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056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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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塞尔达传说 林克 , 力巴尔
标签 be , revalink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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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10
2023-9-20 16:48
- 导读
- 力巴尔是个刚上岗不久的死神。
力巴尔是一个刚上岗不久的死神。
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死神,因为自打上岗开始,自己就没有带着可供辨识的袍子镰刀一类的东西。他甚至也没有把一个人置于死地的能力,只能飘飘忽忽地跟在将死之人身侧,被动等着他们自然死亡,然后才能带走他们的灵魂。
简单来说,就是既不能让人死,也不像个神。
实在很憋屈,他带着点愤懑想道。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他好像生来就是个灵魂,尽管他知道这在理论上并不成立。好奇心似乎和活着的他一起死去了,他不打算费神去找自己已经逝去不知道多久的人生,反正他也不是无事可做。一个死神?听上去不算太无聊,奇怪的是他从没见过自己的同行,并且他真的不认为海利亚女神需要什么人来给她打工。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接到了一个任务。在此之前,力巴尔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手这个莫名其妙的职位。他好像睡了一个长长的觉,这个觉里有一场永无止境的暴雨,有弥漫着、意图占领整个梦境的紫红色怨念,阴沉沉的云得寸进尺地把他往边缘逼退着。还有孤独,在伴随着炸裂白光的恐惧间隙中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像一个永恒而稳定的噪音,不算突出却异常清晰。
他很庆幸自己醒了,否则即使是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在这种泥沼中坚持多久。他一睁眼就知道了需要自己去完成的使命,假如女神这个上司还有什么可取之处,那她至少命令下达的十分明确。
他闭了闭眼,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目的地。
这个需要他接走的灵魂在利特村。
————————————
力巴尔对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地感到很满意。他对死后的时间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但即使如此,他仍然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去世了很久。他很确定桥口的报社是新开的,往常堆放着柴垛的地方现在被一捆捆报纸替代,时光沉淀在最底部,让它们由上而下逐渐开始发黄。
但利特村的天空从来没有变过。现在是晚上,一个最适合于幽灵出行的时间。天气晴朗,天幕显得无垠而阔远,星星在一万光年之外的黑暗中闪烁。力巴尔知道进入利诺斯岭还能看见极光,这个认知和一幅清晰的画面一起浮现,熟悉得像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一个木制的小屋,伸出的平台通向有着气流的深谷。靶子,弓箭,还有噼啪作响的炉火声。
他甩了甩头。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利诺斯岭的哪里——假设利诺斯岭能看见极光也并非他的错觉,但他对这个画面真实存在的可靠性不抱期望。思绪顺着村子盘旋的阶梯打转,在深夜的寂静里漫无目的地散着步。这个灵魂的所属人离他越来越近了…对,就在广场上。
他猜测着需要自己接走的灵魂的身份,海布拉地区终年寒冷,离其他定居点山高路远,少有游人到访,那么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接到一个利特。也许女神专门给各种族都安排了同族的灵魂当死神,好让双方在死后相见时有点共同话题,不至于那么尴尬。
力巴尔走到了广场入口。不知为何他感到一丝紧张,于是他挺了挺背,把视线落到——
你好?
“……你能看到我?“
力巴尔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活人能看见幽灵?女神怎么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个?出乎他意料的还有另一件事,眼前的将死之人并不是利特,而是一位有着金发和蓝色眼睛的海利亚男性。他显然也是震惊到了——可能是因为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力巴尔猜测——他的手就那么停在空中,保持着拼写“你好“的手语姿势。
处理工作中的意外事件是一个死神的基本职业素养。力巴尔很快镇定下来,总之他需要先取得对方的信任,他打算从介绍自己开始。
“…初次见面,我叫力巴尔。“他清了清嗓子,伸出一只手。”我是个死神。据我所知,你很快就会死去,在这之后你的灵魂会由我来引渡。“
那人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怎么核实你所说的话?
力巴尔自认宽容的笑了一下。“关于这个,”他又伸了伸自己的手,海利亚人犹犹豫豫地伸出自己的手与他握上,在触感出现的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我是个灵魂,而你能碰到我。这种事只有将死之人才能做到。你怎么称呼?”
海利亚人再次抬头看着他。直到空气里的沉默无限逼近尴尬的阈值时,他终于有所动作了。
我的名字不重要。大家都叫我勇者…或者你更愿意叫我剑士?
