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6186822
【大宋少年志|全员】密别

作者 : 示周

分级 大众 多元

原型 《大宋少年志》 元仲辛,王宽,赵简,裴景,韦原,薛映

标签 大宋少年志 辛赵不宣 宽景 牙印

文集 【大宋少年志】

145 2 2020-7-7 16:43
导读
*旧文存档,首发于2019.11.10
01.

“你知道身负重任的人每天都是怎么过的吗?”

四岁的赵祈川毫不关心地摇摇头。

元仲辛在几匹马前来回踱步,精挑细选,看上了中间那匹,青黑的毛发亮,根根分享着肌肉的健壮。

“公子慧眼,这匹蕃马刚成年,听人话,脚力好,日行千里虽有些难,八百里却肯定不在话下。”

卖马者谄着眼凑上来吹嘘,元仲辛一边抚弄马鬃一边继续对赵祈川说自己的感悟:

“那样的人听上去好像多一本正经、苦大仇深似的,其实还是吃喝拉撒睡,要跑远路也还得靠好马。”

赵祈川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要害:“要跑多远?”

“远得很,我们要离开开封了。”元仲辛拍了下马头,叹了口气,“谁叫你韦伯伯干什么不好,说叛变就叛变,连累你爹娘也给调到了边城。真是狗眼看错了人。”

赵祈川疑惑地抓乱了赵简给她扎的小辫,瞄了眼旁边的卖马人,招呼元仲辛蹲下,咬着他耳朵道:

“可是娘说今晚韦伯伯还要来家里吃饭。”

冷不防被戳穿,元仲辛也没觉得尴尬,顺着赵祈川的话有声有色地在街上演:

“不提醒我还真忘了,今晚你娘做饭,叫我们买菜呢。”

说着掏出一把铜钱给她:“随便买点。”

女娃娃人小胆大,抓了钱就跑到对面,先给自己买了串糖葫芦,才去菜摊子前观望。

隔着人流,元仲辛余光留意着祈川,指指身边那匹蕃骐,决定道:

“就它了,开个价。”

一番讨让,价格合适了,便交钱接马,牵到路中央。正要喊祈川回家,却被面前突然出现的娇小身影吓了一跳。

顾观音也有二十出头了,身形往上拔了些,同龄人里不算高,且童颜未改,有时还是会让七斋几个错觉她仍处豆蔻年华。

长大后的顾观音力气只会比小时候更大,元仲辛的第一想法是装没看到赶紧跑。

“你跑不掉。”顾观音吐句向来短,但既然她说跑不掉,元仲辛就不会傻到直接骑马硬逃。

变戏法对这个大姑娘已经不灵了,要智取得另辟新路。这是个难题,难就难在秘阁重建后七斋全体搬了出去,和其他斋的交往不多,因而对顾观音现在的喜恶也没有丝毫了解。他绞尽脑汁揣摩着这年纪女孩的心思,试探着问:

“姑娘放我一马,改日我给姑娘介绍个好郎君怎么样?我们七斋薛映就挺不错的,你要是已经有喜欢的也行,我……”

“无关的话少说。”顾观音截断他的话,不为所动。“告诉我,韦原在哪?”

元仲辛无可奈何地摊手摇头:“不知道。”

“你们七斋一心,会互相帮忙。”

“他都叛宋了,我们怎么还能当他是七斋人?论心情,我们比你们更生气。我也巴不得能抓他,我要是知道他在哪,还用得着你们来?”

顾观音不信:“骗人。包庇会被视为同谋。”

“你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没用,你缠着我我也还是不知道。”元仲辛握缰绳的手紧了紧,一咬牙,一抱拳,决定铤而走险,以一句“清者自清”作结告辞,便飞身上马,掉头驱驰。

“赵祈川,回家!”

他倾身准备捞起抱着几捆青菜的赵祈川,手还没伸出就被追上来的顾观音一脚踹翻。

顾观音的招式没什么新奇,元仲辛能接,只是扛不住她的蛮力,被踹得很不体面地在地上滚了一身灰,再起来时发现顾观音已拉回了受惊横冲的马,冷眼看他。

“不说,就走不了。”

办法向来最多的元仲辛难得地迎来了计穷的时刻。

局面僵持之际,赵祈川迈着小短腿跑来扯了扯顾观音的衣摆:

“我知道韦伯伯在哪。”

她神秘兮兮地招手,顾观音蹲下,附耳过去。只听赵祈川嘻嘻轻笑了两声,食指在身后勾一勾,街两边突然就窜出三四个孩子,二话不说就照着顾观音面门各撒了一瓢面粉。

办法虽幼稚,但十分奏效,顾观音当即呛得咳声不止,眼睛也被迷得睁不开。元仲辛趁她没了防备,火速夺过缰绳,抱着祈川上马,疾驰离开了这条街,绕了条平时不常走的远路,以防顾观音再追。

“你从哪里找来这些帮手的?”元仲辛对自己的女儿刮目相看。

“我的人开封到处都有。”赵祈川洋洋得意。

元仲辛震惊地看怀中小儿,实在没想到自己养了个深藏不露的四岁人精。

这条路会经过王府,元仲辛在大门前停下,看看西斜的日头,问女儿:

“王宽和小景今天回家找他爹,应该快完事了。等他们出来一起回去吃饭,你看行吗,赵祈川?”

