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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怀疑，这是一个勇者打魔王的俗套故事。



01-Side A

我们在前往魔王城堡的路上邂逅了一位神秘的旅者。

这一路上我们没少遭人埋伏，在察觉到异动的同时攻击的魔法已经凝聚到了指尖，突然出现的那人却轻松预判了一切，让我和同伴的前后夹击落了空。

反击没有如期而至。戴着兜帽、身着白色斗篷的旅者抬起双手作投降状：“别动手。二打一也太不光彩了，更何况我一对一也打不过你们。但我想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接下来的路也许可以一起走。”

“你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即便对方看上去确实并无敌意，我也没有立刻放下警惕。

“无限的魔术师王不留行和混沌的术士索克萨尔。这世上还有多少人没有听过你们的名号？你的魔法是时间，是永无止境的可能性。”旅者先是望向我，说完这句又望向我身边的另一人，“你的魔法是融合，是愿望的集合体。如果现在还有什么人能与虚无对抗，那么非你们莫属。魔王撒旦已经在筹备最终的召唤仪式，虚无界还有不到七天就要降临，你们的目的地当然是他的城堡，而我也一样。”

事实与他说得分毫不差。

让虚无界降临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光是前期的准备工作，就需要在世界各地上百处脉络设下召唤的法阵。近十年以来，来自五湖四海的勇者和魔法师都在试图阻止这场毁灭性的阴谋，而魔王将成千上万的反抗者们作为养料，让空洞变得更加空洞。

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敢说能有绝对的把握赢得胜利。我也没有。

喻文州，我的同伴，也是被对方称作混沌的术士的大魔法师，在我的眼神示意下收回了法杖，望向旅者的目光却依然带着一些审视：“那么你又准备凭借什么去与这样的敌人对抗呢？恕我直言，这条路可能是有去无回的。”

“从左边那条路往前，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冲突。魔王在那边布置了一些棋子，虽然对你们来说应该只是不痛不痒的战斗，但能节约一点时间和体力总归是好的。如果你们有所怀疑的话，我可以走在前面。”旅者轻轻笑道，“我的魔法是预测未来。也许你们可以将我称作终末的预言家。”



01-Side B

我一直都知道，王杰希并不想带我一起去面对那终焉之战。

甚至于一起冒险的这些年，王杰希总是想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劝我离开，去过普通人的日子。理由无非是觉得和魔王对抗的战斗过于危险、不想我无谓地受伤之类的，但对此我也有自己的说法：“反正我又不会拖你的后腿。再说现在的时局这么乱，分开行动也不能保证危险不会找上门来，两个人一起互相照应，岂不是风险更小？”

于是王杰希无话可说。

和喜欢自由、讨厌受到规则约束的个性相对的是，无限的魔术师是个拥有极强责任感和奉献精神的男人。魔法师在乱世中是受人尊敬的群体，却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愿意为一般人挺身而出，这些人花了十年的时间和撒旦周旋，牺牲的人数不胜数，王杰希正是因为心知这条路总有一天会通往九死一生的局面，所以才不想拖我下水。

诚然，拯救世界的理想对我来说实在太宏大了。比起大义，我更倾向于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

三年前的平安夜，我送出了一块怀表。在魔法师这个群体中，送出用自己的本源魔力创造出的物品，就等于送出自己的真心——我那时才刚刚学会如何从零开始构筑物质，教我要领时王杰希还是和从前一样耐心，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问我学这个做什么。

那个圣诞节是在一场恶战中度过的。那场战斗让我们失去了两位大魔法师，他们死之前将自己的魔法——或者说愿望托付给了我。我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王杰希的回应，也无法再继续感受到那块怀表与我的联系，以王杰希的本事，不着痕迹地破坏掉它简直易如反掌。

之后一切照旧。仿佛我从未送出过那样一份礼物。他太擅长把握那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我们可以是最信任的同伴，最熟悉的搭档，但这些关系离相伴一生，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距离。

我在城门外拦下了王杰希。

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可以轻松破掉六星光牢的魔法师。并肩作战了七个年头，我和他擅长的魔法早已趋近互补，也可以说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他对我的每一个弱点都了如指掌。那么他的弱点呢？我不确定。

不过我的本意也并非要把他困在这里，只是想小小报复一下他在我的水里下了驱散粉这件事。

“怎么？你打算一个人去？”

“你目前融合过的魔法对虚无都没有任何克制的作用，你和我一起去也并不能增加我们的胜算。”王杰希语气淡淡，陈述着他早就想好的理由，“如果你留下来，即使虚无界真的降临，你也有几率可以活下去。活着，就意味着可能性。”