好吧,剑士。他看起来足够诚恳,说自己被称作勇者时也不像是在炫耀。基于这一点,力巴尔打算原谅他不透露自己的名字,同时视线游移到他背着的剑上。他尽力忽视了自己在看到那把剑时悄悄探头的一丝不适感。
死神大人?剑士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我还能活多久?
力巴尔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对你的死亡时间我也只有一个大概的直觉,我知道它很近,但不是现在。”他皱着眉头,侧耳听了听,“死亡离你还有一小段距离。我想大概一两天?”
我可以去做最后想做的几件事吗?
“当然。我的工作不包括限制你的活动自由。”
你会陪着我吗?在这剩下的时间里?
力巴尔迟疑了。“是的,”他最后还是回答,“如果你需要私密性,我可以离你…”
他的话头被那人明显的舒气打断了。不,不用。我很高兴你能陪着我。
奇怪的要求。不过他听说海利亚人更喜欢聚居,所以可以理解。
我会怎么死去?
该死。他怎么总在提一些自己没法解答的问题?“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在你临死时提醒你,到那时你大概也能明白自己的死因。”
噢,海利亚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死的?
力巴尔噎住了,好一会儿没顺过气来。恼火感重回心头,熟悉得让他心悸。他好像这么和某人吵过很多次,但他却不记得那人的样子和声音。不对,那人有开口过吗?貌似没有——他更能理解自己的挫败感来源于何处了。
“最后一个回答,我还是不知道。我没有死前的任何记忆。”他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说到底,我才是你的死神,我的过去怎样都与你无关吧?”
蓝色眼睛黯淡了下来。抱歉……
力巴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言。“没关系,”他赶紧岔开话题,“你想去哪儿?”
剑士指了指东方。奥尔汀地区附近有一片迷途森林,我需要把剑还回去。
“这把剑不是你的?”
算是吧。其实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我属于它,还是它属于我。剑士自嘲地笑笑,但我都快死了…那干脆就把它还回原来的地方吧。说不定有后人能找到它,再次让它派上用场。
“可贵的选择,”力巴尔公正地评价,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剑士产生了一点兴趣。“你看上去对即将死亡的事实足够冷静,我原本准备好应对你的崩溃的。”
剑士抬眼。死亡是无法阻挡的,不是吗?要我说,它早就该来了。我很累,希望能够好好地睡一觉。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出发吧,目的地就在海拉鲁大森林。
“现在?”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旅伴,我可不想浪费这短暂的相处时间。他再次笑了笑,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走吧,死神大人?
“……所以你也把你过去的那些‘旅伴‘当作交通工具用吗?”
力巴尔一字一顿,词句从齿缝间被一个个挤出来,喙咬得咯咯响。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在海利亚人假模假样担心时间不够的时候主动提出载着他飞。天地良心,他只是客气客气,为什么竟然真的有人会一口答应啊?现在他正慷慨的为自己的承诺付出代价——剑士不仅一口答应,还趁他不注意时毫不客气地爬到他的背上,指挥他一路向东飞行,掠过库库甲谷和玛丽塔山丘。
他们降落在一扇破败的石质拱门前。对不起,剑士毫无悔意地比划道。他搓了搓只有一层薄薄布料覆盖的手臂,显然是因为高空的强风和灵魂的低温而感到寒冷。
如果你还活着就好了。我曾经有过一位利特同伴,他的羽毛是我见过所有利特中最美丽的,像富有光泽的靛蓝色宝石,我想念它们的触感。他的飞行技巧也是利特族里最出色的,海布拉的暴风雪从来都无法改变他的前行路线。
力巴尔感觉自己的羽毛微微蓬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海利亚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羽毛和他一样漂亮,但灵魂温度太低,没那么暖和。
“飞行技巧呢?”
不遑多让。
利特随即大度地决定把这夸奖当成剑士的道歉。他说的是实话,力巴尔当然心中有数。他这才开始认真打量面前的这扇门,说是门真的有点抬举它了,如此残垣破壁起不到和门沾边的任何作用。几只乌鸦停在石墙上,剑士的脚步声惊动了它们,于是聒噪着冲向天空。浓密的雾气包裹着这片森林,树木的枝条扭曲着,铁黑色的枝干如同被火灼烧过一样。它们就矗立在那里,树干上的表情太过于生动,像是从地底爬出的半身亡灵。
力巴尔,即使自己就是个灵魂,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感觉我比你更适合来这里。“
像通往地狱?
