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避暑不久，雷狮看到了妖怪。
莹白如雪的一点，从树冠的最高处窜过。雷狮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毛茸茸的尾巴尖。他“咦”了一声，引得堂弟看过去。树间早就没了那东西的影子，只剩下几片被蹭过的树叶晃晃悠悠，几乎要从树尖上掉下来。
雷狮笃定那是妖怪，他本来以为可能是雪狐精或者雪貂精，直到再次遇到那妖怪时，才知道它的真面目是纯白色的猫妖。

1
雷狮提着一瓶牛奶往猫妖栖身的道观走去，这一个半月来，每天上供一瓶牛奶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惯例。雷狮走到面前的时候白猫还在睡觉，一只爪子垂在栏杆边上，另一只爪子上面搭着脑袋。雷狮没有打开瓶盖，直接把牛奶瓶放在猫鼻子面前，不一会儿白猫悠悠转醒，打了个呵欠，蹲坐起来。它目不斜视地盯了会儿牛奶瓶，又看看雷狮。
雷狮呵呵一笑：“不给你开。”
白猫冲他眯起眼睛，他继续说道：“来，变成人型自己开一个给大爷看。”
白猫不理他了，转个身趴下用屁股怼他。
雷狮伸手从猫脑袋摸到猫脖子，耍流氓道：“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白猫烦了，反手呼了他一爪子，甩甩尾巴，跳下走廊跑走了。
雷狮收回手一看，哎哟，三条红艳艳的血痕，还正往外面渗血。
“暴脾气。”雷狮啧啧摇头，嘴角牵出笑容，“变成人样的时候明明不会这样。”
想了想，他又自言自语：“难不成还有白天不能变人这条规矩？”

雷狮只好等到晚上。
夜深人静、月朗星疏。雷狮又踩着老路走到道观边上，他踏过走廊钻进内堂，从里面的门走进后院。青年模样的白猫正坐在屋顶晒月亮，白天留下的牛奶瓶子变成了空的，放在白猫脚边。
雷狮走到院心，朝着青年白猫道：“嘿。”
白猫低头看他，与他视线相接的是一双有着狭长瞳仁的兽眼，在背光的夜色里泛出淡紫色的微光。白猫变成的人类有一张俊俏的帅脸，表情冷冷清清的，看到雷狮时很明显地抿了抿唇线。
白猫站起来，轻飘飘地从屋顶跳下。它身上穿着道家的衣服，雷狮最开始以为是它从道观的旧衣服堆里翻出来的，后来一问，它说是自己变出来的。
它在雷狮面前站定，两只手分别放进另一只手的衣袖里，模样是抱着臂。它没有侧身，只有一边眼角的余光瞥着雷狮，淡淡地道：“我说过让你不要晚上进山。”
雷狮挑眉：“是晚上不要进山、还是晚上不要来看你？”
白猫露出困扰的模样，似乎不知道如何精巧地避开陷阱回答出内心的想法。雷狮露出笑容，道：“太好了，原来不是后者。”
白猫叹了口气，说：“这个不重要，你爱看就看吧。”
雷狮紧跟着问道：“那你白天不变成人？”
白猫甩甩头，有些不高兴：“被人类看到不好。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看到猫变成人类，非但没有被吓得逃跑，反而紧追上来。”
雷狮哼哼两声，伸出白天被抓出三条血痕的手放到白猫面前，笑说：“是啊，哪有人像我一样，白天才被甩了一爪子，晚上就眼巴巴地追过来了。”
白猫看着他手上的抓痕，感到理亏，耳朵往后撇了撇。雷狮看着那月光下呈银白色的毛茸茸小耳朵有些上手摸的冲动，但他的手被白猫捉住。
白猫将他的手举到嘴边，伸出一截薄片儿似的小舌头，舌尖由右往左舔过他的第一道伤口。猫的舌面有些粗糙，雷狮一愣，手一抖就想往回缩，但他只缩了一下，就放松了力道。白猫抬眼看了看他，低头往第二道伤口舔去。
白猫在他的每道伤口上舔了三次，手被放开的时候，那上面已经是一整块完整的皮肤，没有任何伤痕。
雷狮看看自己的手背，看看白猫，眨眨眼问：“习性？”
白猫淡淡地回答：“习性。”
雷狮扬眉，十分满意道：“不错，深得我心。”
白猫背后的尾巴轻轻摇动，耳朵往后扇了扇，准备又要跳回屋顶了，在那之前，它对雷狮说：“夜深了，回去吧，再晚一些对人类来说太危险了。”
雷狮没有反驳它，只是看着它的背影，说道：“今天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白猫拒绝：“我说过很多次了，那种东西没有意义。”
雷狮说：“你不告诉我我就随便给你取一个，比如白大壮。”
白猫本想说“你爱叫什么叫什么”，但听到最后来三个字的时候还是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只好说道：“格瑞。以前道观的主人这么叫我。”

