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的女孩从树上跳到了围墙顶端，蹲在上面看着眼前的院子。修剪整齐的草木基本无法让她隐藏自己，因此在进入院子之前她还必须设想好路线。
这本来不是她的活——女孩抓了抓乱翘的卷发，规划路线应该是她那个豁牙的金发兄弟来做，她和另一个黑发的弟弟负责输出火力，而不是她单枪匹马跑到兄弟家的围墙上再来做计划。
可以的话她真想大吼出兄弟的名字让她的小伙伴来接她，只可惜如果那样做了她就会被对方的父亲像抓着小猫一样拎着后颈扔回到她亲爱的妈妈面前，妈妈或许只会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但她那个痴爱女儿过头的父亲说不定就要和讨厌她的那个男人打起来。
头疼。
女孩眯起眼睛，测算着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跳到院子里距离自己最近的树上。有些勉强，这个距离的跳跃她成功的几率只有不到一半。
她轻轻地啐了一口，压低身体，想象她的兄弟就蹲在那根树枝上，只要她跳过去就能和平时一样拥抱住他，然后扭打成一团。
“萨博、萨博……！”
她轻声地念了两声，闭紧了眼睛跳了过去。薄薄的鞋底感觉到不稳的着陆点，女孩身体前倾趴在了树枝上，咧嘴笑了起来。
“我现在就来把你这家伙带走！不辞而别这种事别想给我成功！”
女孩小巧的身形在树枝与树枝之间穿梭，很快就靠近了她目标的窗子。她伸出蹭上灰土脏兮兮的手，用力地敲打玻璃窗在上面留下了手掌印。
金色寸头、鼻头圆圆的男孩很快出现在了窗子内侧，他把窗子从里面打开，瞪大了圆圆的眼睛：“……艾斯！你为什么会来？”
透过窗子，被称为艾斯的女孩能看到房间空荡荡的，那些本应塞满书籍的书柜只剩下了框架，被擦拭去了灰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购买它。
“这是我的问题吧，你又为什么要走？我们三个是兄弟对吧？什么也不说就想逃走，你知道路飞哭成什么样子了吗？”艾斯抛出一连串问题，男孩转头看了看房门，向着艾斯伸出手把她拉进了房间里。
男孩从衣袋里拿出纸巾，为艾斯擦拭手上的灰尘：“我也不想走……我爸妈说我们要搬家，而且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猜他们其实很想把我留在这里自生自灭，但是为了竞争我爷爷的那点遗产他们也不能做出抛弃亲生儿子这种事……哎呀，要是狠狠心不就都轻松了吗。”
艾斯鼓着肉乎乎的脸颊：“我早就说了让你断绝和家里的关系来我家，你说什么来着？”
“露玖阿姨要照顾你和路飞已经很辛苦啦，我不能再添乱。”男孩又摸摸艾斯的卷发，“没关系，我不会忘记你的，等我长大了……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会回来，我们会再见的。”
“……萨博！我说了不要摸我的头！”艾斯抓住男孩的手腕把他的小手甩开，“你如果忘记了，不管你去到哪里——非洲、或者美国，我都会赶过去把你揍一顿。”
萨博笑了起来，露出缺了一颗的牙齿：“好哇，我会记住的。你……你们要等我。”
艾斯认真地皱起眉头，伸出了小指。萨博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指，用力地勾了勾。
……
“艾斯？艾斯——你得起床了，你第一天上高中，不能迟到——”金发的妇人在厨房里泡着咖啡，拔高嗓音喊着女儿的名字。比她高出大半个身体的中年男人从庭院里走进来，抱住她细软的身体。
“罗杰，你愿意帮我去叫醒你的女儿吗？我昨晚提醒过她，不过看起来她又把闹钟无视掉了。”妇人微笑着往丈夫嘴里塞了一小片烤得焦香的培根。男人愉快地嚼着肉片，在妻子脸颊上留下一个油腻腻的亲吻，去敲漆成桔红色的那扇房门。
不过罗杰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父亲，在敲门声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后他捏着门把打开门，看到他亲爱的女儿正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茧睡得香甜。
