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e里是伊吹发来的消息，问志摩要不要吃玉米。

“每一颗玉米粒糖分都超标，我本来只是买了两根尝尝，可是实在太好吃了，就强忍住都吃掉的冲动给小志摩留了一根，要吃吗要吃吗要吃吗！要吃的话小蓝快送马上就会启动哦~”

志摩看了两次，第一次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一半就闪退了，第二次读完后他呼出一口气，看看自己手中的碗，也是玉米，切成了小段和萝卜西蓝花一同煮了蔬菜汤，今年的玉米对他不友好，他买的就完全没有很甜，明明特意要了甜玉米，结果还没有拿错的一根糯玉米好吃。

伊吹还在追问，自言自语似的：“要不要吃啊，玉米魔人一直在盘子里面挑衅，害得我忍不住很想咬上几口，直接过去又怕打扰小志摩，你说过休息日不喜欢的见面的，可真得很好吃哦，吃吧吃吧！”

志摩正要打字回复，却被电话打断，桔梗喊他去家里做客，语气颇为严厉：“别说什么休息日就是要休息的话，之前你休息还主动来帮我的忙，小麦买了很多好吃的，我喊了大家都过来，而且小丰也很久没见你了，给我立刻马上到！”

志摩从听筒中听到对方小丰的叫声：“志摩要来哦！有玉米！”

又是玉米，志摩想，干脆让伊吹把他的那一根也带过去好了，让大家都尝尝糖度超标是个什么甜。

没喝完的汤就放在水池里，这才发现里面积攒着不只一只碗，油腻的盘子边缘还有咖喱的残留，已经从金黄色凝成了大便色。

幸好不是夏天，不然大概会发霉，也会招来讨厌的小虫。

志摩忽然想起之前一次伊吹过来，是下班后一同去喝酒，就在志摩家附近，酒局散了以后伊吹说尿急，总不好让他在路边解决，就只好带回家里来上厕所。

然后伊吹就撸起袖子开始刷碗，确切来说是尿完后出来，嘴里说着“志摩家的洗手液味道真好闻”，眼睛扫过厨房的时候“啊”了一声，自顾自就决定了那是借了厕所的回礼。

志摩还有些不好意思，他私下的确会有稍显懒散的时候，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并不会面面俱到时刻精致利落。

看见伊吹的手抹着他的脏盘子，他突然恼怒，撕扯垃圾袋过于用力，把袋子都扯破了。

“没关系的。”伊吹的声音响起，“被我看到邋遢的一面也没有关系，有谁规定人就只能是一个样子啊。”

志摩还在和垃圾袋作斗争，手却轻缓下来，手指揉搓着垃圾袋的边缘，打开后用力兜了一兜空气，被撑开的袋子像是黑色的气球，很快又被他按扁。志摩拿了一块抹布擦着茶几上的灰，语气倒是并没有多凶，尽管他说着不怎么耐烦的话：“喝完酒就应该翘着脚瘫在这里眯着眼睛躺一会儿，我为什么要带你这个家伙回来，还做起了家务，喂我说，尿完了就赶紧走，回礼只要刷碗就可以了，不需要整理冰箱的……”

伊吹蹲在冰箱前摆弄里面为数不多的东西，把瓶瓶罐罐按照高矮码放整齐，最后拿出酱菜瓶子高举着，在背后电冰箱的不同于电灯的散发着柔和黄色光芒的光晕之下，居然有一点家务拯救者的样子，只是拯救者说出的话有点荒谬：“长毛了，是灰白色的菌类世界，要养起来么？味道很难闻，但是很好看。”

志摩一把夺过来，按照垃圾分类的步骤一步步清理好，最后洗了三次手，整个人都筋疲力尽了：“好了整理大师，辛苦您了，那我可以送您离开然后洗澡睡觉吗？”

