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闻香识美人

方士谦当时还不知道能够影响王杰希信息素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1
夏日蝉鸣阵阵，S市难得阳光灿烂。
轮回俱乐部里，茂盛树荫下的路金光斑驳，与刚刚马路上热气蒸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轮回的经理姓夏，头发也如盛夏的草木一样茂盛，在满头大汗中羡慕地看了一眼稍微落在后边、一路走来都不见出汗的微草队长王杰希，心想B市人是厉害啊。
孰不知王杰希其实也相当不舒服，恨不得三步并做两步赶紧到楼里头站在空调出风口下暴吹，眼下却不得不端着队长的形象，和一样热得冒烟的技术部同事林晓一起，陪几位惯于边走路边寒暄的中年人慢悠悠地晃荡。
好在微草的刘经理和他心意很相通。
“这天气，S市没空调也是过不了日子啊。”
“空调”两个字一出来，所有人的心都颤了颤。想到那股荡气回肠的凉爽，大家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终于走完了从轮回俱乐部大门到主楼的这段路。
主楼一楼已经准备好了凉茶冷饮，中央空调26度。随着接待员推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熏人欲醉。众人鱼贯而入。随着玻璃大门重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热浪，王杰希只感觉浑身毛孔都进行了一次深呼吸。隔着衬衫的立领，他感觉到后颈的腺体微微发烫，还停留在室外的高温里，磨蹭着不愿降温的choker极不舒服。他抬起左手拨弄了一下那根细长的黑色链子，右手接过林晓递来的柠檬水。
林晓是微草带来的年轻alpha，是技术部的部员，被方士谦委以保护我方唯一omega的重任，递水后侧过身把他挡在众人视线之外，他早就注意到轮回的经理看了队长好几次，此时肩膀崩得有些紧。
王杰希拍了拍他的背，示意这个年轻的alpha放松一点。
这次微草派出来学习交流的人不多。选手就王杰希一个，原本方士谦作为副队，也要南下出巡，但是他一早定了去欧洲度假的计划，纠结了好长时间，捏着两张机票愣是舍不得撕，最后还是对英伦风情屈服了。队伍里唯一的alpha是林晓，因为年纪相近，又相对没有那么技术宅，架起了技术部和俱乐部管理层沟通的桥梁，这次作为技术代表随行。管理层派出的是经理刘成功和助理小颜，两个beta。四个人轻车简行，打出租都方便。
夏经理有点奇怪地看了看被同事护在身后的王杰希，但也没有多问什么，茶水过后就带几个人逛起了轮回俱乐部。
轮回俱乐部的建筑错落有致，以主楼为中心，呈放射状、半圆形、从东到西，依次分布办公楼、训练楼、宿舍楼、营生楼、综合楼。夏经理带着微草一行人从主楼一楼走向办公楼，再从办公楼二楼直通训练楼。参观过二楼技术部，再转上三楼选手训练室。轮回的训练室又分为预备役和正式选手训练室两种。张益玮早得了信，在训练室外等着，一见到微草的人连忙上来握手。
王杰希对这个alpha并没有多么深刻的印象，除了比赛也没有更多的交集，眼下也只是淡淡招呼道：“张队，还没放假？”
“没呢，加训。王队这一路辛苦了吧？”
王杰希把手轻轻一抽，没抽动。一旁的林晓搭住王杰希的肩膀，朝张益玮摆出一贯温和的笑脸：“那张队就请我们进里头看看呗。”
张益玮呵呵一笑，顺势松开王杰希的手，说道：“那可不行。我答应我们经理也不答应啊。”
夏经理连忙跟着打哈哈，“是啊是啊，想吹空调前边儿就有地儿，休息室还开着吧益玮？”
“开着呢。”张益玮说，打了个招呼就转回去训练了。
微草刘经理看出王杰希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站在窗外就整个楼的装潢和夏经理聊了几句。趁着这个时间，王杰希从窗外往里看了一眼，看见轮回众人还是老老实实地面对屏幕，没有一个朝外张望，看起来倒很是正经，又看了看室内布置，就点点头示意继续往前走。
路过宿舍楼，来到了营生楼。夏经理本想直接前往综合楼，没想到微草的意向就在此处。