罗杰很想称赞女儿有着天使一般的睡颜，但不能是现在。他走到女儿床边，用厚厚的嘴唇亲吻女儿的额头：“艾斯，再不起床露玖就要生气了。”
被子里的姑娘一抖，然后缩成更小的一团嘟哝着：“妈妈才不会生气……罗杰你骗人很烂。”
“是的是的，我的姑娘，但是妈妈为了你第一天入学准备了很好吃的早餐。”罗杰把艾斯抱起来，“而且你想给路飞带个好头，是吧？”
艾斯迷糊地睁开眼睛，把细长的双腿从被子里伸出来踢了罗杰一脚：“我说过不要亲我。”然而她的父亲用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脚尖，阻止了艾斯一起床就对自家老爹动手的暴行。
艾斯坐在餐桌前的时候露玖正好把培根蛋和烤面包片放在桌子上，罗杰把厚厚的肉层夹进两片面包之间，然后把热量爆炸的早餐吃得满胡子都是。露玖亲亲艾斯的发顶，然后坐在罗杰身边。
“哥高是你爸爸的母校，说不定还会有教过你爸爸的老师留在学校里。”露玖笑着说，“我们是不是得去看一看？”
“……妈妈，我不是路飞。”艾斯一边抗议一边把食物塞进嘴里把柔软的脸颊撑得鼓鼓囊囊，“而且我记得马尔科在哥高教生理健康。”
罗杰想说话，艾斯已经解决了嘴里的东西，站了起来：“我去学校了。”
看着女儿拎上背包风风火火地跑出去，露玖笑得比刚才更开心：“咱们家的女儿不想让你送她去上学。”
罗杰大大地叹了口气，又立刻打起精神来：“我觉得我可以以校友返校参观的名义去看看。”
“亲爱的——今天不是参观日。而且我想艾斯会在你进校门之前就把你踢出来。”露玖用纸巾帮罗杰擦胡子，“你该准备好去公司了，奥特卢克货运公司今天不是会派人来商谈合作吗？”
“我讨厌他们家那个小子，贼眉鼠眼的。”罗杰拉过妻子分享黏腻的接吻，“我希望晚上回家的时候我们的姑娘会开开心心地喊着爸爸辛苦了来帮我捶背。”
“她不会的，罗杰。”
“我想也是。”



因为出门早，艾斯并没有如同露玖担心的那样迟到。违反交通规则骑着通勤的摩托车被艾斯藏在距离学校有些距离的停车场里，然后走进了校门。
当初她那个黏人的老爸也是在这里度过了三年的时光，大概不会很难熬。艾斯很清楚罗杰和路飞一样喜欢有趣的事情，而能让那个至今都还和小孩子没什么差别的老顽童老实地待上三年的学校，不是因为这里会有露玖，那就只能是因为这里很有意思了。
艾斯想到这里，下意识地垮下肩膀。她缺失着金色的一块碎片，那是柔软的、带着淡淡油墨香气的一块。那个人如果还在她旁边说不定个子还是比她小，男孩子发育都很慢。她还可以用力地往金色脑袋上捶下一个大大的包，然后和男孩一起哈哈大笑。
如果他在的话这三年应该会更加有意思。
艾斯不是一个念旧的人，不如说她很懂得什么时候应该舍弃掉已经不需要的东西。但是很可惜，那个因为缺失了重要的兄弟而留下的空洞不管艾斯如何用新认识的朋友去填补都无法消失，五年时间不足以把它抹平。
艾斯被分在一年A组，也不知道学校到底是按照什么标准来分配班级的。她看到周围坐着好几个金发的学生，在心里感慨该不会都是外国人吧。
艾斯想着往四周看去，她看到她的右边坐着又一个金发的少年，卷曲的金发遮掩着他的侧脸，但艾斯还能看到他的发尾下露出一片烧伤的痕迹。
对方正低着头在看一本厚厚的书，从指缝中露出的书页带着枯黄色，让艾斯想起以前在萨博家里看到的那些能当砖头用的大部头。
难以自制的盯视持续到把长发绑得像个艺伎一样的男人拎着文件夹走进来为止。从身材和脸部线条上来看毫无疑问他是个男人，却化着浓艳的妆容，艾斯听到不少人悄悄地倒抽气或发出“呃”的呻吟，如果不是她早就认识这个人的话说不准也会做出一样的反应。
男人在讲台上扫视，然后两手环胸：“艾斯，我应该早就提醒过你把你那串项链摘掉。”
一直到这个时候，坐在艾斯身边的金发男生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艾斯看到他碧蓝的眼睛，在觉得熟悉的下一瞬间就转回了视线，老实地把挂在脖子上的红珠项链摘下放进了通勤包。
