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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因】慢性生长

作者 : 社畜在深夜码字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ALDNOAH.ZERO 界塚伊奈帆 , 斯雷因・特洛耶特

标签 奈因

状态 已完结

390 24 2023-8-3 00:24
导读
*不知不觉居然写了16000,社畜震撼
*又臭又长的流水线,谢谢您的观看(鞠躬)
*可能之后再修文,总之先发了再说
*文中提及宇宙知识都来自《NASA终极观星指南》,我白痴一个
*新芦原市及码头参照神户及神户港,秘密设施参照甲府监狱,我都给杂糅到一起了,瞎写
Section 0

但你知道,也许我们应该试着去爱我们理解不了的东西。
斯雷因•特洛耶特。

Section 1

“自人类苏醒对宇宙探索的兴趣时起,已历经数千年的日日夜夜。以1972年阿波罗17号登月计划的启动为标志,正式迈入了宇宙之旅的征途……”
伊奈帆的脸隐没的在人群的黑暗中,他静静地透过空隙看向前方,目光落在由aldnoah之力启动的、在大厅中央轻盈翻动的全息屏。
此时,画面转到了那颗蓝色美丽的星球,洁白的鸟正展翅飞翔,aldnoah用它惊人的力量让原地的所有观众仿佛能感受到振翅的风是怎样穿过他们的肌肤。
它毫无疑问是人类纪元中来自造物主的最迷人的馈赠。伊奈帆的眼神随着屏幕的变化微微闪动,红宝石色的一只眼里不藏有太多感情。
“宇宙的历史也是人类的历史。通过aldnoah的力量也将进一步拉近人类与广袤苍穹之间的距离……”
伊奈帆退出人群,将无机质的女声抛在身后往一旁走去。作为迎合aldnoah普遍化政策的宣传,类似样板文案他听过了太多,一座展厅的讲解并提不起自己多少兴趣。虽然这座展览厅被赋予了不少意义。

这是伊奈帆今年的第一次出差,久违地踏上了属于薇瑟的土地。星间战争结束以来,因战争期间出色表现而受到嘉奖,职衔快速上升的伊奈帆常忙于地球联合军的战后复苏和整备工作,虽然周转于各个国家之间,却很少与薇瑟有更多的联系。
经过搭载型运输船舰的远途飞行,距伊奈帆抵达此座登陆城已经过去了十天,马不停蹄地忙完手中的工作后,终于有了可以休憩的私人时间。于是伊奈帆抽空拜访了就坐落在办公地点不远处的展览厅。毕竟空间资源有限,展厅并不大。
通过细狭长的走廊进入更加宽敞的展厅,半圆型向外伸出的观览台能清晰地看到所在空间的全貌。外面,散沙一样的陨石安静地在空中漂浮着,一些肉眼可见的恒星与尘埃云群集地蔓延至黑暗深处;里面,优雅的爵士音乐缓缓流动,光影中伴随着窃窃私语,人影绰绰。
“果然能在这里碰到界塚中校。”
伊奈帆从思绪中抽离出身返回到了现实。分散在远处的视线也随之聚拢在玻璃反射的倒影上。
原来是此次随同自己一起来出公差的同僚,但因为自己职级比对方高上一等,对方的言语间总是多一些疏离与谨慎。这十天里,除了工作上的对接以外少有沟通。说起来,确实今天下班后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是啊,真巧。”
伊奈帆侧过身子,点头示意,随后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这位比自己年长几岁但依然算得上年轻的同僚。他站在橙色柔和的灯光下,一如既往是那副中规中矩的样子,却是在职场之外明显轻松几分的状态。
同僚手拿着带有展览厅标签的纸杯,伊奈帆这才意识到咖啡的烘焙味已经充满整个厅室。
这里被作为客人休息时使用的地方,甚至还设置了吧台,雇佣了专人为调制各类饮品,这要放在以前的薇瑟是无法想象的,毕竟原材料对于物资匮乏的火星王国来说极为珍贵。
“是新到的安提瓜豆,它们和我们坐了同一班运输机。不来一杯吗,界塚中校?”
或许是注意到了对方转移的视线,同僚流畅地接上了话,并说了一件自认为挺有趣的小事,希望能引起对方的注意,虽然并不知道这位年轻上司在处理工作的时候便启用了分析引擎,关于此地的任何消息早已一一过目。
毕竟面对这样一位常年不喜形于色的年轻“军神”,就算早踏入社会几年的自己也实在是捉摸不透。
“我不用了,你喝得开心。”
绝非客套话,埋藏在眼罩下的机械左眼在久违地运行下有些微微发热,虽然远远赶不上星间战争时用眼过度带来的剧痛,但是引擎启动多少会伴随着对神经的刺激,几次下来总有些疲惫感席卷全身,在日工作报告上的结尾签下名后伊奈帆决定今晚给自己一个高质量的睡眠。
“这几天工作太忙了,今晚想好好休息一下。”看到同僚脸上变得有些踌躇的样子,伊奈帆感到有些抱歉并开口补充道。
本次工作内容涉及到aldnoah炉的开发研究,属于绝/密性质的任务,对于在进入和平期的地球和火星王国,aldnoah普遍化的推进是绝对重要的事,伊奈帆也久违地将普通义眼换成了分析引擎。
“是这样啊,您辛苦了,中校。”同僚抬了下握着杯子的手表示了敬意,然后接着说道:“不过,能欣赏到看到这样的景色,不管怎就已经很知足啦。”
伊奈帆收回视线重新往外望去,远处依旧是深渊一般的宇宙荒芜,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对于界塚中尉来说,这也许是不值得一提的事吧。说起来有些惭愧,直到战争结束我这样的后勤人员也没有上过前线呢。”同事讪讪一笑,不知是不是咖啡氤氲的热气,面容棱角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前线还是不上为好,你们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伊奈帆透过玻璃的反光看着橙色灯光里鲜活的世界,提起那场战争还是有一些恍惚,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不是您打败了火星伯爵,地球现在还是战火纷飞,您是英雄。”
这样的话伊奈帆也听过无数次了,无论是从亲近的人还是陌生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赞美从不被吝啬,一开始伊奈帆还有些无从应对的无奈,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起来,面无表情是自己的常态,是社交时的有力武器。
但在这个场合,字里行间中出现的“那个人”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此时此刻对“那个人”的反应是禁忌。看着越说越兴奋的同僚,伊奈帆平静地附和了一声“谢谢”,内心却止不住翻腾了起来。