“‘喻文州’或许可以置身事外。但是‘索克萨尔’不行。”我嗤笑一声，“继承了那么多人的愿望之后，现在我和你的立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既然你不逃走，那么我也没有理由逃走。”

王杰希沉默良久：“我只不过是想让你活下来。”

“我知道。你总是这么想。”我叹了口气，“可我不想一个人活下来。”



02-Side A

敌人为阻挡我们的脚步而来。

魔王麾下的七使徒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折损了六人，其中更是有三人死在了王不留行和索克萨尔的联手之下，我们与对方之间绝无任何和解的可能，有的只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听见预言家的警告的同时，我已经成功到了敌人近身的范围内——我习惯在战斗中将魔法与格斗结合运用，手中扫帚形状的法杖一扫，生生将正在施法的敌人掀翻了出去，也正是在这个瞬间，漆黑的斗篷被揭开，夜之魔女露出她的真容。

最后的使徒莉莉丝拥有构筑梦境的天赋魔法。我从未和她正面交过手，但也早就对此有所耳闻，不计其数的魔法师在幻术中迷失自我直至死去，这也使她一直在七使徒之中地位极高。战斗中我一直都在提防对方施法，却没有想到这个魔法的发动条件并非咒语或手势，而是她的那双眼睛——她一直等我主动接近，在我占据上风、毫无防备的一刻才采取行动。

幻境是出自内心的产物，它的来源可能是强烈的愿望，刻骨铭心的遗憾，是在现实中无法达成的某种虚幻的可能性。

我太清楚我为何会看到这一切了。

倒在血泊里的人，是喻文州。跑过去将喻文州抱起来的人，是我自己。象征着时间魔法的银色法阵将我和他圈在中间，我在这个瞬间做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我在千回百转的画面中看见一枚镌刻着六芒星的怀表，看见和我一起旅行的青年偷偷吻过我的额头，看见他毅然举起法杖与我并肩而战，最终却无法逃离死亡的结局。

破除精神和幻觉类的魔法，首先就要战胜自己的遗憾，我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可我又那么想救他，想要他平凡、要他快乐、要他自由。就连那被他称作奇迹的可能性，也绝非我期待的最好的结果。

——假如那天被镰刀贯穿的人是我……是我就好了。这样的念头无疑是危险的，它构成这个梦境的核心，让我反复杀死自己。一个声音告诉我这是陷阱，另一个声音却说这是我的弱点，我的私心，我的选择，若能让他永远安好，我心甘情愿用生命去交换。

在我第无数次决定让自己迎接死亡的时候，恍惚中似乎有个模糊的白色人影抱住了我，毫不犹豫地用后背替我挡住了锋利的镰刀。

我看清了那张脸，因此大惊失色。是喻文州。这里是我的梦境，是我的遗憾，他怎么可以枉顾我的意愿行动，我要他活着，他怎么能……我怎么能让他……

我从梦境中幡然惊醒，四周的景象证明我确实已经不在那场梦中。

“放心吧，我已经打倒莉莉丝了。”喻文州握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了他手心的粘稠和发凉的指尖。“我差点就要以为你不会醒来了。你看上去很糟糕，做了很可怕的噩梦吧？”

“我……你怎么解除这个魔法的？”

“不是我，是他。”喻文州望向远处的第三人。

被提及的预言家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视线飘向另一侧魔王城堡的方向，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并不想与我们有过多的交流。

魔力顺着温暖的掌心输送过来，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还有些颤抖。喻文州放缓了语气：“你很少这么慌乱。梦里你看到了什么？那些会让你觉得痛苦的，都可以和我分享。”

我把自己的手心放在喻文州的手背上，不动声色地切断了他传来的魔力。我并不打算给他窥视我的记忆的机会。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02-Side B

很少有人知道索克萨尔在几年前还只是一个魔法学徒。毕竟在他之前，能被授予称号的大魔法师无一不是天生就继承了特殊的魔法，这样的魔法往往是独一无二的，比如王杰希的时间操作。

在王不留行的名气还没有那么大的时候，他从南方一个被魔物袭击的村子里带走了唯一的幸存者。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没有安身之所，他便教导对方从零开始学习魔法，而后一起踏上了漫长的旅途。