“…没在这见到我的同事还挺出人意料。“
剑士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火把。森林的入口处有一个火堆,他走到它面前,把火把伸进火焰里。
你是这片森林里唯一一个亡灵。放心吧。
力巴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么确定?“
我来过这里很多次。森林的西南方有片湖,东北则有个沼泽。它的中心就是剑原来在的地方,那里的光照会好得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火星似乎被风推动着,一致往某个方向飘荡。剑士直起身,转头示意死神跟上。
我和朋友们在很久之前一起来过这片森林。他比划,留给力巴尔的只有一个看不出悲喜的背影。当时这把剑还没到我手上…我们很幸运,刚进去不久就碰到了带路的人,不然还不知道要在雾里迷路多久。
“之后你打算去拜访他们吗?你的那些朋友?”
剑士的步伐节奏没有变过。他们都已经死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已经是第二次失言了,力巴尔十分懊恼,同理心尖叫着掐紧了他的脖子,让他赶紧把道歉吐出来。“…很抱歉,”他最终还是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犹豫着自己是否应该为这干瘪的话语补充点什么。
没关系。剑士的答复来的很快,不如说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讲他们。我已经很久没有与人提起这些故事了。
“是你不愿意提,还是没人能听?”
剑士又沉默了一会儿。正当力巴尔准备为自己的第三次失言道歉的时候,他的手开始动了。
是后者。大灾厄后一切都在飞速前进,科技、建筑、人文…但死亡永远把他们留在了过去,而我没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他们死后,我曾多次重返那些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希望能碰到徘徊的幽灵。我知道这很自私,但哪怕是再给我见一眼也好。
“你成功过吗?”
剑士回头,狡黠地笑笑。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还有一两天,我们就能真正的团聚。你说的对,这怎么不算一种拜访呢?
“下一站是哪?”
剑士伸了个懒腰。不知道是不是力巴尔的错觉,没有那把剑的他显得更加轻松了。
哈特诺村。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们还有下一站?
他们在森林里逗留了整夜,现在早已拂晓。但今天貌似是个阴天,阳光在努力挣脱着云层的束缚,比雾气更厚重的乌云压在他们的头顶,好像他们从未走出过那片森林。
“你的精力旺盛得过了头。”
你的意思是回光返照?
力巴尔皱起眉头。“当然不是。我能看到你身上有很多伤痕——”他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剑士呼之欲出的疑问,对方正在苦苦思索自己什么时候露出过身体。“别想了。我是个死神,有点特殊直觉理所应当。但我能明确告诉你你的死不是因为旧伤,虽然我清楚它们在阴雨天会有多疼。”
剑士举起手又放下。然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再次抬起手来。
所以你都知道。
“…什么?我知道什么?”力巴尔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到他身上,此前他说完那番话后就回避了对方的视线。疼是一个客观具体的描述,潮湿冷暗的阴雨天当然会加重伤情。激光束豁开的伤口位于胸部正中央,肌肤烧灼的气味,泥泞的蓝色布料,根本没法止住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流成一条小溪。它们蜿蜒地爬行着,以心脏为圆心,开出一朵盛放的花。
这当然疼。痛感先是在一个点骤然爆发开,白热而尖锐,把尖叫和带着泣音的喘息一并贯穿,塞进被血块堵住的喉咙里。然后它生长开来,顺着四肢,从每一个张开的伤口喷涌而出,那些更为微弱的感觉全部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麻痒,雨水落进身体里,好像结了冰。粉色的新生组织出现了,但无论身体如何努力修补,每一个带着湿气的雨天都会让沉睡在皮肤下的疼痛再次变成冰锥,里应外合,慢慢蚕食着不堪忍受的躯壳,像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水刑。
死神大人?剑士似乎意识到了他的异常,担心地凑上前来。
“我没事。比起我,你最好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意识回笼,刚刚还在脚下震颤的地面瞬间停止了蜂鸣。不,有什么不对。他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不该情不自已,更不该感同身受。
“你说的是死法?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不知道。但你的旧伤真的没到致死的地步,用不着死神,你到卓拉领地随便逮个好点的医生就能判断出这点。”
死神抱起了双臂。“你的身体状况可以说是生龙活虎。一个小小的提议,基于我个人的猜测——你可以多留心一下身边的意外。我猜你是外因致死。”
剑士的眼神在听到“外因”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动摇。谢谢你,他比划,不过现在注意这个也没什么用了,对吧?
