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通你和靳岐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看着眼前的靳岐，他抓着你的手腕，眉头拧在一起，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你去哪里？”
　　你没想到靳岐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他比你高许多，站在你面前，你得微微仰着头，但你迫使自己挺直脊背，扯了扯被他攥住的手腕没扯开，只好放弃。
　　“待不下去，留下来干什么吗？”
　　“哪里就待不下去，我……”
　　“靳岐！”你喊他的名字，带着怒意，“我长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可以决定自己做什么，不需要你管。”
　　王姨在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劝又不知道如何劝，只能干着急：“大少爷，小姐一回来就收拾东西说要离开，您……您快劝劝她呀。”
　　其实没什么好劝的。
　　调离隔离带的事情靳岐从来没有通知你，而你决定离开靳家自然也不需要告知靳岐。
　　“月璃，我们需要谈谈。”
　　“谈？”你嘲讽地笑了笑，“靳将军现在想起来和我谈谈了？”
　　你看到靳岐的眉头皱了下，他似乎生气了。
　　倒真是难得。
　　你不禁想。
　　调离隔离带的事情其实你心里明白，这件事并不是靳岐一个人就能够做决定的。
　　你生气的也只是靳岐没有提前知会你一声，哪怕只和你说了一句，你也不会像今天这般生气。　
　　可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调令出现在你办公桌上的时候，你只觉得大脑“轰”地一声，变得空白。
　　行动大于理智，你根本没有多想，就直接冲进了靳岐的办公室。
　　你的行为大概又得成为军部茶余饭后的闲谈了。
　　但你现在无暇去思考这些，你只想离开。
　　靳岐说要谈谈，但你实在没什么同他好谈的，道理你又不是明白，还有什么可说的。
　　近年来，不知出了什么原因，你和靳岐之间越来越无话可说，每次见面都得吵上几句。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之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最先想到的总是靳岐，你总会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他。
　　他是你的师父，你的家人，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你恨恨地想，或许真就是因为自己不讨人喜欢吧。
　　靳岐没有回话，不由分说地拉着你上楼梯走到你的房间。
　　你挣扎得厉害，手里的行李也掉在了地上。
　　王姨担心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你闭上眼，只能在心里对她说声抱歉。
　　一路拉拉扯扯来到了你的房间前，靳岐开门把你带入房间，将门反锁好后，才松开了你的手。
　　你甩了甩被握痛的手腕，扬着头，目光逼视着他。
　　他的眼下青黑一片，你不无嘲讽地想，军部的事实或许真的很难处理，他恐怕又是不眠不休地工作了几天，也不知道好好吃饭了没有。
　　可这些都和现在的你没有关系了，你已经从那里离职了，什么军部，什么准尉，什么驭骨人，都将和你再无瓜葛。
　　“月璃。”他弯下腰，双手搭在你的肩上，语气低沉，想在哄一个小孩，“别闹。”
　　你被他的话给刺激到，推开他搭在你肩上的手，“闹？你觉得我在闹？你是听不明白我刚才说什么吗？我说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做决定了，我现在要走，不可以吗？”
　　没来由的，你就是想冲他发脾气。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冷静，或者说冷漠至此？
　　他凭什么总是自以为是地替你做决定？
　　他有什么资格替你决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你？
　　为你好难道不该先问问你的意愿吗？可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瞒着你，所有事件中，你好像始终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有时候你甚至怀疑靳岐是不是不信任你，他是不是担心你拖累了他。
　　毕竟，你可是奚玉卿的女儿。
　　
　　你是奚玉卿的女儿。
　　这从来不是秘密。
　　你没想过隐瞒，你也绝对不认同十四年前那场事情是母亲一个人的责任，所以你一直在调查。
　　可靳岐似乎总是在阻拦。
　　这或许便是原因？靳岐不想让你知道十四年前刀水市的真相。
　　
　　你忽然觉得豁然开朗，想明白了一切。