2
雷狮跑到偏远山区避暑，和猫妖打好关系不是他唯一的日常。
他早晨起来通常要打一个小时的拳，之后在健身室里长跑。除此之外，他还有必须学习的课程，不单是学校里教的那些，还有他身为雷家三少爷需要掌握的知识。
早上的锻炼做完之后，他会提着牛奶去道观喂格瑞，他在那儿最多呆不过半个钟头，然后回家进行下午的学习。
而到了晚上，在做完了当日的计划之后，他才会两手插兜晃到道观后院。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半个月，小暑转为大暑，就连这山间也燃起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热度。
雷狮还是每天往道观跑，只不过白天带过去的东西从牛奶变成了让帮佣做的纯奶冰棒。他靠在破败的木壁上喝冰可乐，格瑞蹲在木栏杆上舔牛奶冰。
酷热的风从前胸后背吹过，雷狮脑袋上汗水连连。格瑞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一滴汗液从雷狮额头滴下，沿着脸颊流到下巴，被扬起的手袖擦掉。
雷狮感受到它的视线，歪头看过来，朝它一笑：“看什么？要付钱的。”
即使现在只是一只猫，格瑞也用眼神表达出了无奈。

晚上。
雷狮提了一口袋冰镇品钻进道观后院，出乎意料的，今天格瑞没有蹲在屋顶上。
雷狮走进去的时候，格瑞正站在后院中心的池子边，听到雷狮的脚步声，它回头朝雷狮招招手。
“过来。”
雷狮走过去，顺着它指着的方向往池子里看去。池子本来是干涸的，雷狮早就有注意到。但今天里面却注满了清澈的水，水底还莹莹散落着些蓝色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东西的缘故，只是站在池子边而已，就像被习习凉风吹拂，身体的燥热突然就安静下来。
雷狮有些奇怪，问道：“你弄的？”
格瑞席地坐下，点头道：“嗯，纳凉。”
雷狮也坐下，更多的凉意顿时笼罩了他，他舒爽得仿佛全身的毛孔一块儿张开，往后靠在格瑞的背上，说：“我一直以为猫不怕热的。”
格瑞仍然是淡淡地回答：“我不怕。”
雷狮愣了愣，笑道：“那这是专门为我弄的了？受宠若惊。”
格瑞“嗯”了一声，说：“牛奶的回礼。”
雷狮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此间他心里先后涌起了惊讶、不知所措和高兴三种情感，虽然涌起的时间有先后，但它们最后同时在胸口混乱交织。雷狮脸上有些燥热，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伸手往带过来的口袋里掏出一罐啤酒，转身面对池子，掰过格瑞的肩膀递过去。
“这是什么？”格瑞拿着还泛着凉意的啤酒，好奇地用鼻子嗅了嗅。
雷狮给自己开了一罐，仰头灌了一大口，麦香味与酒精同时刺激着他的味蕾，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他朝格瑞举了举罐子，说：“好喝的，尝一尝？”
格瑞将信将疑地拉开罐子，将嘴巴凑上去喝了一小口，下一秒钟，它猛地抬起头，小半截舌头突然就伸到嘴巴外面轻轻地挂着，然后它看向雷狮，眼神里是惊恐和责备。
雷狮看到平日淡然的俊脸皱成一团，哈哈大笑起来，格瑞在他的笑声中变得有些生气，将手中的啤酒罐“啪”地放到地上——仍然伸着小半截舌头——转身就要走。
雷狮及时拉住了它，道歉道：“……哈哈，抱歉，格瑞，我不该笑的。”
格瑞低头看他，眼里有怒意，模样看得雷狮心里软软的，完全无法绷住脸上的笑意。但眼看格瑞眉头越皱越深，似乎准备甩开他跑走，他赶紧掏出牛奶扔过去：“你喝这个。”
格瑞拿到牛奶，气有些消了，又坐下，拧掉瓶盖喝了几口，这才把舌头缩回去。
雷狮看着他的模样，低声道：“传说中的猫舌……”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就被格瑞冷冷地看了一眼，想来是自言自语被传说中的猫耳朵听到了。
雷狮不再和自己说悄悄话，准备了一个新的话题。
他问：“猫不怕热，那怕冷吗？”
格瑞喝着牛奶，慢慢回答道：“除了有太阳晒的日子，我不喜欢冷天。”
雷狮又问：“为什么不到村民家里去住？”
格瑞回答：“人类家里我住不惯，还是这儿好。”
