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墙被漆得惨白，白炽灯的光照在病房里，显得干净却冰冷。
    这间病房很安静，与医院其他地方的拥挤不同，这里被建在医院最僻静的角落，甚至还有一个小花园。
    戚少商左手打着点滴，右手拿着烟，就这样坐在病床上。药水的嘀嗒跟他抽烟时的呼吸是这间病房里唯二的声源。
    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已经积攒了十来个烟头，烟雾在病房里缭绕。戚少商这下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腾云驾雾的感觉。
    顾惜朝敲了敲病房的门，也没等戚少商同意，就进了病房。刚一踏入，他就被呛到了，猛地咳嗽了好几下。
    “戚少商，不是跟你说了这个时候不要抽烟了吗？你不想好了？”顾惜朝皱紧眉头，从他手里把烟夺下，在烟灰缸里按熄了。
    “顾医生啊。”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笑了，那笑容有点苦，又像他抽的烟一样呛人：“不抽烟我没事做呀！”
    顾惜朝把病床前面的电视打开，遥控器丢到他床上：“看电视。”
    “不想看。”戚少商拿起遥控器按下电源键把电视关了，又问顾惜朝：“你来干什么的？” 
   “看看你，不可以吗？” 
   “别人看病号，都知道带点水果，你怎么两手空空的，还来数落我？”
    顾惜朝脸一黑：“你以为我想来看你吗，我怕你在这里自杀了。”
    戚少商扬起脖子对着墙角上的监控：“你看那个不行吗？”
    “我怕你抽烟抽死了。”顾惜朝走到床头柜旁边，忍着那股臭烟味儿，把烟灰缸给他打理干净了。
    戚少商就这么偏着头看他做完这些，然后说道：“你当时不是很想我死的吗，怎么现在又后悔了。”
    顾惜朝把烟灰缸放回床头柜，也许是他故意的，金属的烟灰缸与木制的柜子碰撞发出很大的响声。顾惜朝低着头沉着声音：“我从来没想你死，不然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坐在这里？”
    戚少商现在回想起当时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
    他的私人医生顾惜朝，他的曾经的爱人。那个喜欢用最传统的方式，写信向他表达爱意的人……    在最后，却用枪狠狠地击穿了他的身体。
    被背叛，被伤害，也不过如此。
    曾经的每一封信，都被他拆开看过后又用胶水小心地粘了回去，封在保险柜里。不过后来大火将他的房子烧毁了，连带着那些其实也不值一提的东西。
    所以所谓的美好的记忆，都只不过对家为了黑吃黑给他营造的假象。
    真是瞎眼了，连云也败在自己手上，自己的兄弟……被逮捕已经算好了，有些甚至已经在哪个他不知道的地方死去了。
    真可笑啊。
    戚少商沉默了很久。顾惜朝这才抬起头，悲哀地看了他一眼。
    可戚少商似乎已经不想与他再说话了，闭着眼睛在床上养神。顾惜朝身上那点清淡的香水味道穿过重重的烟味钻进他的鼻腔，张扬地宣告着他的存在，令他无法忽视。
    他睁开眼，正好看见顾惜朝也在看他。他眼神中的痴恋与痛苦直冲冲地对着戚少商，甚至让戚少商险些再次跌入顾惜朝的陷阱里。
    “滚！”戚少商哑着声音，对顾惜朝大吼 甚至连房间的玻璃窗都抖了抖。
    顾惜朝被吓得后退了半步，脚磕在床头柜上，以至于他险些摔倒。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噎了回去。
    他最后再看了一眼戚少商，抿了抿嘴唇，狼狈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戚少商已经一连几天没见到顾惜朝了。
    其实，他一般也没机会见到他，都是顾惜朝主动来找他。有时候是来换药打针，有时候他只是单纯地来看看。不过戚少商单是看见他那张脸，心里的仇恨就无法抑制地滋长。
    不过像这回一样，好几天都没有来，换药打针的也换成了一个女人，还从没有过。
    病房还是老样子，惨白得瘆人。
    戚少商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可以下床走动了。他趴在窗框边儿上，点了一根烟，烟草燃烧的味道令他心里平静。
    顾惜朝不喜欢烟味。他和顾惜朝在一起的时候，他逼着自己把烟戒了，不过现在这个习惯捡回来了，抽起烟来更变本加厉了。
    “啪！”突然，房间的白炽灯灭了。戚少商下意识回头，发现其他的电器也断了电。一看只是停电，他又回头接着抽他的烟，看着窗外。
    这一看，倒看见一个不该在这的人出现了。
    赫连春水？戚少商微微睁大了眼。他来干什么？
    戚少商掐灭了烟，想去开门，不过病房的门一如既往地锁着。
    可不一会儿，门却从外面被打开了。
    赫连春水打开门，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戚少商，眼圈泛红：“你……你真没死啊！”