讲台上的男人满意地清清嗓子：“很好。那么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年A组的担当教师以藏，教你们国文。”
艾斯想笑。和以藏认识是在那个不会禁止未成年人进入的酒吧，她的这位担任老师偶尔会在那里调酒，更多时候是在舞池里跳舞带动气氛，又或者他会在仅有亲友的聚会上跳一跳他家流派的女舞，而这个老师几乎让艾斯以为讲台上的是她那位好友的同卵双胞胎兄弟了。
在接下来以藏笑眯眯地提议出自我介绍之后，艾斯听到旁边的少年自称名叫萨博·奥特卢克。这该说什么好，拥有和她的小伙伴完全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金发、圆圆的蓝色眼睛，给她的感觉却和那个小萝卜头相去甚远。更别提萨博曾经说过他绝对不会把头发留得和他那个讨人厌的弟弟差不多长了。
只不过是她没有期待过的同名而已。
高中生活并没有艾斯期待的那么愉快，尤其是她知道体育课必须得换衣服而体育服几乎把她整条手臂都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时。黑色的ASCE在艾斯白净的手臂上显得更晃眼，也让那些看起来就乖巧得像是奶猫一样的女孩子们不敢靠近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讨论。
艾斯只能庆幸换衣服的时候她躲在了单间的更衣室，否则情况说不定更糟糕。
然而场面在萨博出现在球场上时出现了转变，男生的运动服也是短裤短袖，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从萨博左边袖子和右边裤管下蔓延出的狰狞疤痕。
萨博本人似乎完全不在意那些窥探的视线，自顾自地捡起丢在旁边的篮球，男生们像是被点燃了引线，怪叫起来追着萨博跑进了篮球场。
艾斯觉得无聊，女孩子们忌惮她的纹身，而这个年纪的男生们又因为奇怪的中二病作祟不会接纳女孩子作为玩伴，她坐在篮球场边缘看着同龄或是更年幼些的男生们追逐着篮球自然地分为两队，而好巧不巧的两边的队长都留着金色的卷发。
卡——什么来着？艾斯回忆着那个长着一张很招女孩子喜欢脸的长发男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终归咎于对方的名字太难记了。
萨博接到了篮球，虚晃一招绕过了挡在他面前的卡文迪许，踩着三分线轻松地将篮球投进篮筐。他的队友们怪叫着跑过来和他击掌，让艾斯也手痒得想要下场去投个一两球。
你来我往地追了几轮，萨博似乎是注意到了艾斯，走过来向她伸出手：“你要不要也来打几球？”
艾斯歪头笑了笑，站起来走到了卡文迪许那边，把长相秀气的少年换了下来。
萨博掂着篮球：“我以为正常来说你该来邀请你的人这一队。”
艾斯晃了晃手臂：“那卡……呃，卷心菜这边就太惨了。”
“啊喂！”刚刚开始上课就白得了一个外号的卡文迪许立刻抗议。
萨博大概稍微小看了艾斯，一开始还放水了，立刻就被艾斯连拿七分，不仅如此不管是艾斯的队友还是萨博这边的全部队员，连篮球都没碰到。
情况立刻变成了艾斯和萨博一对一斗牛，艾斯平时就和以藏那群大男人一起打球，和萨博一对一也没有多大的压力，打得忘我都不记得自己背上还有一个占据了整块背部的纹身，汗水沾湿了体育背心把背上的图案完完全全暴露出来了。
更糟糕的是内衣是黑色，被男生们也看得一清二楚。
在教体育的库赞老师吹起口哨的时候萨博正好投进一个球，接住了弹回来的篮球之后萨博掀起刘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艾斯。
“……呃，你要不要快点去换衣服？”
被萨博指着艾斯有点摸不着头脑，迟疑了一下才想起背上的纹身，那是一个深紫色的骷髅，说不定已经被看得一清二楚了。艾斯把手背到背后去，摸着有纹身的地方。
“……我不是说那个。”萨博的手指往下移了移，顺着萨博的指向艾斯低下头，就看到了湿透的体育背心透出了里面没什么装饰的黑色内衣。
艾斯还没说话，萨博涨红着脸把上衣一脱，盖在了艾斯身上：“借你了。”