走进凹字型的楼内，刘经理随口问：“前不久刚招过人吧？有没有招到什么好苗子？”。
不料夏经理立刻就应道：“有啊。”
走在前面的王杰希闻言回过头问：“什么职业？方便透露吗？”
夏经理觉得没什么好避讳的，也就有一说一：“神枪。”
王杰希和林晓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那么点懂了的意思。
轮回现任队长张益玮，角色神枪手一枪穿云，虽然账号卡还不错，但是他第三赛季的成绩并不理想，不仅个人赛和擂台赛轮回胜率不高，团队赛也只在中游打转，别提嘉世霸图，连蓝雨都磕不过。而S市是什么地方，挣面子的地方，如果已经挑好了苗子，那过不了一两个赛季，也就要取而代之了。
营生楼总共五层，一楼是教练和工作人员休息室，二楼以上才是训练室。轮回凭借地理优势，招到的人也还是不少。二楼五个训练室都三五成群地坐满了。三楼以上则是网游公会部的办公区。不想打扰他人工作，王杰希表示在二楼转一圈就好。

夏天阳光灿烂，轮回向阳一侧的窗户全都加装了特质玻璃，使得室内明亮而且光线不晃眼。王杰希在第一间训练室外停下脚步，招手叫过，两个人探头探脑瞧了半天，低声商量了些情况，待直起身来，才知道已经被里面的小孩子们发现了。
“王杰希吗？王队！”
“哇魔术师！我想要签名。”
男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惹得在隔壁指导的教练大步冲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想到薛教练看到王杰希，一拍脑瓜先把胳膊底下夹着的笔记本掏了出来，给微草大队长递笔递纸：
“能请魔术师签个名吗？”
王杰希有点意外，签完名问：“听说您这儿来了个用神枪的好苗子？”
这回轮到薛教练意外了。“老陆嘴那么快？我这刚发照片儿你们就都知道了？”
王杰希一愣，林晓一愣，刘成功也一愣。
刘成功：“公子如玉？”
林晓：“岁月静好？”
王杰希：“一眼万年？”
夏经理：“一、一枪穿云？”
薛教练：“频道错了啊经理。”
王杰希反应过来：“就是你跟老陆说的那个孩子？”
薛教练往二楼的尽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过去看看吧。”王杰希说。他笑着对训练室里的孩子们挥挥手告别，又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在孩子们热情的回应中离开了。
营生楼坐北朝南，最后一间也是采光和温度各方面条件最好的，王杰希估计里面的学员大多也都是经过初步筛选挑出来的。可能是怕外面的事情打扰到学员，这间训练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后门一角稍微敞着。王杰希走到后门边，俯下身往里看，脖子上的choker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从衬衫里荡出来。王杰希没有在意，他的眼里只有里面的几个孩子，说是孩子也不太恰当，毕竟他自己也才19岁，他们也只不过比他小个一两岁。明年或者后年，他们中的一些人也能站到和自己一样的赛场上。年这个时间单位，看起来漫长，实际上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年的时间，连认真计较一件事、用心对待一个人，都不够。
他回想薛教练发给他们陆教练的照片，去找了一下那个一枪穿云的继承者的位子。那小伙子坐在阳光下，整个人像被镀了一层金边，精致得像刚刚从海报上走下来，闪闪发光。王杰希记得方士谦评价那张脸：只要操作别是菜到水沟里，这张脸就能弥补一切。
明明能靠脸吃饭，非要靠技术。当时王杰希脑子里就冒出这句话。现在看起来，反倒一语成谶了，这的确是个技术型人才。
他直起身从窗边退开。几个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薛教练就抱着笔记本，喜滋滋地跟微草众人告别。
薛教练轻轻拧动门把手，只开了个缝儿就灵活地钻进了训练室。