赵祈川点点头,拿出没舍得一口气吃完的半根糖葫芦,靠在元仲辛胸口惬意地嚼起来。



02.

时值皇祐四年,秘阁中不少人猜到了邕州侬智高会举兵反宋,却万万料不到为大宋出生入死许多年的老成员韦原竟成了叛国贼。

这事没多少栽赃嫁祸的可能,前段时间他们抓的夏暗探把来龙去脉及物证供得清楚明白。因父亲被流放岭南,世家儿沦落为罪臣子,韦原心怀愤懑已久,只是苦于寻不到复仇时机,才一直伪装,蛰伏于秘阁。一年前韦太尉染瘟疫病逝异乡,韦原便再按捺不住,腆着脸倚仗旧日谈生意的浅薄交情给没藏宝历写了封密信,托夏暗探传达,表明归顺之心,想借没藏宝历之手出心中恶气。

变节的勾当一败露,韦原在秘阁人眼中的形象立刻变得城府颇深。休看他平日里装得不甚聪明,其实一直审时度势,盘算着呢。李元昊和宁令哥死时他没动,没藏宝历拥立幼帝毅宗时他也不动,偏就挑准了大宋有内忧、而没藏家族手中大权初固的时机找了过去,真可谓人不能貌相。

而当众人反应过来要抓韦原时,他又先一步跑没了影。禁军守住了开封城所有出口,梁都头则带人每日搜捕,却始终寻不到蛛丝马迹。

一个韦原坑害全七斋,上头派人来严查,排除了其他五个是同犯的嫌疑,仍不放心,索性拆了七斋,远调元仲辛去庆州任职,王宽则被派往宋夏边境迎敌。

但其他和七斋打过交道的秘阁老成员们不信,非一口咬定韦原有这帮朋友相助才得以藏得不露痕迹。

于是顾观音当街拦住了元仲辛。

于是今日更早些时候七斋的住处也遭到了入侵。

彼时薛映正在院里练功,刀削落叶,带起一阵风,卷来淡淡荔枝香。

来者步履轻盈,妆容精致,薄唇如鲜蕊,玉眸含柔光,一叶纤眉勾出几分清冷气,声音不粗不细,端正赔不是:

“擅闯贵宅,多有得罪。”

薛映收了刀,上前问:“大门侧门都锁了,翻墙我不可能听不到,你怎么来的?”

付青鱼微微一笑,坦诚答:“地道。”

“你们三斋的独孤在?他把我们家地下挖通了?”

家里突然多出个洞令薛映不大高兴,他皱起眉头:

“你们不是每天跟着我们吗,这样还不够?都说了,我们比你们更想找到他,元仲辛也让老贼天天派人打听消息了。我们家里里外外都被搜过了,你们也一直在外面盯着,除了来传消息的混混还看见谁了?还挖地道进来干嘛?”

“我们能挖地道,你们也能。”

“那你进来找到了吗?”

“没有。”

这回答理直气壮,且全然没有替他们把地道填回去的意思,气得薛映想重新拔刀。

“跟了这么多天,我也累了。”付青鱼倚上旁边的树,漫不经心道,“许久没和人好好说话,看你挺老实的,就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聊什么?”薛映见他还算友好,语气缓和下来。

“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喜欢的姑娘?”

“我还没想这些事。”

“你爹娘不急?”

薛映看付青鱼倒是挺急的样子,不由得提高了戒备:

“和你无关。”

“先前我看你和韦原亲近,还以为你也有条花花心肠呢。”

听到衙内的名字令薛映有些恼怒,他加重了语气:

“别拿我和他比,我们不同。”

“现在看来是大有不同。”付青鱼点头,按了按鬓角,捋了捋散下的长发,一派端庄地说:

“不过我认识不少美人,大都是名门闺秀,改日可帮你引见引见。”

薛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敷衍应答:“有劳。”

正要回去练功,付青鱼却一把拉过他,似是真对他的终身大事上了心,殷勤道:

“你长得挺端正,就是不会收拾自己,我帮帮你如何?”

“怎么帮?”

付青鱼就伸手触上了薛映的脸。

“秘阁人皆知我会摸骨,凭骨相能探出很多东西,我给人打扮都是要先摸面骨,下手分寸才能拿捏适宜。”

他故弄玄虚捏压了一通,总结道:

“你骨头挺匀称的,怎么装扮都不会太差。”

薛映站了一会儿,以为付青鱼要当场帮他改头换面。等了半天,付青鱼只说这次东西没带齐全,下次来,薛映便不管他,径自练刀去了。

练了小半个时辰,付青鱼心中渐起的焦灼和怀疑浮到面上,薛映稍作休息时他凑过来,瞪大眼:

“你怎么没事?”