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在两人认识的第二年，王杰希得到了魔王可能盯上了某个城镇的情报。那是王杰希第一次和魔王发生正面冲突，也正是那一战让他的名号更加响亮，那时他们的力量尚在伯仲之间，谁也不能占据绝对的上风，但他最终还是成功逼迫撒旦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我在事后听说了很多关于那一战的种种，却一直遗憾没能亲眼目睹他最强势、也最疯狂的那一面。

我一直记得那一天，给予我新生的命运之日。

渐渐开始崭露头角的无限的魔术师到底还是受人瞩目，竟引得魔王用了一出调虎离山的计策。王杰希在使徒们的围攻下脱不开身，而我在城镇内与魔王本尊撞了个正着。坦白来说，我的那点小伎俩完全不够看的，以至于当撒旦的镰刀穿过我的身体、虚无的诅咒将单薄的灵魂完全浸透时，我依然在不甘地想着：如果我再强一点，再强大一点，就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了。

虚无是贪婪的，像黑洞试图吞噬一切灵魂和生命，我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人要为了我和这样的黑洞抗衡。我听见他不断呼唤我的名字、温柔地告诉我不要怕、让我睁开眼，在万物停滞的瞬间到来前看着他。

暂停时间和暂停部分个体的体感时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要创造一个让整个世界、乃至因果律都停止运转的规则，那几乎是神的权能。

可他还是做到了。连死神的脚步都被他死死拖住。魔术师将时间长河中无限的可能性汇集在了一点，在无数平行世界中为我带来唯一的奇迹。新魔法的觉醒让我的灵魂变得强大到足以抵抗虚无的侵蚀，我从此获得了名为“融合”的大魔法。

后来，人们总说融合魔法是心愿的集合体。只有我和他知道，我的魔法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愿望。一个自私的、想要某个人活下去的愿望。

清醒过来时王杰希仍然紧紧把我抱在怀里，那足以逆转命运的威能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我费了很大劲才抬起手去帮他擦掉嘴角的血迹，开始没来由地期待他说些什么煽情的话，而他最终只无奈地吐出两个字：“傻瓜。”

“你让我保护好城镇里的人，我当然要竭尽全力。”我努力朝他挤出一个微笑，“有些事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不尝试就直接放弃，我会看不起自己。”

“但我不是要让你用命去保护其他人。你的生命和他们的生命同样重要。”过了好一会王杰希才说，“下不为例了。”

然而这句话是毫无说服力的，最喜欢拼命去保护他人的人正是王杰希自己。

他陪我养了一个多月的伤，教导我如何去适应这股本不属于我的强大力量。我知道他总有一天还是会重新踏上征途，于是主动表示要继续与他同行。

“我当初救你，是想要你远离危险的争斗，不是要你和我一起去冒险。”王杰希说，“我天生就拥有强大的力量，同时也身负必须站出来去和恶抗争的使命。但你不一样，你的人生因我的介入而改变，即使是现在，我仍然希望你可以选择你想走的路。”

“那么就听听我的选择吧。”我笑起来，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珍而重之地给出我的承诺。“这一路上我将对你不离不弃，直到时间的尽头。”



03-Side A

魔王城堡前有一座巨大的迷宫，在破坏结界核心的过程中我们不慎触发了某个陷阱，导致整个迷宫轰然坍塌，我一点点摸索着下来，终于找到了坠入沟壑中的预言家。

“喻文州比我擅长破除结界，所以我让他留在上面做些准备，晚点我们再去与他会和。”我的出现似乎让对方颇为惊讶，于是我向他解释道，“你能够预知未来，知道那个结界要到天亮才能安全开启，当然也知道我们的必经之路上有这样一个陷阱。你主动走在最前面，是不想我和喻文州遇险。谢谢。”

“我不会战斗，但总要向你们证明一下我的诚意，不能一路上白白让你们保护我。”预言家摆摆手，“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我原本以为中了莉莉丝的魔法会伤及你的灵魂，不过现在看来这完全是多余的担心。”

“多谢关心。”我看着他，“我有个疑问。既然从来没有人在中了这个魔法后还能从梦境里走出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破解的办法的？”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当你自身都拒绝梦里的场景的时候，梦境本身就不存在了。”预言家一边回答，一边领着我穿过墙壁中的暗门，找到一处没有魔物徘徊的角落，“你完全没有必要特地下来找我，如你所见，我虽然不是你们那样强大的魔法师，但至少自保无虞，以我的魔法，找到一条出路也并不难。但现在你得耽搁小半天了——这里是个空间结界，没法用飞行的魔法，我们只能等到坍塌的部分自动修复后才能回到上面。”

