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好像出了点问题——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派蒙想。她慢慢开始遗忘那位愚人众的执行官，在他调离璃月之后。

最开始是他的名字。

“他叫什么来着？就是那位‘公子’?”

然后是身份。

“愚人众在璃月的执行官是女士呀。”

之后是样貌。

“和我在黄金屋打架的人总是带着面具，没有露过脸。”

派蒙有意无意间和旅行者聊起在璃月的经历，发现在她的记忆里，请她们吃大餐的人变成钟离，账单寄给往生堂；黄金屋是铸造摩拉和存放仙祖法蜕的地方，不会有人在那打架；托她照顾弟弟的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千岩军；璃月天桥上打情骂俏的是城中某对竹马……不管是谁和荧交谈间听她胡言，总会错愕。聪明人猜出一二，都选择不说破——大部分璃月人觉得旅行者忘了那位惹祸的执行官不是什么坏事。

只有往生堂的客卿博闻强识，见状不惊，回想平日看见总扭打作一团的二人，品茶听书时悠悠道：“怕是爱极生怨，无意识间竟赌气将他忘了。”

派蒙想起来愚人众船队启程那日荧早早起来，别别扭扭地往码头散步去。天光乍现，早晨的风还是寒凉，达达利亚橘色调发丝和一如既往开朗的笑仿佛是整个岸边唯一的暖源。他用拥抱挡住海风，轻轻蹭着荧的额头，说会来找她，会给她写信，可别把他忘了。

“谁要记得你?马上就把你忘了。”荧当时狠狠捶他一拳，别过头去。

谁曾想，一语成谶。

“派蒙，你记得这是谁的东西吗？”荧整理着背包时，翻出一条配饰繁杂的红色围巾。

记得，它的主人怕你着凉亲自围的，你带着在码头散步到看不见船影之后很久很久。派蒙想。

但嘴上只能糊弄过去：“不记得。先收着吧，也许哪天能物归原主呢？”

荧小心收折起围巾，说：“这样花哨，主人应该很张扬。”

旅行者要出发去稻妻的计划让派蒙很急，她等着一封从雪国寄来的信——最好附带着一大袋摩拉。不管再怎么磨，荧都坚持在万民堂最后吃上一次就离开。为了晚上的饭钱，荧去孤云阁和四个遗迹守卫打了一场，结束的时候海面已然铺满斜阳余晖。

“呼，单挑容易，四个一起还是很要命的。”荧收了剑，揉捏着战斗里留下的淤青，“记得好像有人十秒就能解决，这样厉害的人会是谁……”

大片的橘黄色和玫红色晕染开来，风吹过耳畔，吹散一身疲累。荧顺着岸边慢慢走，任潮汐滑过踝边，踏过的沙清脆地响。荧眼力甚好，看见半截隐藏在沙里，在波光里闪耀的星螺，附身拾起放在耳边，和派蒙说：“海里的声音，有鲸鱼的歌。”荧平淡的语气没有任何想起告诉她鲸歌的人的迹象。明明那人牵着她的手和她在瑶光滩散步，编出这套没有旁人知道的说辞哄她开心时，脸上的笑能让人想到吞天之鲸腾跃而起。

回璃月城吃饭路过北国银行，派蒙忍不住抬头看，确实无人在那凭栏打招呼，然后同去万民堂结账。快到吃虎岩时旅行者算过餐费，扬言吃了派蒙最省钱，没注意身后谁的脚步声起又停下，像是愚人众制服的高跟鞋，回头看不过是有些空荡的街道。不知道在转了千百转看不见的楼阁里，躲着什么样的消息。

荧在璃月最后一夜，梦见海底有角的鲸鱼，哼着藏在星螺里的悲歌。

荧在大陆旅行，容易卷进各种事件，再结识一群不打不相识的伙伴，就如这般，也行遍了诸国。

到至冬国正遇见初雪。女皇待荧无端亲切，但面对阴阳怪气的愚人众，荧还是选择去至冬宫外的街道上散步。行人不多，雪势还小，荧很喜欢冰冰凉凉的雪花轻柔落在鼻尖的触感。“全部见过以后，我确定愚人众那十位执行官都不好应对。”荧漫不经心地吐槽着，把飘在空中的派蒙扯进怀里暖手，“之前还老觉得他们是只会打架的武疯子。”

顺着路走，离至冬宫不远处立着一尊独角鲸的雕像。荧感觉一路上在各地海边拾起的星螺里藏着的歌，在她仰望石雕的那一刻一同奏响。

“旅行者?是你吗？”荧顺着声音回头，陌生女子带着愚人众的面具，不能猜出这是哪一位故人。来人称自己是叶卡捷琳娜，在璃月北国银行与荧见过。荧对于此仅有一些寡淡的印象，点头致意，对方却顺着鲸鱼雕像说了下去：“愚人众本来有十一位执行官，第十一位“公子”也曾在璃月任职。他战死之后，女皇便立了这座吞天之鲸以表纪念。”

叶卡捷琳娜观察着荧，顿了一下，轻轻呼出一片白雾，问：“旅行者，你说怎么办呢？我曾经跟随过公子大人，他钟情于在璃月遇见的同为异乡人的女孩。被急召回国的时候，他还交代我帮他转交书信，但是那位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忘了他。同事整理遗物，只转交给我一封仅写了‘亲爱的’的信和一枚星螺。旅行者，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叶卡捷琳娜摸出一个匣子，递给荧。

如有水刃划破壁障，回忆和思念瞬间在脑海中炸开。

似乎是落在睫毛上的雪絮颤着，扰得视野模糊了边。荧木然接过匣子，打开盖子拿起那枚躺在边缘泛黄的信纸上的星螺，去听吟唱绵长思念的歌。

“……”荧比上眼调整好呼吸才开口，“交给我吧，它会到女孩手上的。再见。”

叶卡捷琳娜离开后荧把匣子放进背包的手不住的颤抖。

“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派蒙歪头猜测着。

“没有。”荧尽力维持着声线平稳，但猛地仰起脸来，眼角的水光便藏不住了。千般情绪汹涌而来，冲垮眼泪的堤坝。

收在背囊里许久的红色围巾受到感召一般被抖落出来。荧把脸埋入其中：“好像找到主人了，不过看样子是没办法还给他了。失约的补偿也要不到了不是……”

荧抹掉脸上的水痕，侧过头去。“至冬真是冷得鼻子发酸……我们去看漫天的风雪，看站上去踩几脚也不会碎开的冰湖湖面……”

“你什么时候能抽出几周的闲暇呢？我想带你看看老家的风景看看漫天的风雪，站上去踩几脚都不会碎的冰湖湖面，有的人家会做大型的冰雕作品。如果你喜欢打雪仗的话，我可以和你一队，让弟弟妹妹一起上。哦，对了！我还可以用老家的特产给你做地道的甜菜汤。还能冰钓钓鱼！比池子里养的鱼可大多了。好，那就说好了！”

荧想起，那时说这话的达达利亚在荧家里，从背后搂着她，笑得像只红毛狐狸。

荧长呼一口气，将去往皑白雪原探访关于约定里，他没来得及陪她一块领略的风景。

“说好了的，你却没一块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