算上前前后后的准备工作,几乎可以说整整忙了一个月,这期间无法抽空前往秘密设施去会面那个人,虽然并不是故意为之,但依然让伊奈帆感到一些紧迫,一些感到不得不去做的事。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看他带的书?上一次会面结束后,伊奈帆得到一些关于那个人的近期健康检测信息,很可惜不管四季如何更替,如何注意饮食的调配,手里拿着的依然亚健康的结果报告。
要想办法提高他的食欲才行。伊奈帆在散漫中得出结论,眼前浮现出了那个人在白炽灯的映照下露出的青白细瘦的颈项,和他低垂着头用指尖掠过书页的画面,以现实中的视野为底色,融合成了奇妙的图景。
又或许是天气太热,那个人一向不擅长夏天,就算在不怎么见光的设施里与他身处一室,也会埋怨身着全套西装的伊奈帆裹挟了一身热气进来。
这些埋怨一点也不刺耳,伊奈帆总是装作专注下一步落子却又满足地欣赏对方因此而扯开衣领前后煽动着,让锁骨以下的肌肤时隐时现。
下次试着用分析引擎记下这一刻吧。伊奈帆抬起手摸了摸眼罩,被覆盖这之下的机械正处在半睡眠的状态。

“我那时还以为战争永远不会停止呢,您的存在就像是一针定心剂。也多亏了您,薇瑟才会如此积极配合aldnoah的研究,特意划出了这座离地球最近的登陆城,用于共同研究与观测之用。”同僚好像突然之间打开了话匣子,谈话仍在继续。
“只是传得夸张了一些,薇瑟的女王是有自己的考量。”
“哪有,您真是太谦虚了,”同僚连忙应和,连眼角都散发着明亮的笑意:“相比之下我真是幸运极啦。怎么说才好呢,仅仅是站在这里就能油然而生出一种崇高之情呀。”
伊奈帆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他暂且无法从对方的遣词里寻找出熟悉的感情。
“哎呀,你看我,一说起这些就忘了时间,打扰到您了吧。”
“没有的事。”
同僚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一副畅快淋漓的样子,他腾出的右手擦了擦衣角然后向前方伸出:“能与您共事,我很荣幸,界塚中校。”
“我也是。”伊奈帆面不改色地伸出手回应道。
“那么就晚安了,中校。”
“晚安。”

明天他们即将启程返回地球。

Section 2

再翻过一页,便能看到被精心编排的星云图像。

彩色印刷的二维照片,唤起了斯雷因一些久远的记忆,远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它们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越擦拭越肮脏,久而久之便被自己锁在了身体的某个角落里。不过那时的他只是一个挣扎在生存线的卑微地球种,并没有闲情逸致抬头看看星辰。
是在自己进入极秘设施之后,从那个家伙的口中得知的。
一颗名叫潘斯塔斯的彗星散步于宇宙中,它围绕太阳公转一周需要花掉一亿年以上的时间,但在其中一个节点它会与地球擦肩而过,人类甚至可以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向它挥手示意,迎送它奔向远日点最后消失不见。
像是远航在海洋里的孤独两条船只,突然相遇又匆匆分离。人类总喜欢将这样的际遇称为奇迹。在对宇宙没有过度探索的时候,寂寞总是光临这颗星球的生命。
那个家伙知道很多东西,他的大脑能容下世界上的所有知识。
能和这样的人成为对手,自己也挺厉害的嘛。斯雷因时常忿忿地想,虽然是过去式的。

“读完我带给你的书,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很多地球上的事。”
“怎么感觉被你小看了,”斯雷因直立起靠在椅背上的上半身,白金色的发梢随着动作的幅度小小跳跃着:“我很快就会读完手里所有的书了。”
“哪有的事,你很聪明,我很期待你。”
“什么啊,那种傲慢的语气。”
“比如,你知道了蝙蝠和黑尾鸥都同属脊索动物门,蝙蝠…”
“……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吧,界塚伊奈帆!”斯雷因不耐烦地扔出了顺手拿到的东西,仔细一看正是之前阅读的动物图鉴,一阵稀里哗啦后总算安静了下来,空旷的会面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接连拍打至四壁上。
“说起来,为什么不再对我使用那个称呼了。”伊奈帆突然开口,红宝石色的右眼目不转睛地盯向对方,他知道通常这样的情况下对方很难招架住。
“哈?当然是因为知道了你的名字..…..”斯雷因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再说这都过去了多久,他看着将心思都完美地能藏在表情之下的界塚,每过一段时间就更加精英作派了一些,有时候是身着精致的西装,有时候是身着挺拔的军服,也更加繁忙了不少,偶尔下着棋的时候便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现在,他依然一身合身的制服,笔直地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昏暗中眼睛亮泽有神,只是黑色的眼罩遮住了另一只眼,已经很久没见过另一只同样红宝石色的眼睛了。
明明知道自己对这件事依旧耿耿于怀。
“再说了,如果不是你先叫我蝙蝠的话…”无奈地继续小声解释道。
“对了,我下个月要出差,可能有一个月都无法来这里见你。”界塚主动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下个月的行程安排。
“也不必事事向我汇报,我只是个囚犯。”斯雷因故作敷衍地回应着。
“记得好好吃饭。”