薛映面色红润,精神焕发,意识清醒:

“我要有什么事?”

“我方才摸你人中,你没闻到香气?”

“哦,我在练闭气。”

“我明明留在了你鼻下……你能闭气这么久?!”

“我以为是你手上的灰沾到我脸上了,练功的时候擦掉了。”

薛映煞有介事地解释,付青鱼气急败坏,手在腰间摸了一圈,脸色煞变,又往怀里掏了几下,空无一物。

“你在找这个?”薛映亮出一个白药瓶问。

付青鱼才惊觉打一开始薛映就在作戏耍他。

他愤愤道:“平时看七斋,就你心眼少,怎么真行起事来和元仲辛一个路子?”

薛映举起药瓶:“就是他料到你要来,教我这么做的。”

瓶子在付青鱼眼前晃了晃,诱惑力十足。付青鱼不甘心,抬手去抢,薛映一个闪身,收了药瓶,再转过来时刀已抵在付青鱼襟前。

“我只说最后一次,我们不知道韦原在哪,别再纠缠。”

一旦动武交手,付青鱼就没了胜算。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决计奈何不了薛映的,想想便气得往地上重重跺了一脚,满怀屈辱地从地道原路返回。

地道开在元仲辛一家住的院子里,傍晚时独孤在接替付青鱼上来,本以为洞口在角落,足够隐蔽,因此着实没料到赵简会在那守株待兔,一时应付不及,便未避开她探过来的手。

嗅觉即刻捕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香味,他觉得鼻子有些痒,像是吸进了粉尘。

而后他便恍惚起来,神识像罩了层雾。

赵简负手打量他半天,喃喃道:

“原来这药粉迷不晕人。”

见独孤在不晕,她便换了策略,收起神情中的疏冷,改换了一副温和眉眼,笑道:

“独孤公子用这种方式登门,所为何事?”

“……我来找韦原。”嘴巴不受他控制似的如实回答。

“韦原不在,这里没人知道他在哪,你怕是白跑一趟了。”赵简假意客气道,“要人没有,我倒是刚做好几个菜,公子不嫌弃可以顺便吃餐饭。”

三斋和七斋的交情没到随便蹭饭的地步,独孤在当然不会答应,赵简也没想过他会答应。

但朦胧中忽然翻涌起一股温暖心绪,令他看赵简横生亲切,口便对不上脑子:

“好的,多谢。”

赵简愣了一下,奇怪地盯着他,又不好反悔,只能领他进厅,上了碗筷和饭菜。

“你没事吧?”赵简一手搭在桌上,侧身看他。

“没事。”

独孤在很想闭上这张有问必答、不听使唤的嘴。他分明就有事,分明不该在这。

赵简也纳闷,怀疑他要耍诡计,绷紧了神经戒备,佯作不设防地寒暄道:

“公子是得多吃点,在地下待久了也该见见光。明明是秘阁强手,却瘦成这样,还面无血色,三斋其他人想必也会担心你。”

突如其来的关心给了独孤在重重一击,喉头不禁哽住,几欲哭泣。

赵简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明白了,顺势给出了更温柔造作的一句关切:

“总是一个人在地底下待着,挺孤独的吧?”

独孤在刹时热泪盈眶,看赵简如同看光辉环绕的亲姐姐。



03.

“为大任奋不顾身的人临行前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没有回应。

“是辞亲。”元仲辛自问自答。

等得太久以至睡着的赵祈川在他怀里动了动脑袋,呼吸匀缓。

他把赵祈川抱起来,让她的头抵在自己肩膀上,睡得更舒服些,然后望向王府紧闭的门。

王博进宫面圣尚未归家时,小景坐在偏院的石阶上,托着腮,看起来像在出神,又像心事重重。

忽而一层暖意贴上发顶,刚出来的王宽轻抚她额际: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院子。”

“我知道。”

“有些事也许我还没对你说过。”

“什么?”小景好奇地抬头看他。

王宽指指前方高耸茂盛的老树:“我小时候,大概比现在的祈川大两岁,也曾顽劣,偷偷爬上过那棵树。”

小景便一眼望到树顶,枝叶错落交叠,只筛进几缕细碎日光。

“爬上去做什么?”