“那就等待吧。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无视同伴的安危。”我干脆靠墙坐了下来，拍了拍地面，示意预言家可以坐过来，“你对我们的事情了如指掌，但我们对你还是一无所知。你又为什么不说说你的故事呢？”

预言家犹豫了片刻才坐下，兜帽下的面孔藏在一片阴影里，像极了深渊。

“我虽然一直在旅行，但所到之处都是差不多的风景。这没什么值得讲述的，它们没有你们的冒险故事那么精彩，甚至可以说非常乏味。”

“但我想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们，你一定要对抗魔王的理由。”我想起那天喻文州问他的话，“无须我提醒你也应该知道，倘若没有舍弃一切的觉悟，就不应该要跨过那扇门。”

说完后我便有些后悔。战斗的原因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私人的，就连我也很难说出为了世界和平这种伟大的理想。但是预言家好像不甚在意似的：“我只是在兑现我的承诺，尽我所能地去救一个人罢了。”

我沉思片刻，才问：“只有打倒魔王，那个人才能获救吗？”

“其实也不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救不了他的，可如果不去尝试做些什么，我会看不起自己。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罢了。”预言家莫名其妙地说，忽然朝我望过来，语气颇为认真地问：“你的魔法是无限的时间，是最接近奇迹的魔法，如果你想要拯救一个人，各种方法都宣告失败，你会‘无限’地寻找下去吗？”

“那要看那个人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了。”我回答，“那个人对你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人吗？让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和魔王对抗。”

“我也不知道。尽管我还是时常会见到他，但我已经快要忘记他了。”预言家的回答依然让人摸不着头脑，“我甚至不是很确定现在在推动我前进的是什么，是爱吗？还是不甘心？”

我想了想，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找下去的。假如连坚持都不能贯彻的话，‘无限’就没有意义了。不过假如你已经迷茫到找不到方向了，又为此感到疲倦，那么就此停下脚步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

“以前也有一个人对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然后我就试着停下了脚步。”预言家叹了口气，“但后来我又发现其实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回头只会让我前面的旅行毫无意义，我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行，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想要确认我的答案。”

我微微颔首：“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只能祝你顺利了。”

短暂的沉默后，我又听见旁边那人开口道：“算是我个人的一个小小八卦。世人都以为无限的魔术师和混沌的术士是一对爱人，毕竟你们总是一起出现在家喻户晓的故事里。但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我觉得你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看得出来你们对彼此而言都非常重要，那又为什么不把心意说出来呢？”

我很意外这样的问题会由第三者提起。喻文州也不曾把这个问题摆上台面，即使他确实一直在等我的一个答复。

“我和他的关系只能是这样。至少现在是。”我回答，“我不能给他任何回应，那样只会让他痛苦罢了。”

“因为你知道如果要想阻止魔王的野心，你和他也许不得不要面临生离死别。你当真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去拯救这个世界吗？”

“不。我不会拿其他人的生命去交换的，无论他是不是我爱的人。”

“你爱他，就会竭尽所能让他活着。他爱你，就会让你如愿以偿。爱情真是很莫名其妙的东西。”预言师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要把胜利和活下去的机会留给喻文州，倘若你最终真的死在魔王手下，他就可以把你的魔法融合到自己身上。用全能来应对虚无，这就是你的底牌。”

“虽然我并不觉得我们毫无胜算，但准备一个后手总是没错的。那么，在你所看到的未来中，我会用出这个底牌吗？”被人看透了心中的打算，我依然神色不变。至此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我的决定，哪怕是喻文州。

“哈哈，我也很想知道。可惜那是我也看不到的未来。”预言家却摇了摇头，“别太悲观，等危机过去，或许你也可以去大胆地爱你想要爱的人。”

“这件事，你不会告诉他的对吧。”我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这番话。

“当然，我只是个旅行者。我不会、也没有资格去干涉任何人的选择。”预言家似是笑了，“我还有个问题。假如在战斗中需要你暂停时间来争取机会，你的极限是多久？”

暂停时间这样的天方夜谭，在他口中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确信我一定可以做到。

我低头思忖了片刻，又摸了摸胸口的中央，认真道：“一分钟，尽全力的话。”



03-Side B

我醒来时人已经在深不见底的沟壑下。王杰希依然把我牢牢护在怀里，也许是在坠落的过程中承受了更多的冲击力的缘故，他的情况比我要糟糕一些，身上多处擦伤，还可能断了一些骨头。

城堡的结界核心被毁，那道脆弱的屏障业已不再能继续阻挡我们的脚步。为了不给魔王重新构筑核心的机会，在迷宫坍塌之前我拼尽全力将护领的结界彻底破除，也正因如此才错失了逃走的最佳时机。