伊吹当时脸上的表情是有十分之一秒的复杂的，不过他还是迅速穿好鞋子，挥手道别。

门关好后志摩还站在玄关那里，盯着门后挂着的雨伞上画的一只小狗，他和倒立着放置的狗狗大眼瞪小眼，那卡通伞是某一次外出时在便利店随手拿的，后来再也没有用过，就一直放在门后，有时候志摩会什么都不做，就只是蹲下来看看那条小狗，就像自己真的养着它一样。

手机响了，打开来是伊吹，告诉他最高一瓶的果酱马上也要到期了，要记得尽快吃。

志摩站起来从猫眼望出去，伊吹傻乎乎还站在门外，低头看着手机在等他的回复。

志摩没有回复，而是直接隔着门板说：“伊吹，走吧，我不会再开门的。”

“嗯。”伊吹还是笑眯眯的模样，“我知道，我只是想，万一你突然想起什么要说的，或者突然想再看我一眼，而我还没走，该有多好。那么，晚安，志摩。”

这次他真的离开，很难说转过身后他的脸上是不是依然有着笑容，志摩摸摸伞上的小狗：“晚安，伊吹。”



到桔梗家的时候九重已经到了，也拎了一兜子玉米，说是来的路上看到觉得会很甜，就买了许多。

“就算是不甜也没关系，搓成玉米粒做沙拉，或者煮粥蒸玉米饭，再不成和秋葵一起凉拌，都很好吃。”九重挠着头突然成了中华小当家，见志摩瞧着他似笑非笑，就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给自己找理由，“我只是很爱吃玉米。”

志摩就点点头：“是啊，今天爱吃玉米的家伙很多，不怕吃不干净。”

给小丰量身高，发现他又长了不少，小孩子吃得好又经常运动，个头窜的很快，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志摩在门边上刻下一道之后没忘记拍个照发给伊吹，打了好几次文字都一一删掉，比如“再不来的话小丰就要比你高了”，又或者是“队长家里现在的玉米摞到一起差不多也是这么高”，最后他只说了：“小麦在煮玉米，闻到了很甜的味道，应该也挺好吃的。”

才发出去手机就响了，志摩有点惊诧地点亮，就说秒回也不会那么快，是订阅号发过来的通知。

志摩把手机收好，小丰突然推着一辆巴掌大的蜜瓜车过来，从他的位置用力，那小车子就歪歪斜斜真奔着志摩而来，志摩一下子退后几步，可那车子也没停，一辆玩具车居然能走那么远，一直撞在志摩的脚趾上，就像是绿色的小车撞在了黑色的礁石上。

车轮的颜色还没有袜子深，更深的地方在出了汗的脚底，同样出汗的部位还有额头和后背。

桔梗一下子用手臂夹起儿子，顺便捡起那辆车，让他回房间去写一会儿作业。

“队长的袖子下面不会都是肌肉吧。”志摩开着玩笑，拿出纸巾擦擦额头，心想幸好这一幕木有被伊吹看见，要不然指不定说些什么不太合适的话，虽然不会有恶意。志摩都能想到，伊吹会瞪圆了眼睛捂着嘴巴，嘴巴缩成一个小小的圆，因着太小而导致嘴角都出现褶皱，他还会把手挡在嘴巴前面，和嘴唇之间有那么一点距离，吃惊之后就是一连串地坏笑，知道桔梗怒视过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不过就是看上去柔弱的目前单手搞定了体型疯长的儿子，还没有会做夸张反应的伊吹好笑。

志摩再次掏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放回了兜里。

“怎么？”九重看了他一眼，问道。

“没什么。”志摩没说，他有一点想告诉伊吹这个好玩的事情，或者问问他到哪儿了，但是他又懒得讲，主要是他突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倒不如等他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再说自己已经见过了。那样的话伊吹肯定会问“什么时候！为什么我都不知道！这么厉害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志摩想看那种伊吹，看他那个笨狗样子。



