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16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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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偶像梦幻祭 朔间凛月,濑名泉
标签 凛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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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5-18 20:46
- 导读
- 现pa,年龄操作,首发于2016年CP19
ゼロの調律
EnsembleStars/朔间凛月×濑名泉
※ 年龄操作
※ 文中一切设定与原作无关
Prologue
黄昏片刻,夕阳依然发挥着最后的余热。
他拿着从便利店帮家里买回来的食材,在回家路口一个转角的树下,好像有什么人在那一动不动。
是哪家走丢的孩子么?这么想也不对,他自己也不大,今年才开始上小学。小男孩不过三四岁,不顾地上肮脏地靠坐在树边。
“喂,你走丢了?找不到父母了吗?”
“……呼~”
怎么还睡着了。
泉上前戳醒他,被打搅的男孩子睁开眼,惊恐地看着泉。蹲下来仔细打量,黑发,红瞳,在夕阳的暖黄色下映出过分苍白的皮肤。
“醒了?”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他,随后突然大哭出声。
路过的人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为了不让他们怀疑是欺负小孩,泉拉起小男孩的手,仔细一问才知道他的名字。
朔间吗……好像在附近见过这家人。应该搬过来没有多久。
凛月拉着他的手,乖乖地没再有动静。刚才应该是在家周围走丢了,没办法找回去的路,又累又害怕,才会在路边坐下等着,不小心睡着了。
一家挨着一家找过去,在泉的家周围不远处,他看到了年龄相仿的另一人。他有着和凛月同样的发色和同色,看得出十分焦急。注意到泉手里牵的人,他第一时间赶过来蹲下,紧紧抱住凛月。
“谢谢,要是凛月走丢的话……”
“没关系的,凛月碰到了和哥哥一样好的人。”小男孩一字一句地说着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我才不是你哥哥啊?”泉下意识接他。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小男孩抬头问他。
“濑名泉。”
询问后果然如泉所想,朔间一家才从外地搬来,刚才迎接他们的是长子零,父母还没回家,他对这里不太熟悉,弟弟在转眼间就走丢了,他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幸亏泉记得房子外的门牌,否则弟弟也不会这么快回来。
再次接受道谢,小凛月还在哥哥的身旁不断地和他挥手告别。泉数次回头看他,直到他们的影子消失在暮色之中。
结局好的话,过程怎样都无所谓吧?
原先以为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后,却延续了无数的,还未结束的故事。
Episode 1
转眼已是接近隆冬的时节。
濑名泉和平日一样准点到达事务所,脱下作为防护的口罩、帽子以及长长的围巾。比他先到几分钟的经纪人正在办公桌前准备咖啡,见到泉,她礼貌地点头致意。
“早上好,濑名先生,昨天说的工作委托……”
泉所在的模特事务所在业内说不上声名显赫,但各位模特都有固定的人气。比如泉,虽然才大学毕业、二十多岁,他进入业界时间却可以算得上是事务所里的大前辈。能让合作很久的经纪人小姐说出如鲠在喉的委托请求,这件事一定非常重大。
一般广告公司的委托会派出代表和事务所直接交涉,最后才会征问模特本人的意见,有这样的请求泉表示有些意外。
“签约上碰到麻烦了?”接过清咖啡,泉喝了一小口。
“是、是……社长说这份合同对我们很重要。对方说需要您亲自过去,大概需要顺便考察能力之类。”
泉点头表示默认。这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事情,为难经纪人和事务所都没有用,更没有再深究下去的必要。业内有奇怪癖好的人不少,只希望不管是否顺利能拿下合同,对方都不会对事务所发难。原本在学生时代还需要利用课业之外的时间兼职模特,现在成为全职后渐渐了解到业界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即使有多年资历先前的他都太过天真,实际上踏入大人社会后,步步为营已经十分困难,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能够顾及他人。
确认完时间,经纪人又给他递来一个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豪华游轮的船票,上面用烫金写着濑名泉的名字,甚至配有身份证明上的照片。时间周三就是明天晚上九点从北部的海港出发……目的地,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泉算不上通晓日本地理,但好歹成绩名列前茅。他在脑海里搜索了很久地名都没有任何印象,就连即刻打开搜索网站都无法查找到信息。游轮将在次日临近中午时分停靠在那个神秘的地方。
真是讽刺啊。
早先认为,只要脱离学校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模特也好,偶像也罢,两者兼顾的大有人在。到最后现实总会残酷的把人从梦中拉回——这是个付出与收获均等的世界。曾经在高中才接触模特工作的时候,雄心壮志地说只是跳板罢了,而后几次兼职得到了一些名声,逐步得到更多类型的走秀拍摄工作,才了解到并没有那么容易。心想事成的都是少数人,最难以面对的就是现实。
何况近期事务所接到的工作比之前都要少,处于不景气的尴尬期,要提出其他要求怎么看都太无理取闹。
接受完安排后,泉随手把船票塞进包里。趁机出去散散心也好,至少是工作时间,比面对镁光灯和机械的化妆卸妆换衣服赶场都要轻松。想来也没那么糟糕,即使简单的船票和神秘的目的地都提示这一次肯定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
所以在踏上豪华游轮的时候,船员古怪的神色似乎透露了奇怪的信息。
和普通的轮船没多大区别,不过乘客寥寥,设施倒是一应俱全。进入船舱,充足的供暖设施让在码头冻得有些发抖的身体瞬间得到舒展,泉又一次地接受了来自带领他去房间服务员的注视。
“有什么问题吗?”他直接问道。
“濑名先生,您不带点衣服吗?”服务生支吾。
“衣服?”
“……对不起我多嘴了,您的房间在这里。”
泉的行李很简单,只有平时的背包。不过是去签合同哪有那么麻烦?无心继续去逛游轮的其他娱乐场所,他没有夜生活的习惯。游轮的客房装潢精致,等到开船应该不会太颠簸,看上去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
未知的际遇就在明天,早点做准备总是好事。
阖上眼睛,一夜无梦。
或许是天光太过刺眼,忘记拉上船舱客房窗帘的泉一早就醒了。看了眼床边的电子钟,六点左右就颇有烈日当空的意思,更加难以理解的是,分明是冬天,日出的时间却提前了很久。
想来这种豪华游轮的酒吧、舞厅一定有人彻夜狂欢,现在外面一定和昨天登船时差不多安静。闷在船舱里一夜,打算去呼吸新鲜空气的泉拿起外套,简单洗漱后走出船舱。
……好热!
身着毛衣的泉刹那间有些晕眩。
睡觉时候穿的是房间里自带的睡衣,换上自己衣服走出去才知道外面真的就和看到的盛夏般的天光灼灼一模一样,体感气温少说都有25度,他才反应过来昨天一言难尽的船员和服务员诧异目光的个中意味。
现在他穿着不符合当下季节的靴子、毛衣,虽说甲板上还没有人……但在整艘船的乘客醒来后,他一定是最突出的吧。
泉只能回到客房脱掉毛衣,幸好里面是一件衬衫,至少上半身没那么古怪。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硬着头皮走出游轮,他好像能看到之前的服务生古怪的表情。这艘船搭载的游客如他所料不多,但个个都是夏装,一副对天气了若指掌的模样。细心的泉发现——这些游客,无一不是男性。
“——欢迎来到‘常夏’,”码头的接待人员向泉鞠躬示意,“祝您玩得愉快。”
玩得愉快?!
不等思考这句话,靴子踩着岛上的细沙,仿佛热气马上就要从可以袭击的地方趁虚而入。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分明冬季,这里却和盛夏一样酷热难耐。体感不佳好说,但是这种程度的阳光直射在皮肤上……很快就会被灼伤。
艰难地寻找绿荫和建筑物的遮挡走出码头,眼前是一派标准的热带海岛的风光。沙滩、稀少的植物,再往远处看去,一片紧凑的现代化建筑映入眼帘。再那之后景色都被岩石筑成的山丘遮挡,而游客们的方向,很显然的就是那片建筑。
确认了行程表上写着的地址,泉极力控制住热到崩溃的心情。
就在他昏昏沉沉举步维艰的时候,一把伞遮在了他的头顶。
“谢……”
尽力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泉如同获救一样暗自松了口气。
“你不热嘛?”
施救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一瓶冰的饮料就被递到了眼前,顾不上高热量的碳酸,扭开瓶盖喝上一大口,泉才看清身旁人的模样。
白皙的皮肤,黑色短发,血红色的双眼,略带弧度的嘴角,好像在嘲笑他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还行。”
“真的?那我走了~晚安。”
可能是中暑了?泉又一次陷入混乱,不过他还是动用了还没彻底消失的理智。
要面子的下场肯定是热死当场暴尸荒岛,权衡下,他选择了求助。对方穿着随意的短袖T恤、短沙滩裤的模样怎么看都是这座“常夏”岛上的常住居民,反正这辈子肯定不会再来第二次,道谢之类的到达目的地就能了结掉。
“……等等。”
那位少年像是预知了他会求助,没有走太远。两人找到了一处背阴的地方坐下。
“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呢,”黑发少年喝上一口碳酸饮料,又想递给泉,“要不要再喝点?”
“不用了。”
“你想去哪里?说不定我认识路。”
我看上去就那么像迷路了啊。泉腹诽。他拿出手机,地址就存在备忘录里,少年在看到后,那抹笑意深了些。
“顺路,那跟我走吧?”
他起身,留下的一半边的伞。泉会意地走过去,想要从他手里夺过伞但是没有成功。
“方便的话留个联系方式,回去后一定会谢你。”
少年没有接话。
“……那谢谢。”
两人沉默地并肩而行,目的地就在前面看似豪华的建筑物之间。
Episode 2
当模特要忍受的事情比酷热的天气要多,这点泉早有准备。本来不是吃不起苦的性格,虽说有时候抱怨的话总挂在嘴边,真正该做好事情的时候还是会倾力而为。黑发的少年把他送到路口,停下脚步打了个哈欠。
“往里面再走五十米左右就到了,不过你是去进行工作上的会面的话,最好先在这里休息下哦?”
说罢,他把伞交给泉。
“……送你,离开的时候用得上。”
处于中暑临界点的泉用了很长时间才消化完这段话。刚才远看的豪华街道在到达后和普通的大城市没有区别。路口这家便利店里有空调、冷饮和座位供应。稍作调整,在起身离开时看到放在桌上的那把伞。
离开时用得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给他。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他不会接受陌生人的任何好意。
沿着不宽的小街往里走,各种奇怪的店在道路两边丛立着,基本都打着歇业中的牌子,一些店头挂有“猫耳女仆”等字眼的牌子。再仔细观察,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没有亲身经历过红灯区,所谓的歌舞伎町一类的地方,这里的装潢怎么看都……不是正经地方。起码和谈合同、做生意完全搭不上边。
果然,步行没多久,就达到了约定的地点。
没有店名,更没有四周店家一样的古怪装潢,简单的青色的店面,单扇的手推门上挂着“营业中”的标识。
推开门,一股冷气把室外分隔成两个世界。店堂内没有开灯,直面大门的是一个小小的演奏台,再往右边看去,和普通酒吧没什么两样。
“欢迎光临,请问您有预约吗?”
他看到的第一个“服务员”模样的人有着浅色的头发,比他稍高,更多的细节由于太过昏暗无法辨别。回答名字,“服务员”点点头,把他带到再往里的小包间内。
“和您约好的人还没到,您可以稍微在这里休息一会。濑名先生,要喝点什么吗?”
泉摇头,他现在更想知道其他事情。
“……先打听一件事。”
“嗯?您说。”
“这是哪?”
包间的灯光比大堂要明亮很多,泉看清了把他接进来的服务员的脸。他的相貌加上笔挺的身材,完全可以进入演艺圈。在听到泉的疑问后,他终于忍不住“哦呀”的震惊状,摆出你不是开玩笑吧的神情。
“……你的答案已经暴露在脸上了。”泉提醒他。
“哦对不起对不起!人家就是没想到来这边玩的人还会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来着?”
交流难度加两颗星。
“从外面的店名看,红灯区?”
“没错。但是,不止区那么简单,”服务生干脆坐到不远处的沙发上,紫色的眼睛里深如潭水,“这里是‘王国’。我叫鸣上岚,很高兴认识你。”
“哈?”
事务所到底把他卖到了什么地方啊!
好在这位叫做岚的男人非常健谈,和泉毫无距离感,两人很快就聊天相熟互称名字,岚很惊讶泉被事务所坑到这种地方来和人谈合同这件事,解释道请他的那位是常客,对于想要合作的人都会派发船票邀请他们到这边玩一次,只是没想到泉不仅不清楚这座岛的事情,还误以为真的是签约前的严酷考验,没有游览一下热带风光就直接跑到了店里干等着。
“不过这家店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营业场所呢?”
“嗯?是嘛。”
“刚才下船的时候小泉也有看到吧,同行人的特征。”
“……对。都是男性。”
“这里,是被称为‘现世天堂’的地方。没有法律,不归任何国家管辖。”
“所以你一开始才说是王国啊?有点意思。”
“难道小泉没有兴趣吗?”
怎么说都是高级红灯区。用再好的词汇作为粉饰都无法掩盖它营业的真正目的——说到底做的为了取悦他人而出卖身体的工作,逃避到一块地方,哪怕理由再堂而皇之,也只有沉迷灯红酒绿的人才会拜访。
何况根据岚的说法,知道这里的都是社会上层人士,泉所乘坐的游轮票价都让一般人望而却步。刚好他在事务所最有名,再往上没有人可以对他做出其他的解释也在情理之中。
“这里不是非营业场所么,那‘这里’是做什么的?”
