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向导

*猫



哪里有猫啊？



对于弗朗西斯来说，这是个愚蠢而错误的决定。

哨兵向导的世界充满噪音。在一次任务后他大脑受损，类似罹患了某种精神疾病。之所以塔没有放弃是因为他还有价值，但没有从前那样潇洒了。弗朗西斯作为向导曾经成绩很好，没有伴侣却跟大多哨兵玩得开（他还没死也是个奇迹）。可现在他的感知力出了问题，无法正常执行任务——换句话说，他的精神力变弱了，走不进哨兵的世界，何谈引导。而且弗朗西斯的精神体不见了，根据对他的催眠调查，据说是死了。

一个没有精神体的向导如何算作正常呢？

当然弗朗西斯醒着的时候并不相信，总是到处找。塔也不相信，波诺弗瓦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有时因为寻找精神体还会干扰任务执行。但他们仍然认为波诺弗瓦存在某种尚未被认知的潜力，现在放弃他为时过早。

于是弗朗西斯大部分时间都在疗休养，这太好了，他恨不得天天放假。只是这种生活缺少刺激且处于严密监视，不在他的小便池装摄像头弗朗西斯也无所谓，他不介意向世界展示壮美，虽然有变态的嫌疑。每个人或多或少有变态的一面，弗朗西斯只是不想自己成为负担。

每天下午都会有人来检查他的精神状况，通常是“引导人”。但那一天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派了一个哨兵过来。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把哨兵和向导安排在一起是某种危险的行为，尤其是正在疗养中的向导。

而且这个哨兵还不怎么样——弗朗西斯听说过名字，亚瑟•柯克兰，当然，作为哨兵他异常优秀，执行能力强而且成功率高，但是作为人？天哪，简直不要太差劲。据弗朗西斯认识的向导没有一个过后还想和柯克兰继续合作，据同类说，柯克兰暴躁易怒又不听安排，古板没有幽默感，开不起玩笑，一点小事就要在频道里破口大骂。要不是价值高被塔护着，弗朗西斯怀疑他会被向导们的精神合力冲进下水道。虽然哨兵的世界因为信息量过载而负担太重，但柯克兰属实有些反应过度了。所以当他那天衣衫褴褛出现在门口，好像刚刚死里逃生弗朗西斯一点都不奇怪。令弗朗西斯恼火的是他的态度，懒散，疲惫，散发着一切都无所谓的气息。

“精神状况…正常，身体状况…正常，有无异常，没有。好了结束了。”

然后他就走了，从头到尾没听弗朗西斯说一个字。弗朗西斯感到莫大的屈辱，就算例行检查走程序，来的人至少会和他说几句话让他不至于太寂寞，派这样的人来无异于塔当面盖章他没用了。于是弗朗西斯追到门口喊柯克兰先生，抱歉哥哥忘了，请帮我注明我的退休意愿！柯克兰还在找笔，就被波诺弗瓦一拳揍在脸上。

哦，攻击哨兵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而且这还是一个受伤的向导。

监控录像中他们被人强行拉开，波诺弗瓦挨了好一顿揍在床上多躺了两个多月，而亚瑟还在破口大骂，但他最终收了声，拍拍裤子走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个月后弗朗西斯收到了一束花，上面还有泥土的味道，好像是谁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他没有听过哪个哨兵还会种花。花对哨兵而言是种过于脆弱的美丽，稍微用力就会不复存在，精神体是猛兽只会掠夺的人不太在意这种东西。

柯克兰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弗朗西斯想着，伸手揉捻花瓣的阴影直到它落下。



亚瑟知道关于他自己有很多传言，比如年轻时殴打过搭档向导被强制送去隔离，从此学会了控制拳头，但精神常年处于不稳定状态一点蚊子声都可能让他暴走，时不时就要被压着强行来针向导素才能平静。没有向导自愿提供信息素给他，因为柯克兰的名声让他们对他畏而远之。亚瑟没有伴侣，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跟他合拍的向导实在太过稀少几近没有，所以亚瑟通过种花来训练自己的精神力，至少花比较安静。

他经常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这也没什么，哨兵身上大多莫名就会出现伤口，有些来自别人，更多来自自己。亚瑟只是怀疑自己是黑暗那一挂，他已经做好随时被关进地下的准备——那是个不见天日的地方，除了任务，只有困兽。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柯克兰是，塔也还在测试中。

因此当听说塔给自己安排了向导的时候，亚瑟虽然没有惊喜，但完全是诧异的——哪个不要命的向导会同意呢？哨兵向导的结合是完全自由的行为。可发现这个人是当初和他打架的向导时惊讶少了一半，更多变成了烦躁和微不可闻的落寞。这货是个残次品，他验过。继续听说是这个向导自己申请的时候，亚瑟多少又燃起了一点兴趣。