阵马哥来的时候第一锅玉米都已经上桌了，他看看自己手里的塑料袋，有些不好意思：“是老家寄过来的，味道不错，所以给你们拿了些，我没想到已经有了。”

小麦赶紧接过去，道着谢，桔梗直接说：“我们吃一些，剩下的大家再各自拿走一些不就好了。”

志摩咬了一口手中的玉米，还是觉得不够甜，就算其他人都惊呼着“好甜”，他也觉得，这就是甜了吗？这只能算普通的甜，而算不算糖度超标吧。

他皱着眉咀嚼着嘴巴里么的玉米粒，那些甜丝丝的汁水从果实中爆发出来，牙齿的每一下挤压都能压榨出更多的玉米汁，多到志摩都没了耐心，后面也不怎么嚼了，干脆大口从棒子上剥落下来，就草率地咬上几下，吞掉。

阵马哥递水给他：“慢点吃。”

九重抽了张纸也递给他：“唇边沾到了。”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志摩干脆去洗脸。

镜子里嘴唇的上边，下巴上，嘴角都沾到了，是细碎的玉米粒，金灿灿的黄。志摩用水洗掉，想起之前他跟伊吹一起吃玉米，伊吹吃得很快，但是嘴上什么都没有沾到。

拿出手机滑动着屏幕看到那边发来的消息：“不要都吃光，要等我啊。”

志摩就没憋住笑，琢磨着，要是他来了发现一根都没给他留的话，会又开始闹腾吧，大男人表演撒娇把戏，骗取两位女士的同情心。

伊吹总是这样，男女之间的界限在他那里也是清晰的，可又比别人的稍微模糊一点，就好像他跟小麦发信息可以肆无忌惮运用各种❤形的emoji，别人要用的话会把气氛搞得尴尬也暧昧，但他就没关系，小麦回复也会有❤在结尾。

伊吹收到❤的时候总是兴高采烈，乐呵呵却皱着眉对志摩抱怨：“现在连队长偶尔也会给我回复一个❤，就只有我亲爱的搭档从来不肯给我他的心。”

志摩咬着牛肉汉堡，目视前方，根本不理会他的话。

“啊，小志摩，我们做个交换好不好！”伊吹突然一拍大腿，拉住志摩的袖子，牛肉汉堡里面的精华——酸黄瓜片，还裹着酱汁的酸黄瓜片就因为手的抖动从边缘掉下来，掉到志摩的裤子上。

他们俩一起看了看那片酸黄瓜，伊吹迅速用手捏起来放进嘴巴，又迅速拿手掌在他裤子上抹了一下，抹掉酱汁。毁尸灭迹够快，也还是留下一道印子。

伊吹厚着脸皮假装无事发生，忽略了志摩的暴躁，还在说：“我给你发五十个❤的话，你给我发一个，像积分兑换一样，我发满五十，从你这里兑换一个，怎么样？”

志摩忽然也不纠结那块污渍了，问伊吹：“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一个心。”

伊吹盯着志摩的眼睛：“我真的超级想要小志摩的心。”

志摩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答应，等到后悔的时候那笨蛋已经美滋滋了。

“到时候装傻不发就好了。”志摩暗下决心，他一向不喜欢用表情类，更别提是❤的图案，他不觉得那有什么意义，就这么说出口，轻轻地，却还是被伊吹听到了：“什么都代表不了的东西，发多少都行，但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我想不出要做的道理。”

还在笑的伊吹也没停住笑容，侧面能看见他的嘴角都还是扬起来的，咧开着挂在脸上，像是月亮的一角。

“志摩，”伊吹没有看他，一直低着头看手机，他正在打着什么，在喊了志摩一声之后，拿起来给他看，屏幕上是一堆❤拼出的一颗大大的心，收信人正是志摩，志摩感到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他没拿出来，就看着伊吹的屏幕，他听见伊吹说，“不是什么事都一定要有意义，意义也是因人而异的，我也不是卑微地跟你讨要，我只是在用自己的努力去换，要是五十颗也不够多，那就一百颗，又或者你觉得足够的时候，再给我换好了。”