“没什么,”王宽嘴角含笑,“就是想藏起来,看看要是我不见了,那些教我诗书礼节的先生和围着我转的家仆们会如何。”

他没等小景再问,一口气把谜底揭晓了:“他们急得团团转,把我爹喊回来了。那是我唯一一次见他如此担心。我心怀愧疚,自己下来,被他训斥了一通,罚跪半日。”

小景轻声叹口气:“爹平日对你严格,其实心里是最牵挂你的,就像韦太尉对衙内一样。”

王宽不置可否:“只希望父子既血脉相连,心意也能相通,今日过后他能领会此局。”

“会的。”小景起身,靠进他怀里,安慰道,“也许今天他去面圣,官家、吕大人或者新上任的邓掌院已经把计划告诉他了。”

王宽摇头,揽住她:“戏要做足,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爹终究不是秘阁中人,他们不会说的。”

这个怀抱很长,直到夕阳从树后移出来投下两人的斜影,小景才又玩笑似地问:

“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你待他也会像爹待你那样吗?”

“不会,那样太疏远。”王宽笃定道。

家仆踩着他的话音进来,报说王大人已回,刚更完衣,正在书房处理政务。

王宽握住小景的手:“走吧,待会儿你不用说话,看着我就行。”

进了书房也无需多言,门还没关上,两个晚辈就直截了当地跪在了桌前。

“何事?”王博放下手中的卷宗。

王宽行拜礼:“逆子来向父亲辞行。”

“何意?”

“我不想领兵作战。”

王博挑眉:“你说什么?”

“我不能这样带人送死。”

“放肆!”王博猛一拍桌,起身训斥,“诸多重臣、王室之子,官家偏挑中你去为国效力,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是何等殊荣?以你一贯的性子,自当万死不辞,怎敢轻言退缩!”

越寻思越想不通,王博的视线在王宽和小景之间往来反复良久,最后定在了小景身上,神情威严慑人。

料到了父亲心中所疑,王宽伸手把小景往后护了护,直言道:

“与小景无关,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王博不说话,怒目移转过去,知他定有理由,便等他托盘相告。

“官家派我去,不是为守边关,而是想要攻城。”

王博没有否认。这无需辩驳,纵然官家没有明说,但各种隐言晦语间不难揣摩出他的真实意图。

“没藏宝历大权初揽,竟敢三番五次侵扰大宋边境堡砦,以兹挑衅,官家气不过,念着夏皇室内部局势仍未稳定,就想趁热打铁收复大宋失地,以示国威。”

言及此,王宽停了停,垂眼道:“可就算政局再乱,夏军实力仍不容小觑,近来几次小型交战我军皆败,没藏的挑衅多半也是激将,边境诸城想来早有防备,我们若急功近利、贸然进攻,必死无疑。”

王博闻言冷笑:“照你这么说,没有十成十的胜算就不该反击,那些为大宋马革裹尸的先辈死得都不值当!”

“我并非此意。”王宽迎上父亲的目光,一字一句陈明,“收复失地是要事,应谨慎从长计议,为一线希望我辈也定会视死如归、拼尽全力。但我们不能明知只有死路而往前冲,更不能只为出一口恶气而白白送命。”

桌后那双眼里的责备有了松动,王博重新坐下,不再看他:

“可我看官家的意思,他肯定不会收回成命。”

“那便只能抗旨了。”王宽利落干脆。“我抗过一次命,当初您不同意我和小景的婚事,我执意将她娶进了门,这次也仍是我一意孤行,与父亲无关,必不牵累。他日官家若问起罪,也请父亲保全自身,不用护我。”

交代完,王宽领小景认真磕了三个头,便退了出来,叫人备马。

王博没有挽留,也没有对王宽最后的话作出什么反应。家仆后脚进来送茶水时发现他并没有继续翻阅案牍,而是扶额养神,神色并不大好看,压得整个书房死气沉沉。



小景和王宽走出大门时,元仲辛还抱着赵祈川在绕马走圈,嘴里叼根草,盘算着去庆州的一应事宜。见人终于出来了,忙不迭凑上去问:

“怎么样?你爹没气坏身子吧?”

王宽拍平了衣服上跪出的褶皱:“一切顺利。”

相交这么多年,元仲辛依然很佩服他从容不迫的心态。

“你现在可是抗旨不遵的逆臣了,就没点别的想法?”

王宽不欲理会他的调侃,正巧看见睡饱了的赵祈川悠悠醒转来,便朝她笑笑,无视了元仲辛。

赵祈川见到小景就要往她怀里扑,元仲辛求之不得地把人送去,一边叹道:

“没想到你王宽也有破戒骗人的一天,骗的还是自己亲爹。”

小景接过祈川,嘻嘻笑着和她碰了碰鼻尖,又正色为王宽辩白道:

“王大哥没有骗人。”

元仲辛难以置信地扭头打量王宽。

家仆牵了马出来,王宽先把抱着祈川的小景扶上去,才对元仲辛说:

“我一句假话都没说,何来骗人?”

元仲辛由衷地为王宽竖了个大拇指。



04.