不过这点兴趣很快就淹没在日常琐事中了——这个有缺陷的向导实在太吵了，每天都有叽叽咕咕说不完的话让亚瑟原本就烦躁贫瘠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他不能照着对方的脸打下去因为他不想被关禁闭，即使亚瑟能看出对方非常爱惜自己的脸和胡子（奇怪的爱好）。每当这个时候柯克兰只能一拳挥向墙壁，所以他们经常换房间。墙沿着拳心撞击的中心以图案不规则又遵循力的原则的方式一圈圈裂开，修补人员要抓紧，因为可能随时垮掉。

亚瑟很奇怪这种提案怎么通过的——就算是病号，他们就不怕波诺弗瓦死了？

而且这个向导十分向导，是真的不会打架。

亚瑟想不出他有什么用处，他花了好长时间才记住对方的名字，都怪波诺弗瓦总是唧唧歪歪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烦恼。波诺弗瓦说柯克兰就像个毛头小子，需要爱的引导。亚瑟嗤之以鼻，就算略有耳闻对方情史丰富，他看波诺弗瓦也未必有多懂爱这种东西。

何况爱本身玄之又玄呢。

哨兵向导结合的第一要义是完成任务，感情在柯克兰看来可有可无。要不是身体结合会令两个人绑定，他并不介意。更令亚瑟感兴趣的是弗朗西斯没有精神体这件事——哨向见面通常会放出各自的精神体打个照面，出于礼仪亚瑟放出了自己的大宝贝，一头黑色的狮子，非常罕见。

弗朗西斯那边则是空的。

可能是多心，但这并没有让亚瑟感到多么轻松，哨兵的直觉反而让他有种难以言喻的警惕，就像被野兽注视的猎物，更惊悚的地方在于它能看到你而你不能察觉它。

不过波诺弗瓦弱鸡又恋爱脑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说服力。亚瑟调查过他以前的精神体，一只白猫，人畜无害又温柔娴静，除了偶尔偷鸡摸狗，真是适合任何人的好猫咪。柯克兰对可爱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只是波诺弗瓦三天两头找猫的行为让他受不了——哪有什么猫？开始他还会跟波诺弗瓦据理力争，后来就随他去了，乃至于弗朗西斯让他道歉都毫不在意。亚瑟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只是想让这个聒噪的病号安静点。




看得出来，柯克兰把他当垃圾，这点显而易见。

有时候弗朗西斯会庆幸自己还活着——要知道和柯克兰合作过的向导或多或少会面临躁狂症等问题，由于向导过强的同理心以及柯克兰常年过高的精神强度，就连向导的精神体也会受影响，有些是被狮子无意间拍伤，有些是被压着难以行动。出于对精神体的保护向导也会主动远离这种哨兵。从这个角度弗朗西斯简直跟柯克兰天造地设——没有精神体的他不会被狮子干扰，麻烦直接少了一半。剩下只是柯克兰的狮子在原地打转，疑惑为什么没有猎物/同伴出现。这时亚瑟通常会更加暴躁，他认为弗朗西斯故意戏弄他——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弗朗西斯会发挥仅剩的精神力安抚他，出于对自身性命的考虑。清凉的，温柔的……柯克兰喜欢摇滚大于圣咏，不过这个时候他感觉很适合。




在一次过程中他们做*了，出于任务的考虑。弗朗西斯向导素有限，高强度执行任务会对他的精神有损害。这点亚瑟已经习惯了，他一直活得像匹独狼，执行任务从来单刀直入，说话也是这样，波诺弗瓦存在拖后腿的可能所以并不被亚瑟考虑带进去，他只会在任务结束后来找他。这时候会比较麻烦，哨兵执行任务后的精神世界也像战场一样尸横遍野硝烟弥漫，亟需打扫。对柯克兰而言这件事通常是引导人轮流来做，像值班一样安排。现在有波诺弗瓦，而弗朗西斯完成尚可。后来他们发现做*打扫起来比较快，就在一个雨天冒着身体结合的风险进行了。反正他们对于对方来说都像消耗品，哪天一方被使用过度好像也不奇怪。



“喵……”

“喵喵～”

“喵。”

又开始了，波诺弗瓦。

亚瑟烦死他这样四处找猫，每当弗朗西斯说他的精神体可能藏在某个东西下面时，亚瑟都会把他说的随便任何东西掀起来让胡子混蛋睁大眼睛看清楚——“闭嘴！哪有什么猫！”弗朗西斯摇头说柯克兰真是个没耐心的小控制狂，“就是你这么不温柔才把哥哥的猫吓走了”。亚瑟只想把他的胡子一根根拔光，那也比你这被害妄想症强！

