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直接在你面前炒喔。”
“所以会设计成这样厨师直接站在顾客面前做饭的布局啊。”

爱丽西斯盯着铁板上滋滋作响的肉与熟面条，若有所思——但她先感觉到了思绪中的杂意，好像看着面条也不太清楚，只能大概分清混在一块的肉的浅棕色、蔬菜的嫩绿和橙红、面条的麦黄颜色了。至于厨师的铁板是如何翻动他们，她完全注意不来。

“怎么了？”一旁的狮子疑惑地看向修女这边，爱丽西斯握着拳摇摇头，显得有些吃力。
“没什么……”
“街上的末日兽比之前多了不少，最近爱丽是可想而知的辛苦呢。”
“是啊，出动特异者的次数也急剧增加，甚至于影响到了我们的日常工作。”爱丽西斯撑着脸，目光跟着时钟的指针陷入呆滞，铲子碰撞在铁板上的叮当吵闹声没能拉回修女。“不光是修女团，就连审判教廷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骑士团那边连提娅的活动也暂停了。听巴拉克准神父说，积压的案件是两年以来的最多……”

“辛苦过头了吧……下次出动让我去帮忙吧，总让爱丽一个人来可不行。”
“客人？”
“啊！”
修女这才如梦初醒，老板已经早早为她装盘了，她飞快地掰开手中的一次性筷子，放在盘边上，双手合十轻声作着祷告。

“感恩女神大人，今天也赐予我们食物以果腹……”
“感谢爱丽西斯大人，今天也在守护我的世界……”

狮子头点的另一盘是内脏炒面，按她的要求，这次多加了“一点”辣，为了以防万一，除了给爱丽西斯带的早饭之外，她早上特地多买了一瓶鲜奶，就是为了现在。她掰筷子的动作比修女豪爽许多，险些让分开的手臂打到爱丽西斯身上，最初还只是低着头和夹面的手配合着吃饭，到后面直接把盘子端起来——这大概是吃辣味烤串带给她的经验，若是对着辣椒粉与酱咀嚼太久，反而会让辣味渗透满口腔。

“客人你稍微嚼一下嘛。”年过五旬的老板娘对着客人也不改爱唠叨的本性，“我们店里默认用的硬面，可不是随便嘴巴抿一抿就能断的。”
“偶尔一回受得了的，再怎么难消化的东西我也吃过了。而且，这次本来就是挑战加辣的……”狮子唇角还挂着条没咽进去的面，一边的脸颊撑得圆鼓鼓得发着光，拼了命地吸溜着。爱丽西斯的筷子从未抬起过，只是在一旁安静地欣赏着狮子狼吞虎咽的模样，这样幸福地活下去的模样也使她喜笑颜开，狮子在用碳水补充着自己的体力，而修女则是用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幸福大快朵颐地补充着精神。
“那要是素面倒好了，里面还加了内脏的啊。狼吞虎咽可不行。”猫魅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店家的良苦用心，但在吃的动作上依旧贯彻着她的我行我素。看得老板娘直摇头，转头要去添一杯水。“如果呛到了就喝这个。”狮子正举着奶瓶往嘴里灌，只好眨眨眼再竖个OK的手势。

“小姑娘，怎么了嘛？”刚才还对着能吃是福的猫魅露出加剧脸上褶纹的笑容的老板娘，看到没能动筷的爱丽西斯，一下积起了阴云。
“没事……我没事的。”修女空着的手向爱关心人的老婆婆摆了摆，可整个人都泄着气无精打采。
“真的没事吗？一点都不吃可不行。”放下了下一口的狮子终于也看了过来，察觉到猫魅的目光，修女强打精神喂了自己一口面进去，只夹起来一小筷子，放在嘴里装模作样地嚼起来，随后眯着眼深吸一口气。“唔——好吃！太美味了……这家的炒面真是极品啊。”
老板娘叹了口气，随即又把目光转回狮子身上，那眼神过于凌厉，以至于狮子头顶一凉，看在爱丽西斯身上的目光像齿轮一样横着一颗一颗齿地转回来，见老板娘面色严肃，向着爱丽西斯的方向甩了甩头，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认真眼神里，包含了宛若对子女一样的严厉与期待，最初在心里吓了狮子一跳，而当老板娘向修女甩头时，她的回应也同样严肃，向着老板娘轻轻点头。钢铁般坚韧的眼神让老板感受到了真切的回应，老板的唇角抿了抿，一言不发挂上围裙先回到后厨去了。

“演得太夸张了……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呜，没瞒过去吗？”爱丽西斯被拆穿了，但不是感到沮丧，而是带着愧疚低下头去。
“当然的吧！”狮子又凑得更近了些。
“只是……稍微有点累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应该。”爱丽西斯扶着桌面勉强保持着清醒，可随之而来的晕眩让她几乎感觉天地颠倒，不由得想去扶着脑袋。
“这就是今天带爱丽出来的目的嘛。还有爱丽这个比起关心自己更关心别人的习惯也该改改了，自己身体健康才能为了别人去奉献嘛。”
爱丽西斯眯着眼微笑起来，但快连正视狮子都做不到了，她的头在一点点垂下去。
“没想到会被你这样教训呢……我很开心。但是，这是女神的恩赐，也是修女的使命……”她的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的低，像在往楼梯下一台阶一台阶地走，眼前的事物彻底模糊，伴随着她海蓝色的眼眸阖上而慢慢失去了颜色，“要吃饱才有力气对吧……那么，我就……”
噗通。