门扇翕动，里面的冷气悄然溢出，就在这时，已经从门边走开好几步的王杰希忽然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向那扇重新合拢的门，脸色一时变幻莫测。
林晓最先发现了他的异常，低声问：“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刘经理等人也纷纷回过头询问地看过来。
王杰希摇摇头，方才的失态被完完全全抹去，重新端出来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他往前走着，心里慢慢回过味来，以为只有自己这样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训练室里，那扇门闭合的同一时刻，周泽楷手上动作一顿，屏幕上正在岩壁上跳跃训练的神枪手瞬间踩空，纵身投进了底下的万丈深渊，血条清零。刚刚分化的年轻alpha却没顾得上自己的角色，而是鬼使神差地扭头望向后门的方向，却只看到关上门的教练大叔。
门外有什么人。周泽楷想。

那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只一瞬间，就攫住他的整个心神。

》2
随着社会的发展，在人权保护组织的不断呼吁下，这个世界上不说三性平等，也基本消除了明面上的歧视，并且将ABO性别相关保护条例正式写进了法律。除此之外，科技和医疗条件的进步，也给了相对弱势的omega 更多的自由，比如现在普通药店里就有销售帮助omega平稳度过发情期的药物，医院和药店都被要求培训专业的药剂师，为omega们提供用药指导。
以上种种便利，使得王杰希在高一的尾巴忽然，出乎身边所有人的意料，分化成一个omega时，也没有感到太多的难堪和纠结。他还是那个校田径赛400米记录的保持者，还是那个学习成绩稳居前茅的年段风云人物，还是那个一心想着高二退学打荣耀的理想主义者。
说是理想主义，其实王杰希也深思熟虑了很久。从初中毕业，他就把这件事摊到台面上跟家里人有条有理地讲，只不过当时大家都以为他会是一个alpha，而现在硬件条件意外变成了omega，家里人难免会多些担心。
不过王杰希倒是老神在在。他觉得相比水平更成熟的omega发情期抑制剂，还处在不断研发中的alpha易感期药物具有更多的不稳定性，而一个易感期的alpha在外人看起来并不比一个发情期的omega体面到哪里去。
高一暑假，王杰希正式到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拖着他的行李箱，在家人的目送下踏出了晾过他开裆裤的老四合院，独自一人搭地铁，来到了微草俱乐部。
当时他找到的第一个工作人员也是第一次面对暑假训练营招生的盛况，在一堆叽叽喳喳的报名营生和忧心忡忡的家长中左支右绌，因此看见楼里走出来的一队帮手时特别激动，眼泪都快下来了，用破音的嗓门大声喊：
“林队！！陆教练！！成功！！”
王杰希那时候还不认得微草经理刘成功，因此还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这个“成功”应该换成“救命”才对。只不过他还没吐槽完，一只手就拍上了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看见林杰的笑脸。他的老队长笑呵呵地问他：“小同学，一个人来的？”
那个上午，北京的盛夏不知道为什么在微草俱乐部里失去了威力，或者不如说，王杰希记忆里的那些三层楼高的大树像一把把保护伞，把所有燥热都隔绝在外，给了微草一片绿色的天。偶然回忆起来，跃入脑海的还是免费提供的绿茶、巨大电扇旁一排排的木椅，以及，主楼外墙上，熠熠发光的微草队徽。

八月中旬的某一个半夜，王杰希在宿舍的床上突然醒来。
空调还在输送冷气。搭在腰际的空调被也还在。
有点热。胸腔里心脏砰砰砰地用力跳动。
他想了想，联系醒来之前梦里那一股深沉的黑暗，结合体内燃起的一丝火光，忽然明白是自己半年一次的发情期到了，当即掀开被子下了床。
借着空调温度显示的光，王杰希倒了一杯温水，又回到床边坐下，拉开床头柜，摸出还在老位置的那盒抑制剂，打开掰了半片，温水送服。