雷狮笑道：“非牛奶不喝，非道观不住，这么娇气，你是凤凰吗？”
格瑞没回他，但也感觉不到生气。雷狮想了想，好像没有更多想问的事情了，就闭上了嘴。
格瑞喝完了牛奶，将瓶盖拧回去，放到地面上。这时候它才说：“村民不会欢迎一只不会老死的猫。”
雷狮直觉自己不愿意往深处去听，所以他适时打住。他抬头往天上望去，山上看星星别有风味，是城市人体验不到的消遣。他右手挨着格瑞的左手，猫比人类更高一些的体温仿佛透过薄薄的衣服传递过来。雷狮慢慢变得心不在焉，视线若有若无地从格瑞垂下来的额发、轻轻绷着的脸颊飘到月光下光洁的后颈。突如其来的，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顺着那截偶然看到的后颈往下面想象，当他在脑海里描绘出轻薄道服下身体完整的模样时，他感觉胸口有些发酥发痒。
安静的氛围让他逐渐更加在意身边的存在，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的震动，右手跃跃欲试地想要往旁边探去，被他用意志力猛地握住。
雷狮察觉内心某种感情突兀地出现，虽然他不会感到无法接受，却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暂时想不到应对方式，在变得心猿意马之前，他咳嗽了一声，突然直起身体站起来。
“天晚了。”他说，努力使态度自然，“你说的呆久了不安全，我先回去了。”
格瑞没有发现他的失态，只让他路上小心，他离开的背影有些仓促，倒使格瑞感到了奇怪。

3
雷狮这晚上回去，却被突发事件摁在别墅里三天没能出来。
这是雷家历来所遭受过的最重大的打击之一，作为雷家三公子，雷狮不得不带着卡米尔接过一部分的紧急业务，两个人分别在自己的房间里，几乎片刻不离开地守在电脑面前。
雷狮只有饿到极致，才会开门寻找食物，困了就窝在大靠椅上眯会儿眼睛。
第三天的时候，他形容憔悴，巨大的黑眼圈挂在苍白的脸上，下巴上青茬长了老长，刺棱棱的，看起来和他的头发一个质感。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雷家这次的危机告一段落，大部分的运行都走上了正轨。雷狮把最后一份资料传到雷家当家手里，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全身上下的骨节被拉伸出“咯咯”声，与此同时，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松懈下精神，准备先下楼吃顿饭，他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感觉窗口有视线，转过头看过去，猝然看到纯白色的猫咪蹲在窗口，歪着头看他。
“……格瑞？”几天没怎么使用，嗓子有些麻痒，他重新吸气，接着才继续道，“你怎么来了？”
格瑞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从窗台跳下，慢悠悠走到床边，忽然变成了人形。
“你好几天没来，我只是过来看看。”猫尾巴在后面轻轻摇晃，格瑞眼神与雷狮短暂相触，装作若无其事地撇开，但它脑袋上的耳朵却微微颤了颤，出卖了它内心的动摇。
雷狮把它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熨贴，说出来的话里带着笑音，莫名比平时都要温柔了些：“抱歉，家里突然有急事，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事儿今天也结束了，正打算晚上过去找你，没想到却让你久等了。不过我有点好奇，你等的是我，还是我的牛奶呢？”
“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格瑞眉头微微一皱，尾巴在床面上甩了两下，有些不开心。
格瑞变回猫样，向窗口走去，但它刚刚跳上窗台，就听到雷狮说道：“你现在要是离开，我就再也不去找你了。”
格瑞脚步一顿愣在当场，雷狮三步并两步跨到窗前，伸手往猫肚子捞去。他将格瑞抱到胸前，让猫爪子搭在自己肩上。
接着他拍拍猫屁股，笑道：“骗你的。”
格瑞怒了，两只爪子上指甲齐发，整齐划一地抠进雷狮衣服里。