“喂！”
狮子虽然早就觉察出异样，但真的发生时还是吓了那么一跳，爱丽西斯直挺挺倒在桌上，闷响占据了狮子心跳的一拍，所幸她没一头栽倒进盘子里。她连忙冲上去抱紧了失去意识的修女，慌张地翻过对方的脸来，手指横在鼻尖前，感受到了轻轻的鼻息。这才把紧缩的眉头打开，露出
“吓死人了……我就说爱丽你太累了吧，真是。”
所幸是有惊无险，可剩下的时间也没法吃饭了。猫魅把椅子拉更近些，用肩膀给晕过去的爱丽西斯当做枕头。
为我受伤时也没见你这么累过，现在却……猫魅终归是心疼的，她收敛起不自觉露出的欣慰笑容，靠臂弯来护着修女的脖颈，爱丽西斯修长的双马尾辫让她挂在狮子的腿上。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老板娘终于探出头来，看见的却是如照顾孩子般照顾着爱丽睡觉的狮子，猫魅实在是不好意思，她赔着笑脸向老板点头，嗫嚅着嘴唇，想着好像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她可能要占用老板的座位许久的歉意。
“真是个拼命的姑娘啊。”老板憋着的气松了一大口，耸肩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想说…她明明已经做得很好了，没必要这么苛刻对自己的。说着不要我自己太辛苦，结果自己的工作、保护街道和平民、照顾孤儿院的孩子们，她一件职责都不想落下，真恨自己不能帮她多分摊些。”
老板娘擦了擦爱丽西斯枕过的桌，收了狮子吃完的那盘，换了大杯子倒杯茶进去。
“看她累得这样，感觉还要睡很久吧。”
“嗯。”狮子接过茶杯，笑着抿唇饮了一大口。
我可是有在这陪你到醒来的觉悟啊，爱丽西斯！
猫魅脸颊紧贴着修女的额头，替她小心翼翼收好头巾。微弱的呼吸声里，曾经共同欢笑的声音一点一点浮现：混着奶茶冰凉与醇香的，她的嘴唇的柔软；剑锋碰撞之时，能从心脏到血管传递到的强韧；在起誓之时，小指相勾残留的温度……她不由得又抱紧了些。爱丽西斯则在她看不见时下意识地微笑出来，宛若新生时用指尖第一次触及这个可爱世界的孩童，难得有如此安详的睡眠，修女自然是毫不吝啬地享用。

在爱丽西斯的梦里，消散的过去朦胧地浮现，她像是行走在这些如梦似幻的壁画间：偶尔有声音诉说着她跌落的泪滴是如何孤独，那个她不惜拔剑抗命也要陪狮子一整天的心愿……至于她们新创作的美丽故事，如同美丽的城堡般令她惊喜，也许混入了不少她天真的期待，就连阵阵疼痛也能够掩埋。

天日不断向着地处坠落，像是被人牵着慢慢拉回了地平线里，婆婆不得不开灯，狮子则是用身子挡住了光源，再让修女多贪恋一会儿。下班时间的客人们一个接一个走进店里，先是看到安详睡着的美丽修女略感惊愕，随即对这对年轻的女孩投来姨母般慈祥的目光。于是默默选择坐到尽可能的远处，老板也是指着菜单小声推荐着招牌。对这个陌生人们一同构建的温馨“卧室”，她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好狂饮一口茶来补充她落下的泪滴带走的水分。

“唔嗯……”修女的世界里终于走进了一束光，铁板滋啦滋啦的响声是她最先听到的，模糊不清的光点逐渐变圆而失去重影。爱丽西斯抬手揉了揉眼睛，呆呆地望着强撑了整个下午都没敢动弹的狮子。“对不起，不小心就睡着了。我，睡了很久吗……？”
猫魅笑着摇摇头。“睡够了吗？”
“大概是够了吧，辛苦狮子了，抱着我这么久。哈哈……明明把我放桌上就好了的。”爱丽西斯抬手要去摸对方的脸颊，猫魅也识趣地凑近给人摸着。“那是，饭都凉了哦。”
“……糟糕了！这算是浪费粮食了吧！”
“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猫魅顿时感到身上僵硬了一天的地方酸痛开始蔓延向四肢百骸，阵阵冷风从她唇间的缝钻进去。
“这关系到我们的修行生活……”爱丽西斯扒拉着狮子的肩膀爬起来，却发现眼前的盘子变成了饭盒。“带回去吧，虽然放这么久不好吃了，至少是热的。”老板娘大手一挥，接着在铁板上舞动她的双铲。

“谢谢……还有，真的很对不起，占着您家的座位这么久。”爱丽西斯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桌子站稳向着灰发的婆婆鞠了一躬，门口的灯笼摇着划下心愿的痕迹。“老板也辛苦啦。”狮子把钱拍在桌边，冲她眨了眨眼，也不去管她早已算好的价钱，扶着修女就这么向外走去。她把门轻轻关上。
在她身后的送行的是老板娘格外关照的一声：“一路顺风呀。”
终于可以活动的狮子伸着大懒腰直朝夜幕。
“逛街的计划泡汤了呢。”
“如果你想，现在就开始也可以喔，毕竟这是我们出来吃饭之前就说好的事情。”
“我都说了，让你多少要更关心自己一点啊！我们晚饭都还没吃，这种事难道不是可以通融……唔！你干什么……！”

面对把脸凑到跟前的猫魅，修女笑着亲吻了她鼻尖，羞得狮子自己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