他体质不错，在这方面的反应也小，平常发情期半片就够，日子能过得跟beta一个样。而且更奇的是，王杰希身为一个omega，对信息素却相当迟钝，也许能比beta 稍微好那么一点，但也好不了多少。有一次他和方士谦一起出门，碰见一个alpha当街进入易感期，一条街都是樟脑丸的味道。方士谦一个alpha被刺激得不行，防风的味道都浓郁了不少。
当时他们俩就站在便利店门口，王杰希拉了他一把，说：“你收着点儿，回头别人以为这店里囤了几吨防风。”
方士谦反应却大：“你管我！……不是，等等，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呢？”
王杰希莫名其妙：“不然呢？”
方士谦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你一个o……不是，你没感觉吗？”
王杰希：“发生了什么吗？”
随即他拉着方士谦踮着脚往街对面看了看，那个alpha已经被beta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附近药店也有药剂师提着药箱过去紧急处理了，很快信息素的爆发就被控制住了。
王杰希推断了一下：“是有alpha易感期了？”
方士谦绝倒：“您老是感觉不到吗？”
王杰希：“很淡。没什么感觉。”
方士谦退开几米：“那你现在还能闻得到我吗？”
王杰希认真地抽了抽鼻子：“淡了很多。从几吨变成了几十斤。”
方士谦若有所思，紧张慢慢褪去，防风的甘甜味道逐渐散去。
两人慢慢走回俱乐部，方士谦一路上都在琢磨身边这个迟钝的梨鼻器的问题，王杰希一点一点地吸防风，乐得安静。

夏休期，提前返回的人不多，方士谦算是其中之一，一大早咣咣咣来砸门。
“来了来了。”王杰希在脸盆里拧了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出来给他开门。
开门的时候方士谦看见他的毛巾就想吐槽，没想到一吸气就给憋成了个红脸的。
王杰希纳闷地看着他捂着鼻子，指着自己，一张脸都憋红了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觉得他这个样子还有点新奇，就颇为好心情地问：“咋了？”
方士谦平地倒飞出十来步，才闷声闷气地冲他吼：“你没吃药啊？”
王杰希这才发现队友身上浓郁了不少的甜味儿，当即觉得不太对劲，“啪”的先把房门关上了，回厕所拧好毛巾，再认真闻了闻自己的手腕腋下，感觉自己一身“云雾茶”的信息素终于是有了那么点“茶”的意思，而不仅仅只是“云雾”了。
可是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变化呢？
王杰希能感觉到方士谦在门外守着没有走。沉思半晌，他先挂上choker，又把昨天晚上掰下来的半片抑制剂也吞了，打算观察一早上再说。
“我开门了。”他对门外的人说。然后拉开房门。
方士谦有了心理准备，没有靠在房门上，避免了之前一直会出现的闹剧。
“现在还有味道吗？”王杰希问。
“淡了。”方士谦放下捏着鼻子的手。
“我昨天晚上吃了药。”王杰希说，“半夜三四点，离现在才四五个小时。”
方士谦皱眉：“还是以前的用量？”
“半片。”王杰希回屋拿了钥匙和手机钱包，保险起见，多揣了一板抑制剂，出门来示意两人去食堂的路上说。
“那你刚才多吃了半片？”
“对。”王杰希点头。
“第一次？很突然啊。”方士谦也知道小队长以前从不会出这种纰漏。“昨天晚上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王杰希认真回想了一下，“没有。”
两人合计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三六九来。

结果这么一等，事情有点大条了。
第四赛季还没开始，赛事已经在预热。联盟宣传部决定，在祖国大地上，从北向南，一路采访，做一个VCR为新赛季造势。这天恰好是微草的拍摄日期。所幸来的都是B市联盟总部新闻媒体部的老熟人老队伍。
微草的拍摄目标着重于“成长”这个关键词，新一代核心王杰希和方士谦参与拍摄简直是义不容辞。
“Ok。”师傅收起相机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方士谦没骨头一样直接瘫在了前厅的沙发上。王杰希帮着刘成功给其他人分发茶水，然后嫌弃地把他的右腿踹到跟左腿一边去，在他旁边坐下来。
