人。
当然不是因为有一天他们从损友变成了更加亲密的关系。
那一天对于夏油杰来说永远值得纪念,但那只是让暗藏在他们之间的情绪翻到表面,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还是从那一天开始吧。
从他们谁也没有拯救到那位女孩开始。
夏油杰的沉默没来由地让五条悟慌乱了起来。
升上三年级之后他们被刻意的分开了,倒不是因为什么阴谋,只是纯粹的“人手不足”。
让两名特级咒术师一起行动实在太浪费了——那群老头子想得非常简单,他们想要的是效率,而不是百分之百成功的保障。
杰的状态越来越差,但自己也总是和他错开。今天若不是提前一些跑了回来,大约也不会发现杰被噩梦困扰。
他揽住夏油杰的肩膀,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脸颊:“杰?”
“我……我只是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五条悟身上传来的温度让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夏油杰的脸上浮现出无法抑制的苦笑。
心里有个声音说“只要答应‘好’就行了。他之前没有发现,之后也不会在意,这样至少看起来你们还在并肩前行。”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说:“隐瞒有什么用?欺骗自己有什么用?你已经追不上他了。五条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想要和他并肩的你是不是太过自不量力?”
“杰想说什么都可以。”五条悟把鼻尖埋进夏油杰的头发。
总是绑起的头发披散着对方的肩膀上,原本结实的肌肉如今却呈现出削瘦的线条。
“不说实话也可以,隐瞒想法也可以。什么不说都没关系,我只要杰听我说一句。”
从头发中传出的声音有些闷闷地,听起来有些失真。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和我并肩而行,我不接受没有你的未来。而且杰根本没有觉得我比你强。”
“不是……”
“如果你真的认为‘五条悟是最强的,而且无所不能’,那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扛?我没有资格帮你扛起那些吗?”
五条悟猛然抬起头,柔软的嘴唇擦过带着些许水光的眼睑,停在微红的眼角上。
“你一定是忘记我爱你了,杰。”
(2)
夏油杰一动也不动。
无下限的术式并没有运转,而他们之间依然有那么一丝丝距离。
那是夏油杰自己制造出的距离,看似无限接近,却终究没有贴合在一起。
“我没有忘记。”夏油杰低声回答了五条悟。
他从未忘记过这件事情,只是“爱”这个词,其实并不能拯救任何人。
而在伤痛中获取的“爱”就像浸泡了鸠羽的酒,入喉之时抚慰人心,最后留下的却是能腐蚀一切的毒。
但就算这样,当这份“爱”被放在面前的时候,夏油杰发现自己依然无法拒绝。
黑发青年慢慢塌下了肩膀,让自己靠上五条悟的肩头。
他们中间的距离消失了,夏油杰自己填平了那最后一点空间。
“我已经跟不上你了,悟。从理子死后开始,虽然我们都升上了特级,但是你是不同的。”
“杰的潜力是无限的,所以只有你能站在我的身边啊。”五条悟反驳道。
白发青年能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卸除了力道,他知道他们彼此之间依然互相信赖:“如果没有杰的话,我可不知道怎么做了。”
“我的话对悟有那么大的意义吗?”
“比你想得还要大。所以杰,你梦见了什么?”
“……”黑发青年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吐出了回答,“一些没有能拯救的人。”
交谈的声音在夜色中逐渐拉长、变慢、最后轻轻的尾音落下,变成均匀的呼吸声。
五条悟伸手摸了摸夏油杰的头发,六眼看到的世界里他能从咒力的流动判断出怀中人是真的睡着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夏油杰已经被梦魇困扰了太久,以至于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候,对方居然就在五条悟的怀抱里睡着了。
“虽然很想说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间想难得的做一次,不过看在你老实地说了一堆的情况下这次就这样好啦。”
五条悟用一只手撑着头侧躺着,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洗脚就踹门跑了进来。
“算啦,反正有无下限也不会脏,至于别的杰也不会在意的。”
白发青年语气愉快地下了决定,然后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不需要睡眠,但是能这样小憩一下,感觉也不坏。
夏油杰是真的累了,清晨的阳光也没有叫醒他,却让本来就没有睡着的五条悟张开了眼。
他看了看挚友的睡颜,爬起来放下了窗帘之后看了一眼昨晚被自己一脚阵亡的寝室门,五条悟决定去找人来修理一下。
白发青年迈着平时的步子走到宿舍楼的门前,正好看见了负责给夏油杰做辅助的监督辅佐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
那是个把头发染成了深红色、年龄大约是二十出头的女性,在看见五条悟的时候明显慢下了脚步,甚至还想躲去一边。
没有一名辅佐监督想接下和五条悟打交道的活,以前两人搭档的时候还有夏油杰作为缓冲带,现在和五条悟交流那就要直面这位特级的各种小脾气和不合作。
还好自己是来找夏油杰传委托的,深红发色的女辅佐官想着,却看见五条悟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拿来。”堵住人的五条悟伸出了手。
“请问五条大人要什么……”监督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杰的任务啊,拿来。”
没用什么威逼利诱就把报告书拿到手上的五条悟,抽出文件随意看了一眼:“哦,这种事情也要麻烦杰吗?这任务我没收了。”
白发青年把文件袋顶在指尖旋转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把差点掉下去的文件袋抓好。
“对了,杰现在需要休假,不准给他派新任务知道吗——今日我心情好,就帮你们解决啦~”
监督官只能点了点头。
虽然五条悟本人不是咒术界的高层,但作为最古老的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家主,他的话依然具有相当的分量。
算了算了,只要任务能顺利完成就行了,监督官这么安慰自己。
她刚准备去开车,却听见五条悟又说道:“我就自己过去啦——你去找个人帮杰修修门。”
夏油杰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屋子里的昏暗让他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傍晚,一摸手机却发现才刚刚中午,上面还有一条五条悟的留言。
“你的任务被我劫走了,晚上到新宿去吃饭——我想要吃那个蛋糕免费无限供应的自助餐!”
后面还跟着一条“因为杰的工作被我做了,所以你请客”。
夏油杰摇了摇头爬了起来,过长的睡眠让他的头有些昏昏沉沉,他走进盥洗室洗了把脸,正好听见了校工上楼的声音。
“打扰了,我来修理寝室门。”
夏油杰这才想起来昨天五条悟砸坏了自己的房间门,他示意对方稍等一下, 跑去里面换了件外出的衣服,这才谢过校工让他修完之后自便。
原本他今天就打算出门,五条悟约得地方离他的另一个目的地不算远,正好两件事情一起办了。
高专在东京郊外的山中,周围空无一物,无论是想做什么都不方便。
夏油杰自然没有联络自己的监督官,只是在外出联络簿上留下了“外出”的字样,自己走下山搭上公交晃晃悠悠地往东京市区走去。
他的目的地并不是和五条悟约定的自助餐厅,他们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夏油杰刚刚已经电话预约确保了座位。
而他现在要去的是一家不算很起眼,却很怀旧的咖啡厅。
咖啡厅的老板是韩国人,日文并不是很好,所以一直以来都沉默寡言。
对于从店门进来的是一名高中生,他甚至也没有给一点多余的表情。
夏油杰环视了一眼店里寥寥无几的客人,在最里面的角落确认了自己的目标。
双手插入裤子的口袋,夏油杰一脸平静地在那人的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了,夏油同学。”留着短发的韩国男人抬了一下手权当招呼。
夏油杰打量着依然穿得像个推销员的韩裔男人,微微翘了了嘴角:“你终于收到了我在找你的消息了,孔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