四人两马在家门口遇见了例行来替老贼传消息的泼皮。泼皮佝偻着背,衣衫褴褛,乱发披散,面目可怖,大半张脸被烧伤疤痕覆盖,只剩半个鼻头和一对圆眼健全。

元仲辛下来招呼道:“有韦原消息了吗?”

泼皮摇头,似是不能说话,比划了几个手势,大意是说从赌场打听到一些可疑线索,老贼正派人追查。

“辛苦了。”元仲辛颔首,“家里正好烧了饭,不嫌弃的话一起进来吃点?”

泼皮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元仲辛拍拍他的肩,刚走到门槛边就迎上开门送客的赵简。

“独孤公子,好久不见啊,这是怎么了?”

泪流满面的独孤在捏着哭湿的帕子摆摆手:“没什么。”

他情绪忧伤,理智却仍处处留心,看到元仲辛后面的泼皮便问:

“他是谁?”

元仲辛让出空间任他打量那泼皮,答:“老贼的人每天都来,你们蹲守于此,应该早就见惯了吧。”

独孤在围着泼皮转了两圈,声音尚还哽咽,语气却严肃:

“你叫什么名字?”

泼皮又比划了几下,元仲辛解释道:“他嗓子被烧坏了,是个哑巴,帮忙传信,赚点跑腿钱。”

赵简过来扶住独孤在的胳膊轻轻推了推:“好了,回去休息吧。”

独孤在循声一瞥赵简,又泫然欲泣,当众丢不起这个人,便抽泣着甩手走了。

元仲辛目瞪口呆,心底醋劲陡生:“他为什么看了你就哭?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赵简一张笑脸总算得以松懈,长出一口气,双手环胸道:“他被下药了。”

一行人进屋关门,薛映从东侧院子里出来,气息微喘:

“地道口我铲土填平,又拿大石板堵上了,他们一时半会应该破不开。每间房每个角落我都搜了一遍,这里现在只有我们几个。”

一听此言,泼皮曲起的背瞬间挺直,仰首伸展了下筋骨,然后隐约闻到了唤醒他久远阴影的熟悉味道。

他迅速蹿到薛映身边,仔细嗅了嗅,“被烧坏”的嗓子发出清亮的质问:

“你身上怎么有股荔枝香?”

薛映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答非所问:“你这张脸够丑的。”

衙内双手攥拳闷吼一声,开始骂老贼:“本衙内易个容容易吗!那老头越老越坏,就扔给我这么一套,说亲娘都认不出来。我堂堂衙内什么时候穿过发臭的衣服,我亲娘当然不敢认了!”

从门外就开始憋笑的元仲辛终于忍不住捧腹,笑过一阵又佯作正经道:

“为了国之大计,实在委屈你了,衙内。”

先前中断的话头又被王宽捡起,他问薛映:“是付青鱼来了?”

“果然是他?”多少年过去了,衙内仍对这个名字恨意满满。他赶忙扯过薛映,脸上的肉动不了,只能透过那对炯炯发亮的眼睛传递急迫:

“那妖怪把你怎么了?”

“他想对我下药,被我偷了药粉。”

薛映说罢,赵简摊掌现出白色药瓶:

“这药粉要凑得极近才能闻见香味,吸入体内方能奏效。我原以为药效是使人昏迷,其实不然。”

元仲辛扬眉:“那效果是什么?”

赵简一时不知如何形容,歪了下头,描述道:

“我给独孤在试了试,好像……让他感情变得很丰富,而且有问必答,不会说谎。”

元仲辛登时退开几步,对这一小瓶粉末敬而远之。

“你套出什么来了?”他问。

“他说他们这么执着地找衙内,是因为五斋不知从哪听的消息,说秘阁有意派人打入夏皇室做密探,他们想揽下这个任务,所以想抓住叛贼韦原做自荐的敲门砖。”

王宽了然:“难怪死死纠缠。”

小景没想通:“这任务不是已经派给我们了吗?而且是机密,怎么会泄漏出去呢?”

“任务不是机密,我们才是。”赵简推断道,“消息应该是掌院故意放的,此时放出,让其他斋暗里争抢,就显得有污点且各自分散的七斋更没资格,这场戏也就更加真实。”

几人细细思考着,不知是哪个的肚子率先捱不住空虚叫得一声比一声响,生生煞了风景,元仲辛便呼应那叫唤道:

“行了,先吃饭吧,吃饱饭再想。”

“菜不够吃什么饭?”赵简伸手向他讨,“你买的菜呢?”