没想到王杰希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来，尽管他本来已经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在这片诡异的空间中我们无法飞行，他当机立断撑起屏障挡住了落石，又尽可能地凝聚魔力抵挡向下的冲力，否则这么摔上一遭不死也是残废，更别提再去讨伐魔王了。

我们都不擅长太高级的治愈魔法，但治些简单的伤势已经绰绰有余。感受到我输送过去的魔力，他才慢慢苏醒，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检视我的状况，我再三强调自己没事，他才总算松了口气，忽然就大力抱紧了我：“我说过下不为例了。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知道吗？”

他分明不曾给过我回答，却时不时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我决定将另一件事暂时按下不表，于是点了点头，拍拍他的后背道：“知道了。别担心。”

我们在那个迷宫里浪费了一天多的时间，一边探路一边调整自己的状态。王杰希伤得略重一点，我以“面对魔王时你才是主力”为由说服了他，揽下了一路上所有的战斗。

我没能瞒他太久。在即将正式进入城堡的领地时，我就完全撑不住了，钻心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寄生性质的诅咒不断从我的身体中榨取着魔力，从一开始的蛰伏到完全爆发出来只用了这么点时间。

结界和诅咒都是我比较擅长的领域，在中招后我就大概摸清了情况。那个结界上附加了连带的诅咒，破除它的人必定会遭到反噬，要是一般的诅咒倒也无伤大雅，但偏又是会在夜里成倍增强的特化型，它的效力已经远超我可以消化的程度，魔王想必算准了我们到达的时间，也猜到我们一定会急于突破那个结界，才刻意设下了这个陷阱等我们自投罗网。

“……别这样，杰希。”王杰希扶着我躺下，他的魔力在我的周身流转，一丝不苟地查探着我的状况。我实在有些力不从心，魔力的流失让我越发无法抵挡诅咒的侵蚀，我知道这可能是又一次死局，面对绝境时我的心中却不再有不甘，也并不彷徨。“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就把我留在这里吧。”

“傻瓜！早点告诉我，我可以早点给你治疗。”他低声斥责，“别说话，保存体力，不要抵抗，都交给我。”

这些年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我已经很少看见他如此慌乱的一面，一时间心里觉得有些暖，好像又有了点力气。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多余的魔力。”我按住了他想要施法的手，硬生生打断了那银色的法阵，“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能够对现在的我造成威胁的诅咒，你要想强行解除它，需要付出的代价会远比七年前更大。为了大局着想，你不能在最终战役前再有更多的消耗了。如果有什么我还能为你做的……”

“我明白了。那就等着我。我会杀死魔王为你解除诅咒的。”他打断了我的话，一贯冷峻的脸上却露出格外温柔的表情——那日他为我唤来奇迹时，露出的也是这样的表情。“这一路上我将对你不离不弃，直到时间的尽头。”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强烈的倦意却席卷了上来。这催眠魔法显然是出自王杰希的手笔，无奈我实在太过虚弱，根本无法与他抗衡，就这样任由他剥夺了我的意识。



04-Side A

和书里的俗套故事不同的是，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是无法尽如人意的。

比如勇者们竭尽全力也无法战胜的魔王，也比如我那个相当执拗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同伴。

魔王的本领不可同日而语，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我可以独自与之抗衡的对手，在战斗的过程中虚无的领域一直在持续吸收我的魔力，即便我的灵魂属性是无限，也绝不可能长时间承受这样的消耗——更何况这么做也只会为敌人增添养料。我硬撼了一次力量对冲，借此抓到了近身的机会，灭绝星辰重重砸在对方的肩头，时间的流速在一点上骤然加快，让魔王的整个左臂变成腐朽的枯骨。

大幅加速时间的一击近乎抽干了我剩余的全部力量，而那把致命的镰刀也已经挥至我的身后，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防御或是闪躲——就像我在那场梦境中迎接的死亡。

于是也有一个影子像梦中那样抱住了我。我曾经一直笑话他练不好的瞬移魔法，偏偏在这一刻被他完美地运用了出来。

在破解结界的过程中喻文州受了些轻微的反噬，这时让他直接去和魔王对抗显然是不太明智的。于是我们按照预言家给出的情况制定了作战计划，由我打头阵，而他们两人则在后方静待时机——把握时机一向是喻文州的强项，我本以为可以靠刚才以命换命的一击制造出破绽，却不想在生死关头他竟根本顾不上去攻击敌人，而是选择替我承受那份代价。