之后,那个家伙还说了些什么,大概也是啰嗦着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斯雷因泄气地躺在床上,将刚刚翻阅的书放在一边,两只胳膊以最舒适的角度摆放在身体两侧,他望向这间监狱里唯一与外界的相连的窗口,在接近天花板高度的位置。一只巴掌就能遮挡的大小,从那里传来了淅沥的雨声。
是夏末的骤雨倾盆而下,空气里依旧残留着闷湿的气息,偶尔窜进来的丝丝凉风昭示着秋天的来临。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三个夏天。
在斯雷因被关押至位于联合军总部的秘密设施后,于第二年接到了转移通知。不知道界塚方与总部订下了何种协议,总之斯雷因也跟着他回到了他的故乡,虽然对斯雷因而言,不过是一个监狱又换到另一个监狱罢了。
这座位于新芦原市周边县的监狱,在战前是用来关押重刑犯人,战时没受到什么损失,复兴后就将就使用了。关押斯雷因的房间外有一座不大的院子,里面种了几棵浅葱樱,除了几条灰色的水泥路外都铺上了青绿的草地,天气好的时候在院里子能看到远山的山峰。正好是樱花绽放的时节,在伊奈帆的同行下进行了久违的外出活动,斯雷因透过开得饱满的花簇间窥探到远方的一隅。
那天回到牢房后,界塚开口问道:
“刚刚你在想什么?”
斯雷因抬眼扫了一眼旁边的人,本想着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还能和你有这样平和的一天。”
“你在不高兴?”
“怎么会,不如说对我而言是奢侈吧,竟然还能看到樱花盛开。”
穿过设施狭窄的走廊,伊奈帆毫无表情的面孔在明暗交错下行进,当下,斯雷因有一种冲动,他想问他,那你呢,藏在面具下的你那时又在想些什么呢。对界塚,他有无数的疑问按耐不住,却又要咬牙坚持住了。
他时常提醒自己,他们不是平等的。
“总有一天,你还能看到更多。”界塚扔下这句后便转身离开了,斯雷因清楚地听到了但没怎么往心里去,说实话他对抱有活着的这件事都十分潦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处在一种缓慢的、自我毁灭的状态。用虽生犹死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所以他认为那些话不过是界塚伊奈帆想让他延长生命的托词,让他继续背负着沉重的赎罪十字架用余生偿还。也许是十分正确的选择,总之他也按照着界塚希望的那样活到了现在。
他也曾试图通过棋盘上的交锋试探界塚,但一无所获。
从厚重的云层深处传来连续的轰隆声,远雷的低鸣让这个雨天变得更加阴沉起来,斯雷因翻了个身正对着牢笼的大门,在静谧中缩成一团,试图闭上眼睛打发今日剩余的时间,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形成在脑海中的界塚的身影。
“橘色的家伙......”
一声叹息被蒸发在了雨声里。斯雷因无奈地睁开眼发呆,视线所及之处能看到摆放在不远处的书山,涵盖各种分野,从哲学入门到高级物理,大部分的书斯雷因都看到了最后。界塚曾向上面申请功能单一的携带式端末,结果被驳回,没办法只能采取最传统的学习模式。
斯雷因曾问过界塚,他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让他学习地球的知识。
因为这里是你的故乡。对方回答道。
斯雷因张了张口,最后也没说什么,对客观既定的事实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反驳,但当时的心情是觉得有些可笑。
明明被自己射穿了一只眼的家伙,居然还能平静地说这里是他的故乡,对一个亡灵还假装什么大度。他想大声训斥,故乡在他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果然没有办理解这个人。

半睁的双眼,意识即将远去,朦胧中好像又回到那一天,同样的一个雨日,只是暑气在湿润中膨胀,十分难捱的傍晚时分。斯雷因进完食后早早回了牢房睡在床上,特殊待遇的牢狱生活比起想象中的还要无所事事,界塚也如他所报告的那样,进入了工作的繁忙期不再见到他的身影,不过隐约记得过几天他就要离开地球,却不知他何时返程。
再会面时是什么时候呢。
从走廊传来的脚步声,大概是守夜的刑务官,斯雷因紧紧闭上双眼决定把自己完整地投身进夜色中。在现实与梦境的交界处,涣散中隐约听到狱门开锁的声音,有人逐渐靠近,斯雷因想要醒来起身却又在抵不过在熟悉的气息中安眠。
在意识漂浮的旋螺间,带有人的温度的湿热贴近了自己嘴唇,只有短短几秒,但斯雷因仍然尝到了苦咖啡味。
原来冷如冰石的家伙也有正常人的体温。斯雷因混沌地想着,然后一切都随之远去了。

梦里,斯雷因看见自己变成了一叶扁舟,界塚就坐在船头,告诉他: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Section 3

在正式搬入新芦原据点的办公室前,从前辈那接手了一盆锦兰。浅黄色的一圈包裹着青绿的叶心,一眼望去大概8、9支叶片在阳光下伫立伸展,40公分左右的高度。
前辈笑嘻嘻地将白色的花盆放在墙角边,叮嘱伊奈帆要精心养护,这是新的开始的象征。虽然锦兰并不需要除阳光和少许水分外的其他养分。
退出办公室前,前辈靠着门框,翘起嘴角,一脸讳莫如深地问道:
“你知道锦兰的花语是什么吗?”
“是「永恒不灭」,”还没等伊奈帆开口,前辈连忙抢答道:“可别让它随便死掉啊~!”
说完便哼着小曲离开了办公室。
伊奈帆看着半边身子暴露在阳光下的绿色植物,开始思考赋予植物人类文明的意义,就算冠以「永恒不灭」之名的锦兰,在失去阳光和水分后也终会迎来生命的终结,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虽然没有意义,但伊奈帆还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将这盆锦兰小心安放在了日照时间最长的阳台的一处,看着笔挺的绿植给水泥色的地板点缀了一番,伊奈帆满意地收回手,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
或许是个不错的征兆。以致到很久以后,伊奈帆也依然能回忆起绿植的清香给纯净的空气中带来的轻微波动,以及当天下午又收到从上级毫不犹豫被打回的申请,翻着反复为此次申请准备数十页报告全部付之一炬,难得的沮丧之情。
棘手又复杂的事,即便拿到了火星女王的保证信也无法撼动地球联合军的决定,但此时伊奈帆还不想放弃。
他有一个愿望,或许有一天他能带着斯雷因•特洛耶特去更远的地方,他知道在阿斯比库能看到美丽的极光。
然而这个愿望暂时看不到能实现的可能。