元仲辛眼神往赵祈川那示意,小景放下祈川,小女娃就乖巧地把装菜的包袱递给赵简。

赵简没看菜,先蹲下转了祈川一圈,检查她是否被元仲辛带得安然无恙。她摸摸祈川的两颊、手、衣服,摸出满掌面粉。

“你又让你女儿干什么了?!”赵简不客气地冲元仲辛喊。

元仲辛倍感冤枉:“我们半路遇上顾观音,赵祈川略施小计才把她赶跑的。”

原委厘清,赵简脸色立马变换,笑着戳戳赵祈川额头:

“我们祈川真厉害。”

赵祈川也朝娘亲笑起来,只有元仲辛瘪下了嘴。

赵简要炒菜,小景自然跟去帮忙,院里剩下四个男人一个小孩,衙内讨好地对祈川眨眨眼:

“小祈川,你爹是不是藏了很多好酒?你肯定知道在哪,拿出来给你韦伯伯尝尝呗。”

祈川起初看到衙内的脸有些怕,但在接到他抛来的一大袋糖后就把畏惧赶得烟消云散,看都没看元仲辛一眼,就向衙内点了个头,一溜烟跑进了自家屋门。



05.

天已擦黑,王宽点了灯笼挂上,六人围着张四方桌就座,酒菜丰盛,宛如年节。

赵简把仅有的两个鸡腿全夹给了赵祈川,让她端碗去院里吃,顺便望风。祈川心领神会,出去时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你那边怎么样了,衙内?”

元仲辛边问边给衙内斟了杯酒,可衙内易容戴的头套颇碍事,嘴张不开,吃粒花生米都甚为艰难,只能小口啜饮。

“早和那帮夏暗探接上头了。”衙内说,“他们给了我没藏宝历的回函,说只要我投诚,在夏定会受到优待。”

赵简也把杯子给元仲辛,要了杯酒:

“小景的事呢,说了吗?”

“说了,我告诉他们小景的夫君不想打仗,要抗旨,官家要是追究起来,重可罪同谋反,她就想带夫君入夏避难,投靠在那边的渤海遗民。那些暗探疑心很重,我就说小景愿意拿秘阁的重要情报交换,就定在明天的这个时辰。”

与安排好的说法并无二致,赵简稍稍放下心,握住旁边小景的手:

“明天不用怕,假情报已经备好,我和元仲辛,还有梁都头会及时赶到围捕那群暗探,你们趁乱逃走,坐实叛国罪名,又能让没藏宝历少一层怀疑。”

小景被她说得神色坚勇,眼里尽是全力以赴的决心:

“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元仲辛接道:“到时候城门守卫会松动,你们一出开封城,可就是实打实的逃犯,梁都头必须派人追捕,不过会想办法拖个一天半日的,你们可得跑快点。”

他咂咂嘴,又满上了自己的空酒杯:

“今天刚替你们买了匹快马,但愿能对得起我花出去的那笔钱。”

离别近在眼前,赵简举杯敬要走的三人:

“此去一定要万事小心。当年我们一起在兴庆府面对的还是米禽牧北和宁令哥,和他们相比,没藏宝历手段更多、心思更毒辣,不然也不用上上下下演这么一出以假乱真的大戏给他看。”

“是啊,”此话简直戳中了衙内心窝子,“没想到我爹至死没洗刷罪责还不够,我还得继续步他后尘把这骂名背下去。”

元仲辛劝道:“名声而已,等你刺探到情报,有助于宋军收复失地的谋划,最后凯旋之时,还怕功名盖不过这些?”

衙内挠着头顶打结的乱发,想了想:“也对。”

气生得快释然得也快,衙内转头就把牢骚和着酒一股脑吞进腹中,打了个嗝,照常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薛映怕他心中仍有积郁,忍不住开解:

“你钱够多,又和没藏谈过生意,所以你投诚他才会搭理;小景是渤海遗民,身份好利用,还能捎上王宽保护你们。这个任务注定只能交给七斋,无法抉择,不如全力以赴,完成使命。”

赵简赞同:“你们一走,我和元仲辛就动身去庆州赴任,在外时时做你们的接应,过段时间掌院也会找个由头让薛映过来。七斋人虽分处两地,却仍是为一事同心尽力,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六人举盏相碰,瓷声叮当间小景依次看过同伴面容,想着数尺顶上一砖一瓦打他们还没认识起就待在那,眼前朝夕相处的人们说没变却也有了变化,忽而情至,心生感慨:

“一眨眼就过去六七年了呢。”

元仲辛也扬起头开始回忆往昔:

“你别说,十年前的我打死也不会相信这辈子能和这么多人绑在一起,一个王宽就够我烦的了。”

他给王宽掷了个眼色,王宽倒了杯酒敬他道:

“此番入夏,再见难有定期。只可惜明日怕是免不了恶语相别,我先道歉。”

张口便一饮而尽。

元仲辛不甘示弱,连喝两杯,哈出口气笑道:

“那可不行,你们是为大宋远走兴庆府,我怎么也得摆出点阵仗好好送行啊。”

王宽放下酒杯:“你又要做什么?”

“没什么,一点小心意。”



06.