店外除了青色没有标明性质,加之岚的解说,普通人都会感到费解。
“——这里是‘国王大人’的家。”
让一个人接受很多从未接触的知识太过突兀,丢下一句你自己理解的岚就被敲门声叫走了。泉得到的信息简单粗暴地概括为,被邀请到一座奇怪的岛屿玩,不但不知道岛的性质,连气候都没有摸清,更加诡异的事情还有……很可能,最可怕的后果就是他还要应约去红灯区体验一番。
虽然现实和想象中的结果相距甚远——合同方并不是十恶不赦的角色,更没有刁难泉的意图。选在无名小店会面不过想要试图距离岛上的某个传说更近些。很简单就拿起笔签署好合同的泉,万分纳闷又不好发作地听着来龙去脉。同时心底对事务所的不满再度升华,曲解他人的好意——姑且理解为好意,这点就算了,事先功课完全没有做好就把人推入火坑,棘手程度堪比穿着冬装在阳光绚烂的海岛上漫步。
合同方款款而谈,大概在说这座岛不仅仅有着类似吉原一样的街道才让人流连忘返。在山的另一边,各项设施都是齐全的。沙滩、露天泳池,度假散心怎样都可以,看似平和的孤独海岛不愧对“王国”的称呼。
泉听得有些犯困,同时对方有意无意地传达了非常介怀的字句,你知道吗,有句不恰当的比喻。古代的吉原有花魁一说,这座岛也有呢。可惜没人可以有幸见到一面,据说只有被指名的人才可以。
到底是步入中年的大叔,对传闻里年轻漂亮的女人总抱有不轨的想法。
“随便把别人的信息登记给陌生人可不是好习惯啊?虽然这里没有国家管辖,进来的人必须登记我不是不能理解,”泉想到船票上印着的东西,想必早就被做了手脚,“不过现在合同签完,没有其他疑问了吧?那再见,我回去了。”
既然任务完成,过多停留在岛上就没有意思。泉对红灯区兴味缺缺,要说漂亮的女人,不,人的话,他见过太多。模特业界出身的他根本不会对刻意装扮自己,极力吸引有钱人的注意从而获得利益者产生非分之想。
模特和那些营业性场所的女性大抵是一类人,不过隔着一道有没有舍弃尊严的距离。
泉推开虚掩的房门,脚步匆匆没有看路,以至于撞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候在门口的岚。
“濑名泉先生。”岚叫住执意要走的泉。
“……总之谢谢你的解释,有机会再见吧。鸣君。”
“小泉不去见一下传说中的人物吗?”
当岚的口气发生改变的时候,气氛就会大不相同。之前几乎要剑拔弩张的架势被一句看似亲友间的邀请化解。
“嗯?”刚才大叔的话该不会是真的……?
“你要知道,这边的话报警也是没用的哦?”岚微微鞠躬,做出邀请的手势。
周围安静得仿佛可以听见房间里的中年大叔粗重的呼吸声。
Episode 3
于是,整件事又有了更加迂回的展开。
泉当然听得出岚的话里带点威胁的意思。他身处所谓的“国王的家”,又形单影只无法摆脱,岚这人吧,看上去挺好说话的不过对于想要达到的目的从来没在乎过其中手段,也算糖和鞭子同时拥有的诡谲人士,再往深处说就是,腹黑。
真是超麻烦。
总之等下装作误入或者干脆装什么都不知道算了,反正到岛上后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在常识范围里。要丢人的话把二十多年来的份一起丢光,只要能快点回去过程怎么样都无所谓。
何况……可能在外人看,岚的邀请是一种殊荣。拒绝的话也不太好。
岚把他带到无名小店的三层。路过二楼的时候从不远处飘来一阵食物的香气,想到介绍的时候说的是国王大人的家,那么这种不合时宜的居家气息倒是没错。
三层的一排房间看着和小旅馆一样……非得形容的话,像一个大家庭。房门上还挂着各种装饰的门牌,有充满着少女气息的鸣上岚,看不清是什么文字的潦草签名,他们停在一间特殊的房间前。挂牌上没有写明主人的全名,仅仅写了中性化的两个汉字。
“小泉不会真的以为‘花魁’是存在的?”岚敲了敲房门,“小凛月,醒了吗?”
房门上挂着的牌子是“凛月”。
“啊……?醒了。”
……慵懒的声线,好像随时要睡过去的语调。没有错的话。
泉随着岚进门,坐在卧室床上的少年侧头。
“又见面了。”
室内的气温适宜,泉已经恢复了全部思考能力。他之所以前面接受了萍水相逢的“凛月”的帮助,是因为那双红瞳有说不上的熟悉感。如果他的名字如岚所说称又刚好读作“りつ”的话——
有一个相关联的名字,在喉咙口呼之欲出。
“那人家先走啦,毕竟是小凛月说想见你的,小泉你们慢慢说。”
注意到泉的表情变化,岚识趣地先走了,不忘关上房门。
泉不自觉地紧靠在关闭的门上。身后就是把手,他清楚,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不可以让眼前的人轻易逃走,有无比重要的事情等他求证。
“嗯?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
“如果是觉得失望了眼前没有出现绝色美女你现在就可以……”
在三秒钟之内,泉完成了反锁房门,跨步到床边,抓住凛月的肩膀这套连贯动作。他深深呼吸,吐出几个音节。
原来认为再也不会和“他们”有所联系了。
“……朔间零。”
凛月没有躲开,轻轻抓住泉握得有些紧的手腕。要是泉记得没有错,凛月比他要小上三四岁,正处于即将成人的年龄。那张脸快要脱离最后一丝属于少年的稚气,然而他的说话方式却如同小孩子一样简单易懂。
“‘小濑’认识的人?似乎是有点印象的名字。”
真诚的声音,不像在说谎,此时更没有刻意说谎的必要。
“你真的不记得了?”
“嗯。”
像是所有力气从身体里被抽离。泉依稀还能记起前段时间在拍摄现场偶遇零时候的场景。鉴于是旧识无法不打招呼,彼此寒暄后又找不到打开话题的方式。工作间歇两人只能聊起最不想面对的话题——有关零的亲生弟弟的事情。
但如今,那个本来被警察认定为事故失踪一年判定死亡的人物,再次以未知身份的样子出现在面前,说出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台词,他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唯独对泉的称呼无意识脱口而出。
不行,现在要保持镇定。泉那么告诉自己,他马上恢复平时的样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
搭讪、帮助泉的时候凛月还是自然的模样,被问及知道“濑名泉”并把他叫到家里的理由后,他却沉默了。
装作想离开的样子,才搭上门把手,凛月才做出回应。
腰部的位置从背后被环抱住,急促的气息洒在后颈。或许是被凛月的前发贴着,有种痒痒的感觉。
……已经多少年没有见他了?从离分别的那天起,差不多已经过去快十年了吧。
“熊君。”
他叫出仍旧记着的,幼时特有的称呼。一如凛月那句没大没小的“小濑”。
“嗯。”鼻息轻促,凛月那么回答他。
心跳的频率比时钟秒针发出的声音频率要吵上很多很多。不止是听到泉的名字,只要看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那一丝残存的,让人留恋的温热回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复苏重生。或许和他一起,能找回更多“活过的痕迹”,能终结掉一味选择逃避的人生。
凛月缓缓开口:“带我离开这里……拜托了。”
“……我去找‘国王大人’谈谈。”
没有接受,也没有回绝的意思。既然这里是“国王”的家,那一定能找到这座岛所谓的“国王”,或许萦绕心底的困惑就可以解除。
泉完全不想思考凛月漂泊过来的可行性,重要的是,他存在于此的理由。泉还对新世界般的这里一无所知,而短暂的停留时间更没有彻底了解的机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一切的根源并由此解决问题。
被囚禁与自身的追求,完全是天壤之别。
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找鸣上岚。
或许会得到想要彻底摸清这里说上几天几夜都不止的答复,不过都没关系。泉有向任何人要求带走凛月的权利,倘若需要什么证明,他更可以随时提供。
他做这些不是为了零,只是不想辜负那些还没有消失的过去。人的行动、语言都会说谎,而往昔不会因此褪色。
他甚至反常地没有考虑好下一步该怎么做,只凭着一股很难得的冲动。既然人类社会生存的法则没有用,那只能用最蛮横无理简洁有效的方式争取。
“欸?找‘国王大人’?”
得知岚已经把合作方送走,泉如释重负。奇怪的人少掉一个是一个。
“对啊,不然我留在这里也没意思。”
泉不会料到的是,国王大人比此前他遇到的,任何人都要……难以形容。
岚告诉他国王大人名字是月永レオ,正好就是三楼那间看不出名牌字的房间主人。レオ长期不在岛上,虽说他是整座岛的主人,拥有岛上存在之物的全部所有权(包括人类),他却格外喜欢到处乱跑常年找不到人去了哪里。今天恰好难得地在家里没出门出国,刚才在二楼厨房里制造出奇怪声音的就是他了。
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啦。岚摊手,无奈地耸肩。
……这么说的话鸣上岚还算最正常的一位,至少正常地交流没问题,更没有对泉提出其他的要求。
Episode 4
岚带着泉走到迷宫一样的二楼。
这里本来是一家酒吧。他介绍,是这座岛上少有的服务生都是男性的店。
后来?泉听懂了营业性质就没有追问,确实无名店的店面相比要大些,没想到里面错综复杂,不过二三层的房间和KTV一样,还残留着营业时期的布局。
很少有女性会来,就关门了。渐渐整座岛都成为对于男性而言的天堂。
……所以“国王大人”意识到再声名在外的天堂都会有衰落的一天,就开始制造各种传闻,比如吉原花魁之类的。
不全是哦。
岚带他到一间稍大的房间门口。说实话绕来绕去的又没有标志很容易搞不清身在何处,泉才准备开门,岚抢先一步挡在他前面出了手。
“唔啾~!!”
且不看来人,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稍矮些的青年,带着奇怪的口癖直接一头撞进岚的怀里。
“这个触感——你是鸣上!”
如果不是岚先进门……现在被扑的肯定是泉。
岚一脸好啦别闹了的安抚着国王大人,同时对泉投以“你懂了吗”的眼神。
懂了。
“我来介绍一下,月永レオ,我们的‘国王大人’。”
“你好,我是濑名……”
话音未落,レオ便做出叫停的动作。
“我知道,濑名,等等你的打扮有一股冬天的气息,啊不行突然有灵感了!”
结局就是泉和岚坐在一桌还算丰盛的菜肴前,看着坐在地上作曲的国王大人相顾无言。
“又来了,不过我们都习惯了呢。我们的国王大人还有作曲家的身份,有灵感的时候任何人打搅都不会理会的。”
“所谓的国王大人就是这样的人吗,真是超~烦人的。”
“是啊,不过没有他,也不会有小凛月哦?”
终于听到了有用的信息,泉想追问,岚却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更多的,我想让小凛月本人告诉你比较好——毕竟他昨天无意间看到进岛人员名单后,一定要问我你坐的游轮什么时候到港。我认识他一年多,那是他第一次表示出对别人的兴趣。然后,他就找了国王大人,说无论如何,哪怕是用枪威胁你,都要让你带他走。”
没想到凛月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仔细回想下过去,虽然当时他们年龄较小,一些该固执的点,凛月似乎分毫未有退让过。
譬如“熊君”的称呼,当最年上的零说凛月是熊君那我就是熊君(大)的时候,凛月强烈地表示不好。小濑对我的称呼就算是哥哥都不能分享。
“那孩子一直有些内向呢,从到这里开始,白天在房间里睡觉很难得出现,晚上会到楼下弹钢琴。一楼现在还是会有些熟悉的老客人来喝酒,他也没有要过演奏的报酬,只是说住在这里就可以……所以,我觉得,他想和你走,一定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我不瞒你,鸣君。我确实认识他,而且还和他的亲生哥哥有联系。”
“那太好了!国王大人昨天就同意了他的请求,希望小泉可以帮到他。”
“嗯。”
表面轻描淡写地回答,实则内心的疑虑仍未消失。既然泉的诉求与凛月的愿望相同,那他特意找レオ的举动看上去是多此一举。
“好了,我去叫小凛月来吃午饭,小泉也留下来吃完再考虑其他的事情吧?”
房间只剩下坐在地上奋笔疾书的レオ和面对一桌菜的泉。
手机一直提示圈外,他没办法和任何人取得联系。来这里的危险程度比飞去国外要大很多——许多人只是留恋在纸醉金迷里,并没有意识到潜藏的不安定因素。或许泉还不具备只身到达陌生地方全身而退的能力。
“国王大人。”
他只得尽可能的与レオ沟通。意料之内没得到答复,不过书写的速度好像放慢了些。
正好沉默缓解了尴尬。当作对空气说的话,就没问题了。
“我不明白和你熊君发生了什么,更不想知道他怎么来的这里。像鸣君说的那样,如果整座岛都是你的所有物的话,我在拿走一部分这件事上,一定会和你谈清楚。”
“你这是宣战布告吗,濑名?”
“没有。相反地我是来谢谢你的。”
“……照顾好他。”
最后一句话用的是极为正常普通的口吻。他还是被喜爱着的——至少在岚、レオ的话语里,包含更多的是温柔与宽容。前几年泉碰到零的时候,零还对他说过最近弟弟状态不太好的事情,他从海外留学放假回来发现凛月厌世情绪严重,准备带他去看心理医生。那时候零的说辞是,这中间有他和父母的大部分责任。常年旅居海外留下他一人,少掉亲人的关怀,十几岁的孩子的确会有很大的感情变化。
可惜你们搬家搬得早啊。当时泉随口感叹。
怎么,要是没有搬家的话濑名君会照顾我的弟弟么?
那是当然的啊?!
下场就是被零用充满敌意的样子强制结束对话。
这对兄弟明明是互相关心着的。
幼时的凛月不是现在的样子。他沉默地坐在泉旁边,用叉子分着一块牛排。岚一边说小凛月终于吃午饭啦一边试图招呼レオ入席,四人组成的餐会竟然有了家的气氛。
“嗯。”凛月懒懒地继续切手上的食物。可能牛排煎得太熟,看上去有些难以进行。
“你不是左撇子吗,用惯用手切更好啊?”泉忍不住提醒他。
“我坐在右边,会影响到小濑吃饭的。”
“可是我不介意?”
“不好。”
对面的岚一副看不下去和天啊我是作了什么孽的表情。他从凛月对于泉的态度可以多少知道凛月很在意泉这件事,即便レオ告诉过岚,凛月其实没有过去的记忆,他不想告诉外人的话我们都当作不清楚就行。
但现在看,那份失去的东西迟早会回来。从濑名泉踏上这座岛屿开始,停滞不前的时间已经开始流转。大概凛月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他对泉的态度很明显和其他人不同。
两人在座位问题上没有达到共识,结局是泉一把夺过凛月的盘子,极其不情愿而乐在其中地(岚的视角)帮他切起了牛排,弄完后想还给凛月,凛月却张嘴摆出求投喂的样子。泉拿他没办法,直接拿起一把叉子塞了一大块进他的嘴巴,凛月心满意足地嚼啊嚼,终于消停了。
哎呀叉子都用混了!
