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宇宙

我与深爱的你

都在万有引力的法则下燃尽生命



1

淡紫色的天空降下雪花，积雪尚未融化的地面上印着一串串密集的蹄印。那是一种拥有八条腿的生物留下的，它们披着厚厚的针织物，正托着这里的居民向远方走去。

泽塔在这颗行星参加作为警备队训练生的任务，那便是同警备队的前辈们一起把这颗星球上为数不多的居民转移到战争废墟之外的土地。这里的住民与人类有着相仿的面容，在遭遇宇宙海盗的袭击后仅需余下残存的支脉。他们的城市被掠夺摧毁，农田也成为无法复原的焦黑土地，警备队击败海盗后最终决定将他们运送至这颗星球上更适宜居住的土地重建文明，由于并不是艰难的任务，也派出训练校的成员一同执行。

泽塔用手掌小心翼翼托起那八条腿的生物与住民，在蓝色太阳下飞向崭新的土地。与光之国不同的自然光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如同项链般挂在天空，泽塔透过明媚阳光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他站在巨大的蓝色太阳下，站在了无生机的干涸土地，赛罗从天空徐徐落下，背对着冰蓝的恒星，向他伸出手臂。

他似乎在说些什么，然而泽塔仅仅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是被电波干扰的通讯。他潜意识里认为赛罗是在叫他一同离开，努力想看懂这片刻的画面，便听见画中的自己向赛罗疑惑地发问。

“我和你一起走，能收我做徒弟么？”

“这就免了，我不是什么可以收徒的大人物啊。”

画面在这一瞬消失，泽塔甩了甩头，像是从一个幻境中拔出思绪，耳中传来伙伴从地面发出的喊声。

他知道他已经接近目的地，减慢速度渐渐落下，将手里的住民稳稳当当地放在水源充足的土地。

事实上泽塔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就在最近他至少见过十余次不同环境下与赛罗的相会，有时是在布满青苔的遗迹，有时是在悬挂明月的深蓝夜空，还有一次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怪兽墓场幽暗的乱石。画面里的他总是在问赛罗的名字，似乎从未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奥特战士，泽塔不明白这样的景象从何而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一瞬陷入了梦境，但又确定目睹之时他异常清醒。

他笨手笨脚地把带来的住民安顿好，打算再去运送下一批住民，便看到一个小男孩并拢双手，踮着脚向自己递出了什么。男孩身上裹着破了洞的麻布衣衫，灰尘扑扑的脸颊透着风雪磨出的红印，他咧开的嘴里缺了一颗牙齿，笑容充满令人欣慰的感激。

泽塔歪着头愣了几秒，才明白男孩是想送给他礼物。他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捻起男孩捧着手递来的东西，发现那是一个方形的金属盒子，正唱着清脆而简单的歌曲。

泽塔突然想起前几天下课后缠着赛罗特训时，赛罗给了他一件任务途中得到的东西。那是一个对于奥特战士而言过小的玻璃瓶，里面装了一半液体，一叶小舟浮在水中。后来泽塔发现不论将玻璃瓶怎样颠倒，小舟总是会不屈不挠地浮上水面，慢慢悠悠摇曳身体。

他把玻璃瓶捧在掌心，“师父，这个真是奥特有趣啊！”

“有意思吧！现在的光之国看不到这样的东西，所以让你瞧瞧。”

那时赛罗和他坐在警备队广场边，藏在披风下的手臂得意地环起，爽快的笑声让泽塔感觉精神的一部分被突然捉紧，飞速扑向赛罗所在的地方。

他承认缠着赛罗拜师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拜师，他喜欢和赛罗待在一起的感觉，喜欢那些不经意的玩笑，喜欢对方在自己面前时不时流露的小情绪。泽塔有时候会想自己和赛罗的相处并不像通常意义上的师徒，他们之间恰当的别扭像是剥开的糖果酸酸甜甜，自然的关心又如同海平面上拂过的风。他说不上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是察觉到自己在期盼着什么，迫切却又不得章法，只能用行动不断试探。

泽塔觉得这玻璃瓶一定是赛罗送给自己的礼物，生怕弄丢似的牢牢捏在指尖，“师父，这是你特意送给我的吧！”

“你做什么梦，不过顺手捡到，带给你玩玩而已。”

赛罗不客气地说完，站起身干脆利落地甩开披风，用食指在他额上揶揄地敲了敲。

“这样的东西在宇宙里比比皆是，以后你也会得到的，也算是老爸口中羁绊的一种形式。”

泽塔接过金属盒子的一刻，便想起那时赛罗的话，发现空隙部分应该可以放进那个小小玻璃瓶，开心地冲男孩点点头。男孩腼腆地抓了抓脸，从衣衫下伸出手像是想要与他击掌，干瘦的手臂几乎只有皮包着骨头。