力巴尔哼了一声。“借用你说过的一句话,没有什么能阻挡死亡。”
哈特诺村离海拉鲁大森林有一段距离。但天气似乎一视同仁,雨水跟随他们的路线,不断扩张着自己的领地。
力巴尔不喜欢下雨。他曾经的梦境里就有一场永无止境的暴雨,伴随着雷电、狂风和某种巨大的、让人心生恐惧的怪物,这对以天空为生的利特来说是致命的。他记不清具体的场景了——梦境嘛,很正常,但他永远记得身处其中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慌感。
他浑身不自在,雨滴穿过他半透明的羽毛。明明是个幽灵,被沾湿的沉重却很真切。他瞟了身旁的剑士一眼,海利亚人没有什么表情,但紧绷着的肌肉和僵硬的肢体动作无一不在暗示着他身体上的不适。
力巴尔抬起一侧羽翼,下意识地想盖在对方身上,理智及时阻止了他。灵魂的温度只会更低,这种举动于事无补。而且他是死神,没有理由为对方做这种事。
同情,力巴尔极力说服着自己。都是因为同情。
海利亚人并没注意到他的纠结。我们到了。他示意,两人此刻正身处于哈特诺村的大门前,高高立起的牌子上装饰着五颜六色的蘑菇,拿着农叉的守卫靠在门口打着盹。
“这里是?”
我曾经的故乡。海利亚人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疑问点,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在我把旧房子转让出去之后。但我来这不是因为房子。
说着,他锚定方向,向村子的西边走去。力巴尔顺着那个方向一望,看到坐落在远处的山坡上的一所学校。
这所位于村子西侧的建筑显然没什么历史。它由一个个正方体模块堆建而成,顶部悬挂着王国的旗帜,操场占地不大,安装着简陋的游乐设施。力巴尔跟随剑士走了进去,教具随意地摆放在教室里,无序,但远远称不上凌乱。他在墙上那些孩子们的画作里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形象。
“你是这里的老师?”
剑士点头,手上整理书的动作一刻不停。不怎么称职。偶尔过来客串客串,有时候还会帮忙带一些教学需要的东西。他扬了扬手上的书。
“你回到这里是只是为了把书带过来?”
答应别人的事总要做到。
西蒙今天不在,一早来到教室的孩子们无所事事,几个大胆一点的围在剑士周围,恳求他把大灾厄的故事再讲一遍。
于是剑士放下手里的书,耐心地从头开始叙说。这个故事里有很多英雄,掌握封印之力的公主、手持驱魔之剑的勇者,还有四种族最杰出之人担任的英杰,每一个都性格迥异,在字里行间鲜活地存在着。孩子们听的很入迷,力巴尔明知自己并不会影响到他们,却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出来,独立于人群之外。
海利亚人使用的依旧是手语。他动作很慢,像刻意放缓的声调,冲洗掉一个充满告别、遗憾和牺牲的故事身上历史的浮沫,再将其裁剪成适合儿童的体量。这感觉很熟悉,褪色残缺的记忆咕嘟嘟沸腾着,争相涌上表面。他依稀记起在利特村的盛大节日里,长者们会给雏鸟讲歌谣、传说和过去的历史,声音像一大团羽毛絮絮扫过。他们的眼神不属于老人,而是再次变得神采奕奕,不再局促于时间和空间,穿透自己的人生,在记忆里找寻故事中丢失的细节。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这不仅仅是一段历史,这是剑士的回忆。
再好的故事也抵不过下课铃声。孩子们从大门鱼贯而出,等他们都跑远后,力巴尔开门见山。
“你经历过大灾厄。”还不够准确,他摇了摇头,否定自己。“你是故事里的那个勇者。”
剑士没什么反应,力巴尔把这当成一个默许。“……大灾厄发生在一百多年前,”他拧着眉心,“你到底…?”