夏人安排在一家客栈会面,小景到的时候,底下已坐了好几桌把守的暗探,离楼梯最近的一个起身领她进了上面最靠里的客房。

在房里等的暗探头领看样子已在大宋潜伏了不少年头,举手投足俨然一派宋人作风。招呼小景坐,给小景沏茶,不过称呼起来还是一口一个“裴姑娘”,让已经听惯“王夫人”的她有点不适应。

客套了没几句头领便直入正题,向小景索要情报,承诺只要他们核查无误,必定保证他们在夏的安全,并帮小景找到族人。

小景犹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警惕道: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出尔反尔?我现在只给一部分,剩下的到了你们兴庆府再说。”

这担忧实属人之常情,头领爽快地答应她的条件,接过她拿出来的信封,正待拆开,底下突然响起兵器相接的喧杂声响。

头领收起情报,手按上腰间佩刀,刚到门边打算下楼一探究竟,赵简和元仲辛就闯了进来。

“底下已经被禁军包围了,你那点人根本不是对手,你还想往哪跑?”元仲辛叉腰挑衅。

头领冷笑:“原来是陷阱。”

就一路退到房间另一头打开了窗。

元仲辛眼疾手快,两步跃上前拦截他,便就地打起来。赵简看他一人不算太吃力,便专心应对同样在缓慢往后退的小景,语气凌厉如刀:

“裴景,七斋一向待你如亲,你竟就如此回报我们、回报生养你的大宋?!”

小景双唇开合数轮,终究不知如何交代,趁赵简还没逼到眼前抓她,一鼓作气闭眼翻窗跳了出去。

外头王宽恰好策马飞驰而来,一纵身搂住了半空中的小景,落回马背,随行于后的衙内紧跟上来与他并排,正欲鞭马奋蹄硬闯出城,被屋顶下来的薛映一刀一边挡住了路。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抬起森冷的眼紧盯王宽,“你可是王宽,是最不该走上这条路的人。”

王宽护紧身前的小景,没有丝毫退让:

“她是为了我才走这一步的,我没法置她的安危于不顾。况且一个漠视人命、叫人白白牺牲的大宋,不值得我再效忠。”

“那你就要背信弃义去效忠敌人吗?”

薛映没给王宽回答的时间,言罢便挥刀冲了上来。先腾空往王宽面门削去,王宽抱着小景伏身躲过,又空手接了几招,胳膊被薛映的刀拉出一道血痕。

久战无益,他一直在伺机突围,十几回合后终于让薛映不小心掉进他虚发一招的圈套,使人落在了马后,空出了去路。

他和衙内眼神交汇一刹,同时驭马向前,直奔城门。

不料解决一个又来一群。两人只觉马被一股大力生生阻停,往后倒回了几丈远,才在胯下乘骑的嘶鸣中看清不速之客。

顾观音和独孤在打头阵堵在前,还有几个其他斋的分立各个方向,将他们困于正中。

按计划元仲辛和赵简是不会追出客栈的。收拾完暗探头领,剩下的交给禁军,他们已可全身而退,没成想一出来就远远看到了这样一幕。

赵简面露忧色:“掌院不是说把他们都支走了吗?这帮人怎么还能赶来凑热闹?”

放走王宽后又回去帮忙制伏了最后几个暗探的薛映也过来,认真地问:

“要不要过去帮忙?先让王宽他们走了再说,别耽误大事。”

元仲辛也很认真地回他:“单单一个顾观音我们这里就没人是对手,估计上去不仅帮不了忙,还得露馅。”

“总得博一把吧,”赵简斜他一眼,“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任务失败?”

她叫上薛映就要往前走,元仲辛忙牵住她,卖不住关子,只好兜底:

“来硬的不行,可以智取。”

赵简冷静下来,但又有些奇怪,她与元仲辛能力不相上下,又从来心有灵犀,元仲辛能琢磨出来的法子她不该想不到。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自己想不到了。

那边短暂对峙后,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九斋人率先发难,长剑甫一出鞘,街道两边就算好了似的滚来几个冒火星的弹丸,烧出浓烟密雾,不消多少工夫缭绕的白气便遮挡了在场者视线,既看不清伙伴,也看不清对手。

他们听见越来越近的稚嫩嬉笑声,但辨不清方位;想要跳出这扰人境地,一低头却见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一小儿。这帮孩子显然是在烟雾阵里玩惯了的,凭声响气流找起人来准得不行,顾观音见识过他们的威力,因此在看到赵祈川的刹那下意识用手遮住了脸。

无奈是祈川先一步发现了她,因而在她动作前,小儿扬手往她脸上砸的布包还是在鼻端散开来。

遭受另一个男孩同样攻击的独孤在一嗅到包里粉末的味道就感受到了绝望,他又开始不自觉地细数情思种种,流下热泪,同时四肢无力,双腿一下没撑住,便瘫坐在地。

太缺德了,他想,这些人还往里面掺了短效软骨粉。

小儿们扔完药就四散着跑了,赵祈川跑前乖乖向顾观音鞠了两躬,道了两声“对不起”,算是连同前日的罪一起赔了。

她本想直接拐进小路,从渐散的烟里出来时却看见爹娘往这里来,就站在原地等了等。

周遭景象已依稀可辨轮廓,威胁消除,王宽和衙内毫不犹豫地厉声催马,畅行至城门处,冲倒了几名将士,直出开封。

元仲辛和赵简特意调整了速度,以让自己晚半拍到各斋能人歪七倒八的现场,造成想追没追上的假象。路上元仲辛颇自得地对赵简说:

“赵祈川是真厉害。”

赵简二话不说狠狠揪了揪他左耳:

“你竟然敢带她出来?万一出事怎么办?”