那日黄昏,伊奈帆在退勤后开着车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大圈才缓缓驶入公寓驻地附近的停车场。回国后,开始一人生活的伊奈帆在中心圈内租了一套1LDK的单身公寓,用掉了就职的研究所定期随薪水发放的房补,就战后复兴阶段的生活来说还算不错。
回家的路上会穿过一条老旧的商店街,留到现在依然坚持营业的店铺一只手也数的出来,万幸的是由一对老夫妇经营的杂货店依然准时开店进货,伊奈帆侧着身子进入狭窄的门口,挑了一只颜色简单的花洒。
店主之一的老妇人照例与他寒暄,虽然他搬来不久,但良好的外貌、引以为傲的工作和彬彬有礼的谈吐一下子笼络了邻里的心。
正好是晚饭时间,不意外地谈论起了晚饭的菜品,出于习惯也迎合了工作日的作息,伊奈帆至今也保留着晚上8点去超市购物的习惯,可以买到打折的当日生鲜。
“晚饭的话,打算做出汁蛋卷和盐烤多线鱼,看情况再加一碗味增。”
“界塚先生真是太优秀啦,现在愿意自己做饭的年轻人可不多了,”老妇人慈祥地看着伊奈帆,一脸十分满意地表情接过他手里的商品:“你的姐姐一定会很欣慰的。”
“谢谢,虽然都是一些小事,”提到家人,伊奈帆还是忍不住柔软了内心的触角:“但愿如此吧。”
“可真是个好孩子呀。”老妇人一边点头称赞着一边将包装好的纸袋递过去,这位年轻人的出现着实给这条街道增彩不少,老妇人很满意。
像这样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却是在遭遇了荒诞的宇宙变故中重新获得的,就算看上去与人情世故之单薄的现役军籍研究员的伊奈帆,也是格外珍惜这样的时光。虽然他正秘密推进的事情与所有人的愿景背道而驰。
他并不打算供奉着道义二字走到人生终结,一直以来他只是安稳地存在于自身构筑的秩序之中,虽然责任越来越重却从未失控,而他并不认同自己如他人所赞美的那样“高尚”,也不能为所有人而活。
他只是清楚地知道,他需要他。
挥手道别后,伊奈帆转身投入夕阳的余晖中,太阳渐渐透明落入城市森林。
日子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天。

仅仅是生活里的微小变化,在下一次的会面中还是没能忍住与斯雷因分享。伊奈帆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这株观赏植物的大小,告诉他花盆的颜色,养护的注意事项,还有它的生长习性。
“锦兰是观赏植物中生长很快的种类,用不了多久它就能长到80公分,”伊奈帆比划的上手又拉长了距离,一本正经地说道:“某种意义上而言,我还挺羡慕的。”
“倒也不用拿植物对比……”
“它如野草一样强韧,过不了多久就要换新的花盆也说不定。”
“我说你啊,”斯雷因一只手撑着脑袋,歪着头一脸复杂地表情盯着对面滔滔不绝的人:“好像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很执着。”
“是吗,”伊奈帆眨了眨眼:“我只是想说与你听。”
“怎、怎么总是这么突然…”
坐在对面被噎得结巴的斯雷因自然不清楚这位来访者的好心情,更不清楚对方甚至想一五一十的告诉他那日的街道是如何沉浸在黄昏中的。金色的落日余晖像温柔的面纱一样扑在路面上,那一刻伊奈帆奇妙地想到,或许斯雷因•特洛耶也会喜欢这片夕阳。
“抱歉,是我一不小心就太专注了。”伊奈帆坐正身体,有些歉意地说道。
“也没什么,”被界塚的道歉反而弄得不好意思,斯雷因小声嘟哝着,接着他叹了口气正视对方:“我并不讨厌这点哦,不如说还挺喜欢的。”
“喜欢?”
“唔,喜欢,谢谢你告诉我外面的世界。”

伊奈帆忽然间又想起那盆锦兰,出门前电视里播报今日的天气是晴转多云,不太炎热的温度里适合万物生长呼吸,然后等待一场雨的降临。
而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城堡深处,伊奈帆也听到了,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向上生长的声音。

Section 4

斯雷因接到了刑务官传来的通知,从下个月起,也就是明天,他的活动范围和外出时间都增加了。据说是在界塚中校的努力协调下得到的结果。斯雷因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但很显然,这里的工作人员对此次的决定十分不满,埋怨地发出警告:“即便如此你也要好好遵守这里的规矩。”
来不及等斯雷因有所反应,刑务官便退出监室锁上大门。站在光线朦胧的房间中央,斯雷因的内心反复琢磨着这份通知,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有一种被松懈的眩晕向他袭来。
从以战败者的身份入狱的那一天起,斯雷因曾不止一次幻想过他被行刑的模样。这是区别于战死的,背负着骂名迎来独属于自己的残酷终结。他本该很早以前就该感到麻木,却始终挣扎在生与死的苦痛之海里。有时他会渴望一场明日的绞刑,下一刻便会更恨自己寻求死亡解脱的小人心态,活着徘徊在痛苦之中可能更适合这副罪孽缠身的身体。
在秘密设施的服刑的某段时间里,斯雷因无法接受界塚的会面,会因为他的来访感到烦躁不安,他不想看到界塚的脸,那里能映照出他所有的失落,但又无法拒绝界塚的到来,所以他通常只能垂下眼睑,只顾着手里的国际象棋,心里默默祈祷时间走快一些。