“微草的花茶也比别家的香。”摄影的师傅说。
“是啊。”化妆师也点头。
刘成功笑哈哈：“是吧？杰希家里的配方，我们都按他说的泡的。”
“年轻有为。还懂养生。厉害厉害。”随行的女行政夸奖。
王杰希连忙客气两句。
茶喝完了，团队收拾器材告辞。没成想队伍里一个年轻的摄影小哥放下茶杯后忽然小声问：“我怎么闻到一股茶叶的味道？”
“哪里有，脑补的吧你。”女行政埋汰他，又说，“不过怎么一杯凉茶下去还热起来了呢。”
沙发上的方士谦这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伸手一把勾住王杰希的脖子，把他的小队长拐得一个趔趄。空气里悄然弥漫起细悠悠的防风草根味儿，盖过那股极淡的茶香。
“走了啊。多谢款待！”
“谢谢花茶！”
“拜拜！”方士谦跟团队兴高采烈地挥手作别。
前厅的玻璃门一关上，他转过身面对王杰希，已是面沉如水。
“去医务室。”日常不着调的微草副队长难得严肃，不容拒绝。

医务室里，张医生给王杰希做完了常规检查，也说不出什么异样，只是说：“你的信息素水平比往常活跃了不少，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刺激你的人？”
“Alpha？”方士谦听出了医生的弦外之音。
Beta医生点点头。两个人一起扭头看着王杰希。
王杰希把压手指止血的棉花丢掉，“我这样是被alpha刺激的？”
医生说：“最大的可能性是这样。可能就是你碰到了相性比较高的alpha，梨鼻器受到的刺激比较大，导致你体内的腺体分泌了比平时更多的信息素，所以一片抑制剂能消耗的信息素少于你体内分泌的分量，就导致了信息素向外溢出，对外表现发情症状。”
王杰希舒展了一下手指，“那我现在需要多少用量？”
张医生看了看报告：“一片半到两片。你自己吃看看。”
“好。谢谢医生。”王杰希从塑料椅上站起来，礼貌地跟医生道了晚安。
方士谦追出医务室，有所顾忌，到底没把手重新扣到他肩膀上，只是嘴上仍不依不饶地追问：“是谁？你知道是不是？”
王杰希脚步有点快。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好似没听到副队的问话。
方士谦脸色更黑了几分，好在他再次逼问之前，王杰希终于惜字如金地开口了。
“有猜测。”顿了顿，“不认识。”
方士谦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他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在哪里？”他没法欺骗自己，可能这一切就是在他丢下副队长的任务期间发生的。他现在满脑子想不了别的事，只恨不得穿越回去撕了机票。
“……S市。”王杰希没有直接说出轮回，不过方士谦也懒得跟他绕弯子。
“轮回？”方士谦低声问。
王杰希放慢脚步，看了他一眼。此刻方士谦整个人有点可怕，透着一身强硬的侵略性，像是那个赛场上穷尽一切手段折磨对手的治疗忽然上身。上一次见到他这样，还是接任队长之前。王杰希忽然不着边际地想。方士谦到底还是一个alpha。
他嗑着空气中防风的香味，有点理解为什么总有人把alpha的信息素形容成一股风暴。不过他的梨鼻器可能暂时没办法让他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信息素收一收。”他对他的副队长说，“没什么的。我现在更像一个正常的omega了，不是吗？”

》3
“哟嚯。轮回换队长了？”
第四赛季的夏休期，王杰希和方士谦照例提前返回俱乐部准备新赛季的相关事宜。这天早上，两人不想跟训练营的小屁孩们抢早餐，就跑到俱乐部大门对面的一家早点铺买早点。
王杰希给方士谦斟满了一碗豆汁，方士谦老鸟一样衔着个焦圈在刷微博。这一刷就刷到了轮回官微的头条。
“吃完再说话。”王杰希夹了一块炸糕，白他一眼。
方士谦把炸得酥脆的焦圈三两口吞了，开始念微博：“第五赛季，轮回迎来大变动。敬爱的，艾特轮回张益玮，退役，新队长，艾特轮回周泽楷，有颜有技术。新赛季期待新轮回！卧槽这个周泽楷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我看看？”王杰希夺过方士谦的手机看了一眼，“咱们见过啊。”