你们这样有意思吗换个座位不就好了!
岚的脑海飘过两行惊叹,得出谜之秀恩爱太伤眼的更谜结论。
三人饭毕,レオ总算从一堆乐谱里直起腰。凛月首先丢出话题。
“我现在就可以动身吗?”
“凛月想的话那就动用私人飞机吧~☆濑名肯定也想早点回去,毕竟冬装在常夏的地方太常识外啦。”
我可不想被一个无法预料的家伙说在常识之外!
泉在内心狠狠吐槽他。
岚在听后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
“你有信号?”泉又确认了一遍,他的手机仍旧提示圈外。
“这里只有特殊的卡才有信号喔。小鸣已经在帮我们联系了,走吧,小濑?”
“等等,不和レオ说点什么?”
“不用,他都知道的。”凛月报以淡淡的笑容。
那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的样子。在提及岛上所有熟悉的人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总会露出不自觉的笑容。
泉不禁自问,他的选择会让凛月步入什么样的未来——至少,会比现在快乐吗?
他无从得知。
可能他太过自私。为了过去的因缘,不能放心曾经年少时的玩伴留在脱离社会常识的岛上,一意孤行地想把凛月拽回他可能正在逃避的正常世界。这点,泉不想找任何借口。
作为补偿,回去后,他不会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泉默默做出决定。
Episode 5
泉陪着凛月回到了房间。从事故发生的时间算起,已经过去快两年。当时泉正在忙着来年大学毕业的事情,而按照凛月的年龄应该处在升学的关键时期。去年夏天,泉在片场偶遇零,得知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后没再继续问下去。他回去后查找了当时的新闻,有一辆电车在北边的雪山附近遭遇雪崩,地处偏僻救援困难,目前为止仍旧有十几人行踪不明。如果过去一年整的话,名单里的人都会被认定已经死亡。
泉顺势靠在门边,回想着仅有的信息。凛月在房间里晃了几圈,最后摇摇头。
“我没有想带走的行李。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你是被‘国王大人’带来的?”
“是啊,不过他是一个笨蛋。”
“看出来了。”
“本来这里不允许随随便便走的,他为了救我开了特例。”
“我来猜猜,当时你坐的电车遭遇了罕见的雪崩,你逃出来了,正好月永レオ也是生还者之一,但以他的身份绝对不能报警,身处雪山又无法留下你不管。所以,你就和他一起回到了这里。”
“全部正确,不愧是小濑哦?”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失忆了?”
既然接受了好意,就没有理由对自身的情况作隐瞒。凛月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拿过一个相框交给泉。
“我那时候没有找到行李,可能什么都没有带。在事故现场找了很久,只有这张照片留了下来。”
泉看清楚了相框里照片的原貌。
由于岁月的侵蚀和事故带来的损毁,原先有些泛黄的相纸被强行撕扯到三分之一的大小——一个大约八九岁的男孩子在仅存的角落里天真无邪地笑着。他有黑色的短发以及标志性的红瞳。在男孩子的下面,用马克笔写着凛月的字样,或许是担心看不明白,还标注了假名。
“这张照片……”
在听说事故发生后,泉回老家的时候曾经找出过同样的照片。原照是他和朔间兄弟最后的留影,他们三人都有一张,还在照片上写了各自的名字。从那之后他们就分别了——再一晃,又是十年过去。他本来想把照片还给零作为纪念,苦于过后一直没有机会。想必,凛月在外出,至少坐上那班死亡列车前,带上了它。
“是不是很奇怪?因为看到它就会有让人怀念的东西从心底涌出来。”
“你真的没事了么。”
……泉很担心他所推理的东西就是事实。将零说的想带弟弟去心理医生,突然失踪的凛月,再到灾难后失去一部分的记忆,没有选择回去而是留在远离原来世界很远的岛上等串接在一起,结论可怕又不意外。
他作为凛月与外面世界的唯一联系,必须帮他,哪怕把他送到零的眼前都好。
这些都是自私的想法,没有考虑凛月本人感受的想法。
“嗯,有小濑在就没有事。”
要是想要享受亲情,找到零和家人就可以。岚说过凛月来岛上后很沉默内向,他对泉的态度却完全不是这样。至少话很多,没有见外怕生,或许有什么东西是一个人永远无法彻底忘掉的——包括那些他想要远离的,还留恋着的,还不曾死去的情感。
“这样就够了……一点点,不需要太多的温度就够了。”
凛月走过来,拉住他的手。
“我们出发吧?”
留下令人费解的话语,带走唯一的,残缺的照片,两人与这座岛永别了。
“一个问题,”不大的私人客机上,凛月安静地坐着。泉总算忍不住提出质疑,“现在日本是冬天。”
“诶?”快要睡着的凛月动了动,“冬天?”
“对啊一月份。”
凛月看看自己的打扮:“……小濑,外套借给我。”
“哈?你没开玩笑吧?我可不想感冒。”
迎接他的是凛月沮丧的表情。
“……只有外套啊,反正坐出租车回家,不会在外面吹多久冷风。”
国王大人的飞机预定降落在一个偏僻的私人机场,据说动用了一些关系。去岛上游玩的日本人是最多的,认识其中某愿意帮忙的富豪不稀奇。乘坐飞机比游轮所用的时间短很多,不过傍晚时分,两人就来到了日本的国土上空。
“阿嚏!”果不其然,凛月才走出机场就打了个喷嚏。
泉刚想说他光着半截腿肯定冻,现在只能忍,才开口也跟着打了个喷嚏。
两人互相打量彼此半身与时节不符的打扮,笑出声音。
泉的打算是,先把凛月带回家,再找到零商量接下来的事情。现在困难点在于凛月怎么想他哥哥的——毕竟在推论里他是由于各种原因的离家出走或是赶往某地的途中遭遇的事故。同样都可以坐实的仅有,他去岛上前,一直在逃避着,试图从原来的世界脱离出去。
小时候的凛月不是这个样子。虽然总是慵懒地说话,极少主动和人搭讪,从幼稚园起所有的小朋友都在玩耍他不合群的睡觉,脾气古怪但不会给别人带去多余的麻烦。
同时有着超越零和泉的好胜心。
他和零约定过,其他都可以放弃,唯独钢琴要一直弹下去。当时泉在场,零还拉他去作证。所以哪怕再苦再累,路过朔间家房子的时候都能听到钢琴声。凛月的付出很快得到了回报——在泉搬家前,他考到了最高级的证书。
泉相信着,假设忘掉一切,只要手指摸上琴键,凛月都可以弹出完整的旋律。
事务所给泉放了个小长假,正好用于处理这件意外。凛月在出租车里又睡了一觉,到公寓附近的时候,泉几乎是把他从车里拽出来的。
你现在睡个不停晚上不要睡了啊。泉忍不住抱怨,凛月站都站不稳,要好好回答他显然不可能。
笨蛋。
泉只好把包换到胸口,背起他。
凛月比想象里要轻。不是一贯的青春期的少年会重一些的说法,还有两年不到他就要成人了吧。如果现在回到大学的话,等毕业,泉也要二十岁后半段了。
……时间过得好快。
当初一起玩闹的朔间兄弟,一个成为了当红组合的Leader,另一个在一年多前行踪不明被判定事故死亡。
更加凑巧的是,两人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再次和泉重逢。
背上的人发出均匀的鼾声。即使天气严寒凛月都可以睡得很熟。他的身体很冰凉,让泉不由得想要把仅存温度分给他一些。
他依旧不想从凛月身上得到任何的回报。有些东西,是无偿无价的。
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就好了,这条路,永远走不完就好了。
这样凛月可以在他的美梦里,不用勉强自己回到现实世界。
然而不论如何期许,斩断因果连锁循环不尽的方式只有勇敢地踏出新的一步,并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这点他们都明白。
Episode 6
冬季最冷的时候就算家里供暖良好都不能打地铺。泉找了个枕头打算给凛月睡他的床。两天的疲劳过后全身肌肉都在酸痛,加之恶劣的热带天气闷了一身汗回家路上又吹了冷风,泉恨不能把身上所有衣服都丢掉。
等等,他是因公出国,丢掉这些衣服又不会报销,精神折磨就撇开不谈,搞得好像事务所毫无责任一样。想着他给经纪人发了一封邮件,大意是他的合同签完了平安回到日本,具体问题他会和社长谈。过一会经纪人战战兢兢地回复,知道了,辛苦,好好休息,用尽了平常人能想出的敬语。
泉没有责怪事务所的意思。到底是业界名声普通的事务所,之前还经历过破产危机。社长几乎用求的方式让他留下——虽然泉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后来泉大学毕业全身心投入模特工作,靠着他不停断的合约,不知疲惫的拍摄,出色的个人条件,逐渐的事务所才有点起色步入正轨,新人加入,一年多里坐稳了业界地位。社长常说,泉是救星,没有他的话,或许不会有现在稳定的事务所。
就这么看,被合作方邀请到上流社会常去游玩的地方,实在理所应当。可惜事务所和上流社会人士接触较浅,才误会了个中含义。
不过完成了该做的工作而已啊。
即便这样,他依然体会不到自身于他人的“不可或缺”感。
——除了朔间凛月和他说话的几个瞬间。
这个小他几岁的人,可以稀松平常地说出“有小濑在就没有事”“只需要这样一点温度就够了”之类的话。
甚至带着一丝莽撞,要求泉带他离开。
……但是这样就够了吗?
“想吃什么?我去便利店。”泉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准备去泡澡的凛月。
“巧克力熔岩蛋糕。”
泉仿佛看到一大堆的卡路里在眼前跃动,随口作答:“不行。”
“因为岛上吃不到嘛,天气太热了。现在特别想吃。天冷的话,买回来放进微波炉加热一下,咬一口……”
泉忍无可忍:“随你的便。”
什么啊恶劣的性格完全没有忘掉。简直根深蒂固。
去便利店的路上泉稍微对将来做起了打算。带回凛月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没有想好如何妥善处理后续。如果要让凛月健全地继续正常生活下去,首先必须找回他的本来的身份。
事情的源头,还要从零着手。
朔间家的父母早在搬家后就飞赴国外定居,留下兄弟两人居住在一起。零在高中后学业繁忙,还担任学生会长,少不了到处奔波,恰巧拿到交换生的名额,就自然地出了国。在离开日本前,他还写了一封信给泉。在收到信件后零已经登上了飞机,原本说好的期限被无限的延长,彻底没有联络的泉也渐渐将曾经的玩伴淡忘了。
先前在片场遇到拍摄广告的零,实则没有和他交流的理由,零的表情永远都是那样子,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不过,疲惫无法掩饰。
有时间的话去看一下凛月吧。偶遇的末了,零对泉说。
他说出了一个墓地的名字。
因为有些在意,泉把地址存在了手机备忘录里。他很想直接把零叫出来,一五一十讲清全部,但现在更重要的在于凛月的想法。等会吃好东西就问他,再拖下去不是办法。
从便利店出来,泉才发现由于他的若有所思,只买了带给凛月的蛋糕和热饮料。怕饮料冷掉,他把罐子捂在了胸口,放一会觉得冷掉的话隔水加热不就行了?
把罐子交给凛月的时候,黑发少年捧着热可可,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大盒蛋糕。
“要热一下才能吃。”
“哦。”
话语里居然有点失望的意思。难怪现在凛月精神那么好,整个路上他都在睡觉,泉则塞着耳机听语言不通的歌剧,正好放到亨德尔的著名作品《Rinaldo》。虽然困,好歹在高亢的歌声里没能睡着。
凛月几乎是把整盒蛋糕抢过去的。他拿着一块看了一小会,放在嘴边比划了下,发现没办法整个吞下去,就熟练地咬开一个小角,等巧克力酱流出来,再心满意足的吃下去。
泉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很怀疑之前是不是レオ都没给过他饭吃。
转眼盒子里只剩下两个蛋糕,凛月才注意泉始终保持着看他吃并没有在吃东西。
“小濑的份呢?”
“……我不吃晚饭。”
其实泉有点饿了,中午的西餐算得上丰盛,味道却有点一言难尽。该说国王大人在烹饪方面是天才还是鬼才全凭每人的味蕾。泉发自内心认为……不合他的胃口。
“模特很辛苦啊,但是饭要吃哦?”
“说得好像你经常吃午饭一……唔!”
没来得及说完话,嘴里就被塞了蛋糕的一角。凛月露出了小恶魔般的表情。
“就吃一个?没有多少热量的。”
实际上讨价还价的本意还是关心泉。虽然凛月没说出口,泉还是选择妥协。他属于极度容易发胖的体质,为了在没有锻炼的高密度工作下保持身材,只好选择节食控制。蛋糕、热可可这类,以往他想都没有想过。
这口猝不及防的蛋糕让泉体验了久违的甜食魅力。再者咬过的东西再丢掉或者给凛月吃都不大好……就勉为其难破例吃一块吧。泉不情不愿地又咬了口,巧克力馅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流了出来。
凛月对蛋糕觊觎已久,十分见不得丝毫浪费。没等液态的巧克力溢出,他抢先一口咬起蛋糕边缘,狼吞虎咽地吞食掉剩下的部分,颇像捕获猎物的蛇。即使这样还不满足,不顾泉怔怔的表情,含住他不小心沾到巧克力酱的手指。
尖牙扎在泉的指尖,他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一下,反而被牢牢咬住不放。
“你干什……”
凛月的行动还是无法预测,就在泉吃痛地嫌弃时,他又将目标转移到了一点点挂在泉嘴角边的巧克力酱上。
暧昧的气氛在两人间升腾,手指后的目标就是嘴角,最终品尝完毕后,微温升级成炽热的亲吻。先是试探的舔舐一番下唇,没有反抗,半推半就里,柔软的舌头就侵入口腔,搜刮走所有的甘甜。最初在沙发上并排坐的状态变为凛月跪坐在旁,双手紧搂住泉的脖子,一点点、一点点地缩近距离。
水声在耳边响起,羞耻的音色使泉极力往后退让些许。在理智消逝前一秒,凛月总算放过他。
“……对不起。”
放开泉,凛月下意识捂住嘴巴。
说情不自禁也可以。一开始只是被他笨拙地吃甜食样子吸引,想要作弄他一下看看他会有怎样新奇的反应,在实践后发现更像充满某种暗示的挑衅。何况,那丝安心感已然尘埃落定,以至有了更为冲动的情愫。
首先做错的人有了表态,泉无法继续责怪他。
“就当是珍贵的人生体验吧。”
“咦,难道小濑是初……”
“闭嘴!”