一百二十岁以上,假如你想问的是年龄的话。
……好吧。这可能是目前最无关紧要的事,力巴尔决定不再追问下去。“我现在理解你说的‘死亡早就该来了‘是什么意思了。呃,我算不算一种旷工?”
对方的笑声突如其来,像蝴蝶落进他的胃。不怪你,当年他们采取了一些特殊手段让我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我不会向女神告发你迟到的。跟我来。
他转身爬上位于门口右侧的楼梯,力巴尔一头雾水的跟了上去。他们到达了建筑的最高层,一口黄铜色的钟悬挂在中间。他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对方要干什么。
“四位英杰,四个朋友。”他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木杵,“敲五下吧,还有一下给你自己。”
海利亚人摇了摇头。你是我的死神,那一下给你来敲更合适。
他拿起木杵,在钟上敲击了四下,当第四声绵长的颤音消失在空气里时,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利特。力巴尔走上前去,把自己的翅膀覆盖在对方的手上,敲响了最后一声。
沉重的响声随着树林里扑簌簌的杂音一并荡起,他们不约而同地探出身子向外看去。一大片飞鸟被钟声惊扰,从苍翠的林木间飞入天际。剑士的表情罕见地变得神往,似乎已经心不在此。
它们回家了。
“家?巢不都在树林间吗?”
天空是所有生物的家。生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死亡后灵魂也会回归天堂。我们最终都会到达天上。真羡慕你们利特有一双能贴近天空的翅膀…
力巴尔沉默了一会儿。他望向天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湛蓝色盖住了乌云存在过的痕迹。鬼使神差般地,他开口了:
“灵魂没有重量,不需要翅膀也能上天堂。”他展开右臂,鼓起自己的羽毛,即使半透明也足够流光溢彩。“我是你的死神。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带着你飞。”
他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海利亚人的第三次道谢,和之前一样真心实意。力巴尔能够听到死亡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迈上了前往最后一站的旅途。
“原来这里真的存在。”力巴尔喃喃。
剑士比他自如的多,轻车熟路地走进屋子,找到燧石和小刀,重新点燃熄灭已久的炉火。听到力巴尔的话,他只发出了一声短暂的鼻音来表示他的疑问。
“这里是不是还能看到极光?”
现在对方的注意力完全在他身上了。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一个常识吗?”剑士的眼神让力巴尔有点无地自容,他投降般的举起双手。“好吧好吧……我脑子里曾出现过一些关于这里的画面,在你带我来这里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画面是不是只存在于我的想象里。”
剑士再次低下头。几秒钟后,火星点燃了易燃的绒毛状引火物,焰舌舔舐着干燥的木柴。他放下刀,盘腿坐在炉火边,温暖着因为长途高空飞行而冻僵的身体。不是想象。这里是个飞行训练场,那个利特同伴之前带我来过几次,教我射箭。他指了指平台之外的石柱上悬挂着的靶子。有些时候我们会爬上屋顶看极光,不过天气要很好才行,就像今天一样。
此刻已是深夜,从哈特诺再飞回海布拉的路程耗费了力巴尔大量精力,死神也抵挡不了疲惫。他在屈服于疲惫之前狠狠地剜了海利亚人一眼,对方状似无辜地耸耸肩。
他的身侧摆放着一把飞燕弓。“这弓太小了。系着蓝布的那把在哪?”话语绕开了他的大脑,在他来得及逮住它之前,迫不及待地从嘴里溜了出来。
剑士有一瞬间的僵直。利特村里确实有一把系着蓝布的弓,在新任贤者手上。
力巴尔很确定他有所隐瞒,但对方似乎也没有说下去的意思。火焰没法温暖死去的躯体,他无可奈何地站起来,走上平台,以获取更好的视野。海利亚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在平台上坐了下来。靶子,弓箭,炉火。好了,现在一切都和他印象里的重合了。
哦,还有极光。
他们抬头往夜空看去。群星闪烁,光辉柔和而明亮,像一个来自过去的微笑。蓝绿色形成一条柔软的绸带,在星星之间穿梭,幽幽的灵魂之火在天上手牵着手。
海利亚人之间有个说法,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剑士比划着手势,眼神仍然专注于上空。大灾厄结束后我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之前灾变时山体裂开了,岩柱下方本来是个小湖泊,后来水都顺着暗缝流进了乌克池塘,我来到这时只剩下几条冻成冰块的死鱼…上升气流也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总之这里已经完全荒废,没人会来,倒方便了我看星星。
力巴尔谨慎选择着语言。“很有意思的说法。”