斯雷因以为这种新鲜感于界塚而言会很快过去,毕竟战争的胜利也会带来肾上腺素的释放,让他短暂地沉迷在喜悦之中。但界塚伊奈帆之所以会是带领联合军走向胜利的关键,定是存在有别与普通人的特殊,不管斯雷因表现得如何抗拒或着如何丧气,界塚伊奈帆总能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准时出现。
一开始二人独处的氛围还是僵硬、冰冷的如建造这座牢狱的钢筋水泥一般,空旷的会见室里只有棋盘与棋子清脆的碰撞声。国际象棋是伊奈帆在第二次会见时托狱管准备的,他告诉斯雷因他单方面认为斯雷因会喜欢这个地球游戏,接着还没等斯雷因反应过来就擅自向他解释了游戏规则。反正我也什么选择权,斯雷因当时这么想着,然后恹恹地举起了棋子。
不过当日,斯雷因就记下了所有规则。
之后这项游戏就变成了二人见面的定番。有时候,在棋盘上的你来我往,它也变成了一种他们相处的手段,仿佛每一步落子地思考都能更加触碰对方。再后来,每次会面界塚带来了越来越多的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比如书籍,比如地方的伴手礼,再比如界塚亲手制作的料理。
斯雷因逐渐意识到,从前的界塚于他就是符号一样的存在,而在数次的会面中符号逐渐立体了起来进化成了界塚伊奈帆这么一个人。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看待他的呢,是不是在界塚的眼里他也仅仅曾是行动的符号,又或许只是一位衰败的囚徒,想到这里斯雷因心里往往会有生出一些连自己也无法察觉到的丧气。
他唯独不期望界塚对他抱有一丝的怜悯之情,这会让他的不平等感更加深刻,下棋的力气也会减少半分。

日益紧密的联系变得可视起来,二人之间的氛围如同松了土的园地,刚刚撒下不知名花朵的种子不知何时能含苞待放。
除去会被联合军定时地安排询问,还算是安稳的生活,这让斯雷因怀念起了小时候,和父亲——特洛耶特博士一起在地球流浪的时光。其实忙于研究的父亲很少能陪伴在他的身边,通常情况下斯雷因总是与书籍相伴,如果问他那时的日子是快乐的吗,斯雷会回答或许是快乐的吧,时间久远,有至亲的存在大概是不一样的,但好像寂寞又总是光临自己。
界塚把自己即将离开宿舍开始独自生活这件事说给了斯雷因。斯雷因看着对方一如既往无动于衷的脸,不知道该说祝贺的话还是安慰的话,印象中界塚身边总是站了一群支持他的亲人和伙伴。
“会感到不舍吗?”
“没有,只是该到这样的时候了。”界塚依旧淡淡地回应着,表情里找不到一丝破绽。
“这样啊。”对方的反应在斯雷因意料之内,这个男人从不对自己的选择瞻前顾后,但又忍不住多继续说道:“一个人的话,可能会变得很寂寞吧。”
“你呢,一个人的服刑生活也不好受吧。”斯雷因楞了一下,随即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这可不一样啊,再不好受也是我应得的……而且我平时也会和刑务官先生说上几句,”斯雷因思考着接下来的话,然后开口说道:“还有你。”
斯雷因没有告诉界塚他早在无数次的离别中毫不费力地切断了这根让他悲伤的神经,但界塚不一样,不管是在遇见斯雷因之前还是往后,都是所有人的视觉中心,他善良、聪明、强大,上帝在创造他的时候一定偏了不少心。
就算现在身处一潭死水的中心,也会被偶然路过的界塚的月光淋湿。
没想到界塚说:“那我们是一样的。你看,我现在就正和你说着话。”
“来见我只是你的工作而已。”斯雷因噗嗤地冷笑出声。
“来见你是因为我想,”界塚似乎想要证明什么,快速地作了解释,他认真地盯着斯雷因在灯光下显得消瘦又透白的脸庞说:“我想了解你。所以我没有感到寂寞。”
斯雷因认为,后来的一切都是从那句“我想了解你”开始的。因为说完的下一秒,一些多余的感情突破了心底强烈的困惑显露出来,死水中心的他在月光下被淋了一场暴风雨。
后来的日子像被上了时间发条迅速地驶过。当时的斯雷因并没有作出直接的回应,他又何尝不想试探界塚内心的深浅,双方皆默认了对方的意图,所以接下来的会见就更加频繁了。