这种感觉迟早会上瘾。比毒品更加拥有致命的吸引力。接触下去,只会愈发想要更多,更加不可收拾。
他贪恋着,怀恋着被人关心的状态。不想索取得到,与不会付出同等的自私。他把自己的欲望强加于泉的身上,不过因为泉让他回忆起了美好的过去。
当勾勒昨日的轮廓都幻化为最美好的样子,那么,那些回忆都不可能是枉然而存。
Episode 7
泉其实有种凛月早已恢复正常的感觉。那张仅存一角的照片在长久陪伴时间里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但凛月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只能凭猜测整理出了事件的前后轮廓。
这些重要吗?
于零来说,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奇迹”的发生,有天可以得到弟弟的消息。
于泉来说若有似无。泉的好朋友不多,论交情零算得上时间最长。非要拜托他的话只要能办到的零都可以答应,从小认识的朋友与工作后结识的不尽相同,没有利害关系的友谊比任何交往都来得稳固。再者,两家的父母关系不错,小时候经常招呼着独子的泉和零一起过生日。那时候小小的凛月不及桌子高,用手扒着桌面偷偷看着兄长们的生日蛋糕。
……幼时可爱的天真的模样如今却变成了另一番的可爱与天真,说个人魅力也好,举动里总带着不经意的小恶魔气息。
所以隔了几年,从父母那得到了零的邮箱地址,难得和零联系,他的言辞里都带着我家弟弟好像不太听话啊的意味不过仍旧超级可爱哟。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反抗期三个字。
“我准备带你去见零。”
睡在身边的凛月蹭蹭枕头,发出鼾声。
“喂。别装了,你打呼又不是这声音。后天就去,可以么?”
“……嗯~果然还是不要。留在这陪着小濑挺好的。”
“那你和我回来也没意义了啊?这跟之前在岛上有区别吗?”
被抱着腰的手有了一丝动摇。凛月把额头贴向泉的后背。
“我知道的。”
“所以去吧,乖。”泉很自然地用出了哄小孩子的口吻。
“我都知道,包括笨蛋国王大人和小鸣,他们从来没有追问过以前的事情。就像老朋友一样的招待,给我容身之所。后来记忆慢慢恢复了些,弹到了喜欢的钢琴,我甚至想……就像那样子老死在岛上也不错。”
“但是你出现了。我无意间在来岛登记人员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现在大概有些明白了。”
“……小濑睡着了?”
良久,泉回答他。
“嗯,所以你刚才没有把你的心里话告诉任何人。明天要去看看吗?‘朔间凛月’的墓地。”
“欸?什么?”
“零告诉我的。你的事故被判定灾难死亡,自然就有墓地。”
“好。”
过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凛月仍旧抱着泉的腰不撒手,时不时还会发出听不清的梦呓。
那些“无偿无价”的东西,大抵与零抱有的情感相似。
凛月一开始恐惧的只有面对日渐疏离的家人,用最模糊的谎言包裹住自己生存着。
他们没有血缘联系,却有看不见的牵绊。
即使时间将一切归整抹消,经历数次的重置,再次拥有的时候,那丝萦绕于心的微光永远会不停地扩大。
一直到连接着彼此的过去、现在,以至深不见尽头的未来。
次日早上昏暗的天色使得泉险些没能按时起床。手机里的天气预报仍然显示的晴天,前段时间下过的雪才化掉,阴阴沉沉的天空看上去又有一场暴风雪将要降临。轻轻地从凛月的环抱里将身体抽离出来,对方动了几下,看凛月似醒非醒,泉干脆把枕头塞进了他手里作为代替品。家里的暖气设定的是二十多度,即使没盖好被子也不会感冒。
打开瓦斯炉,将平底锅放上去,打上鸡蛋,一边牛奶被放进微波炉加热,一切都和一个人生活没有区别。不过多了一人份的食物。
厨房角落的垃圾桶里还放着昨天装蛋糕的盒子,再回想下去,好像双唇还留有那丝残余的微温。他脑海中过去那个身材矮小的孩子已经长大,而且快要成人了。再不是跟着兄长蹒跚而行的样子,更不是整日练习着钢琴,拿到证书那一天终于开怀的少年。
他有过逃避,有过挣扎,最终也坚定地迈出脚步。
“那个……小濑。”
或许忘掉关卧室房门吵醒了熟睡的凛月,他很早起床出现在厨房的门口。
“嗯?我吵到你睡觉了?”
“睡醒了。今天真的要出门吗?可不可以……”
“事情早就计划好了,就算是暴风雪也必须出门。”
凛月听到这句话后悻悻地走了。良久,泉想起之前凛月的经历。或许他不小心提及了凛月部分不开心的事情?
所以在过后的早餐里,他首先表示抱歉。
“刚才我说了对于你来说不太好的词语。抱歉。”
“才没有呢?我就是觉得天气太冷只适合在家里睡觉的。不过没有太阳倒是好事,不会被晒伤啦♪”
泉给他的杯子倒上牛奶,再次确认了地址。
驱车至郊外的墓地,暗色的天如同临近黑夜。现在是扫墓的淡季,墓园外的花店孤单地照常营业着。当凛月拉着泉走近的时候,几滴水珠降落到鼻尖,过后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打湿了外衣。他们只能在花店的屋檐下躲雨,泉找出伞示意可以继续往里走,凛月却驻足于原地,视线的方向是一束洁白的花朵。
它被摆在一堆浅色的康乃馨、马蹄莲里,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没有被遮住的雨水落在百合花瓣上,顺着花叶流淌进去。店主注意到变化的天气,刚想把花搬回屋子,凛月先一步取出那束最显眼的百合。
“‘扫墓’的话,得带些什么过去才行?”
泉表示同意,替他买下了。零给他的地址里的区域整个一片都是朔间家先祖安息的墓地,想必凛月一定想要去看一眼长辈。
“你知道么,即使接到了警方的通告,‘朔间凛月’的葬礼始终没有举行过。墓地里埋葬的棺材是空的。你的家人一直认为你会回来。”
两人撑着不大的伞,自然地依靠在一起。凛月套着泉的外衣,手里的百合随着脚步不停摇曳。时而冷风拂面,有些冰凉的水珠顺着手腕滚进衣服,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是兄长告诉你的吗?”
“嗯,他在邮件里和我说了不少,在你的事故发生一周年过后。”
“你们关系真好啊。”
看上去只是一句小小的抱怨,里面却充斥了极其不满的情绪。分不清是嫉妒能和泉畅所欲言的兄长,还是对于泉被他的亲人信任感到不安。
就像最后的生存之所都被夺去一样。
为什么要逃避呢?
明明比任何人都渴望再一次和家人团聚。
明明是这样的被爱着、被相信着。
在看到自己的墓碑时,震撼感伴随恐惧一并袭来。四周都是朔间家离世长辈的墓地,只有凛月孤单地陪同他们。虽是冬季,别家的墓地前都一片萧条,可能是因为刚立不久,只有凛月的墓前一尘不染,仿佛前几天才有人特意打扫过。
凛月从花束里抽出百合花,在从未见过面的长辈墓前,每位都放了一朵。
最后剩下的花束,全部留给了“朔间凛月”的墓地。
“不晦气么,给自己扫墓?”泉为每个死者行礼,在旁问他。
“不,”凛月摇头,“在我看到小濑的那一刻起,一切都结束了。‘朔间凛月’已经死了。”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嗯,要负起责任哦?”
心跳伴随着明明是半开玩笑的一句话停了一拍。
“当然了,才不是为了你,零的话一定也会很开心。”
“是,是~♪之后就,从‘最初(ゼロ)’开始吧?”
“那就好好对待明天和你哥哥的会面。”
默认般地点头,凛月朝泉伸出手。他的手很冷,掌心却有炙热的温度。
“这里是朔间凛月,请多关照。”
“……濑名泉,一样。”
——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谢谢你给我的勇气。
因为有你的过去是那么的温柔美好,仅仅看到照片的一角都能回到那段如梦似幻的岁月里,所以我才不想要彻底的放弃。
如果能就此拉住手,再也不放那该有多幸福啊。
Episode 8
用“想叙叙旧”的理由把朔间零约出来并不难。零有些意外为什么泉突然会约他喝咖啡,事故过去一年多,对于没有凛月存在的这件事的伤痛与介怀已经快要消失。现在两人各自在大城市里打拼,一方是组合队长,一方是有点小名气的模特,满足生活不在话下,甚至还拥有进军更加上层的机会,为了免去记者和粉丝的镜头,选在小咖啡馆见面再好不过。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丝毫没有放晴的趋势,气温更不见回升。泉提前一小时来到咖啡馆,选择了靠近窗户的位置。店主他认识,在看到同行的凛月后礼貌地询问想点哪种饮料。
“热摩卡加奶盖。”
店主嘟囔了一句“明明这位朋友比濑名君还要瘦小呢却可以随便吃这样的高热量”让泉愤恨不已又不好意思发作。昨夜凛月在他家里到处乱摸的时候无意间站上体重秤,5字开头还靠前的数字让泉很想研究下他胃的构造。
顺带地,他把幼时合影的全照拿给凛月看。
小濑一点也没变呢,这个嫌弃的眼神还有带着高高在上的意思。凛月看看下面的一排签名,这个笔迹是你写的?好工整啊一点都不像小濑。
小时候谁会写花式签名?泉反问他。
说到以前的事情总会打开一些话题。回到故国后每一次面对明天都是一种挑战。
不仅仅是重新归于正常生活的过程,而是如何面对不安做出选择。
店主给泉端上清咖,又把热摩卡放在凛月面前。要不是坐在旁边,泉大概能欣赏到他难得的“充满期待”“双眼放光”的样子。只不过凛月接过大杯子,把座位换到了隔壁桌,和泉背靠背坐着。
泉的字典里没有临阵脱逃的概念。但他清楚凛月心中的不安与恐惧。
家人会责怪他吗?看到哥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他会再一次的,一无所有吗?
升学前的冬天本意放松心情的独自出游本来就带有一点点小任性。凛月不喜欢冬季,更加不喜欢旅行等需要体力消耗的运动,顾不上家人哥哥的反对,只丢下我已经十八岁了呢不需要你们再管了哦的看似过分的话就踏上短途旅行的班车。
别老动不动就自揭黑历史啊傻瓜。听他说完,泉叹了口气。
所以我在害怕。
嗯,我明白。我会帮你的。
比起依仗泉的帮助,他更想亲手争取到一丝机会。虽然凛月明白,泉答应下的事情一定会靠谱的完成。但是在约定时间迫近的时候,他仍没有做好最后的准备。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自责与后悔。只有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所有的负面情绪才会一并爆发。泉没有强行让他坐回来,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围巾,一顶可以包裹住整个脑袋的毛线帽,交给凛月。
“用这些伪装一下,你随时都可以出现,当然你可以选择旁听。”
“……小濑是想独自面对兄长吗?”
“虽然交涉什么的超麻烦,不过我还是很在行的。”
选在认识的店家里见面有一点好处,现在人烟稀少没有顾客,一旦有特殊情况也应对的来,二来,迫于不想影响零的演艺生活,避开暴露在公众下的机会少一个是一个。
绑在店门口的门铃响起,走进一位身材挺拔的黑发青年。零很快在小店里找到了显眼灰发的泉,摘下墨镜有些歉疚地开口。
“不好意思濑名君,居然是你先到了。”
“应该的,是我约的你,理应早到一点。”
“最近很忙?”
泉把饮品单交给零,零选了摩卡,店主随口问了句需要奶盖吗?
摇头婉拒,店主的眼光又在凛月的方向扫了一下,说等会上了咖啡我离开一段时间,现在店里短暂休业,麻烦泉君和其他顾客说一声。
零诧异地目送店主,或许是营业方式有些任性对于娱乐圈身不由己的人来说非常难得。
“刚搞定了一个大合同,正好在短假。”
“那恭喜。”
两人间实际上没人可聊的——本来工作性质差别极大生活圈更不在一起,小时候可以就“朔间弟弟到底可不可爱”这个话题争论很久,当然是没有结论的下场,彼时的他们还不曾规划过未来,只晓得用手抓紧身边重视的东西,嬉闹间无邪的日子已是绝响。
要是无法回去,就再次从最初开始创造吧。
两人平淡地交流些许生活工作后,话题还是回到了凛月身上。
“你去看过他了么?”
“嗯,收拾得很干净,你经常去?”
“是啊,只要还在这个城市,有时间就会去看他。虽然有点任性,有点叛逆期,不过……”
“你的弟弟还是最可爱的。这句话你说过太多遍了。”
想到凛月本尊还在听着对话,说不好意思都是假的。泉清清嗓子,提到了关键性的问题。
“可惜有时候付出再多,没有传达和理解,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啊。”
“是,濑名君,只是假设,如果我能再次见到凛月的话,我会告诉他,他被很多人爱着,即便大家一言不发,或者像你这样坐在我对面说着一些家常琐事,那种爱都不会改变。‘我永远会爱着凛月’,不会改变。”
真是幸福啊你。泉往后靠靠,低声,像是在自语。
“你说什么了吗?”