星星离我们的距离非常遥远,但他们的光芒依然会奔赴人间,亿万年来都是如此。对方似乎没注意到他,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居住在这里的那些晚上我曾做过很多梦,其中多半是和他们相处的那些过去,还有一些,是已经变成星星的他们在告诉我他们身处的方位。米法在东南侧,乌尔波扎则是正南,达尔克尔是最明亮的那颗,在东边那块天空里。还有一个,大概是颗流星——他把眼神落回到力巴尔身上,柔和地笑了起来。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立刻跑到天上的那位。谢谢他等了我那么久。
力巴尔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颈部的羽毛警觉地竖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他还是晚了一步。海利亚人敏捷地站起身,脚已经踩在了平台的边缘。他的唇无声的开合着,力巴尔一字一句地读出了那句话:
没有什么能阻挡死亡。
眨眼间剑士的身影就被夜空吞没了。他决绝地向平台外倒去,金色的发丝被风扬起,只留下下坠的尾迹。力巴尔,尽管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但他的手还是没能握住对方的指尖。他们再一次错开了,而上一次错开让他们付出了一百年的代价。
当然没有什么能阻挡死亡,他妈的当然了。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一个决意去死的人,况且是一个最固执、最愚蠢、最碍手碍脚,让他甚至在死后都放心不下的海利亚人——
“林克!!!!!”
深谷底部突然无端出现一股猛烈的上升气流,把还在下坠的林克吹的翻了一个跟斗。这短暂的零点几秒已经足够同样飞扑下去的力巴尔抓住他,倒吊着把他从半空中救回来。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现在在胸腔里作着最后的困兽之斗,比钟声更沉重,也更猛烈,力巴尔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颤抖和呼吸。他们重重地摔在平台上。海利亚人好像还在状况外,他完全愣住了,然后在力巴尔火山爆发式的指责喷涌而出的前一秒恢复了神智,在利特有机会甩开他之前扑了上去,脸埋在胸口的羽毛里。
“你终于回来了,力巴尔。”他的声音微弱,叹息柔软而渺远。
“…我真的等了你很多、很多年。”
那一刻事实以毫无保留的方式瞬间击中了他。自己才不是什么死神,只是个因为执念太重而没法飞上天空的灵魂,在人间徘徊至今。林克曾经找到过他,但他因为没有自我意识,所以做不出任何回应。感谢仁慈的海利亚女神,他得以恢复神智,陪伴自己的爱人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外因’致死,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力巴尔咬牙切齿,”我们的勇者大人只剩自己时就连最基本的求生欲望都消失了——一百年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胆小?“
没用,林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色厉内荏。“一个人可以前行,但没有地方休息。”他平静地应承下来,“我真的很累。能不能欢迎我回家?”
力巴尔无法拒绝他的请求,就像他从来没能拒绝让那双蓝色的眼睛在一百年的孤寂里无数次闯入他的脑海。他试过了,但他真的无法抗拒。
“…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吗?”他还有点不甘心。
“都做完了。除了一件,就是我想近距离看看星星,大概要脸贴脸那么近。”
勇者的厚颜无耻为他赢得了第二记眼刀。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我是你的死神,”力巴尔努力憋住笑,装作严肃地说,“别提那么多无礼要求。小心我故意把你指迷路。”
“得了吧,我是你第一个摆渡的灵魂,也会是最后一个。”
利特难得的没有做出反驳,他站到平台边缘,张开双臂,金发的海利亚人大笑着扑向他怀里。学习飞行的最重要步骤就是学习如何坠落,力巴尔即将迎来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下坠,他有信心做一个完美的谢幕。
他们相拥着向后倒去。下坠在某个奇点停止了,客观时间上的一秒长的像一生,足够林克睁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正在半透明化的指尖。他渐渐不再感觉冷了,因为星星正在不断靠近着他们,白炽的光芒和想象中一样温暖,比迷失森林里出现在道路尽头的豆荚灯更能让人心生喜悦。他们叽叽喳喳地簇拥在一起,对新加入的成员表达欢迎。三种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克和力巴尔默契地向同一侧望去,看到正气喘吁吁地向他们跑来的英杰们。
他们坠入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