“每次我不都花钱让老贼带她玩的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元仲辛吃痛地揉揉耳朵,没什么脾气地说,“放心吧,暗处有人看着呢,我警告了不能让她接近客栈。”

“那也不能再有下次。”赵简决绝地下禁令。

“没下次了,我们都要走了。”

然后他们闭了嘴,因为到地方一看,人人珠泪涟涟,包括研制药粉的付青鱼自己。这氛围属实诡异,元仲辛和赵简面面相觑,脑子里快速编造着圆下这一出的辞令。

顾观音勉力起身,摇摇晃晃地扶起离她最近的独孤在和付青鱼,流着泪指着元仲辛说:

“你们果然是叛贼同党,你们……”

元仲辛假装没听见,一眼瞄到等在旁边的赵祈川,便转过去提高了音量道:

“赵祈川!是不是又偷了你娘的东西做玩具?知不知道乱砸人是不对的?回家让你娘打你手板!”

这一段自然也是提前和赵祈川说好的,她仗着顾观音一干人背对着看不见,挤了挤眼睛,给元仲辛比了大拇指,转头跑进小路,甩下不思悔改的一句:

“我去找老贼啦!”

元仲辛装腔作势地喊了她两声,没喊住,只能气恼回头,对众人歉然笑道:

“孩子不懂事,多有得罪。离开开封前元某一定带她去各斋亲自登门谢罪。”

无人睬他,大家三三两两搀扶着走了。元仲辛在他们经过时抱拳赔笑,笑着笑着发现他们都在抹泛红的眼睛,显得自己越发可憎,便收敛了表情,目送他们远去。

等人走光了他才望向前方的城门,那里空空荡荡,无人穿梭。

“一路顺利。”赵简目光落在相同的方向,低声祝道。

没吸药粉的元仲辛鼻头也开始发酸。

他把这归结于自己老了。虽然不过也才二十来岁,但人有家室和朋友就容易老,时间越久老得越厉害,一丁点真情实感都藏不住。

像俗语里说的,人往老了走就会像孩子,昨日吃完饭要赵祈川和王宽三人告别,她趴在元仲辛肩头哇哇哭了一整晚呢。



07.

赵祈川熟门熟路地在瓦子里穿行。现在夜市刚热闹,老贼的傀儡戏演了第一出,正在歇息,祈川跑得满头细汗,刹不住车,撞到老贼腿上,被他扒住才没摔倒。

“到时间啦,老贼!”

老贼笑眯眯地点头,打了个响指,对来听命的混混耳语几句,混混便小跑进了后面的巷子。

坐下的老贼把赵祈川抱到膝盖上,又没事找事地问她:

“小鬼,你为什么姓赵不姓元啊?”

老贼和小不点祈川的见面第一句永远是这个问题,好像是什么千古稀罕事似的。祈川有时会较真地想想,有时会比较敷衍,一段时间的答案是“因为我娘厉害”,过几天答案又变成“因为算命先生说姓元不好。”

她今天玩着手指头,垂眼生出了个新说法:

“因为我爹喜欢我娘。”

老贼就嘿嘿笑出声来,边笑边抹小鬼额头上的汗。

“轰”地一声响,开封城上空绽开一朵金光闪闪的烟花,仿佛宣召了某种开始,不一会儿腾入云霄的绚烂便层叠而上,色彩缤异。

人们抬首惊呼,以为有名门富户逢喜,借焰火佐万民同庆。赵祈川直接蹦了起来,毫不吝惜那把未定型的嗓子,尖叫飞得比烟花还高。

见过世面的老贼最淡定:“漂亮吧,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替你爹弄到这么好的烟花。”

城里天上轰轰烈烈,城外人间轻骑穿山过林,悄无声息。

漫长的月夜壮丽下,有人慷慨涉险如赴好景,有人寡言牵念远游子,又有人把道别当成知交密事,只于其身后放出一束璀璨,鼓励他们只管前行,路总有人为他们照亮。

赵祈川只有四岁,懂得的人情连一星半点都说不上。她搞不清元仲辛那几个问题的含意,但日后若提起身负重任而一往无前的人是什么样,她总能想起这夜开封的焰火。



(终)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