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113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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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 其他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标签 达伍兹 , 克弥伦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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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14 23:17
通讯员腿折了,知觉尽失,达伍兹带着小队后撤,远处的枪炮叹息着。
没有云,或许云太大了,所以天空完全阴着,也没有风,冬天没有风威力便减了许多,可靴子里的雪化了,水,全是水。他们把蓬松的雪踩成结块,一次又一次踏过。达伍兹还没从弟弟和自己一同被征入兵营的惊讶中反过神,他当时给了兄弟一个拥抱,卡车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漆黑,它和上面的人静默地等,除去兄弟二人的悄声交谈和引擎摇晃的声音,没有第四个响动
枪托卡住他们终于触及的木门,达伍兹用声音盖过不停尖叫着冻得发抖的人道:“我们只是想吃口热饭。”
“没有了,先生。”女人哀嚎着,声音愈发尖厉,“家里最后一只鸡在雪还没开始下的时候就饿死了,那时我们还能去地皮里翻翻菜根,可是这雪!伊榭在上——若祂真的在,为什么要让这可恶的雪盖上全家的希望?看看啊先生们,我的衣袖前几天还能遮住胳膊,上个周是鞋,再前几天是袜子……先生啊!我如何……”
“叫她让我们进去,达伍兹!通讯员快撑不住了!”门被克弥伦猛地拉开,伴着女人的尖叫爆出涩人的哀嚎,雪被鞋与脚踢得粉碎,再后来便是愈加快速的对话和火药与子弹的碰撞。
枪声撞上远山,嘶吼着。
几双溜圆的眼睛迎接士兵们鱼贯而入,刚刚枪声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却错以为惊雷轰鸣,降雨要将白色的冰消融,待到兴奋跑出又只见被架起的母亲远行。达伍兹磕下锅里积攒的灰,丢去三小袋米说只有这些,其余人折来屋檐上的枝草,升起一片橙红。几个孩子被长时未见的雪光与火焰晃了眼,泪水不停滴下又不愿移开目光,水正烧着,士兵轰塌在床上。
克弥伦合上干痛的眼睑,柴火迸裂的熟悉声响让他有些恍惚,大脑空放之际每声炸裂便将方才女性的尖叫钻深一层。无数粉色的斑渍在漆黑的幕布上跨行,同心跳一齐放大,他将手伸向空中,什么都没抓到。浮动的斑点运动的幅度愈发明显,温度渐升,他烦躁地用头撞向床,品味痛觉时又意识到他和达伍兹间的棉花陷下去些。他能听见自己的兄弟起身,迎接轻哑的嗓音。
“你叫什么名字?”
“达伍兹。”
“听着就像原来住在我家屋檐上的鸟儿,母亲说它们去找吃的了。”
孩子就像雏鸟般从火旁围过来,一刻不停地问着。
“我的母亲去干嘛了?”
克弥伦睁开眼,身旁一阵沉默,只有风再起后木门的摇晃声。他能看见达伍兹摊开的仍浸染着雪水的手在空中停顿,喉中挤出干涩的音节:“听着,我们来这儿是因为你们家藏了一种危险的东西……就像,那东西可能会让你们家房子上的鸟再也不能和你们见面,懂吗?”士兵咽下口中不存在的唾液,垂下头避开孩子们的目光,“所以,我们怀疑你的母亲把它吞了下去,她要被带走检查。”
“为了救她,为了救她。”众人应和,在耳道深处应和、在声带间应和,在雪层下、火中、屋檐上,在地上应和、在床上应和。
部分听众点点头,眼中映着生命之火。达伍兹盯着这些小羊羔,他听见他们不停低声诉说柴火被烤焦的声音,直到另一个问题带来迎头一击。
“所以她真的吞下去了吗?”