雷狮站在门口向帮佣大吼了一罐牛奶，帮佣一起送上来的还有新鲜的中午饭。
雷狮将午饭搁桌上，把牛奶放到在床上盘成一团的格瑞旁边，说：“自己开。”
格瑞睁眼瞧了半天牛奶，觉得没有必要和喜欢的东西过不去。它变回人形喝奶，雷狮坐在旁边盘着一条腿，手肘杵在腿上手心支着脑袋，安静地看着它。
格瑞牛奶喝了一半，雷狮突然开口道：“其实你是来看看我是不是不要你了，对吧？”
格瑞不回话，只看到一双猫耳扁向后面，不动了。它不反驳，就等同于默认，雷狮不发一言，用目光催促它说话。
它只好道：“人类薄情又脆弱，不知道你会不会突然死了或者离开。”
雷狮眯着眼睛笑：“你关心我？”
格瑞否认：“没有。”
雷狮哼一声说：“你还怕我热坏了，给我做纳凉水池。”
格瑞装作没听到他说什么，专心喝牛奶不说话。
雷狮也不说话了。正午的阳光垂直落下来，窗户外面的世界金灿灿的，屋内也十分明亮。空调是适宜的二十七度，这让他能在最优质的条件下进行思考。
可他盯着格瑞的侧面，心里想的只有——谁说只有女妖怪好看，这男妖也挺好。

雷狮不是喜欢纠结的性格。之前在察觉心情的时候落荒而逃只是因为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时候心里只有青年人单纯的喜欢，恋爱滤镜下看出去的格瑞的可爱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他伸手揽住格瑞的肩膀，把脑袋凑过去，在格瑞耳朵边低声说：“如果不在意我，你明明可以当我没出现过，继续当你没心没肺的小野猫。”
他看到格瑞缩了缩脖子。紧接着，破罐子破摔似的，格瑞猛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有些不悦地、坚定地反问道：“然后呢？”
那气势大有些准备赖皮的感觉，透露出来的信息是：就算我关心你又怎样？
雷狮“噗嗤”笑出声，他本来想说“没然后”，但因为他把脑袋凑近格瑞，此时两人的脸距离极近。他的视线突然聚焦在格瑞稍微有些下撇的唇上，内心蠢蠢欲动的火焰被猛地点燃，下意识地，他顺势将身体向前倾，往格瑞唇上印了下去。
他没有闭眼睛，能清楚地看到格瑞猛地将眼睛睁大、瞳孔里蔓延而出受惊。
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有没有其他成分，本来被他半圈在怀里的身体突然消失，他眼角只捕捉到一抹迅速闪过的白色，屋内已经看不到猫耳青年的身影了。

4
逃跑的样子也很有意思。
雷狮看着窗口发了会儿呆，正准备吃自己的午饭，白猫却又跳上窗台，蹦进来变成人形。
雷狮惊讶地看过去，看着脸上有些气恼——但没到咬牙切齿程度的青年，觉得一切都有希望。格瑞却说道：“最近半个月你别来找我了，来了我也不在。”
说完它也不顾雷狮的反应，马上又变回猫窜了出去。