出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吃第二根了，更有甚者九重已经开始吃第三根，小丰一张小花脸，问志摩：“去里面太久，志摩拉肚子了吗？”

志摩笑一笑，摇摇头：“是把脸吃成了你这样脏兮兮，所以好好洗了一下。”

桌上的玉米冒着热气，像是金黄色的小山，一点一点被大家挖着吃掉。

志摩有点担心真的能都被吃掉，那样伊吹就没有了，可他还是没好意思问出来，没好意思开口说“不是说买了好多好吃的吗怎么只有玉米”，这样的话适合伊吹说。

但是谁叫他不在，那么就算真的吃不到玉米，什么都吃不到，也是活该。

志摩也又拿起一根吃，还是没有很甜的味觉刺激，阵马哥居然说什么“这是今年吃过最甜的玉米了”，还对着志摩问对不对，志摩敷衍着嗯了一声，内心还在期待着那个糖度超标，他好像非常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甜。

伊吹有时候说话会夸张，会用很生动但是非常奇怪的难以理解的词汇形容一些人事物，水润水润的女孩子，魔人级别的某某某，还有糖度超标。

志摩时常想要杠他，水润水润是什么意思，魔人级别是什么级别，糖度超过的那个标准是谁来定的？

志摩和别人也不怎么爱吵架，更多时候都是“随您”那种很欠打的样子，却总是会跟伊吹吵个不停，在争吵中他们也从来不是为了争出什么输赢，输赢并不是吵嘴的目的，那目的是什么？就只是为了吵嘴。

吵到连“吵嘴本身有没有意思”都要争论不休。

“没意思，聒噪，吵得很，比收音机还吵的我们，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正方观点。

反方则以为：“有意思，生活本来就是鸡毛蒜皮堆积而成的，而且吵吵嚷嚷也是我们404的特色，如果别人的工作时间都是严肃认真，那我们就做轻松的严肃认真！”

正方辩手挑着左边的眉毛斜着眼睛看反方辩手，能说出轻松的严肃认真这几个字，就很不严肃和认真了。

“志摩，志摩，志摩！”反方辩手一嗓子喊出来。

志摩一个急刹车，直接炸了：“你要干什么！”

伊吹抻了个懒腰：“就是，叫一叫你，如果不吵嘴的话，我就一直叫你。”

“意义呢？”志摩咬牙切齿。

伊吹无所畏惧：“小志摩就是什么事都在问意义，可你知道意义又有什么意义呢？想要跟你吵嘴，想叫你的名字，想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想跟你这样开着车说这话去救别人，也顺便拯救自己，如果非要问意义的话，这大概就是吧。”

整个车厢都安静了，在伊吹的意义说出口后，志摩一下子没法接话，对讲机的电流声沙沙作响，他们等着对面说些什么，可没有呼叫，也没有其他声音，到最后还是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声。

“小志摩你，”伊吹问他，“不想跟我说话吗？”

志摩没有马上回答，虽然答案已经到了嗓子眼，但他还是忍了那么一会儿，才说：“没有。”

“不要说没有，想，还是不想，要直接回答呀。”伊吹不依不饶。

又是涌到嗓子眼的答案，就只有一个字。

志摩用力呼吸，让空气淹没了那个字。



回去搭了巴士，坐在靠窗的地方，把头贴在玻璃上，外面飘起了小雨，雨滴好像孩子一样互相追着从窗户那里往下滑落。

伊吹到最后也没来，临走的时候小麦给他装了好几根玉米，最后他只拿了一根，用手抓着，举起来对看着他的那些人说：“我是今天唯一没有带玉米来的人，因为我家里也买了，就，够了。”