又是一个夏秋之交的季节,喧闹的蝉鸣也逐渐在一场场雨落中偃旗息鼓,每日更加凉爽的清晨也让在近乎密闭空间里生活的斯雷因更好过一点。他越来越显少觉得这样的日子让疲惫不堪,虽然也说不上身体里的能量有多么充盈,但是至少恢复了获取外界信息的能力。
比如刑务官更替的时间,每周一的餐食比平日的更加难吃,下午四点外出活动的时候能听到汽车驶动的声音那是在运送物资,以及今天晚上在离这个监狱设施所稍远一点的地方会举办今年最后一场花火大会。
这项传统的市民活动因为星间战争的缘故停摆多年,随着战//后复兴,眼看着生活平稳向好,由热心市民牵头举办并获得了政府支持后各地都开始重新复苏这项夏日盛典。在黑夜中绽放的烟火与春日里盛放的鲜花同样会给人带来希望。
这样的消息一如既往是由界塚带来的。斯雷因没能整理出界塚会见的时间规律,不过偶尔从刑务官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他的工作越来越繁重了。
“不过规模并不大,因为考虑到部分普通市民可能会因为战//场的炮火而患有创伤后应激反应,选择在偏僻的地方举行也是顾虑到这一点。”界塚一边说着一边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完整的职业装束和稍有些凌乱的发丝,看样子是下班后直接赶过来的。
“那你干嘛往我这里跑,你应该和谁一起去花火大会。”
“和谁?”界塚拉开椅子坐下,随即不慌不忙地发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和你的同学?或者你的姐姐?”
“他们工作很忙。”
“意思是我是闲人……”斯雷因第一百次认为自己多嘴,没意思的撇开视线扫了扫严密的四周,叹气似的陈述了一件事实:“我这里可什么都看不到哦。”
“足够了。”对方并没有太当回事,将在顺路的商场里买到的点心放在桌上,包装精美,看着很有食欲,与准备好的茶水摆一起像是要过什么节日一样,突然界塚开口道:“你听。”
“什么?”斯雷因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界塚。
界塚竖起食指靠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随后指了指高处的、连飞鸟也不会掠过的小窗口。斯雷因迟疑地将身子往那处的方向倾斜,按照界塚指示的那样试图捕捉一些看不到的东西。
然后下一秒,直飞而上的尖锐鸣叫并伴随着“砰”地一声穿破空气直抵这间小小的房间,虽然距离与阻隔的原因使得这声响有些朦胧,但斯雷因确认自己听到了,不远处的地方正上升着美丽的烟花。
界塚默默地将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昏暗的光线下红宝石色的眼睛里深藏的一些情感在微微闪烁着,在看不见烟火落下和星星的房间里,他感受到属于二人的时间在他们周围静静流淌,是一个美妙十足的工作日的夜晚。
“在南方的一个岛屿,可以观测到这个国度最美丽的星辰,什么时候一起去看吧。”界塚突然开口说道,把正思绪万千的斯雷因拉了回来。
斯雷因缓了缓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比新芦原的海港更好?”
“嗯,比新芦原的海港更好。”
“……在异想天开吗,”这个人又在说些什么胡话,斯雷因无奈地回应道:“我是个犯人。”
“你想去吧?”
斯雷因不情愿地承认:“……想。”
“那就一起去吧。”界塚言之凿凿地说道。
斯雷因沉默不语。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而身为应该最想让自己戴上枷锁的敌人界塚却无数次的加深他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如果换一个方式相遇就好了,斯雷因无数次地这样想过。

那天晚上,由界塚同刑务官进行了交涉,在他寸步不离的陪同下狱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了斯雷因临时的外出活动,虽然范围也只限于在种有浅葱樱的院子里,但在更加清晰的烟花声中让晚夏的安宁变得更加冗蔓,一些看似永远关山阻隔的情感此时松动了起来。斯雷因伸出手想抓住这夏日余温中的最后一缕风,而手掌心里只有自己的体温,他抬头看着深不见底的夜空,开始忍不住期待下一个季节了。
不知是情动使然还是远处的喧闹推波助澜,他们进行了第一次的接吻,仓促又郑重,唇齿间还留有羊羹的甜蜜气息。
比起外面买的工业点心还是界塚做的出汁鸡蛋卷更加好吃,斯雷因舔过嘴唇短暂地思忖着。

section 5

坠至近地轨道时,伊奈帆看到了夜光气辉,光带沿着地球表面描出一整片弧线,像一座金色的玻璃器皿将这个星球的喧嚣与寂静的宇宙隔绝开来。
是太阳辐射导致氧和氮粒子在高层大气中分解的现象。不需要分析引擎的搜索,伊奈帆也明晰地记着书本上的知识。
『崇高』
他突然想到和同僚在观览台上的对话,让他反复思忖着这个词所带有的感情色彩,然而一无所获。
伊奈帆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踏入太空领域时的心情了,但在最后的战役中,那段自由落体的几秒钟却记得格外清晰,他用力攥住塔尔西斯的手部,极度高速中的塔尔西斯被模糊成白色幻影,然后下一秒就像是被宇宙贯穿身体,经重创被分解成无数尘埃又在重构中融合一体最后又回归本我。
不知道那个人在生死之间是否也看到了相同的景色。

从坐上返程的搭载型运输机起,伊奈帆的脑子就被斯雷因的身影所占据,打发这漫漫归途除了睡觉看书也干不了太多别的事,工作是暂且不想处理了,也没有太多食欲,所以他打算用这些时间去想斯雷因,伊奈帆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渐渐沉浸在思念中。
等踏上地球的大地上时,就已经是秋天了。
伊奈帆看了看时刻表和行程,再转机一次便能返回日本,就算公务出差也不得不被迫在陌生的机场等上两小时,他小声地叹了口气。
从运输机下来后伊奈帆许久未有动静的携带式端末弹出了无数信息,有工作联络有广告也有姐姐发来的问候,坐在机场等候椅上的伊奈帆耐心地逐一作了回复,其中还有前辈发来的锦兰的照片。
离开前,伊奈帆将这盆锦兰托付给了前辈照看,说是照看也不需要花多大功夫,他依然把它放在了阳台最好的位置,比起刚接手的时候长大了不少,从伊奈帆的工位上微微抬眼便能看到那抹健康的青绿,所以只要补充适当的水分,以及在暴风雨来临时前将它搬回屋内即可。
现在可能有80公分那么高了,伊奈帆看着照片犹豫着要不要保存照片,他不想让斯雷因缺席它的成长,这是他第一次养育观赏植物,或许会到日本后就决定把它搬回家。
伊奈帆继续划着屏幕,眼睛一行一行扫过件名,直到一个小时后点开了离开地球时收到的第一封信,内容是某个购物网站的广告。结果依旧没有自己想看到的,伊奈帆关上电源收进行李袋中,他揉了揉太阳穴,用单只眼睛看这么久的电子屏果然还是不太好受。
希望明天能得到一件好消息。
桌子上的黑咖已经见底,伊奈帆闭上双眼,决定在上飞机前小憩一会儿。


“所以,有没有好事发生?”