　　你看着靳岐，心里觉得万分难过和委屈，但自尊心让你把这些无用的情绪全都压下。
　　你恨恨地盯着他，心想如果当年没有被接到靳家就好了，如果没有遇到靳岐就好了，如果没有……
　　你现在就不用这么难过了。
　　
　　真的好难过啊。
　　你不过就是想要有一个能全然交付出信任的人，但现在看来，这个人不是靳岐。
　　你深吸了口气，擦擦眼角，那里并没有眼泪。
　　你并不是个情绪泛滥的人，也没怎么哭过，只是现在想哭的情绪忽然漫了上来，但你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你以为你说得够你明白了，转身想离开房间，靳岐拦住了你。
　　你反身便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刺向了靳岐。
　　你从来没有赢过靳岐，这一下你也根本没想到能伤到他，只是想阻拦他，让他不要拦着你，可靳岐却不知怎么地，没有躲避，幸好你反应够快，这一击只划破了他的衣服。
　　“你疯了吗？如果……”
　　“你现在冷静了吗？”
　　
　　冷静？这要你怎么冷静？
　　到现在靳岐还是瞧不起你。
　　连躲避都不需要了，是因为知道你伤不了他，是吗。
　　　
　　你红了眼，干脆尽全身力气和靳岐缠斗，他大概不想让你受伤，一直都是防备，没有攻击。
　　你更加生气，也更加认定靳岐瞧不起你。
　　于是你更加发狠，短剑在你手里舞出了一道道残影。
　　房间内空间太小，靳岐又身形高大，你手里拿着短剑，步步紧逼，眼看着无处可躲，靳岐停下了躲闪的动作，甚至主动向你靠近。
　　你来不及去想靳岐这么行动的原因，攻势太快，你这次收不回短剑，这一剑刺中了他的肩膀。
　　你下意识地松开手，短剑掉落在地上，你想身手去捡，靳岐却顺势抱住了你。
　　他抱得十分用力，你在他怀里根本挣脱不开，只好放弃。
　　他的头压在你的肩膀，呼吸喷洒在你的耳边，声音一如往常，没有责怪，也没有生气，“月璃，好些了吗？”
　　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他的味道弥漫在鼻间，空气里还有淡淡地血腥味道。
　　你在一瞬间回了神，靳岐的怀抱让你之前所有的委屈难过气愤的心情消散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忍不住问自己。
　　手指揪住靳岐的衣襟，额头抵着他的胸膛，耳边是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见你冷静了下来，靳岐松开了手，你却不想放开，搂住了他的腰。
　　你听见他似乎笑了一下，又重新抱住了你，还揉了揉你的头，颇有点安慰豢养宠物的感觉。
　　奇怪的是，你没有生气。
　　甚至有点贪恋和怀念。
　　
　　你在他怀里把头埋得更低，“对不起，靳岐……师父，对不起……”
　　你语无伦次，刚才情绪上头，你所有的思绪都被愤怒牵引，做出了许多不理智的事情，你甚至还伤到了靳岐。
　　你无数次告诉自己靳岐这么做有这么做的原因，可理智上能够接受，情感上呢？
　　靳岐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也把你宠得太过了，所以你得意忘形了，你无法无天了。
　　所以你毫无顾忌将武器对准了自己最亲密的人。
　　伤了他，也伤了你自己。
　　
　　你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靳岐见你冷静下来，似乎松了口气。
　　他放开了你，捡起被你遗落在地上的短剑，重新递到你手上，就像他第一次把这柄短剑送给你时一样。
　　你伸手接过，再次抬眼望像他时，才发现他得脸比刚才更加苍白了。
　　你又去看他肩上的伤，他穿着第九军区的黑色制度，无法确认伤到了什么程度，但空气里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让你的心也不近揪了起来。
　　驭骨人所用的武器本就比寻常武器要锋利，靳岐生生受了你这一剑，怕是不太好受。
　　你一下慌了神，想下楼让王姨去帮忙叫医生，靳岐却拦住了你，“不用麻烦了，你替我包扎下便好。”
　　你的屋子里就有医药箱，以往靳岐受了伤，都是你替他处理的。
　　
　　你怎么就忘了呢，他从来不说的。
　　受伤了也好，生病了也好，他全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
　　以前你还能替他分担些，可现在，他惦念着你，怕是一句都不愿意告诉你了。
　　
　　你拉着他在你的床上坐下，小心翼翼剪开他受伤部位的衣服，靳岐的呼吸变得愈发粗重，可一句痛都没有说。
　　你气得瞪了他一眼，他却冲你笑了一下，然后你更难过了。
　　替靳岐处理伤口并不是第一次，但这次你格外小心，生怕弄痛了他。
　　虽然他不在乎。
　　你好不容易替他清理完伤口，上好止血药，准备包扎的时候，发现他一直看着你。
　　他这么看着你多久了？
　　你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眸，感觉像是有重物猛烈地撞击了自己的心脏，让你的心脏跳个不停。
　　你不敢再看，把注意力都放在替他包扎伤口这件事上，却忽然听他道，“我们月璃，真的长大了。”