    “你怎么来了，这是金鼎的地盘！你不要命了？”
    赫连拉着他往外跑：“回头再跟你说！我们先走！”
    这一路上居然毫无阻碍，轻易地就上了赫连的车。息红泪坐在驾驶室里，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戚少商，眼泪就控制不住地落下。
    “小妖，红泪，谢谢你们了。”戚少商穿着病号服坐在后座上，息红泪启动车子，颤抖着声音道：“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你死了。”
    “我没死，也是万幸了……也不知道顾惜朝怎么想的。”戚少商垂着头，“他杀我的机会，太多了。”
    戚少商有时候也会想顾惜朝为什么不杀他，他会觉得也许是因为顾惜朝对他或许还有些情谊在。不过他每次这么想时，他就会想起那些无法原谅的血海深仇，扼杀这样的想法。
    赫连春水说道：“顾惜朝前天给我打的电话，叫我来这里带你走。”
    戚少商抬头看向赫连春水：“他还说了什么吗？”
    “我把他骂了一顿，不过他……”赫连挠挠头，“我一听是他，就……气得上头，他说了什么不太记得了……不过最后好像让我给你带个话，但是带什么话……他没说完，就说了句算了。”
    车里的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息红泪先开了口：“他，虽然不可原谅，不过对你还是有点真感情的吧。”
    “也许吧，不过也没有意义了。”戚少商说。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一点波澜。

        戚少商不死，连云就不会灭。
    他花了三年，用更铁血的手腕，重整连云。只是三年便势头大起，警局被他们深层地渗透，势头也隐隐超过第一大帮派金鼎集团。
    这三年里，戚少商曾经想过去打听顾惜朝的情况。可每次下定决心，他又会反悔，好像下意识地在躲避与他有关的事情。
    可从其他地方也没有听到过有关他的任何动静，好像他就凭空消失了一样。
    直到那天他抓住了黄金鳞，才忍不住开口问。
    “顾惜朝在哪？”
    黄金鳞看着戚少商，笑得张扬，丝毫没有被抓住的惊慌：“下边儿呢！”
    戚少商狠狠地对着他的脸揍了一拳，指着他鼻子又问：“顾惜朝在哪？！”
    “我不是说了！地底下呢，你知道是哪吗？！”
    戚少商又给了他一下：“我再问一遍，他在哪？”
    黄金鳞被他打的嘴角溢血：“呵……他都死了三年了，尸体估计都被野狗啃干净了吧。”
    “那个婊子生的东西，跟他妈……一个德性，就知道被男人操！我呸！”黄金鳞在戚少商脸上啐了一口，“他那个……二五仔，说什么都要留你活口，就是……就是为了把你放跑，我操她妈的！”
    戚少商魔怔了一般地把他摁在地上暴揍。黄金鳞好像看出了他的痛苦，含着血断断续续地说：“老子要是知道他是个被人操的货色，就不该……只打他！还应该拿来爽爽……”
    戚少商揍得更狠了，血流了一地。周围连云的人都不敢看这一幕，转过头去。    黄金鳞一边惨叫，一边刺激戚少商：“他一个……下贱的东西，还真的看上你……”
    “要不是……他求傅宗书，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
    戚少商一言不发，就只是赤红着双眼一拳一拳如机器一般地揍他，打到黄金鳞已经几乎没有气息，他才停手。
    他喘着粗气如同发狂的狮子，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他们都没见过戚少商这个样子，心里甚至对他隐隐恐惧。
    良久，戚少商才平静下来，他一下子失去了力气，颓唐地坐在地上。他从口袋里掏出烟，颤抖着想点，却在快点燃的时候熄灭了火。
    他对着手下的人挥挥手，说道：“把他丢去喂狗吧。”
    手下的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再把已经不省人事的黄金鳞拖走。戚少商抬起手，捂着脸。别人并不敢看他，不过这样刚好——
    连云的当家，怎么能在别人面前流眼泪。

    在他和顾惜朝谈恋爱那几年，他以为自己很了解顾惜朝；而被他背叛伤害后，他知道自己错了；但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他错得离谱。
    他又把烟戒了。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当他不再需要用烟来提醒自己对顾惜朝的恨意之后，他把生活又调整回了他最习惯的样子，唯一的区别只是少了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
    不过一切的开始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现在只不过，是勉强走回正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