航班于凌晨抵达新芦原市,回到公寓埋头倒在床上不过四个小时就又是一个出勤日了,匆忙的洗漱过后伊奈帆整理好汇报的资料和文书,在差不多接近午休的时间赶到了研究所。正要按下电梯按钮时碰到了拎着便当袋的前辈。
前辈笑嘻嘻地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这次出差的情况。
“只是普通的在工作而已。”伊奈帆不失礼节的如实回答道,再不管物资还是人力还是娱乐都匮乏的登陆城上,着实说不上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谁跟你说工作了,我指的是那方面啦那方面……”前辈倏地靠近伊奈帆,拿便当的手绕过他的后颈又猛地将他圈在手肘内,一副“你小子也太不争气”的表情继续说道:“邂逅、漂亮的火星大姐姐之类的。”
伊奈帆承受着突如其来的重量依然顶着毫不动摇地脸吃力的开口:“没有那种事前辈……好沉。”
“亏我还期待了一下,毕竟我们界塚这么优秀,肯定会很受欢迎。”前辈耸耸肩无趣地放下胳膊。
“……前辈还是认真工作比较好。”
二人进入了电梯,伊奈帆随手摁下了各自要去的楼层数。这栋研究所的大楼是战后建成的,到处都散发着崭新的光泽,隔壁紧挨着国立大学,此时出于便利伊奈帆还有保有学籍,时常穿梭于两个园区之间。与前辈相识,也是因为二人参加了同一个人研讨会。推进aldnoah的研究少不了大学科研的支持。
安静的等待电梯上升,半观光式的电梯能看到河流穿过城市的景色,阳光正当头照射,行道路两旁的树微微发黄。即将到达指定楼层的时候伊奈帆收回远眺的视线,对旁边同样望着窗外的前辈说道:“照片我收到了,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小事一桩,你养得不错嘛,它啊可是被舍弃的孩子哦。”
“被舍弃?”伊奈帆疑惑道。
“唔,楼下花园翻新,旧的植栽都要被丢掉,我看到还有几盆虽然奄奄一息的但能存活的样子,就捡上来分给大家了,不然太可怜了呀。”前辈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说道:“看来是正确的选择呢。”
“原来是这样,”伊奈帆觉得自己对前辈又改观了一些,然后接着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我可能会把它搬回我的公寓,在家里会更方便一些,我想。”
前辈正眼瞧了一下伊奈帆,随即高兴地说:“那它可真是太幸运了。”
“嗯,谢谢前辈。”
“不用跟我道谢,我也没做什么。”前辈摆摆手向着电梯门的方向走去,提示音响起后打开了门,是到楼层了。
“前辈,”斯雷因叫住即将消失在门后的前辈,看着他迟疑的回头,对他说:“如您所说的那样,说不定会有好事发生。”

这个国家的气候还是要比联合军总部的所在地要好过许多,从西伯利亚席卷而来的风不再冷冽如刀割,不用早早准备过冬的打算。伊奈帆开着车驶过繁华的路段,街边打闹的高中生依然是一身夏装,而他背后的的店铺里早已挂上了万圣节的装饰。每个人都在竭力生活去掩埋那段沉痛的创伤,但这样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呢。
进入开往远郊的高速路后城市的喧闹迅速被抛在脑后,目及之处不再高楼林立,大地与天空在远处连成一片,仿佛能看到海的平面。
伊奈帆轻车熟路地变换方向,终于在进入了一个路口后抵达目的地,他把车停进露天的停车位里,然后下车超着不远处一个建筑物的大门走去,那里已经站了几位等候多时的人,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伊奈帆依然能准确地锁定那个人的身影。
“界塚中校。”着装整齐的刑务官朝着伊奈帆敬礼示意。
“辛苦你们了。”伊奈帆点点头,便立刻把视线落在被严密得围在中间的人。
白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像绸缎一样丝滑润泽,微风拂过耳畔带起几缕柔顺的发丝,偶尔盖过那双湖水般的眼睛,宽大的针织外套下仍然穿着那身蓝色囚服,里面看起来空荡荡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副清瘦的身体,他安静地站在中间,色彩洁白透明,格格不入。
看上去与他离开地球前会面时的样子没太大变化,伊奈帆暗自松了口气。
“界塚中校,需要您出示一下相关手续,”刑务官恭敬地说,然后又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啊界塚中校,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能理解的。”界塚递出手里的材料,等待对方的确认。
片刻后,刑务官抬起头向伊奈帆示意:“确认无误,您可以带走他了。手环的事情您清楚吧?”
“我很清楚。”
刑务官口中的“手环”是特指用来给观察期的犯人戴上的电子镣铐,上面安装着有定位系统和逃跑麻醉功能,防止犯人远离指定区域。而对等的需要一位名义保护人的随行,斯雷因•特洛耶特的名义保护人从今天开始就是界塚伊奈帆了。但并不是说斯雷因因此而获得自由,作为星间战争的罪魁祸首,没有哪个国家会轻易让他得到宽恕。而这也是一直以来界塚在暗中努力推动的、带有自己全部私心的计划,很可惜经过无数次的交涉,就算抵上自己可资的身价,就算斯雷因多年的社会性死亡与危险性的丧失也无法让他彻底走出那座牢笼。
不过当监护人的空位里能填上他的名字时,伊奈帆觉得他们之间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联系。
伊奈帆带着他坐进了自己车里,替他拉上座位的安全带,手绕过他的另一侧时上半身随着动作向他正面贴近,斯雷因似乎还有些恍惚,胳膊紧贴身体两侧不知如何是好。
“你在紧张吗?”伊奈帆轻声在他耳边说话,斯雷因又是一个激灵。
“太近了……”
“给你系安全带,难道你在期待什么?”伊奈帆抬头望向湖绿的眼底深处。
“什、什么也没有……!”斯雷因羞愤地说道,二人的氛围因此而轻松了起来,即便太久没见也感觉不到太多隔阂,就像之前一起度过的无数个下午。
等一切准备就绪,出发前伊奈帆手握着方向盘听着汽车系统运行的声音,侧过头去看斯雷因因不习惯而紧盯着前方的脸,似乎是有所感应,斯雷因也立马转过头去看他。
“你在看什么……”斯雷因不明所以地问道:“话说,我们这是要去哪。”
“只是觉得有些不太思议,“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伊奈帆小声说了一句,随即用右手拨开档位,落日时分的阳光灿烂又猛烈,伊奈帆望向前方的金色大道,他罕见地生出想要将此刻永恒的想法。
“我们去看星星。”