“不是重要的事情,我想已经够了。”
这世间无偿的爱大抵分为两种。
血脉相连的亲人,不论走得再远,分别再久,只要提起他的名字,都能被包容接纳,不管有过多么不可原谅的错误,总会站在他的身边,哪怕阴阳两隔。
已经传达到了。
家人最重要的心情和绝对不能失去之物。
不论多么支离破碎,形同旧照片一样褪色不完整,总可以拼凑成原来的样子。
凛月站起身。
不可以让小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但依然与泉的视线撞上了。
没有一丝嘲笑,盛满了理解与会意。越过泉,是那张饱含歉疚的、日思夜想的、与他拥有相同发色瞳孔的脸。
“哥哥。”
他喊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泉走出咖啡店,室外依旧冬雨绵绵不见要停的趋势。
那是最简单的道理,却有无数人在其中无法解脱。懦弱、恐惧、不信任……再进一步的欲望和贪婪,都会毁掉“理应拥有”的“现在”。
倘若将其归零,拨转回最初的模样,可能会引发不一样的奇迹。透过事情的表面重视它的本质,会发现原来不过如此纯粹。所谓走不出的怪圈,一旦被撕破,迎接的必定是不同的明日。
咖啡店门口驻足片刻,厚外套无法抵御彻骨的寒冷,店主却悠哉悠哉地在屋檐下抽烟。两人缄默几分钟,眼前雨水淅淅沥沥,小路上偶有路人行色匆匆,各色的伞不时从眼界划过,算不上什么值得欣赏的光景。
出来透口气。泉抢先解释。
那两位客人是兄弟吧。店长吐出一口烟。白气与烟雾很快消失。
不愧是店主大人,洞悉明确。
他们眼睛里有着一样的东西。这点恐怕泉没有机会体验了呢。
真是的你们都喜欢呛我对吧……从才开始会面到现在为止,似乎被针对的只有泉一人,他及时表达出了不高兴,店主却往反方向指指,或许你应该回去了。
泉无奈,该说他经常遇人不淑还是习惯误交损友?
被店长损几句后再回去,想必该说的话凛月都说出口了。这对兄弟会是什么样呢——幸福地相拥而泣,还是沉默地并肩而坐。泉无法猜测到。他自小家庭完整还是独生子,走到哪里都是形单影只,家中父母管教严格,不允许饲养小动物,幼少时期连和同龄人玩耍的机会都极少,一直到那对兄弟搬到他家附近。登门道谢的零用诚恳打动了濑名妈妈,泉还记得当时他的一番感激之辞,成熟到不像年龄相仿的小学生。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次交流,就把他从对友谊、人与人交往体味乏陈的过往里拉扯出来。虽说现在泉的朋友屈指可数,更多人对他是尊敬,但每一位他深交过的、了解他的人,都无比信任着他。
这都归功于年幼的偶遇,再到诚挚的感谢与帮助,直到构筑成完整的人格,现在的自身。
不过,朔间兄弟从闯入他的人生开始,就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就像执意不让凛月喊泉哥哥的零,以及总是偷偷摸摸跟着他们的凛月,都牢牢生长刻印进最单纯的年华里。
店里还是相当热闹的——这和泉的料想大相径庭。
零抽噎着发出古怪的声音,死死把凛月拽进怀抱,而凛月象征性地挣扎着,一看就是没在用力气。
“放开我啦笨蛋兄者……”
“哥哥只是太高兴了今天就抱个够吧~♪”
“要被勒死了你将永远失去你的弟弟……小濑你笑什么啊还不来帮忙白痴哥哥要杀人了啊。”
“没什么,我只是想啊,这样子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又来了呢?小濑从我认识开始,就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与家教严格的泉不同,朔间兄弟带来更多的是“意外”。无法预料的,在所有逻辑以外的惊喜。只要还认识他们,还与他们保持着联系,就能不断不断地挖掘更多崭新的事物。包括理性里无法推论而出的部分。
所有的冲动、不计后果,都只是因为……
“欢迎回来,凛月,零。”
从桌上拿起还没喝完的咖啡,泉一饮而尽。
Episode 9
会面以零的“今天很开心不过可惜凛月还没成年不能喝酒否则难得想要大醉一场”作为结语暂告段落。本以为可以安全地把凛月还给他的兄长,没想到去取车的时候,他还是跟了过来。
“……不去零那边么?”
“可以不去的,不急着出国去见父母和回老家。哥哥说警察那边的事情会帮我交代登记清楚,他在这里没有固定房产,没有办法长时间居住。”
“我就出去没多久,你们谈这么多啊,还提了条件?”
“嗯,不过内容是秘密哦。”
“你不想说拉倒我还不愿意听。”
“安啦安啦,我和哥哥说,我想在这里继续读大学。马上要春天了吧?”
泉一言不发拉下车窗,灌进来的冷风让凛月立马浑身一颤。
“今年春天我想回到学校去。现在准备音乐学科的面试和考试,进到一般的专门学校应该没有问题的。”
“不等等么,毕竟你……”
缺失了一些记忆,还没有再次检查过能否安返正常的社会生活。泉没有说透。
“等九月过去,我就成人了,就有二十岁了。”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不如那个信箱的一半高。”
私家车在积雪的街道上缓慢前行,泉随手指了个又胖又矮的邮筒。
“然后等我毕业,小濑就二十后半段……”
“我在问你的事情为什么老会被扯到我自己头上?!”
“这也是秘密❤不过我的成人式小濑一定要参加。”
“你一副‘我现在就要开始在你家吃喝睡’的样子看来不参加都不行啊。”
总之,先去医院检查下身体,没问题的话随你决定。
和哥哥说了一样的话诶,明明只是小濑不是哥哥。凛月嘀咕。
这个称呼对于凛月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含义。不是哥哥最先是泉为了和旁人撇清关系随口作答的话,天真的凛月以为他不喜欢被喊哥哥,只听清他名字第一个音节的小朋友就喊出了小濑的称呼。
不是挺好的呵呵。当时零的讪笑泉记忆犹新。
零在邮件里向泉叮嘱了一些事宜,并问他要了住处地址,说会安排人把凛月的东西搬过去,缺少的东西拜托汇报一下他会帮忙在购物网站订,泉有些纳闷零明知道他非常怕麻烦还总把事情往他头上丢,想要发作却被窝在沙发上喝着热巧克力看电视的凛月幽幽地回答了声不是挺好的嘛。
敢情你俩兄弟是吃定我了啊而且刚那话特耳熟?
“兄者做偶像很忙啊。”凛月瘫倒在沙发上,哈欠道。
“不然他肯定会亲自办,工作和家人怎么说都是家人重要,除非实在无法脱身。你的父母肯定也是一样,不要想太多。”
“我满脑子都是小濑的事情哦?”
“别答非所问的,明天最重要的行程是医院。早睡早起,要下午前回来,零下午要委托人搬东西到家里。”
“好好,工作狂职业病。”
嘴上抱怨着泉的安排,但正因为这样,哥哥才会那么信任他吧。凛月对自身的管理完全缺乏一个可以调节的“度”,极其自由任性还很放纵,和泉一起就不同。
喜欢习惯性反驳他,在看他吃惊时候快要愤怒的样子,适当的时候撒个娇又很快恢复可靠的好兄长。表面易怒不可接近一碰就炸还说着不好听的话,内心却无比安定可靠。
真好啊,有泉陪着的话。
特意选择了一家大医院,早上的时候警局来过电话,说等监护人那边办妥再去确认身份,凛月的所有身份证件都会恢复正常使用。也就是说,想要彻底回到正常生活没有想象中复杂。
泉通过事务所的关系预约到了全科医生,给凛月做一个系统性的检查以保证安全。常规的抽血器械检查完成后,他们坐在诊疗室门口等待叫号。整个过程凛月都很安静。
终于轮到他,最后要会面的这位医生在精神科方面极有建树。业界曾有不少被压力所迫患上顽疾的人,事务所关心旗下艺人模特的心理状况,特意指定了最好的医生。
目送面无表情的凛月进诊室,几天来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
他已经完成了可以做到的一切,不管是责任心作祟的部分,或是之后和凛月的约定。
从最初,从零开始——如同多年前的相遇一样,泉把走散的凛月交还到零的手里。现在的他们,就是久别重逢。
即使存在被抹消,只要当成重头再来过,都会如获新生。
主演的三人彼此给予的不同的定义,慢慢影响着续写的故事。
凛月走出来的时候仍旧没有说话,默默地回到候诊室他本来的座位。泉低声问他怎么,凛月摇摇头说医生开好了药,护士已经去取了,在这里等会就好。
“有问题吗?”泉险些没能控制住音量。
“嗯。我……发烧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反应过来是虚惊一场,泉搭上他的额头。
要怪也怪他,整天一副体力不支的颓然样子。平时不管穿多少衣服,就算在夏天常驻的岛上都浑身冰冷……
丢去一堆不自我保重的说教,迎来的却是放大数倍的脸。
凛月主动把额头凑到泉的额头上,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进了。红色的眼睛闪了闪,鼻梁撞在一起,眼见很快就要发生不得了的事情。
“哇啊!”泉惊得往后一仰,终于大呼出声。
候诊室里不多的人以及一旁路过的护士纷纷对他报以冷漠的眼神。
“嘘,这里是公众场合。”罪魁祸首却摆出wink脸,示意他影响了其他人。
“你的晚饭没有了,反正你身无分文。”
“哇啊不要虐待病人我可以报警嘛……”
让警察啊零啊你的父母把你抓走才好!
候诊的时候泉收到了一封陌生地址的邮件,署名来自朔间夫妇,他们在海外的企业工作正在最关键的发展点上,正巧要拓宽市场范围,实在脱不了身。礼貌的内容滴水不漏,更多的是感谢泉多年来对朔间兄弟的照顾,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去老家,当面谢谢泉和泉的父母。
欸,那么快就要见家长了我还没做好准备。泉把邮件给凛月看,本意是让他清楚自己有多麻烦,谁料到换来一句似是而非的废话。
不是很多年前就见过了么?想什么呢你。
也是哦……
拿完药,在护士的指引下结算清就诊费用。了结大事后,接下去又会进入相对平缓的一个时期。
回公寓让凛月好好地吃药躺下,不等在沙发上小憩片刻又被宅急送按响了门铃。零委托物流把凛月的衣服、常用物品运到了,本来在卧室好好躺着的凛月还光着脚跑来问有没有他最喜欢的那架钢琴。泉不耐烦地表示你烧傻了吧那么大哪里放得下,边哄凛月好好躺着去。
整理结束,或许明白弟弟的心思,常用物品里还有一些高中的讲义和零零散散的乐谱。找出平时闲置的箱子装好它们,再望一眼窗外,天色已经蒙上一层灰雾。
结果整个短假都在凛月身上消磨光了。回去工作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刚谈妥的大合同拍摄,助理先前发了大致安排给泉,由于品牌源自日本需要请当地模特,光是在国外就有好几个场次的走秀,加之杂志拍摄等等,前前后后忙完就该是春天了。
“明天开始,我会查一下附近有没有琴房。”给凛月吃晚饭的时候,他不忘表明态度。
“前提是你吃完就睡明天才有力气找。”
“小濑今天就别睡床啦,会被传染的。”
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你这只熊一起睡。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换来好无情好冷淡啊的委屈回应。
关上房门的时候,他听见凛月说了一句晚安。
嗯?明明睡沙发很不舒服,泉的心情竟然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要是现在他突然又消失什么的……大概会不适应吧。
Episode 10
迫于工作紧张,第二天泉就回到了会社面议行程问题。社长看到他和老鼠见了猫一样躲躲闪闪,倒是泉十分自然地道了声早安。
“要喝点什么吗,我帮你去倒。”
已经到达事务所的其他员工不禁投来诧异的目光。
“水就行了。”
“是、是吗?”
“对啊,我只喝水。”
过后泉才明白自己被社长坑去热带岛屿却一点都没做准备的事情早已传遍了事务所上下。即便泉一贯都把社长当作旧识,他们曾经共同度过难关,社长对此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而助理和经纪人则像说好了一样统统没有出现,都是生怕泉勃然大怒弄得所有人都难堪。
我又不会追究什么?!显然泉的愤怒完全不在之前出现的问题上。
况且他得到了更好的结果,为此邂逅了重要的人——只要结果好,过程再曲折都无所谓。
社长还是说了其他的话。他认为合作方的麻烦之处不在于奇特的签约要求,这次没有对手竞争古怪至极。他叮嘱泉布展、准备拍摄活动闲暇尽量不要太多的接触不熟悉的工作人员,平淡地完成该做的工作就行。一旦让他们产生想要长期合作的意愿,对泉来说,不是好事。
接着他报出一连串的名字,泉皱了下眉。
他认得其中几位模特,恰巧他们都曾经被大肆报道过混乱私生活的新闻。以身体为代价,博取高额的回报,获得大合同,每次成名与光鲜的背后充满了声风评不佳的艺人里最肮脏不可提及的东西。
和你说这些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末了,社长那么说。
我当然不会需要那种跳板。泉自信一笑,没事的话明天我就去履行合同了。
要是进入影艺圈的话,能够被挖掘的东西会更多吧。
那么想的话,零年少成名,多年来在演艺圈里生存,所有的私生活早被挖得一干二净,唯独“家人”这个词是他的忌讳,还有媒体声称零是孤儿,连名字都是假的。他顶着无数的谣言,用沉默的方式支撑住了那股无形的压力。多次的采访录节目他始终没有提及过家里的事情。说是无情都好,用部分人眼中叛逆的、恶魔般的黑暗形象去描摹他也罢,朔间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爱着的亲人。他的方式不能说伟大,甚至有些冷漠无情,但温室里生长的花朵,迟早有一天要远离那把保护伞,哪怕腐烂,都是必须面对的结局。
我家凛月长大了呢。零发来邮件。
哈?我觉得他和三岁小孩没两样。哦不,三岁小孩起码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那么说濑名君一定是打不过他。零飞速回复。
泉控制住了砸掉手机的冲动。
要说两个倔脾气还不坦率的人可以平和地生活在一起就很反常了,回想这几天,肯定是凛月病了才没有和他发生什么大的冲突。没有进入社会,甚至连大学都还没上的小屁孩不可能清楚尽量保持个性和形形色色的人们打交道的方式。搞不懂零那句没头没脑的我家凛月长大了是什么意思,反正和他濑名泉没关系。
晚上他和凛月说你整天和你哥说些什么啊的时候,凛月有气无力地拉上被子一脸避讳:没有啊我没事老和他聊天干嘛。
“白天找琴房了?”