泽塔想了想，用食指尖在孩子稚嫩的掌心轻轻触碰，传来的温度让他的心情绽开一朵小花。

他直起身子打算离开，地面突然传来剧烈震动，刺耳的嗡鸣也在天空中回荡开来。泽塔急忙循着声音看去，发现竟然是宇宙海盗留下的巨型机器人又运行起来，它的胸口燃烧着通红的火焰，几枚炮弹从里面飞驰而出，向着地面聚集的人群袭来。

泽塔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挡在住民面前，用后背承下了所有炮弹。



2

泽塔在迷迷糊糊间听到银十字中常常播放的歌谣，如同时间凝固般的柔缓。他记得课堂上曾经说过，银十字的歌曲经过精心挑选，对于精神的舒缓与身体的调养有着重要意义，这会儿终于切身对这句话有所体会。他在这柔软的抚慰中沉入思绪的深处，仿佛被星河淹没，被涛声抚摸，他又一次看到了奇妙的景象——赛罗站在一颗不知名的小行星，泥土和尘埃弄脏了他红蓝交织的皮肤，他像自己为住民们遮挡攻击那样护在自己面前，用后背承下从夜空中袭来的攻击。

数十条攻击轨迹交织在漆黑空中，赛罗绷紧了身体，趁着间隙回身反击，明亮的光线贯穿夜空，他的脸庞也被电与光照耀得发白。

泽塔知道画面中的自己仍旧不认识赛罗，却在一瞬间感受到所有生命的空虚都被他的光芒照亮。他的计时器中传来一股趋近炸裂的沸腾，他听见画面中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赛罗师父！我奥特崇拜你的！请让我做你的徒弟！”

他在意识朦胧间几乎要把这句话喊出口，喉咙里却仅仅发出断断续续的单字，只有赛罗的名字清楚地从唇齿间吐了出来。他看不清面前的东西，只是恍惚间感到一个身影靠近，接着一只手掌按在他的额头，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揉了一揉。

“……真是的，你总是这么盲目地跟着我，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泽塔无法回答。

他找不到原因，也想不出答案。他的感情像是琥珀色的美酒与洁白的珍珠，激烈而又纯粹，仿佛将要贯穿他的胸口，却又温暖地裹挟着他的生命。

他努力地想要看清赛罗的样子，模糊视野里只有一个大致轮廓。泽塔感到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也提不起任何劲力，似乎每根神经末梢都绑着沉沉沙包，拖拽着他不断向深海坠去。

他迷糊地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视野终于变得清晰，这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彩光编织的空间，一眼看去不见边际，奇妙的曲线在空中浮动，像是把无数时空串联在一起。

赛罗坐在他身边，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大咧咧伸长，有些紧张地把胳膊搭在膝盖上。看见泽塔醒来他仿佛松口气般地放下手，凑上前在他胸口重重打了一下。

“你怎么回事，一个简单任务也能伤成这样回来！”

泽塔被打得缩了缩肩膀，用手捂着胸口，“赛罗师父！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比起道歉你一开始就别给我受伤啊！”

赛罗长长吐出一口气，站在他面前，眼灯里的安心多于责怪。泽塔活动了一下胳膊，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一想到这期间赛罗也许一直陪在身边，就止不住地咧开嘴角，目不转睛地盯着赛罗，生怕错过哪个瞬间。

赛罗皱着眉头看他，“你盯着我干什么，有点恶心啊。”

“不是吧！”泽塔仿佛被流弹击中似的后退一步，受伤得险些要瘫在地上，就听见赛罗笑了起来。

“开玩笑的，笨蛋。”

泽塔感觉心情随着赛罗的表情忽上忽下，像是坐着地球一种名为过山车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心情，开始在空间中左顾右看，突然好奇地道：“师父，这里是哪儿？”

“是我做出的闪耀领域，这里时间的流速与外面不同，我想着在这里养伤相当于在外界只经过短暂的时间，就把你带进来了。”

赛罗说着，看见泽塔的钻石眼仿佛淬了金一般发起光来。小徒弟从这段话里很快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业似的握住拳头，“我知道了！师父在我养伤时果然一直守着我啊！”

“少给我得意了！”赛罗顿时有种小秘密被当事人发现的尴尬，不自在地把头扭开，故意岔开话题，“说起来你这次出去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这个问题正中泽塔下怀，开始缠着赛罗讲起这次任务中的经历——焦黑的土地与废墟，八条腿的生物运载着类似人类的生命体，小男孩送给自己金属音乐盒。他兴致勃勃地说着，唤出暂且放在计时器里的音乐盒放在掌心，在赛罗面前用一种展示礼物般的自豪揭开盖子，叮叮咚咚的乐曲从里面传了出来。

声的波纹荡漾在空间每处角落，简单又充满清脆的力度，让浮动的曲线微微扭动。赛罗颇感兴趣地歪过头注视着音乐盒中震动的发声装置，便听见泽塔快活的声音混在了曲子里。

“师父，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羁绊没错吧！你教的东西我都记得很牢哦！”

即便赛罗打心底里对小徒弟感到满意，嘴上也绝不肯让泽塔讨到一点便宜，“我不记得教过你什么，也没答应过收你为徒。”