来不及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倘若我还在全盛状态，或许还能找到破局的方法，此刻却连一个简单的屏障都无法立刻凝结出来。

就在这时，时间停止了。整个世界的脚步停了下来，战斗产生的烟尘，发出不详嗡鸣的召唤法阵，不顾左臂的伤势继续挥动着镰刀的撒旦，从后面抱紧我的喻文州，一切都被停滞，我立刻重整势态将喻文州护在怀里，退后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刀锋离他不足十公分，只差一点我就将要彻底失去他，我知道奇迹不会眷顾我们两次，而这个世上没有任何魔法可以扭转真正的死亡。

一道白色的人影踏入了战局，站到了撒旦和我们之间，无比强大的力量在他的周身形成巨大的旋涡，似乎要与天穹上的虚影抗衡。

“带着他离开这里吧，后面就交给我。”预言家说，“抱歉，我向你们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我可以保证，魔王会在这里被打败，世界不会被虚无吞没，不再有牺牲，不再有离别，你们都可以去过平凡而幸福的一生，去爱你们想爱的任何人。”

他顿了顿：“而我漫长的旅途也就结束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道出了某个我早就确定了答案的问题：“这是对未来的预言，还是对过去的陈述？”

预言家轻笑一声：“原来你知道了。”



04-Side B

当我终于摆脱了催眠法术，强忍着诅咒的煎熬找到王杰希时，他正举步维艰地往回走，见到我的一刻他终于坚持不住，直接栽倒在地上。

连最有可能翻盘的人都败下阵来，魔王根本不屑于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而是重返城堡内部继续执行召唤虚无界的仪式，天空之中已经隐约可以窥见某种危险的轮廓。

但那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虚弱的王杰希，他无法伪装，无法逞强，是真的油尽灯枯，无力再战。魔王的镰刀在他的胸口留下了难以忽视的伤口，我也曾被那把武器重创过，又怎么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虚无的魔法很快就会将他的生命、魔力乃至灵魂都吞噬殆尽，我却无法像他曾经救过我那样去救他。

我原本已经决定，无论这一战是怎样的结局都会坦然接受，但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忽然就失去了所有言语和力气，眼泪毫无知觉地就落了下来。

大约是看我真的哭得很伤心，王杰希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捏了捏我的手心。

“别哭……算了，想哭就哭出来吧，可我不会哄人，怎么办？”他发出近乎无声叹息。

“我……”

这一刻有一句话我想要亲口说出来。那是我一直没能对他说的话，即使我们早就心知肚明。每一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又侥幸从地狱的入口逃脱时，我总是觉得如果没有真正将它说出口，一定会遗憾终生，到死后都后悔。

但我还是没能说出来。

因为王杰希强撑着坐了起来，将我一点点搂进了怀中。他终于吻了我，深深地、悠长地吻住了我的嘴唇。

司掌时间的魔法顺着这一吻缓缓灌入我的身体，引导着我的天赋魔法去接受这过于贵重的馈赠。随之流失的还有他的生命力，唯有当魔法的宿主将死时，我才能完成魔法的融合，这一点无论是他还是我都再清楚不过。

在这时候我才切身体会到无限的魔术师有多么强大，过分强势的魔力瞬间就驱散了我身上的诅咒，却也让我的每一寸灵魂都疼痛难耐。

可是这点痛算得了什么？我只是要承受这些微的痛楚，他却是要把所有的希望都留给我。巨大的悲伤笼罩了我，让我也紧紧抱住了王杰希，我们的身体同样在颤抖着，他一定也和我一样尝到了又苦又涩的眼泪，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手。

“现在你不是混沌，而是全能了。”融合即将完成时，王杰希伏在我的肩头如此宣告。他的语气是那么骄傲，好像我真的是他的骄傲一样。

“可你就要死了。我救不了你，算什么全能？”我擦干了眼泪，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事到如今，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其实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一个非常在意的人。他也是我战斗到今天的原因之一。我本来想，如果能活着回去就向他表明心意的。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让你等我的答复等了这么久。”这个话题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但王杰希还是轻声说，“忘记这些痛苦的事吧。不要为我感伤，我不值得。等你结束了这一切……去普通地生活，爱一个同样爱你的人，自由而快乐地过完你接下来的一生。人生而平凡，平凡而幸福，那些本来都是你的，是我从你这里拿走的。”