“嗯,联系到了一家,费用什么的用手机绑定的账户就可以支付。”
在送凛月私人物品来的时候,零还订了一台手机给凛月,打开通讯录,仅有的最爱的哥哥大人几个字让泉足足笑了他十分钟。
哼哼,反正我现在有钱了~♪零把一张银行卡绑定在了凛月的手机上,虽说有监护人的名义存在,基本上弟弟想要的东西轻轻一点就能得到。
凛月找了家琴房,和泉的公寓只有步行五分钟的距离,并谈妥了价格预约时间。顺带他还查了想报考的学校什么时候招生,准备好相关的东西,冬末就可以定下来了。
“你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可以。”
“想学编曲那个方向,不一定要继续钢琴,那边的老师似乎,哈嗯……”
半睁着眼睛说话的凛月没讲到一半就睡了过去。泉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好像退了,不过发热很影响精力,好在病得不重,很快就可以恢复。
安排里泉明天就要赶往展会场馆参加试装和排练,结束时间未定,经过奔波他有些精疲力尽。从白天的开始头脑一直有些混混沌沌思考困难,显然以这样的状态投入紧张的工作是不行的。泡完澡,凛月又换了个睡姿,在和睡相极差的人同床和躺沙发难受一夜里,泉还是选择稍微舒服些的躺床,毕竟冬天的追求除去暖气就是柔软温暖的床铺。
意料外的是,这一夜比之前睡得安稳不少。凛月才来的第一天,泉被他当成了各种床上用品,被子被抢走就算了,当抱枕被挣脱后,干脆直接把头枕在了泉手臂上,直接导致他做早饭的时候险些拿不稳勺子。
一觉直到自然醒……果然,身边病好的人并不在。泉拿出手机看了眼,平时定好的闹钟莫名被关闭了。
“都怪你,现在只能边吃早饭边化妆了。”
在厨房找到始作俑者,对方正不以为然地捧着一碗蔬菜沙拉,另一只手举着叉子准备吃。
“早安~♪早饭做好了喔。”
泉四下看了个遍都没发现第二只碗。
“在这里,过来呀小濑。”凛月用叉子指了指那一大……盆沙拉。
“你有点常识好吗做饭都不分碗的?”
和我行我素的人谈常识的难度堪比分辨一只不知名小虫子的性别,凛月做了一大碗(盆)切碎后就分不出原材料是什么的色拉,姑且当作他是好意为之,计较再多就像糟蹋用心了。
他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地戳一块过来。泉因为要赶着去工作没时间定定心心吃,只能边简单地涂了点底妆。
凛月的底子相当不错,不仅随便吃喝不胖,脸色除了有些太苍白,平时要正式出门连妆都不用化。他的解释是我懒而且不喜欢别人碰我。
那你骚扰我的时候倒是挺起劲的……泉合上散粉盖子,背起包。
“我出门了。”
“嗯。”
转身离开,在玄关还是被抓住了手。早有预谋似的,他被亲了一下。
和之前齿舌的接触不一样。这次是印在唇边的一个浅吻,但因它而起的不安,甚至于焦虑比先前更为深刻。
“一路平安哦。”
替泉关上虚掩的公寓门,那对血一般红的眼睛消失在视界之中。
锁芯发出脆响,心底的某处却好像被开启了。
Episode 11
“这个灯光不太对,晚点换亮一度。”
“设计师的样品衣服还没送来?约好的是几点?”
“那边的机位要再扩展几个。”
第一次的展会地点被选在市中心商业广场的顶层,布置有条不紊,但伴随着商业区的背景音乐,布展现场一片嘈杂。泉在一堆staff里皱着眉忍耐,顺便四下环顾熟悉环境。
合作方确实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时尚品牌,和不少大热的模特明星互相造就,说不清是他们的品牌影响了代言的形象,还是和他们合作过的艺人让他们的品牌得到了更好的发展。
除去大众所不知道的业界名声不佳以外,通常人们只关心商品光鲜的外表,以此作为购买与否的评判标准,其中缘由除去代言艺人本身,无从可知。
“濑名,来这里!”
“是,是,马上到。”
果然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品牌专业化妆师特别急切地从一群人里呼唤出泉,生怕一些常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难怪,社长解释为什么如此小心翼翼的时候强调过能取得合作是因为品牌高层十分欣赏泉,才会有后面的直接请他去孤岛度假的故事。
“濑名先生好像皮肤很干呢?是没休息好吗?”
“还行,明天化妆品我会自己准备。”
“这里的准备都是最高档齐全的,难道是对我们公司没有信心?”
“不,”泉长舒一口气,“贵的不等于我刚好需要,合适才是重点。”
他的一句话当即让化妆师哑口无言。既然不好对付,就用最明显的句子还击。在他们眼中的“受欢迎”和“有利可图”直接挂钩,泉没有太过崇高的理想,自始至终做的事情都出自于本意,“内心比别扭的外表纯粹太多”,社长那么评价过他。
当然后面几天泉不时地会收到一些并非工作上往来的邮件。刚好他在凛月的提议下开始频繁使用聊天软件联络,对于邮件里的招呼持着一律不予理会的态度。事务所一片风平浪静,除了“濑名真的好了不起啊每次都可以在不景气的时候接到最好的合同”之辞传遍大小员工外,该忙碌的时间一分都没有减少。
都是运气罢了,如同十多年前的相遇,从那天开始,似乎奠定了所有的基调。
凛月每天都在琴房练习到很晚,回家的时候身上服装千奇百怪,有时候会套着泉的外套,最过分的是有天他上身是自己的大衣,下面却穿着一双泉的运动鞋。
衣服大小不一样但是鞋子都能穿呀。凛月被泉凶的时候眨眨眼睛。
……这家伙要是跑到寄宿制的学校,很可能会把整个宿舍都搅得天翻地覆吧。
不知不觉就把凛月当成了家人。在听他偶尔说钢琴的事情、在海岛的小店里弹奏的曲子时,都会附和上几句,和以往露出的嫌弃感不同。凛月心情很好的时候还会录音给泉听。
“刚才那首钢琴曲是《Rinaldo》里的?”
“小濑竟然知道?”
“偶尔会听一下,以前学校里选修课会放,在播放器里就没删掉。”
被改编成纯钢琴曲的Lascia ch'io pianga,在钢琴绵延的音符里有了全新的解释。
“上一个听出来的还是笨蛋国王大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想他们了?”
“是啊,弹到这首曲子就会想到他。最初的几个月我没有见过他,直到有天晚上,我随心弹了Lascia ch'io pianga,因为这首曲子我们才真正的认识。”
“有机会联系就好。”
Lascia ch'io pianga,在歌剧中伴随着交响乐被唱出的时候,更多的是对自由的渴望。海岛被称为“天堂”,因为无拘无束,没有法律管辖,又可以满足一切欲望——只要你有钱。富人的乌托邦大概就是这样。
“那真正的自由又是什么呢。”凛月暂停播放录音,钻进被子。
曾经想过逃避一切,极力抑制住思考原本枯燥乏味乃至不定的日常,直至失去一切身处无人知晓的海岛,那种空虚依然没有被填满过。
“这很简单。如果我在家里养了一只鸟,把它关在笼子里,这只鸟自由吗?”泉像是在接凛月的话,突然发问。
“当然不。”
“那我把笼子的锁打开,小鸟飞出了笼子,那它现在活动的地方还不是局限在家里?假设它又飞出窗外呢?”
“……我明白了。”
凛月翻了个身,背对泉。
世间不存在真正的自由——当你挣脱一个自认为的枷锁的时候,迎接你的会是更大的牢笼。
比起自由,人们追求的通常只是一处可以安栖的地方。
心之所向即为归处。
“明白就早点睡,明天我还要出国,飞机要赶早。”
身边的人又习惯性地枕在他的胸口,不顾这样的睡法是不是会不舒服。
“小濑的心脏跳得好快。”
“大概每分钟有一百多次吧。”
“哇啊居然能这么淡定地说出来好羞耻啊……”
“那你就别蹭过来啊还不是因为你?!”
回答他的是熟悉的呼吸音。在这种情况下睡得还是那么快……不愧是可以把睡眠当成主业的人。
手指抚上他柔软的黑发,残留的洗发水的香味占据鼻腔。不管是凛月的每一句话,或是迷茫中的决心,都可以让泉体会到那种“不可缺少”的实感。对凛月的妥协,不仅仅为了旧识的情分,或者朋友零的委托。
但现在,所有都不同了。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被再过分地骚扰也不会去讨厌。
——这份感情源于责任又止于自身强烈的意志。
在熄灯后,隐约能听到凛月梦呓般的话语。
“我喜欢你哦……”
“……大概我也是一样啊,笨蛋。”
Episode 12
照例叮嘱完凛月中午一定要好好吃饭,晚上不可以熬夜到太晚后泉就登上了飞赴国外的航班。恰好零的新曲录音完毕,有一周休假,两人在机场匆匆见了一面,泉就干脆把自家钥匙交了过去。一来他不指望凛月会乖乖听话,二来哥哥在的话可以收敛些,起码不会把他家弄得太乱。
他没和凛月商量,铁定被拒绝的话不如直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所以在经过十几小时的飞行后,才打开手机连上机场专用网络,十几条聊天信息通知霸占了整个屏幕。
大致可以分为来自凛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小濑你算计我和来自零的各种做饭打扫实况。
一物降一物啊。他先回凛月。
那就是我专克小濑的意思啦?过一会,回信推送来了。
泉又气得想摔手机。
他不抵触家里住着两个外人。如果父母知道他零和凛月开始联系,也一定会很开心。
是凛月把三人的命运牢牢系在一起。因为他,泉和零的交流从来不缺话题。
睡了一小会适应时差,泉敷着面膜接通和零的视频对话。
“凛月说过的条件?他说会好好地读完大学,前提是和你在一起。”镜头那边零扎着单马尾,身上是居家服,这个时间点凛月应该还没有回去。
“他还真说得出啊?”
“我也想问濑名君是怎么回事。”
……算了搞半天话题还是在凛月。可能刚开始还有一丝不确定混杂在里面,但现在一切都清晰了。
不是“大概”喜欢,是确实喜欢。
和零的兄长角色不同,站在毫不相关的人的角度,他都喜欢朔间凛月。
说习惯了,被他粘人的样子打动都可以。不追求回报,没有结果都好。
视频突然被切断了。十分钟后,零发来消息:抱歉刚才组合里的成员找我。
博爱的人迟早要被自己的温柔毁掉的,什么都想顾及,到头来会伤害更多人。泉回复。他稍稍知道点关于零的琐事,想必不管是否休假,组合里的事情都是零一手在操办。
凛月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所以濑名君……零句尾长长的省略号后很久都没有再有新的信息。
起誓之类的话和你说太奇怪了,是吧?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愧是我自豪的弟弟,喜欢的人很不简单。
……其实你也是一样啊。
在家人友人间极力寻求让所有人幸福的方法,最后受伤的,被误解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告白么……
泉揭掉面膜。纵使身心俱疲,自己的事情早晚都要解决。顺利完成合同的话,有时间就告诉他好了。一直以来他都看着凛月在不同的道路独自前行,是时候告诉他,就算面对再多,他都会一一接受下去,陪在他身边。
海外拍摄秀场比国内规定多些,多家媒体网站报道了这系列特殊的发布会。品牌很快的在日本市场,繁华街道的大荧幕上播放了新设计的视频剪辑。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灰发、蓝眼的濑名泉。
小有名声的模特凭借视频中停留的几个静止镜头,迅速在国内引发轰动效应。一时间泉的手机收到比以往更多的人邀请他出道,甚至拍摄电影电视剧,都当作没看到后泉告诉助理:不会接除了模特以外曝光在大众眼下的工作。
只想把一件事做到能力范围里的极致,模特的生涯远不如艺人,但退居幕后比永远祈求他人喜欢自己,并以此不断竞争,一不小心就会被抛弃的偶像生活要自由很多。
回去后泉苦于忘记带点墨镜一类的东西,在机场不下数次被人拦下要求签名。与事务所通完电话汇报情况后才了解他出镜的PV引起不小的话题,并得到要小心疯狂的粉丝围追堵截之类的建议。
他连回家的日期都没有故意和凛月说,照常有空就会回一下消息,凛月那边没有反应不是睡着就是去练琴了。
飞机上品牌策划找泉谈过,问他是不是不满意,泉表示合作很愉快,希望接下来春天的最后一场拍摄能顺利完工,这段时间麻烦了。
这番话滴水不漏,合作方到最后都没能把他挖过去做专属模特。
辗转回到家里,算上去海岛的那次休假,泉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休息过了。打开家门,迎接他的是一张写满密密麻麻评定的纸。
“初次笔试通过了!”
鉴定合格的红字下写着下一轮面试的日期。凛月报考的是比较有名的私立学院,上次没说完的话就是里面的老师有几人在音乐界都享有声誉,入学难度比一般的重点大学还要高。
泉从未看过凛月气场如此之高,被气氛传染,顺势摸了摸他的头。
“不要摸我的头啦。”凛月晃晃脑袋,才要打算后退,又回到原处。
泉本来停下了动作,现在懵在原地,收手也不是,继续摸更不是。
“今天心情好,小濑摸哪里都可以哦……”凛月嘟哝着说,一会继续讨价还价,“不好,只能摸腰以上的,兄长来你没有通知我,我还在生气。”
谁要摸你啊一身骨头抱着睡觉都硌得慌好嘛。
“这种时候说‘欢迎回来’就可以了。我可以进门了吗,熊~君?”
评定书飘落到地上,薄薄的纸张带起一阵微小的振动。
熟悉的拥抱,更像是日常中不可或缺的营养品。不管有多疲倦,回到这里的时候,紧绷的神经终于卸除警备,容身之所……重要的人,谜底不用更长久的岁月,现在已然清晰可见。
被抱着的腰突然传来痒痒的触感。凛月的手捏了又捏,凑到泉耳边轻声说。
“咦,小濑出去一圈是不是又胖了~?”