男生们围过来和萨博勾肩搭背，不带恶意地笑他在这个时候扮绅士。艾斯长长地“呃”了一声，感觉无法理解为什么男生们会用揶揄的笑容对着他们。卡文迪许经过艾斯身边，低下头看着还稍微喘着气的艾斯。
“波特卡斯，你先去换衣服吧。那些女生现在说不定想吃了你。”
艾斯转头去瞄不知道什么时候围在了周围的女生，的确感受到了两种意味上的热切。萨博脱掉外衣露出的身体上虽然也还布满烧伤，但匀称的身材和恰到好处的肌肉果然很吸引人。而披着萨博外衣的艾斯当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更别提艾斯遗传了露玖的好身材发育又早了。
艾斯耸了耸肩膀，向着更衣室跑了过去。
放学之后艾斯自己一个人晃去停车场，推着摩托出来却看到了等在外面的萨博。
“……衣服我已经还给你了吧？”艾斯跨上摩托车。
“嗯，不过我是打算送你回家看看，那些女生好像蛮讨厌你的。”萨博笑着说。
艾斯拧着车把：“如果你说完了就让开吧，不然我也不介意辗过去。”
萨博伸手按着车头：“我还有话说。以后还能约你一起打球吗？”
艾斯坚定地摇摇头，拍开萨博的手，骑着摩托拐出街道没了影子。萨博摸着被艾斯拍红了的手背，不知道为什么就傻笑了起来。



艾斯骑着摩托路过曾经无数次翻墙跳进去的那座房子，听见里面有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收拾。艾斯感慨着这栋房子终于能卖出去了，又在担心如果她的小伙伴回来了会没有地方可以住。
摩托车最终停在了海边那栋三层的小房子旁，艾斯把摩托停好，跑进了房子里。
“妈妈——”艾斯像是小孩子一样撒着欢跑到朝向海岸线的小阳台上，露玖正躺在安乐椅上打盹，艾斯赶紧收住脚步，慢慢地走到露玖身边坐在地板上，然后把脑袋靠在露玖的大腿上。
“啊呀，艾斯。哥高怎么样？”露玖轻轻地用手掌摩挲艾斯的卷发，“头发都是湿的呢，有体育课吗？”
艾斯点了点头，柔软的脸颊磨蹭着露玖光滑的长裙裙摆：“挺无聊的，不是以藏在的话我说不定会翘课。下午是有体育课，和男生打球了。”
“那是得去感谢一下以藏君哦？打球打得开心吗？”
“嗯啊，有个家伙看起来很文静，不过打起球来真的好凶，而且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像萨博，名字也叫萨博。”
“萨博君吗……那孩子，不是说过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吗？”露玖转头看向旁边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相框，两个黑发的孩子和一个金发的孩子抱成一团，滚在草叶与裸露出来的土地上。
“但是那家伙和萨博的脸一点都不像，而且这里有这么大的疤。”艾斯在自己的左眼上比划着，“萨博不会留和他家里的弟弟差不多的头发，也不会赢过我。”
露玖只是笑，让艾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又没说错，艾斯想着，小时候的萨博可是拼尽全力都赢不过她，就算是长大了，不管是打球还是打架一定还是无法和她持平。
这天晚上一直到接近十点钟，罗杰才打开门回到家里，看起来就筋疲力尽了。露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艾斯靠在她肩膀上睡得脑袋一点一点。听见罗杰进来露玖坐直了身体，也惊醒了艾斯。
“艾斯，爸爸回来了哦。”露玖拍拍艾斯的脸颊，睡得迷迷糊糊的艾斯从喉咙深处嘟哝出柔软的一声“爸爸”，就抱着抱枕又栽了下去。
露玖抽过放在旁边的毯子盖在艾斯身上，然后起身走到罗杰身边去：“辛苦了，今天怎么样？”
罗杰低头亲了亲露玖的额头：“奥特卢克那个老头子真的很烦，那个小儿子也是……而且怎么看都是在算计人。”
露玖笑了笑：“艾斯说今天差一点就要逃课了，和你当时一模一样。”
“那可是我的姑娘。”
……
艾斯停好摩托车走出停车场，然后抡起了通勤包往面前的人脸上砸了过去。萨博笑嘻嘻地接住通勤包：“早上好，艾斯。”