一字一句，像祝福也像诅咒。

我毫不意外他会拒绝我。尽管这个答复迟来了三年。

这个时候我还能说什么？告诉他他值得，告诉他和他一起冒险的时光我从未觉得痛苦，告诉他无论如何我都会永远记得他，他从未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而他留给我的回忆、魔法和心愿会永远刻在我的灵魂之上，即便我踏入了下一段人生，这些也将永远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陪我前进，陪我老去。

“文州，”他沙哑地呼唤我的名字，“你会答应我的，对吗？”

面对他的再三确认，我终于艰难地点头。



05-Side A

我费力地将喻文州安置到安全的地方才折返，此时，魔王城堡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我向你保证过一定会取胜的。毕竟这是我第二次杀死他了。”预言家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轻快。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从容，白色的斗篷沾满了血污，浑身上下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用问也能想象得到之前的战况有多激烈。

这时候他终于如释重负般揭下了兜帽，转过头来，露出那张令我无比熟悉的脸。我注意到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某种规则正在强迫他消失，他所剩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不再刻意维持伪装声音的魔法，而是用他原本的声音问道。

“在你问我暂停时间的极限的时候。”我回答。“你那天说完，我就偷偷将时间暂停了五秒钟，然后就发现你和我一样不受停滞规则的影响。你早猜到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想要留一手，是么？”

“对于融合来的大部分魔法，我还远远做不到融会贯通，但我想你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

回答我的是自称终末的预言家的喻文州。他温和地笑起来，仿佛和我熟悉的那个喻文州没有什么两样。

拥有了和我一样的时间魔法，时间的流逝在他的身上是如此缓慢，可我依然感觉到了他的疲惫。和只活了二十几年的喻文州不同，他的眼神那么深邃又那么复杂，他在时间的长河里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就像他说的那样，几乎已经要忘记他最初的起点，忘记“我”和他曾经一起走过的那一段路。

“你这么做……多久了？”我问。

“哪怕是融合了其他次元属性的魔法，时间魔法的极限也只能让我无限重复这七天的旅行。这是我第一千零一次度过这七天，不过和‘你们’一起走完结尾还是第二次。”喻文州说，“我的存在会在平行世界里形成悖论，所以我必须封印自己的融合魔法，等因果律注意到我这个异类，它就会进行调整，将我的存在完全消除……所以这一次，确实是我最后一次旅行了。”

我望着他，用肯定的语气说：“这就是你要确认的答案。”

“没错。经历过那么多次尝试以后，我几乎可以断定，要度过这次危机，你的底牌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而为了能让索克萨尔成为全能，你的牺牲是必然的。”喻文州缓缓地说，“但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一个全能者了，所以没有人需要牺牲，我的答案是正确的。”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我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停下脚步，去重新开始？你难道不懂……”

“上上次是我头一回决定要与你接触，我问了你是否应该坚持，而你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喻文州打断了我，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所以在第一千次的旅途中，我不断地回溯、回溯，去到七年前，杀死了那个本该被你拯救的我，作为‘喻文州’和你重新度过了这段旅程。我以为我已经累到决定要接受那个不太完美的结局，去和你一起面对死亡和终结。”

“可你还是动摇了。”

“是啊。”喻文州还是笑，“一旦再度和你相处，我就知道我无法放弃你，我希望你活下去，就像你希望我活下去一样。”

半晌，我才慢慢挤出两个字：“傻瓜。”

“谁没有犯傻的时候呢？”他顿了顿，“那块怀表，你藏得很好。”

“你还戴着它么？”

“当然。没有它，我可能坚持不到今天。”喻文州从胸口摘下了那块怀表，将它放在了我的手心。这块表是由纯粹的魔力构筑出来的，自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老朽，但这一刻它也和它的主人一样趋近透明，仿佛随时都可能消散。

我无法想象这一千零一次的倒带有多么枯燥而绝望。于是我又问：“为什么尝试了那么久以后，才决定与‘我们’接触？你原本可以选择不那么孤独的方式。”

这一回，喻文州沉默了半晌，才道：“因为我没有那么勇敢，我怕我会忍不住向你索要拥抱。”

“那就抱一个吧。”我说。

因果律在消除他，那我就停下因果律！我在抱住他的瞬间再度停止了时间，这世间所有的法则都要为我们的时间让步。以我的现状根本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坚持多久，可除此之外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他从一开始就清楚，他所做的一切不能让死人复生，不能让时光倒转，他爱的人已经永远死在他的记忆深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我根本不能代替他心中的那个人，去给他期待已久的回应。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任何事，只要我能做到的。”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笑了一声：“那，我可不可以叫你的名字？”