“？”把豆汁推到一边，埋头吸豆腐脑的方士谦向上翻着眼睛看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王杰希说：“一年前，老陆不是在俱乐部群里发了一个轮回营生的照片？就是他。”
方士谦一口豆腐脑哽在喉咙里，疯狂地咳嗽起来。
王杰希一脸嫌弃地抽了一把面巾纸糊在他脸上。
“咳……嗯。”方士谦缓过劲来，拿筷子敲着碗开始作妖，“就是他？那个脸？不是，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王杰希呷了一口豆汁：“我去年去轮回有看到他。看了个背影。”
“一个背影你都能记得？”方士谦不可思议道，“我到时一定要亲眼看看。要是不好看，我就放生你。”
王杰希斜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认真奶过我？”
方士谦把筷子重重一放：“跟奶叫板，还想不想活了？”

很快，第五赛季的赛程安排出来了。微草和轮回的第一次交锋在深秋，轮回主场。
为了让战队队长能全身心投入比赛，现在各个俱乐部在队伍跑客场时，都会增派领队和生活助理，安排好出行的大小事宜。微草的领队都是从生活教练和训练营教练中抽调，这周刚好轮到训练营的陆教练。周五下午四点，微草众人乘飞机到达S市。周六下午四点半，两支队伍均进入比赛场馆万人体育馆备战。
现代社会，为保护omega的隐私，不但男女卫生间分开，O的卫生间和AB也分开，且所有男性卫生间全部划分隔间。万人体育馆更是如此。体育馆内更是增设了专门供选手和工作人员用的内部卫生间，和相对靠外、离出入口较近的那些公共卫生间分开。
王杰希从内部男卫生间的o分区里出来的时候感觉到事情有一点不寻常。
他在公共的洗手区前站了一会儿，首先确定自己不在发情期，接着确定卫生间里没有其他任何人。他暂时没有听见接近这里的脚步声。他很清楚，发情期之外，自己的感知范围很难达有多么广。平常就算是方士谦和其他alpha队友围成一圈站在他旁边，他都没有任何身边人性别都是alpha的自觉。
而这一次……
他洗完了手，却没有离开，而是留了个心眼，把手搭在洗手台上，从镜子里悄悄注意着卫生间门口。
周围非常安静。然后他听见了。
来人把脚步声自然，但又控制得很小，应该是一个修养很好的人。
王杰希此刻好像变成了一个人形雷达，能感应到外面的陌生alpha一步一步接近。
他把手伸到水龙头下。
水流哗哗流下，迷惑了听觉，却没能阻止梨鼻器。
它告诉王杰希，那个人来到了门口。
于是他抬起头。

“！”
周泽楷踏进卫生间，被突然抬头的王杰希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王杰希：“……”大小眼许久不见生人威力见长啊？
周泽楷：“……”你什么都没看见别误会听我解释！
周泽楷内心刷过满满一屏弹幕，随即再次绝望地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眨了眨，把他上上下下看清楚了的王杰希回过头去，继续冷静地洗完了手，抽了吸水纸把手擦干，然后转过身走上前来，朝他伸出手。
王杰希其实五官很端正，只除了眼睛稍有不对称。但是大眼睛也不是不好看，不论单看哪一边，都是很好的。周泽楷克制住自己想向左或向右一步观赏一下魔术师的侧脸的冲动，回想了一下平日看过的微草宣传照，觉得面前的真人看起来更温和、更亲切，没有那么高冷。
“你好。微草，王杰希。”王杰希微微笑了一下，算是原谅了后辈方才的失礼。
“……前辈好。”周泽楷被这个笑容击中了。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话，现在更紧张了。涨红了脸，半天才继续道：“轮回……周泽楷。”报完名字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王杰希有些意外：“不爱说话？”
“嗯。”周泽楷红着脸点点头，生怕看起来太敷衍，又找补道，“一直这样。”
王杰希理解地点点头。“问题不大，加油。”