下场就是中午赶着去考试没能吃上饭,晚上也被饿了肚子的凛月半夜拆起一包薯片,卡嚓卡嚓吃得正香时,被泉撵出了房间。
再胖我都不会嫌弃的嘛。
凛月委屈地抗议。
Episode 13
真正的长假来得猝不及防。事务所让泉强制休息不允许任何形式的参与工作,工资照发作为这段时间的补偿。如果凛月可以顺利地面试完毕,春天就能顺利读上学。再把时间拨快一点,毕业不过只需要几年。
休假开始的下午闲来无事,窝在家看电影的泉翻起凛月要考试学校的手册,开学日期定在通常学校的春假结束。典礼除了照常的欢迎式外还顺带会有开放日的活动,无论是否新生都能在礼堂内参加。学校招生不多,音乐相关的配套设备却是很完善。
“你的面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嘛,能不能过还是看考官的意思。笔试都是一点简单的乐理知识。面试的话和入职差不多……”
“真是有个性的学校啊,还有看眼缘招生的。”
“我只要可以学音乐就行啦,将来做做喜欢的工作,养活自己。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睡觉,要是醒来可以吃小濑做的饭再好不过,上次的肉酱通心粉就很美味……”
“……很好吃么?”泉记得那天油好像放多了,最后他全部都倒给了吃得欢快的凛月。
“对啊~小濑要是一直休息就好了。”
“唯独这点别想,你的开学典礼前我还有最后一个广告要拍。你起码自己做点吃的,虽然生活费零一直在给,但其他人成年后都靠打工生活了哦?”
“是,是,遵命。”
虽说凛月总是把随意之类的词语放在嘴边,还很喜欢敷衍了事不回答关键性话题,他偶尔透露的一些实情却全是真言不会有所隐瞒。
可以对前途等问题漠不关心,但必须要坚持自身的选择。
“小濑不在国内的那段时间爸爸妈妈和兄长一起来了。我们在外面西餐厅见了面。”
凛月拆开一包膨化食品,边嚼边说。
“哦?你们说什么了?”这件事第一次听凛月说及,不过在轻描淡写的描述下显得被一笔带过。
电影正放到最紧张的部分,泉的心思不免被扰。
凛月换了个姿势从沙发躺下,枕到他的腿上,从下而上看着面无表情的泉。
“他们想要把我接出国。”
湛蓝的眼睛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凛月举起一块薯片,放到泉嘴边,泉犹豫一下还是吃了下去。
“我拒绝了。爸爸妈妈很不放心,不过哥哥支持我的想法……‘我们家凛月有留下的理由’……什么的。然后他们知道我会住在你这里才同意。‘那就自由地追求属于朔间凛月的人生’,爸爸告诉我。‘如果累了妈妈和爸爸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妈妈在登机前这么说了。”
“……是个好结局呢。”
“如果加上小濑的话。因为我喜……”
还没有说下去,嘴巴就被泉捂住了。
“我知道的。”
“嗯。”凛月用鼻音回答他。
人确实无法独自生活下去啊。不论遭遇什么恶劣的事情,就算在孤立于世的海岛,还有鸣君和国王大人陪着。
无法抛弃的友人、亲人……与挚爱之人,都在告诉朔间凛月,现在不是梦境。
“下次再一起拍照吧。”
泉拿起一旁摆放着的幼时合影,原本分离的三人依旧如初。这是一张见证奇迹的照片,刻印了友情,亲情与爱。那是无法用金钱衡量,也无法估算价值的宝物。
凛月点点头。
“晚上可以一起睡吗?”才挪开手,凛月开始问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嗯……?!”家里还有第二张床吗?
“不是那个一起睡,是另一种概念。比如夏目漱石的今晚月色好美就不是字面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刚你不就在说那个意思。”
“啊~~!!小濑笨蛋……”尾音被无限拖长以示无奈,和情商时常不在线的交流实在太累了……要说不解风情都罢,泉的回复和反应太过认真,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提点要求反而太过分。
“你·给·我·好·好·考·试。”
泉拿出一张音乐剧光碟,零寄来不少有用的参考资料。音乐学校应该会有对于综合素养的考察,拓宽一下欣赏区域大概会有帮助。但凛月每次听到都会直接不分场合的睡过去,神奇的是隔天他发的录音里就会有听过一次的旋律片段。
天分的表现大概就在于此,可怕的不是这点,有天赋的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想不成功都困难。
天气正在逐渐转暖,不时地还能听到在箱子里翻衣服的凛月说裤子太短。泉有点不信邪,认真地让他站直对比了一下身高。凛月确实长高了一些,腿相对更长了,正朝着零的身形接近。可惜过大的身高差依然无法缩减太多。替他添置了点春装,路过商业广场的时候,那段PV依旧没有被换掉。镜头定格在泉脸上的那一刻,仿佛能看见无数路人有意无意的艳羡目光。
当凛月拿着试验合格证明回家的时候,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看电影等他的泉只是淡淡地问晚上想吃什么,他请客。泉也理所应当地欣赏到了凛月面试时候的曲目。考官提出的要求是用熟悉的音乐即兴表现出它不同风格的一面。
“就是remastering的概念?”
“是呢。为了公平起见每个人的作品都有录音,文件之后考试的老师给我了。”
泉听过数个版本的Lascia ch'io pianga,但没有一首比凛月的再编曲印象深刻。给任何一个听过原曲的人欣赏,都会得出过耳不忘的概念。
“开头的确是钢琴版,不过走向有点偏摇滚风……”
“所以我用了电子琴弹。”
泉对音乐不甚了解,外行能听出的只有曲子是否好听,从大众审美看,改编相当成功。
“那小濑呢?广告日期定好没?”凛月突然问他。
“后天就要去。不知道要拍多久,想到那群人就烦。”
凛月可以想象出片场随意炸毛的泉:“拍完就好啦,和他们纠缠还不如陪我玩♪”
“比起和我玩,你不和父母还有零说一下入学的事情么?”
凛月瞬间沮丧:“好,好。我会告诉爸爸妈妈的。”
还记得当时从岛上回来前凛月的浅笑。“不用,他都知道的”,连告别的话都没有对レオ和岚多说一句。短短的日子里,仅从暮冬到春天来临前,凛月已经变了不少。
话语如果不说出口的话,就传达不到任何人的心中。
会社给泉放的假期比普通学校的春假还要长。听说拍完广告还可以继续休息直到下次的通告,拜大品牌所赐,陆续前来请泉代言的委托多了不少,经纪人给他接了一些和以前差不多的模特工作,都被排到一个月过后。
和凛月吃完庆祝餐,在强烈要求下还和他看了一场电影,接着就需要解决最后一件麻烦事了。泉很讨厌明知自己冷处理还死缠烂打的人物,尤其现在合约即将完成两不相欠,还一定要他继续合作下去。
“一定是他们老板喜欢你呢。”
才洗完澡准备睡觉,随便解释了下最近莫名被当偶像对待的经过,泉换来凛月酸酸的一句话。
“是啊。我能被邀请去海岛听说就是因为他们总裁个人欣赏我,不是那个陪我去的大叔。”
“只有这件事可以原谅。”
泉一脸迷茫的看看抱着枕头的凛月。他的脸埋在抱枕里看不出表情。
“看在他们让我再见到小濑的份上原谅他们。”
“什……”
想要追究下去,嘴唇就被堵住了。和凛月的几次接吻,都是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现在夜已深,接下去的发展似乎理所应当。第一次用装傻的方式拒绝是为了让凛月安心考试,即使再清楚他的心意,冲动下去只会断送掉全部努力。这次,他无法逃避。
他们喜欢彼此,并不是口头意味上的中意,而是交换了各自的未来。这比其他的关系都要更加稳固。
从身后抱紧慌忙和他分开借口去关灯的泉,凛月炙热的气息吐在肩上。从衣服下伸进的手沿着腹部一直向下,耳边是恶魔的诱惑。
“我不是小孩子了。”
“……那要试过才知道啊。”
不用考虑过多。把全部身心交给他就可以。哪怕他的睡姿再糟糕,哪怕每次心跳的速度都会被他打乱,哪怕他总是带着撒娇的口气提出要求最终换来妥协。这世界上除去朔间凛月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最后的理智和防线被吞没在无尽的黑夜之中。
彼此的,甜蜜到窒息的夜晚。
Episode 14
已经很久没有比这一夜睡得更加安稳。
他不再过早的醒来,在窗前远望深夜里霓虹笙歌装点的海岛,那些灯红酒绿不是他的归处。没有噩梦打扰他——即使他不是一个人。惊起时会抑制住叫醒身旁人的想法,只是略微离熟睡的泉更近些。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心里拥有的只是沉淀于点滴的、源源不断的、恰到好处的温柔。他得到了太多,学会了太多。
凛月睁开眼睛。
昨天晚上他反反复复折腾几次后还是等泉抗议再不睡要黑眼圈了才罢手。本来体力就不是凛月的强项,一夜安眠后腰居然有点疼。在枕头下翻找出手机,唤醒屏幕发现才过早上八点,而且,他拿错了手机。手里这台有闹钟标识,并定了每天八点半闹钟的手机属于泉。
没有立即将手机塞回去,因为屏幕上的通知太过惹人注意。有一封才发来的未读邮件,发件人名字凛月听泉说过,是他的助理。内容十分简单以致于缩略版都可以读出全文。
“请濑名先生不要接任何陌生人的电话。”
解锁屏幕,邮件里的附件内容十分错愕。
一张早报的照片,上面头条抢眼的“知名模特援交跨国企业少爷”跃入眼帘。颤抖着放大图片,更像是故意的,照片里泉的影子拍到了侧脸,只要对他有过印象的人都可以认出那就是濑名泉,而一旁的人穿着长长的风衣,围巾绕在背后,除去黑发根本无法辨别身份。
是泉送凛月去面试的那天。
尽量蹑手蹑脚地下床,留在家里肯定会被泉发现。干脆带上自己的手机,一起拿到了公寓外面。穿着睡衣的凛月在高楼下漫无目的地走着,直觉告诉他,一定要想什么办法才可以。
他找了一处台阶坐下,单薄的睡衣无法抵御初春的微寒。但比起铺天盖地的新闻诋毁都不重要。
首先找到凛月的是一位意想以外的朋友。
“啊啦,小凛月看到头条了嘛?”视频那边的鸣上岚贴着夸张的面膜。他坐在落地窗前,海岛的早晨早已到来,身后的沙滩反射着金黄色的光辉。
“……看到了。”凛月答得心不在焉。
“你怎么不在家里?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
“小濑还不知情,我不晓得怎么告诉他。”
“别这么灰心丧气啦。我的小凛月一定会有办法的,不如找一下你的哥哥?在危急时刻,亲人会毫无条件的帮你哦。”
“你怎么知道……”
原以为他隐藏得很好。包括失去了部分的记忆,为逃避现实没有求助于岚和レオ,直到被泉的证件照唤醒了部分的回忆的事情。
到头来他们只是没有揭穿罢了。
“这点不是很明显吗,因为我们的‘国王大人’是无所不能的。”
“……嗯。谢谢。”
这一次是真正的感谢。被宠爱的、无限包容的……一直都是任性妄为的自己。
凛月选择接受岚的建议。拨通了零的号码。
“哦呀~❤我的凛月第一次主动打电话过来。”
像是预先知道弟弟会一大早找他,零几乎在拨完号码那一刻就接起了电话。
凛月不由自主地抖了三抖,一阵恶寒:“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兄长。”
“只要我能做到的,乐意之至。”
“我想召开新闻发布会。”
对面迟迟没有回答,寒风拂过,凛月把双腿抱紧了一些,好像这样就不会觉得那么彻骨。
“好。”
“不问我为什么吗……哥哥。”
“是为了濑名君吧。”
“……嗯。”
“不过凛月又准备以什么身份召开呢?‘我就是跨国企业富商之子’?所有的媒体都清楚,他们的指向只有‘濑名泉’。重点不在你的身份,只有他想去回应才会有效果。”
“本来就是虚构的污蔑,小濑肯定不屑回击的。”
“是啊,凛月,演艺圈本身十分复杂,哥哥不希望你加入进来。”
“不过这一次确实是我……”
“如果凛月有牺牲一切的觉悟也想要洗脱濑名泉的莫须有罪名,现在的你只需要陪着他就可以了。”
“什么,阿嚏,意思?”
“你那边的风声,凛月在外面?”
“别管啦哥哥,我知道了。”
和他相比,付出点什么根本不重要。
他在身处危险和未知之时还执意想要带自己离开,和鸣上岚、月永レオ一样看出了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谎言,依旧原谅,并将自己送回亲人身边。
说从“最初”开始,不过是一个想和他更长久在一起的借口。
朔间凛月是一个胆小鬼。比起坦然前行的濑名泉,他更像是一个自我欺骗的小丑。然而再强大的人,总有受伤的那一天。即便是小丑,都有帮他舔舐伤口的资格。
回到公寓,四下一片安静,泉还没有醒过来的趋势,凛月刷完牙洗好脸,把冰冷的手机贴到泉的脸上。对方睁开眼睛,颊边还留着一点潮红。见是凛月,泉迷糊地说了句想喝水。
凛月倒上一杯温水给他,坐起来的时候泉竟然也感叹腰好疼。
“噗嗤。”凛月吸了吸快要流鼻水的鼻子笑出声,一早上被冻到的感觉不好受。
“干嘛,”泉没好气的把水杯还给他,接过衣服穿好,这时候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凛月递过去,泉看到时间后错愕,“你关了我的闹钟?”
来电是经纪人,泉有点懒于讲电话,干脆开了免提放置到一边。
经纪人先问了一番有没有看到邮件和头条的事情,得到否认的答复后泉瞪了凛月一眼,电话那头开始详细讲述今天早上的大新闻。
“我认为……就是他们那边做的。”经纪人报出烦扰泉多时的那个品牌的名字。
“一样。合约完成,所以对不听话的道具可以随意处理么。呵,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和他们再度合作。”
“濑名先生!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打算怎么办?”
“要写就让他们去写好了,我只是一个模特而已。”
“请您……”
电话那边经纪人还想继续说话,泉就挂断了。
果然那么说了……不得不承认零对泉的性格很了解。
“这就是你早上拿着我的手机跑出门的理由?”泉睥睨道。
凛月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泉的眼神更加凶恶了,他才轻轻点头。
总觉得立场一下子反了?
“嘛,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他们演员明星的事情我不想掺和。我的人气一直摆在那里,本来就被所谓的Fans骚扰得够烦,现在正好是分辨出哪些是不明是非的人罢了。”
凛月欲言又止,满面茫然。
“……让你担心很抱歉。”好像是他话说得太重了?凛月怎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阿嚏!!!!!!”