现在那根玉米被他用双手握着，手放在膝盖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变冷的原因，他的手也很冷，有人说指尖冰凉是因为血液循环不好，也有迷信一点的说法，说的是没人疼爱所以才会手脚冰冷。

志摩的手在夏天会很凉，到了冬天就是温的，别人抓过冷的东西后会因为充血而暂时发热，他也不会，他的手要是想要热起来，就只能是通过热传递的办法。接近发热的东西，亦或是被热的东西接近。

“志摩的手很像是你这个人。”伊吹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着一根雪糕，在志摩因为冬天而冷到连鼻子都红了的时候，他发着抖在吃一根雪糕。

“什么？”志摩没听懂。

“如果没有人，没有热乎乎的人在你身边，你就是冷的，但只要身边有哪怕一滴热血，你都会跟着沸腾起来。”那根雪糕被他嗦得从长方形变成了一个圆锥，融化的奶油染了满唇的白。

“是么？”志摩没有反驳，想了想，没什么不对，也没什么对，就只是，那样的一句话而已。

手中的热饮是煮过的橙汁，里面还加了暖胃的蜂蜜，格外甜。志摩喝了一口就没再喝下去，想着要是刚刚也买雪糕就好了，可刚刚很想喝点热的，烫嘴的，能叫身上都暖起来的。

“所幸。”伊吹吃掉最后一口，牙齿咔一下把雪糕棍咬得折起来，他不抽烟，但却用抽烟的姿势叼着那根小木棍，还故意吐了一口哈气，就像是烟的白气一样，“所幸，你遇到我了。”

志摩看了他一眼，轻轻“切”了一声：“你究竟哪里来那么多自信，觉得你就是那一滴热血，我才不会因为你这种笨蛋变成什么热血警察，我最讨厌那样了。”

“不，不是，”伊吹直起身子，站到了志摩的对面，他本来是站在他身边的，现在就成了面对面的姿势，这让志摩有点紧张，用力吞了一下口水，伊吹特别特别特别认真地说，“那滴热血也是你，我只是见证了这一切。我说的所幸，是指有人见到了这样的你，知道你的内心是什么样的，不然，就和冷掉的炭火盆一样，谁都不知道，在灰烬下面还埋着火星，这盆炭火还可以再次燃烧。”

“别……”志摩说不出别胡说几个字，他只能撑直了手臂，把伊吹推远一些。

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不行了，如果伊吹距离他太近，他会觉得看不清他的脸。

时远时近，模糊也清晰。

志摩吞了一下口水，揉揉眼角，用咳嗽掩饰突如其来的心慌。

伊吹向前踏了一步，志摩再次伸出手，保持着一个手臂的距离。

“志摩，”伊吹说，“可别把我推得太远了啊。”

“太远的话你就不再过来了吗？”志摩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放下去。

“不，我是怕太远了回来的时候花费太久，你会等不及的。”伊吹又开始笑嘻嘻地。

一个手臂，能需要多久呢，久到等不及？志摩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可具体是什么，他不想深究。

同样用开玩笑地口吻，志摩叹了口气：“有什么可等不及的，我还是想再问问，伊吹蓝先生，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自信……”

伊吹嘻嘻嘻地还是只看着他笑，并不回答自信的来处。

笑到志摩都有点心虚，认为大概在伊吹走远的时候，他真的会等不及，等不及他的归来。

到站了，雨也停了，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别人手中拿着合上的伞，他的手中拿着那根玉米，玉米须子像是自来卷一样膨胀着，手指捏着摸了摸，很软，还有点叫人上瘾。

到了公寓楼下也没着急上去，找了个长椅坐下来，一层层剥开包裹着玉米的外皮，那些浅绿色的叶子被剥开的时候还有点紧，一点都不好弄。

生玉米吃起来没有那么软，甜味里还有着一股生味儿，是另一种没吃习惯的味道。

志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啃一根生玉米，没洗，没煮，也没有任何处理。

看着手机里伊吹的信息：“志摩知道吗，生玉米生红薯都很甜的！”