“场上见。”他拍了拍周泽楷的胳膊，绕过周泽楷走开了。
周泽楷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到被拍打的地方缓缓热了起来。

与王杰希梨鼻器的迟钝相反，周泽楷的腺体极度发达。
觉醒为alpha后的这些年，他对信息素的敏感度非常高，甚至需要规律地服用抑制剂才能正常地生活，不然随便一个情绪稍有波动的alpha都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刺激，导致他的信息素出现剧烈的应激反应。曾经在训练营里，大家都是毛头小子，十几岁，脾气暴，不服管，中二病，其中就出现个别分化了的alpha挑衅他，跟他置气，结果周泽楷看着腼腆无辜，信息素却有着摄人的压迫感，他动怒的瞬间，整栋楼的alpha都被惊动了，亏得楼里没有omega，不然不知道会酿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而对信息素高度敏感的结果就是，他对外界的气氛和别人的情绪也有了一定的感知能力，同时也更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在张益玮亲口告诉他战队决定任命他为新队长的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张益玮的信息素传递出来的那种强烈的不甘和愤怒。他调动全身的力量压制自己反击的渴望，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不要暴走，在空调间里硬生生憋出了一身大汗，面上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但这平淡的反应更加激怒了面前的alpha，要不是经理及时叫走了张益玮，恐怕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场作战比较放松的缘故，在熟悉的万人体育馆里，他的敏感性有所降低，进卫生间之前，他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卫生间里有另外一个人。甚至当他后知后觉地陷进那股淡漠的清香时，还不由得深呼吸了两下。和他总是闻到的大部分alpha散发出来的刺激性气味不一样，这款信息素的反馈非常好，像是特制的精品香水，使用起来很舒服，气味稍微有点柔软，后调清新，暗示信息素的主人，有一点点清高，但又可以接近……
他想起茶叶。
喜欢……有点熟悉……
水龙头的凉水流出，打湿他的手。周泽楷猛然从失神中抽离出来，对上了镜子里自己迷离的眼神。他对王杰希的信息素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被刺激到，也没有感知到对方的任何情绪。而且刚才，他整个人都好像被安抚了，随着那股茶香晕开，进入他的身体，被他挑剔的、坏脾气的梨鼻器所接纳，他浑身上下好像都平静了下来，以至于他好像一瞬间变成了一个beta，对外界的风起云涌不再如临大敌。
……为什么？因为这是王杰希的信息素吗？前辈的信息素有这样的作用吗？
他怀揣着一肚子疑问，回到轮回的备战室去了。
他的平静一直持续到了比赛开始，双方队员一字排开从队长起一一握手见礼。
王杰希主动伸出手：“加油。”
“前辈也……”他话还没说完，王杰希已经简单点头，他面前变成了方士谦。
方士谦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说出来的话却极尽其作天作地之本能：“打爆你们哦！”
周泽楷莫名其妙，虽然他早就听说了，第四赛季一整年，微草的副队长方士谦好像看他们队不太爽，经常明里暗里地怼轮回，在比赛时放的狠话也比其他队多。但是这也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alpha的战书。
不想输！
周泽楷本能地燃起了战意，他迎上方士谦的眼睛，难得反应快地怼回去：“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