空间中的曲线此刻在音波震动中扭曲成一团团光斑，原本轻微的闪动变成一簇簇宛如礼花的炸裂，五颜六色的光像是一尾尾游鱼穿梭，引得赛罗和泽塔一同投去目光。

音乐盒悠扬的曲声中，无数画面从空中降落，仿佛一片片舞动的雪，只是边缘镶嵌着时空流动的痕迹。

泽塔从那些画面中看到许多似曾相识的景象，蓝色太阳下赛罗向自己伸出的手，月色中他们走在荒芜的废墟，黑夜里赛罗护在自己面前……其他诸如遗迹、大海、山火、怪兽墓场之上与赛罗的相遇，也都是泽塔曾经在自以为的幻觉中见过的画面。

他惊讶地凝固了表情，扬着手逐一指向空中浮现的景象，想要说些什么又不只从何说起，动了好一会儿嘴唇才急切地说出话。

“师父！这些景象我都见过！可是我们没有经历过这些事，里面的我似乎都不认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赛罗的样子有些诧异，又仿佛情理之中的淡定，似乎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抱着手没有去看那些画面，却透出对眼前一切了如指掌般的平静，声音也比刚才温和了许多。

“这里本来就是时间和空间的夹缝，大概是因为音波的震动掉落了其他时空有关我们的碎片，你看到的景象也是闪耀领域逆流了时间导致的吧。”

泽塔一时没能消化赛罗的这段话，呆愣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确认，“总之就是，不管在哪一个时空我都会遇到师父并且追随你？”

“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孽缘。”

赛罗不客气地说完，耸了耸肩，嘴角又勾起轻微的弧度，余光在泽塔后背飞快地掠过。泽塔抬头望着那些洋洋洒洒的时空残片，感觉被一阵眩目的光温暖得晕晕乎乎。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和师父会相识在黑夜尽头，相识在大海边缘，相识在火焰与硝烟，无论在哪一个时空，他们都与彼此紧紧相连。

他从这些碎片中听到来自宇宙深处的嗡鸣，听到来自内心深处熟悉的呼唤——那声音并不仅仅存在于当下，而是漂浮在时空的任何角落。

“赛罗师父！请让我做你的徒弟！”



3

划破空气的飞行声响彻在窗外的天空，通透的天色像是被拦腰截断般残留着几条飞过的痕迹。泽塔知道那是警备队员回来的声音，在课堂上把头探出窗外试图寻找赛罗的身影，没一会儿便被老师点了名字。

他悻悻然把头缩回来，盯着光屏开始走神，想象赛罗在警备队的广场上降落，动作轻盈而矫健。他的思绪一会儿飞到闪耀领域里无数的画面，一会儿飞到经常和赛罗并肩坐着的警备队广场边，他迫切地想和赛罗说说话，于是在光屏上点开赛罗的通讯界面，发送出讯息。

“师父，欢迎回来！”

几秒钟后，赛罗的回复传了过来。

“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好好上课！”

泽塔能够想象出赛罗说这句话时故作严肃的表情，带着一种畅想的笑容关掉通讯，支棱着下巴做起笔记。老师的授课声此刻对他而言已经成为浮在空气的微风，他用光屏有一句没一句地翻阅重点，突然在教材里看到这么一段话。

“万有引力是我们所在宇宙的基本法则，两个物体会对彼此产生吸引，所有的星球、生命与时空，都在万有引力的支配下生存与毁灭。”

泽塔的眼灯中映出光屏上的字句，握着光笔的手指突然绷紧，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重新唤出和赛罗的通讯界面。

“师父！我明白了！我们会在不同的时空注定相遇，我会在不同的时空都追随你，一定是因为万有引力，因为我总是会被你吸引！是宇宙的基本法则把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他几乎是在激情中发送出这段话，迫不及待地渴望赛罗回应，却久久没能等来师父的信息。他难耐地合着手，双腿着急地抖了抖，感觉时间像是不断分裂的细胞一般堆叠，越是临近下课便越是漫长。

他就在这样的迫不及待中迎来课堂的结束，以最快速度跨出窗户飞了出去。

他寻思去警备队寻找赛罗，垂首却发现赛罗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训练校门外，正把手搭在腰上歪歪斜斜站在那里，看起来像在等待什么。

泽塔没有多想，看见赛罗便兴奋地冲了过去，险些又一次把年轻的师父撞倒。赛罗偏开身子躲过他，便听见泽塔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赛罗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赛罗故意背过身，把目光投向别的地方，“就像你说的，因为万有引力。”

“是吗！果然师父也能感觉到？”

泽塔兴冲冲地捉住赛罗的手，又生怕捏痛对方似的放轻力道，激动中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赛罗耷拉下肩膀叹了口气，拿他没辙一般地回过头，抽出手捧住他的脸使劲揉起来，从圆润的眼角到柔软的面颊，直到小徒弟在掌心露出懵懂又委屈的神情。

“笨蛋，都说了上课不要开小差！万有引力的法则下，两个物体总是对彼此相互吸引啊！”



——END——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get兔子拐弯抹jio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