当夜幕即将笼罩整个时区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市民公园背后的大海。这座由人工建造起来的半岛在昭和时期就投入使用,再战争中损毁的车站在政府的扶持下又重新恢复生机,他们站在临港的市民公园门口,被仓库街道和红砖瓦铺陈的地面包围,游客零星点点,在这里他们不需要在意他人眼光。
斯雷因的外套随风掀起了一角,他注视着大海,眼睛波光粼粼,伊奈帆走在后侧方无声地观察他,看着他因为长长而挂在肩膀的发尾,忍住了抚摸的冲动。这让伊奈帆想起安静熟睡的他,碎发在在枕头与被褥间时隐时现,再靠近一点能闻到洗发水的味道。
许久,斯雷因回过头问:“是新芦原市的海港?”
伊奈帆点了点头。
斯雷因仰头望天空看去,城市的灯光撑起一片光晕,只有几颗飘忽不定的星星挂在其中。
“抱歉,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带你来新芦原的海港……”他们就着栏杆后面席地而坐,与大海相隔一步之遥的距离,任由海风呼啸而至。
听到这里,斯雷因忍不住低下头笑出声,对他的认真忍俊不禁:“为什么要道歉?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本来哪也去不了。”
“……大概是让你有所期待?”伊奈帆想了想说。
“可我从来不会想未来的事。”斯雷因回答道。
二人沉默不语。曾有那么一刻伊奈帆自认为已经多少算是了解眼前这个人了,他下棋的癖好,他饮食的习惯或者是睡梦时不安的蜷缩姿态,可一旦再往深处触探,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原点。
脑海里掠过诸多场景,都是和他相处的点滴。伊奈帆还是开口说道:“可你依然对很多事都抱有好奇。”
“你啊,真是完全不明白啊。”斯雷因叹着气把下巴埋进袖子嗡嗡地说。
“我会试着去明白。”
“我说你,为什么总是在奇怪的地方这么执着呢……”斯雷因小声嘀咕道。
此时,海平线的还剩一抹模糊的橙色余晖,稠密的深蓝上空连海鸥也不见踪影。这场景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他曾也坐在码头上远眺苍穹,只是斯雷因远在天空的另一头,在属于斯雷因的战场上。分析引擎在他的眼窝里微微震动运行着,让他肉眼可见分散在天际中的月球碎片,那是一场激烈的战斗,交锋的战火仿佛形成了一垒又一垒的余波撞进他空洞的左眼里,他努力捕捉着,试图从斯雷因的每一个转身、躲避和追击分析他的想法和目的,然而即便最终以斯雷因的胜利收场他也一无所获。直至今日,对这个人他依然捉摸不透。
不过伊奈帆已经决定不再借助分析引擎的能力去理解他了。
“所以你是做了什么让他们同意带我出来的?”斯雷因好奇地问道。
伊奈帆看着他抬起了手,露出了隐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只电子手环:“被要求24小时不离身,直到确认你回到设施后才能解除。”
对斯雷因•特洛耶特的看守是最高等级,两只手环的的距离不能超过两米以上,不然会自动触发报警,同时麻醉剂也会开启自动注射模式。也就是说,就连上个厕所也得二人同进同出。
伊奈帆接着说:“还有,这次公差,保证能拿到薇瑟方面不愿公开的最新研究。”
“……”
“还有……”
“还有?!”
“嗯,”伊奈帆理所应当地回应当道“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监护人。”
“……你是笨蛋吗。你会被你姐姐骂死的。”斯雷因一瞬间有些晕阙,他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烧糊涂了。
“倒是很少有人这么说我。”伊奈帆依旧不为所动,对他来说他所做的这些事情仿佛是理所应当的:“而且我已经成年了 。”
斯雷因做梦也没想到有自己居然还有这么一天,他完全放弃地把头埋进手臂里:“——完全猜不透你在想什么。”
我也是。但是伊奈帆没说出口。
“对了,那盆锦兰,已经长到80公分了,我在考虑给它换个花盆,”伊奈帆转移话题说起来最近的事,他的观赏植物终于吸饱了阳光和水分狠狠地拔高了一大截:“你喜欢什么颜色?”
被问得猝不及防的斯雷因支吾回道:“哈?……蓝色吧,”然后又慌忙补充:“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可不知道哦。”
“没关系,我也不知道。”
“真是败给你了……”斯雷因偏过头,凌乱的金发在他的衣领和袖口上随意铺开,脸色因为充血微微泛红,他看着伊奈帆在夜色中也闪烁着的红色眼眸微微一怔。
“那你要多来见我。”声音轻飘飘的,随着此起彼伏的潮声化进了湿咸的空气里。

南方岛屿和阿斯比库的星星,如果能看到就好了。

Section 6

斯雷因在猛烈的下坠中慢慢闭上眼睛,不是什么别的,他只是觉得有些困倦。
若是在此睡去也不错,斯雷因心想,故事的结局本该如此。
只是那个人为什么要拉住他的手。
意识的最后他撑开了沉重的眼皮,看到了如玻璃器皿一样的晶莹剔透的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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