这是什么要求？他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即便他要求我给他一个吻，我也会为他做到的。

“可以，当然可以。”我抱紧了他。“像以前那样就可以，文州。”

我想他一定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这样称呼他了，这让他极力保持的镇定顿时瓦解。他把脸埋在我的肩头，不愿让我看他落泪的表情，而我在他沙哑的哽咽里听见他说：“我曾经承诺不会放弃你，到时间尽头都不会放弃你。我终于可以来兑现我的承诺了，杰希。”

他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叫我的名字，好像要把他在这一千零一次旅途中欠下的全都补回来。直到最终极限的来临，他重新看向我的眼睛，神情并不迷茫或痛苦。

然后他满足地笑起来。

“我爱你。谢谢。再见了。”



05-Side B

成功战胜了魔王、阻止了虚无界的降临，我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兴奋和喜悦。

大抵是因为我本身对拯救世界这样宏大的理想并没有多少执念，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安身之所——能够和谁一起过上平凡生活的安身之所。

自由，安宁，快乐，简单。王杰希想把这些送给我，我又何尝不想让他也得到这些？我身上背负的那么多愿望中，他许给我的心愿依然是其中最为强大的，哪怕那个愿望是那么自私，可就连这足以杀死虚无的“全能”也不过是那个愿望的体现。

他本来应该是最有资格得到回报的人。只是事到如今，除了让他如愿以偿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已经无从去确认王杰希的想法。离别的那一吻更像是他用来让我放下戒心的手段，而他所谓的那个让他牵肠挂肚多年的人，是真的还是杜撰出来的也不再重要。

我跌跌撞撞地走回王杰希的身边，把城堡的废墟抛在了身后。他睡着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安静，若不是此刻他全身都沾满血污，那张脸应当是干净又帅气的。

我跪坐在他身边，俯下身去吻他的唇。反正他也不会知道我这么做过。他才二十几岁，本该有大好的前程，时间却为他永久地停止，等我慢慢变老，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这张脸，他不会微笑，也不会老去。

我抬起头，想好好为他整理一下凌乱的衣冠，手指无意间触到他的胸口，那个曾经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那个瞬间，我如遭五雷轰顶。

为什么……怎么会……

我原本已经决定了……决定要让王杰希如愿了。独自活下去或许确实没有那么困难，一生那么长又那么短，我对他的爱永远不会得到回应，当时间渐渐磨平一切，我终究会放下过去与他人建立新的关系，而他只能活在我的记忆里，成为一个触不可及的路标，让他的心愿指引我前进。

剧烈的情绪冲击让我的指尖抖得厉害，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领，取出他一直挂在胸口的那块怀表。那上面被施加了一层极其强力的封印，以至于这么多年，我都没能再感知到它的存在，但此刻封印也随着王杰希的生命力一起慢慢消散，在极近距离与之触碰的刹那，我重新和自己的本源魔力产生了共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它认错。

原来我早就得到了回应，我的爱情从一开始就交付给了同样爱我的人。三年前的那个平安夜他之所以选择沉默，就是不想让我像这一刻这样痛苦。

可这才是他真正的答复。哪怕这份答案来得太迟了。他总以为他从我这里拿走了什么，所以他沉默，他克制，爱情和未来本来都是他的，是我从他这里拿走的，我要如何轻易放下他去过完我的一生，怎么能够承认他是我不该爱的人。

“活下去，文州。” 王杰希的声音犹在耳边。“活着，就意味着可能性。”

没错，他留给我的魔法正是无限的可能性。我忽然就明白了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曾为我逆转命运，这一回，应该换我来为他逆转命运了。

——即使你成功救下他又能怎样？那是平行世界的王杰希，你所经历的一切他都没有经历，他的爱和答复都属于他的喻文州，不属于你。无论是你，还是眼前死去的他，都不会真正获得救赎。

“我知道。”我对自己说。“但是留在这里，什么也不会发生的。”

象征着时间魔法的银色法阵将我和他圈在中间，我在这个瞬间做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对不起啦，杰希，我果然还是没有办法答应你那些事。我不会放弃你的，直到时间的尽头都不会放弃你的。”这一回我吻了他的额头，轻轻将那块怀表取下，将它挂在了我的胸口。“等我真正能够兑现这个承诺的时候，我一定会骄傲地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做到了。”

我笑起来，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再度珍而重之地给出我的承诺。

“我爱你。抱歉。等着我。”



00

故事里没有全能的救世主也没有终末的预言家。

有的只是离别后终于在时间尽头重逢的恋人们。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