　　你手一顿，停下包扎的动作，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拍拍你的头，“月璃，调离隔离带的事我没提前通知你，是我不对，但是……”
　　“没什么。”你摇摇头，“我明白的。”。
　　“是吗？”
　　“嗯。”
　　你重重点头，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觉得不太对劲。
　　明明已经替他做了包扎，可靳岐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汗水粘湿了额前的头发，让靳岐显出与以往不同的脆弱。
　　他似乎再无力支撑住身体，整个人都往你怀里倒去，你立刻伸手护住他。
　　触碰到他额头的时候你才发现那里的温度烫得吓人，“你发烧了？”
　　“没事，歇会就好。”他还是那么冷静，“月璃，别说话，让我靠一会儿。”
　　他合上眼睛，眼下的青黑越发明显。
　　可你心里却升腾起了更不好的预感。
　　
　　还是行动快于思想，你拿起刚才用完放在一旁的剪刀，把靳岐的衣服全都剪开。
　　靳岐伸手拦了一下，但或许是因为高烧的原因，没有拦住，你一下就看着包扎在他腹部的白色绷带和绷带上面隐隐约约渗出的血迹。
　　
　　他受伤了？
　　他什么时候受得伤？
　　为什么你一点也不知道？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告诉你？
　　
　　你被这伤刺痛了双眼，有些无措。
　　靳岐伸手盖住了你的眼睛，“月璃，别看，我没事的。”
　　你咬了咬唇，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至于向刚才那样冲动，却听见靳岐的声音似乎比你还要慌乱，“月璃，你哭了？”
　　你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眼眶里的热意，忍不住眨眨眼，眼泪顺势而落。
　　“月璃，别哭，别哭……”
　　眼泪却流得更厉害了。
　　
　　你把他推倒在床上，听到他闷哼一声，然而他最先问的居然还是你有没有事。
　　你有什么事？你就是有点难过而已。
　　这个男人，你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让自己看清。
　　他的腹部，肩上都缠上了一层绷带，因为发烧的缘故，皮肤沁出一层薄汗，在灯光的映射下，发出莹润的光。
　　他的身上有无数道伤疤，可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去说，只因为他是靳岐。
　　他是第九军区的少将。
　　他不能够出一丝一毫的问题，他必须如铜墙铁壁一般无坚不摧，刀枪不入。
　　他不能倒。
　　
　　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是他在无数次战斗中存活下来的证明，是军人的勋章。
　　可你明白，这些伤口每一道都足以要他的性命。
　　
　　你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觉得难过后悔，但同时你又气愤靳岐对自己身体的不重视，他这样，万一，万一……
　　你摇摇头，甩去脑海里荒唐的想法。
　　靳岐那么强，一定不会出现那个万一。
　　
　　你静静地看着他，他仍倒在你的床上，挣扎着还想起身。
　　你于是跨坐在他的身上，还十分小心让自己不要碰到他的伤口。
　　“月璃？”他试着喊了你一句。
　　你没有回答，俯身向他凑近，他连忙渗出手托住你的腰，怕你从他身上滑下。
　　你看着他一瞬间失神的样子，在心里感叹，原来靳岐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但他一想偏宠你，想来此刻就算你拿着刀逼近他，他也没再多反应。
　　不过，用刀这种事……你瞥了一眼肩膀处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起了坏心思。
　　
　　你靠近靳岐，与他额头相贴，他额头滚烫的肌肤传来，似乎也让你变得灼热起来。
　　他的眉毛浓黑，眼眸失神，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失去了血色。
　　你何曾见过靳岐这副脆弱的模样？
　　
　　你压抑住内心翻滚过的奇怪的情绪，伸手捻了捻他的嘴唇，然后一口咬在了他没受伤的那个肩膀。
　　靳岐闷哼一声，伸手搂住了你。
　　你其实并没有很用力气，他毕竟身上还有其他伤口，你也不想让他再受到额外的伤害了。
　　所以你只咬了一下，在他的肩膀留下了一圈牙印，然后在他耳朵边小声骂道：“靳岐大笨蛋！”
　　闻言，他却更加用力搂住了你，你顾忌着他身上有伤，不敢太过靠近，他却把你抱了满怀，你们两个人贴在一起。
　　“是，我是笨蛋。”他仍然在笑，“所以，月璃，别生气了，嗯？”
　　你埋在他的肩膀，轻轻点了点头。
　　
　　该怎么告诉他呢？你其实早就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