但弗朗西斯还是没完没了地找，下雨天找，下雪天也找，大晴天更要，恨不能把柯克兰后院的每一块草皮刮干净，亚瑟还得陪他一起——他实在很想睡觉，恳请弗朗西斯放过他可怜的睡眠，都怪他们混在一起以后亚瑟发现弗朗西斯的精神力让他可以很快睡着免受信息过载的干扰，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弗朗西斯他睡得更差。可找不到猫的波诺弗瓦决不肯安心坐下来陪他睡，他会一直在他耳边喵喵喵。疯子，神经病，亚瑟不止一次咒骂。弗朗西斯说亚瑟的躁狂症能不能缓缓，柯克兰那时睡得正舒服，随便回了句“啊？”——他根本没听清。

“我说，在你的小脑瓜上开个洞再把话语灌进去，你大概就能理解哥哥说什么了。”

“你就是想干/我的时候少些负担吧。”

“喔，说对了，大概也有这个原因。”

神经病。亚瑟懒得理他。他们就是这样，精神世界肃清整洁的同时现实一片狼藉。衣物报纸和用品之类混在一起，只有种花的铲子还算干净。亚瑟有收拾的习惯，可惜偏偏是弗朗西斯在家比较多，每次他找不到猫的时候——

“弗朗西斯！下次你再把鞋子扔进我的洗衣机，老子就把你扔出去！”

哦，瞧瞧，多差劲呀。

弗朗西斯对着虚空说，

趁还来得及……




很遗憾，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把对方杀掉。

亚瑟经常对弗朗西斯发脾气，这不是弗朗西斯的错，换个人也这样，所以柯克兰没什么朋友。如果弗朗西斯的中枢神经没有损坏，他可能会哄亚瑟，但由于他的大脑出现了无法逆转的改变导致弗朗西斯现在只会对柯克兰骂回去。事情就开始变得不可收拾。

哨向吵架引发的后果很严重，哨兵可能物理攻击向导，向导也可能动用精神图景回敬哨兵（不是说他们没尝试过），通常这种情况塔不会安排这样的组合继续搭档。但柯克兰和波诺弗瓦不一样，他们没有选择。他们都是有缺陷的那一类，靠着彼此仅有的一条腿奋力前行。亚瑟感觉跟弗朗西斯在一起无时无刻不使他想暴走，他们总为琐事争吵，过后又莫名其妙没事，可能明天就会被通通关进黑暗地下室——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就只有执行任务才能看到太阳了。好在弗朗西斯热爱自由，才总在理智的边缘将他拉回。




“别误会，不是我要带你来的。”

“喔～但哥哥还是很感谢，好久没出来吹吹风了。”

气流上升的声音。机翼突破云层触到如水的月光，弗朗西斯说这是个跟上帝交流的好时机，亚瑟没有说话。十分钟之后他们就要被空投到任务地点，一片广阔无垠的沙漠。飞机下降能够看到那片银色的海时，亚瑟就要往下跳，弗朗西斯拉住他说小心点。

“我死了你岂不是很开心。”

“别这么说嘛，哥哥会很难过的。”

难过不难过只有波诺弗瓦自己说了算。亚瑟头也不回跳了下去，他知道波诺弗瓦在后面。弗朗西斯曾经问他为什么还没有杀掉自己，亚瑟说因为他不想被关禁闭。

那么你是在乎哥哥。

胡子愉快地说，亚瑟，你上套了。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


这可能是波诺弗瓦唯一的机会。

沙地很柔软，水一样包容了两人的身影。这里可能有熊或蛇出没。亚瑟没来由地这么想，后面那个白痴兴致大发，这时候居然想吟诗作对——或者就让他在这挂掉才是最好的。亚瑟没空理他，或许波诺弗瓦太久没上战场，已经忘了在战场上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有什么在悄悄接近两人，他们凭借惯性移动，周围的图景开始扭曲，等察觉到已经晚了。

“小心！”

对方很强大，亚瑟来不及反应就被拖进了迎面冲来的精神图景——惨了！在精神领域哨兵不是向导的对手，而且如此强大的磁场对方很可能是王者中的王者，会被关进地下三层的那种。