听众的问题在拥挤的房中膨胀了无数倍,刺穿每个人的耳膜,随心跳颤动着。克弥伦听到自己兄弟的嗓音撑不住了,呜咽着,泪打在布料上的声响与那女士被泪划出道道血红的惨白的脸重合。
水啊,他这般联想,起身只会孩子找块擦泪的布,小黑山羊们却纷纷摇头。叹息之际他瞥见盛米的麻袋,撑紧双腿去够时,锅底忽而崩裂,把炉火浇熄了一半。
夜里达伍兹反复嚼着寒风问:“我们在找些什么?应找些什么?我们从今天找到明天,从今年找到明年,我们不停寻找的脑子却从没趁它工作的时候,”他指向露出的星星,“思考为什么会不停寻找。威胁世界的东西?我们就这样给孩子解释?看看这母亲,这些孩子,这片原野!我们曾自诩群星,我们找到了什么?又带来了什么?”
“那你准备停在这儿吗?”克弥伦把包抡上肩,扔下砍来的柴,“达伍兹,用你那哲学家的大脑想想,你和你的意志哪一个天天冒着枪口,哪一个会被别人怜悯,哪一个又能独活?没错,我们确实是星星,可也永远摆脱不了地球的引力。”
“我们挣扎过,却在重新坠向地面时换了身份——”达伍兹注视着面前紧锁眉头说话的青年,风的咆哮已经将他的声音吞没,而其口型的变换却揉皱了风,同硝烟和雪沫烙在他的眼中——“那是战火。”
“走吧,通讯员还有一段时间,但也只剩这点了。”克弥伦拍了拍兄长的肩,“朝他们说的最近的医院走,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他弥留时学会那台破机器。”
孩子们醒来后会发现屋里分外暖和,门口放着一大堆柴,但家里没有食物,鸟没回来,母亲也是。他们想母亲确实被带走了,便透过被雾迷蒙的窗,望着皑皑雪原。而那支队伍,不幸的是,通讯员被截去半只腿后还是睁开了眼。
他们于是投身于另一场地狱。
对于克弥伦来说,达伍兹永远不能接受现实,他博爱,愚昧,忘我,不愿改变,这使他极易被人利用,当自己的兄弟早已察觉无数次扣下扳机的目的后却仍装得毫不知觉,然后再次举枪、开脱,同时进行忏悔与杀戮,在雪沫中流泪,试图清洗无数染料。他是圣人,是魔鬼,像鲜血中绽放的雏菊,教堂门前悬挂的渎神尸骨。所以当他表示想跳机时,克弥伦没有丝毫的惊讶,无论他多想活下去。他不过将他身上的伞包勒紧。但伞包挡不了子弹,挡不住由双方穿织的死线。士兵一步绽放一朵血花,一声呐喊,一群人倒下。雪原,雪原,色彩的鲜活在你身上是何等的突兀。
飞机上的克弥伦控制不住回想。他们赶到医院,达伍兹说,那边有人在祈祷,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比教堂声音还嘈杂的地方,但也仅限于那个角落。初来乍到的人不断地哀求、乞盼,要上天赠予新生,更多人缄默着,睁着一双眼映射灰白的天空与灰白的地平线。嵌着窗户的屏障隔散了震耳欲聋的钟声与无数双伸出的手,隔断生路,让他们在闭塞中腐烂,然后再度生根发芽。“医院究竟为谁设计?”他凝视远方的参天树木,“为不愿死之人?为生命?为战争?”
“更便于我们去送死,达伍兹,所以我们再次发芽了。”
“那天我本不应打开降落伞,”达伍兹好像要飞出舷窗,“你知道的,那些风可以剥开我的皮肉,将血淋在这片荒原上。这是我能带来的唯一温暖了。”但子弹仅穿过他的眼窝,没入了那颗多愁善感的头颅,可血压也未抵过严寒,他什么也没流出来,只是让自己慢慢凝固在无垠的白土中,喷出最后一口热气,混入了双方的呐喊。
“或许永别了,朋友。”他展开伞包前最后叹道。
灰色的雾无声将人的呼吸压抑,自舱门涌来的雪与风塞满人的咽喉,克弥伦备上装备纵跃而出,地面被无限缩小。
他能看见由雪花构成的万千世界于瞬间分崩离析。
两分钟后运输机在空中炸开黑烟,炮弹的轨迹直冲墨色云团,地上洒出一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