“现在知道了。”志摩自拍了一张，闪光灯下脸上显得很多油，天色昏暗，显得脸色也不怎么好，他还是点了发送，配着的文字是：“很甜，生玉米。”

新的消息发过去，页面就会滑到最下面，他又要向上好久好久，才能拖回到刚刚看的地方。

伊吹的下一条是：“甜的话要多吃一点哦❤”

志摩就咬了好大一口，下咽时吸了吸鼻子，回复他：“好。”他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颗“❤”，删掉，加上，删掉，再加上，一颗，两颗，五颗，十颗，加到line闪退，重新进入，重新打字“好❤”，点击发送。

拖回页面，伊吹的下一条是：“志摩什么时候会给我发小心心啊，那样的话会比玉米的糖度更高，是超标的超标！”

志摩拼命按了很多个❤发过去，但是拖回到那一天的信息，再往后，一直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单方面发出显示未读的消息，伊吹一颗都没有看到过。

一颗都没有。



像是一场噩梦，被人敲在后脑上，手指没来得及按扳机，倒在地上让人压着，眼睁睁看到那个人捏住了伊吹的鼻子，笑着对他说：“你想死呀，想他活？我偏不要，我要你活着，他死。”

志摩挣扎着，吼着，眼泪大颗大颗喷涌而出，他看见伊吹也有小幅度的在动，失去了氧气，在不知道什么样的梦里小声抽泣着。

他那么大声喊他：“伊吹！伊吹！”

伊吹没有醒。

久住比划了一个嘘，说：“你太吵了。”

他就又被打了一下，还被人拖着脚关进船舱。

他的头在被拖下台阶时一下下磕在上面，伊吹的脚用力动了一下，他好像看到了，也好像没看到。

那是一场噩梦，他宁愿不曾醒来。



“搭档只是暂时的工作伙伴，我们的我们的想法不同，要做什么都得跟他商量，这怎么受得了啊。”

“在因为相信伊吹的判断让久住跑了的时候，我脑子里一下就冒出一个想法，要是没有相信他就好了。我怎么会相信他呢，真是太不应该了。什么时候我成了一个，居然会依靠所谓搭档的人了呢。我就不该，相信他的。”

志摩痛苦地抱着头，想起自己说过的话，那是被伊吹听去的话，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志摩，可别把我推得太远了啊。”他又想起伊吹说过的话。

是我把他推得太远了吗？

可我之后明明还说了别的，说了别的……

所以，原来，真的会等不及啊，把他推得太远了，就会在这段时间里等不及他回来。

“伊吹，回来。”志摩大口咬着玉米粒，一口又一口，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咳嗽的时候喷出许多细小的玉米粒，从口中，从鼻子里，甚至从脑子里。

“伊吹，回来。”他捏着那根玉米棒，没有煮过的玉米棒把手指都硌出血了，血滴在地上，和他之前落下的眼泪重合。

“伊吹，回来。”志摩想到什么一样拼命点着手机，找到了某一天他们的对话记录，那上面伊吹说：“要等我哦，小志摩，我带着好吃的玉米，就要到你家了❤”

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志摩笑着点点头，回了一条：“好，等你❤”

他不去看那长长的未读，也没数自己发出乐多少颗心，他就只看见了伊吹发过来的话，那些拼凑了鸡毛蒜皮的过去，如今，成了他全部的生活。

幸亏伊吹是个话很多的人，在那些信息里，总能找到接的上如今的生活的话。

让志摩的生活成了一团被涂黑的线条，来来回回，走不出去。



就如同每天睡觉前他都会发去一条“晚安❤”。

就如同每天早晨他都能翻到伊吹曾发过来的“早安❤”。



这是他的秘密。

不能告诉任何人。

说了，梦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