雷狮呆了好一会儿，心里在琢磨格瑞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难道格瑞生气啦？
他琢磨到了晚上，期间没撑住，睡死过去一会儿。他吃完晚饭，看着窗外黑黢黢的山色，心想难道你不让我去，我就真的不去吗？

雷狮如往常一样上山，但他绕着道观走了三圈，确实没看到格瑞的影子。
接着第二天、第三天，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换个时间过去，在格瑞经常出没的地方，雷狮都没有再见到过它。
一星期过去，雷狮已经明白格瑞对自己说的是真话。
他开始思考，格瑞还会不会回来。
格瑞告诉他的是半个月不要去找它，按照一般的理解方式，半个月后应该能再看到它。但雷狮无法确定，它的意思不是让雷狮养成不见它的习惯，以便于永别。
雷狮不喜欢消极的思考，他习惯于把任何感情转化为愤怒，但这次他也只愤怒了一周，第八天的时候他想到半个月已经到了，又开始往道观跑。
白天过去的时候格瑞仍然没在，他心情偏差地等到晚上，又踩着老路往道观走去。但这次还没走到道观，在山路半中，雷狮看到一团墨绿色的火焰，下一瞬间他被火焰吸入，眨眼间陷入了诡异的集市中。
他现在集市中间，看到怪模怪样的人形与两边的店家讨价还价。店家售卖的东西也奇形怪状，雷狮定睛一看，赫然发现那是些人类的五官。
雷狮心里一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不该走进的地方，他在心底盘算着要怎么悄悄离开，但已经有几个“买家”看到了他的存在，随即尖叫一声“有人”，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
他心头一紧，想要闪避，但他一双脚像是粘在地面上无法动弹。就在他咬牙，决心用拳头抵抗的时候，扑到半空中的“买家”突然纷纷落地，他看到一身道服的银发青年落在他面前，抬起一只手护住他，朝往他这边或是仇视或是贪婪的人形们道:“抱歉打扰了，但这是我的。”
人形们只与它对峙了数秒，便十分畏惧般纷纷散去。这时候它才转过身，看着雷狮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我和你说过，晚上不要随便上山，很危险。”

雷狮拉住格瑞伸出来的手，脚下终于自由，他跟着格瑞在集市中穿行，这集市四处张着灯火，但唯独能照亮每个铺面，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月光下的黑色。
雷狮注意到铺面上不止售卖五官，甚至有其他更令人惊悚的东西。
格瑞在前面给他解释道:“这是妖市，有时候会流动到这片山上开，人类误入会被妖气缚住无法行动，若是没被妖怪发现，一直在原地站到天亮便能得救，若是恰巧被发现……”
雷狮被格瑞牵着一脚跨出夜市，他问道:“会怎样？”
格瑞回身看他，眼里有责备，语气冷淡道:“尸骨无存。”
雷狮眯起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格瑞道:“我刚去了你家，看你不在，过来看看。”
格瑞仍然没有放开抓着雷狮的手，它拉着雷狮走到道观门口。两人停下的时候，雷狮开口道:“我以为你生气了，故意躲着我。”
格瑞愣了愣，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稍微皱着眉头回答道:“我没生气，只是正好有事要离开……而且你太突然……吓到我了。”
雷狮往前凑了一步，格瑞的人形没有他高，他稍微低头，看着格瑞微微扬起的目光。
他的心情逐渐变好，持续半个月的不爽感烟消云散。他笑道:“我是你的？”
格瑞面色有些发窘，但没有反驳，只是又像之前一般，瞪起眼睛，摆出十分不好惹的表情说道：“然后呢？”
这模样让雷狮在月光下笑出声来。格瑞强硬地与他对视，他终于第一次伸手捏了捏人形猫妖的小耳朵。
“不然后。”他说道。
“只是准备在屋里添个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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