该死的！那个傻子连精神体都没有！

亚瑟瞬间确信送弗朗西斯是来送死的了，这可能是塔给波诺弗瓦的唯一机会，证明自己不是负担或作为负担死掉。本来柯克兰什么都不想说，他听到的时候很累，就算退役他们这些人也会一直活在监控中。亚瑟不愿细想自己的未来，作为消耗品死在战场上未尝不是一种幸运，他只是不想那个傻子还没有找到猫就死去。

喵，喵——

但哨兵柯克兰为什么要在乎呢？

喵喵喵喵喵喵……

F**k。

他必须振作，虽然不擅长精神攻击，亚瑟独狼期间或多或少练过一点向导的精神力以保证自己不会一击就倒，现在他可以移动一点了——那傻子跑哪去了？亚瑟试图用精神力感知他，突然想起他们并没有精神结合，看不到对方眼中的世界。

该死的！弗朗西斯——

他想物理大喊，发不出一点声音。风沙四起几乎要吹走柯克兰，强大的幻术。

弗朗西斯，他妈的…快跑！！亚瑟不清楚自己叫出声没有，几近声嘶力竭，好像他平常拿鞋砸在对方脑门上的声音，蠢货就是不长记性，感情在习惯中增长或衰退。他放出狮子寻找他，只收回栀子花的气息。他们原本不用把自己的世界搞得狼狈不堪，不是么。

那天蠢货问他喜不喜欢花。

花？什么——不。

“啊，那么就是喜欢啦。”

“弗朗西斯，是不是硬要我把你的头拧下来你才能听懂人话。”

亚瑟很烦躁，老子什么花都不喜欢！傻子还在摇头晃脑地微笑，按住哨兵的头，亲爱的，别急着否认嘛，你看呀——

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缕风吹到了亚瑟脚边，接着他像被撕裂了——他忘了他和波诺弗瓦每次是怎么吵起来的，总是没完没了的争吵让他烦躁不安，莫名其妙消失却想心痛流泪。亚瑟也想和弗朗西斯沟通，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找不到猫的狮子只能原地打转。现在他可能已经介入了弗朗西斯的精神世界，亚瑟从没来过这里，祥和宁静又危机四伏。另一股风在恐惧地后退，柯克兰始终没看清那个傻子究竟藏在哪里。

唉，亚瑟，我亲爱的——

繁花似锦忽然开满山岗。

云淡风轻。等他醒来战争已经结束了。

亚瑟爬起身，看到弗朗西斯蹲在旁边注视面前一根枯木发呆，他问亚瑟那是活着还是死了。木头笼在沙丘下，月光下看得不是很明晰，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向死而生。

他想起弗朗西斯曾经摇头说他们一点也不适合，好像鱼在冬天遇见了取水的人。亚瑟十分直肠子，对弦外之音一点兴趣没有，毫无情调地说那我要是失手把鱼打死了怎么办？

那你就只有拿去煮汤，然后再养一条咯。波诺弗瓦非常无奈。

“你看见我的猫了吗……就在那下面。”

看见了。

这次他走到他旁边蹲下，泪流满面。



亚瑟又做梦了。

他梦见那条长长的走廊，执行任务回来才发现全塔的人都紧急出动，介绍人安排他去检查一个受伤向导的情况，询问，填表，简单得不像任务。很快就结束了，哨兵这样想着，然后他就能继续烦躁的睡眠。经过长廊窗户，他看到了那张落寞的侧脸。

花瓣在这个时候凋落。

一片白雾，亚瑟想可能又是弗朗西斯在偷用他的蒸汽机，他上次就发誓继续这样他一定要在这天以内鲨掉这傻逼。弗朗西斯！亚瑟中气十足地大吼，回应他的却不是傻逼嘻嘻哈哈的笑声，而且一种令他汗毛倒竖的感觉，好像野兽捕猎时靠近的无声，但是更加温柔，圣洁，让人想要流泪。

白光引着他来到那段枯木旁，木的尽头竟然开出了红色花朵。花？怎么会有花——光终于出现在他面前，从中亚瑟看见了雪豹，白狐还有任何一切白的东西……后来才想起那是波诺弗瓦头发的颜色。

除此之外都是黑暗，地下的色彩。

那个时候谁会陪在你身边？

哭泣中柯克兰醒了，真奇怪，自从他的岁数超过两位数以后他从未回忆过眼泪是什么滋味。旁边的人还在熟睡——弗朗西斯！弗朗西斯！！亚瑟摇晃他，傻逼，你知道我们在精神结合吗？

“…啊？”

弗朗西斯只能这样回答他，带着还没睡醒的呢喃，我没用洗衣机，求你了，好亚瑟……让我睡觉。

他冲上前去吻他，也许能把他吻醒。他要赶在太阳发现之前送走他，那样他们可能就都不会在离别中才知道什么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