回答泉的是一声特别响的喷嚏。
Episode 15
蒙着被子拒绝接受说教,凛月还是相当在意零下一步的做法。他和媒体打交道的频率比泉多,从未被挖出过什么大新闻,一定想好了对策才会答应凛月近乎无理的请求。
果然不出所料,在刷了几次新闻网站后,娱乐版终于投出一枚威力堪比深水炸弹的重磅新闻。
人气偶像组合「UNDEAD」队长朔间零首度直面传闻,将在今晚召开新闻发布会!
简短的报道里介绍了身份成谜、与组合某成员花边不断的零,一时间风光彻底盖过了泉的那则新闻。追星族和八卦的路人纷纷将重心转移到首次表明态度的零身上。
“……你找过你哥哥了?”泉放弃了掀被子,这则新闻确实够爆炸性。
“嗯。”
“可是我才不需要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揭过方式?啧,又要欠零人情了。”
“不需要的,”凛月闷闷地说,“如果可以计算的话,欠你的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那就乖乖地不要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啊!我根本不要你们的报……”
……是啊。他濑名泉从不期待回报。
自小时候相识,直到最近再一次将“迷路”的凛月带回家,他只是做着不违本心的事情。
手被凛月抓住了。盖了厚被子都冰凉的手,在这一刻却有不一样的温度。
“我呢,想成为小濑一样的人啊。”
像是宣誓的骑士,轻轻在指尖刻下誓约之吻。
“这一次,换你来相信我吧。”
家里还留着上次开好的感冒药。凛月吸着鼻子,床柜上堆起用过的纸巾,泉忍无可忍地帮他找了个袋子,督促他吃完药以免发烧影响接下来的入学准备。
“明天我还要出门。最后一个广告必须拍完。”
商业合作最尴尬的就在于无法以任何理由违约。就算知道漫天谣传的绯闻出自谁手,没有证据根本不可能予以制裁。被抓住性格、找到可以无限扩大的弱点,从一开始泉就在最劣势的位置。推掉广告,面对的是大额违约金和信任危机,继续拍下去,心里的芥蒂再怎样都已经种下。
“没关系啦,受了一点凉而已。”
手机刷新网站,页面里不断更进事件最新的发展,零把发布会定在下午。由于不在一个城市,他在准备前用聊天软件和凛月说了几句话。进展节奏太快,赶不上太多交流,只剩余几句匆匆的,类似诀别的话。
“今天以后,你们的日常会被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睛里。”
“我不怕。”
“万一吵架或者分开都会成为其他人的谈资。”
“我不怕。”
“好……我的凛月果然长大了。”
其他凛月不能猜测,但是哥哥打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吧。
外界给予朔间零“魔王”的称呼,不单是鉴于UNDEAD队长身份关系。他的信息有不少专职的八卦记者想要挖出最终都无功而返,现在想来理由和月永レオ的半神隐生活一样。世上能用金钱解决的事情不少,不让隐私泄露,伪造简历最为有效。
毕竟是风靡年轻人的偶像组合,新闻发布会都由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台接手直播。回应传闻?公开恋情?零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无数少女的心。
“你对着电视傻笑什么?”
“我在想,兄长选现在开新闻发布会,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要请假旷课去看?”
时值午后,凛月捧着泉煮的海鲜粥满足地窝在床上看直播,把里面的虾和蛤蜊挑光后又把碗硬塞给泉。泉嫌他浑身病毒直接丢到一边,量体温确认无碍后才允许晚上吃高热量正餐的要求。按理说零的发布会主题清晰,到目前为止都是消除泉在娱乐版块存在感的一种障眼法。只是他完全没有必要为泉做到这一步,所有的假设都建立在凛月的主动要求这点上。
发布会现场镁光灯闪烁不止,与走秀的红毯相似。和欣赏服装和模特展示的观众不同,底下的记者都不是善类,他们每人都迫切希望从零口中问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零坐在最中间发言人位置,组合的其他成员没有到场,旁边坐着公司里的一些工作人员。
凛月换了个睡姿,拆开一包薯片。
“吾辈今天请各位来到这里是为了宣布几件事情。虽说各位记者们早有猜测和刊登过不清晰的照片,但事实并非所报道的如此。一直以来UNDEAD各位成员,包括吾辈都以工作为重心,私人问题不往外公布是不成文的规定,不过最近一些传闻影响了正常的生活。”
零的开场白语速极慢,说完这番话,就示意记者可以发问了。
不出所料铺天盖地的问题都和感情生活有关。问及先前一家报纸刊登的深夜密会同组成员是否为真后,零第一次正面回答了问题。
网上炸开了锅。
搜索里UNDEAD队长朔间零公开恋情的话题占据了第二位,每隔几秒钟就有人发布一条相关话题的状态。
得到想要情报的记者们心满意足,正当以为发布会快要结束时,零话锋一转。
“给吾辈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早上的那一则新闻,主角是濑名泉。”
正好拿着杯子的泉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控制住后忍不住呛咳。
底下的记者举手示意有疑问。
“请问朔间先生,濑名先生和您是什么关系?”
零眯起眼睛:“他是我亲生弟弟的恋人。”
发布会现场一片静寂。
凛月有气无力地帮泉拍着背,对方发出不满的自言自语声。新闻针对的是泉,自揭家底这一步实在太没有必要。
所有记者都很快消化了零话里的信息量——泉的“援交”对象已经被证实为跨国企业富商之子。朔间零从未公开过他的过去和家人……也就是说,零不仅是大红大紫的偶像,还有殷实的家底。他更不是无情无义的魔王,所做的全部,都只为保护重要的亲人和朋友,仅此而已。
“你哥真会说啊。恋人……经过我允许了吗?”缓过劲的泉叹气。
“那现在提出来得及吗?请和我交往吧~小濑~”
“太随便了,请求驳回。”
“嘿嘿嘿~小濑不觉得很完美嘛……其实那些制造新闻的人也太傻了……”
“我倒是觉得直球得不像你的作风。”
“我只是看不惯嘛,他们居然把一个处○写成援交青年……好痛!谋杀亲夫啊~”
“我的手也很痛,都怪你的头太硬了。”泉揉揉指关节,刚才用出了百分之一百一的力气在凛月头上敲了一下。
“我喜欢你哦,小濑……泉。”抓住那只手放在胸口,突突跳跳熟悉的节奏,将两人连接到一起。
“早就知道了,笨蛋。”
“啊?但是上次告白没有说完呢还被你无情阻止了。”
“你还有秘密吗?在梦里早就把想说的话全说完了,连银行卡密码都不放过,我竟然被这么一个傻子怀疑智商。”
“真的?”凛月侧头。
“骗你的。”
“那就再来一次——我喜欢泉。”
“嗯,我也喜欢你。”
强调对彼此的爱意不是为了确认心情,从这一刻起,今后的轨迹将会彻底改写。不坦诚的两人露出真心的时刻,所有的不安定全部迎来终结。
怪圈与枷锁都已被挣脱。
握着彼此的手,一定能走向更远的,更想去寻求的未来。
Episode 16
在和八卦新闻的无声战役里,泉获得了全面的胜利。
零利用新闻发布会作为契机,向整个娱乐圈发布了两则重磅新闻,既洗脱了泉莫须有的恶名,又公布了大众所关心的自身的感情生活状态。一时间各类网站盛况空前,纷纷联系之前细细碎碎的八卦做了详尽报道。
泉的事务所方面只是打电话告知他,谈恋爱了早说不要等出了事才宣布让人干着急。
难道我对谁有好感还得向你们汇报?!你们恋爱都是张嘴闭嘴就谈了的吗?!
泉丢下两句态度极差似是而非的恶言,气鼓鼓地挂掉电话。
次日他若无其事地出现在片场,在助理的陪伴下顺当地一天完成拍摄工作。广告PV完工,客观上无法找到任何差错,倘若再有反悔,赔偿金对于品牌不是问题,信用缺失的话,恐怕在口诛笔伐下再无法找到合作者。
媒体也跟进了泉的相关报道,有记者在片场呆了一天,泉深夜结束工作后终于等到采访的机会。见他辛苦又执着还非常礼貌,泉留下回答了问题。事务所早已通报过情况,好在他没有出道,感情生活于模特来说影响甚微。
几个小时之后,独家报道被网站发布,第二波讨论热潮来临。拉到评论区域,令凛月吃惊的是好像泉的支持者只多不少。
“泉先生一直是最棒的模特!不管发生什么我依然会支持你!”社交网站里,一组泉从学生时代的兼职到现在职业模特的照片合集获得了不少转发和点赞量。底下的回复极尽赞美和祝福之辞。
凛月读出那段话:“……真肉麻。”
“……你读得的确挺肉麻的。等等,怎么突然用上电脑了?平时不都横躺在沙发床上玩手机的么?”
“秘密❤”凛月把笔记本电脑转个面,神秘道。
“你刚才是吃醋了?”
“小濑猜呀。”
“不用猜。我离你三米远都闻到酸味了。”
凛月又缠过来,在悉心照料下感冒没加重,短短两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泉巧妙地避开他像八爪鱼一样的拥抱方式:“你先去洗澡。”
“好啊好啊~洗完来做刺激的事情。”
“先考虑头被按在浴缸里能不能活下去再说吧你。”容不得商量,现在不打发他去洗澡,恐怕还要拖到半夜,泉干脆一把将凛月横抱起。
“啊?!”这次换凛月意外。他生平第一次被公主抱,“放开我啦,救命啊谋杀啦!”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公寓里。
凛月的开学式被定在一个周末。彼时樱花纷飞,校园里任何一个角落都美如画卷。在樱雨里前行,走向大礼堂,由于是开放日,在正装的学生里还有一些前来参观的外人。
“啊啦,小泉,小凛月!”
浅黄色头发的青年在礼堂外等候多时。本来泉还委托岚邀请了レオ,不过很自然地收到国王大人失踪的回答。
三个光彩夺目的人很快引起不小的注意,有人认出泉想过来要签名,岚当机立决地把他们拉进礼堂。
不愧是音乐学校,礼堂的布置如同一所古典剧院。在角落找到三个座位,和正装凛月一起,三人开始叙旧。凛月和岚甚是聊得来,当得知身份早已暴露仍旧被保护着之后,他俨然将岚当作最好的朋友。这次岚来这边玩,凛月非常有干劲地帮他订了最高级的酒店,虽说用的都是从泉那边打听到的情报。
愉快地聊了会天,没多久,典礼即将开场。学生和来宾们入座后,除去舞台外灯光全部熄灭。首先是高年级的汇演,声乐系和学校乐队的前辈联合演绎了校歌以及原创曲目,凛月念叨着一路过来风尘仆仆有点累了,靠在泉肩膀上打起了吨。岚一副看尽天下八卦的样子,不为所动地接受着第一次见到泉和凛月同时出现在眼前一样的视觉冲击。
几曲终了,凛月打了个哈欠:“小濑我走开一会,有点小事。”
凛月才走,台上换校长开始寄语。主要讲了学校的老师以及曾经就读过的音乐家们,泉没太大兴趣。发言终了,该是下一个节目了。
“那么下面有请我们一年级新生代表朔间凛月发表致辞。他在入学考试时取得了所有新生里的最高分。”
随着校长的介绍,舞台的灯光一并熄灭,而后,一束最简单的光线打在发言台上。
“朔间凛月……?莫非他就是朔间零的弟弟?”
“这么说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灰发的……”
“原来新闻不假吗?”
泉清楚听见后排女生的小声议论。
这家伙……原来之前在电脑前敲打了几天键盘,是为写新生代表发言稿。他在泉看不见的时候,又成长了好多。
“小凛月好厉害哦。”岚在旁边跟着鼓掌。
舞台上被搬出了发言席,两层的剧院式礼堂,几千双眼睛都停留在他的身上。
凛月穿着正装,虽然发型一如既往地有些小蓬乱,好在难得系了领带才显得比较正式。他打开麦,缓缓开口。
“在发言前,我想感谢很多人,如果没有他们,我不会站在这里。以及,最想感谢的‘那个人’——不论对错,我会永远永远地支持你,并且站在你的身边。”
“哇塞?!”
“告白?!”
礼堂里小小的嘈杂了一会,有不少人四下张望,期待能找到这位优等生口中的“那个人”。
但没有人发现,在凛月说出开场白的时候,眼底有比夜空中的一等星更亮的光辉。似是刻意地看向泉的角落,他露出笑容。
只属于恋人间的,无法取代的笑容。
Happy End!
Epilogue
月光斜射进高高的窗户,洒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苍白的手指按下一个个音符,不为讨好在座的寥寥数名客人,Lascia ch'io pianga的旋律不断流动。国王大人曾经说过他不适合弹这样沉重的曲子,所以在每一段的结尾,他会即兴添加一些不一样的元素。
唯有静谧的夜晚,只有钢琴和音乐陪伴他的时间,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突兀地停留在不是结尾的中段,今天比任何适合都要焦躁。吧台附近的岚发觉异样,带着关切的表情走来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摇摇头,提出了来到岛上的第一个请求。
我想见笨蛋国王大人。
好呀,只要你开心的话。他刚好这两天都在呢。岚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
本能地躲过,脑海里再度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
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只要去见他,让他带自己走,就一定会得出想要的答案吧。
合上钢琴,纯黑的漆面在月光的映照下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即使欺骗了所有带着善意的人,那份愧疚连同沉寂已久的过去,都在不停地折磨他。一边告诉他不想被触碰,逃脱是最好的办法,一边又叫嚣着折磨着他尚未彻底消失的那部分自我。
想见他——他一定是那张照片里存在过的人物。
不可以再次逃走了。最坏的结果,不过回到原点罢了。
那就让一切软弱在此刻死去。
这是朔间凛月最后的自我救赎。
Free talk
我的内心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去吃个巧克力熔岩蛋糕!
写完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咦,最后竟然这么长啊。
之前苦于写了梗概迟迟没动笔,死线快到了,好了,我动了……途中无数次担心会窗掉。彻底的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地写完了。
同样是非常非常平淡的故事。
如果能给阅读的各位带来那么一点点的幸福感,我就很满足了。
2016.10.22 夜
晓月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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