艾斯没搭理他，抽回通勤包绕过萨博往学校走。萨博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在艾斯身后。因为被跟随艾斯觉得很火大，走出去几十米后转过头瞪着比她高出一个头还有多的男生：“你别跟着我。”
“但是去学校只有这个方向。”萨博说。
“而你回家的方向肯定不是这边，停车场再过去就是城郊——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
“我想你一定没有一起上学的朋友，所以我——”
这次萨博的手没来得及挡住艾斯抡过来的通勤包，白净的脸上出现了手掌大的一块红痕。男生嘟哝着“好疼”揉着被砸中的鼻梁，艾斯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活该，丢下萨博大步向着学校方向走去。
萨博再次追上艾斯，两个人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一前一后走进学校。艾斯看到以藏手里掂着个本子就跑了过去，萨博耸了耸肩膀，并没有跟过去。
“嗯，你那个私定终身的小伙伴？”以藏问。
“……以藏！！”艾斯一拳擂在以藏背上，那一下实在是很重，让以藏被捶得一个趔趄。
“老爹说过不准对兄弟们动手的吧？小心我去告状。”以藏咳嗽着说，艾斯撇过头哼着说：“嘴巴不把门的家伙没资格去跟老爹告状。”
在萨博的角度看来两个人还真那么有点像情侣。萨博偷偷地叹气，拿出手机来翻看新闻。网页最顶端黑色大字写着“哥尔公司与奥特卢克货运公司达成协议开始合作”，而后下面细密的小字都是在夸赞奥特卢克货运公司。萨博吐了吐舌头，打从心底觉得恶心。
这时候不知道以藏和艾斯的对话进行到了哪里，萨博听见艾斯大喊“开什么玩笑罗杰居然会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货运公司合作你别骗我”，然后被以藏搂了一把肩膀。
太明目张胆了。
萨博一边觉得不是很舒服，一边加快脚步从后面握住艾斯的手肘：“老师，您应该不希望被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吧？”
艾斯翻了个白眼：“以藏是我的兄弟，流什么言。”
萨博就像是没有听到艾斯的抗议，反过来问：“刚才喊那么大声是怎么了？”
“……你听人说话啊！”
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五年前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满城跑的小萝卜头，她的萨博可是会好好听人说话的。想着那个冠着和眼前的学生一样姓氏的公司就是导致罗杰接近十点钟才回到家里的罪魁祸首，对他顿时更没有好感了。
课程虽然不如艾斯期待的有意思，但艾斯到底还是老实坐在教室里面听课了。午休的时候艾斯又跑去打球，为了不再和昨天那样暴露出背上的纹身而把内衣换成了运动背心，手臂上的纹身就不打算管它了。
篮球撞击地面发出让人觉得空旷的声音，艾斯弹身跳起，把篮球掼进篮筐，落到地上后用手背蹭了蹭滑落到下巴上的汗珠。
篮球弹开到了球场边缘，艾斯追过去，却没能拿到球。同样只穿着背心和短裤的萨博笑着用食指顶着篮球让它在指尖打转：“要打球也喊我啊。”
艾斯抬起手把篮球从萨博手上拍掉，跑到篮筐下面去又轻而易举地投进了球。
被无视似乎没法激怒萨博，他追到艾斯身边，挑选机会从艾斯手中抢走橘色的球体投篮，在烈日下两个人闹得全身是汗，深色的背心贴在身上几乎什么也挡不住。
艾斯用吸管嘬着盐汽水，不满地看着萨博。这家伙中途加进她的游戏，比起昨天的体育课一点都没放水，把艾斯逼得差点想把鞋子脱下来砸到他脑袋上。
不过萨博并不是那么不会读空气，看到艾斯气得不行就提出请她喝饮料，现在两个人一人一瓶盐汽水，带着满身的汗味往教室走。
萨博把刘海掀起来，整张脸都露了出来，让艾斯能够看到他脸上的疤。那看起来不像是利器造成，更像是烧伤，疤痕泛着粉色，比起萨博本身的肤色要更红，也更加紧绷。
这个萨博和她的萨博果然不一样。她的萨博有着圆圆的鼻头，新同学的侧脸却规整笔直。更何况她的萨博根本不会带着那样温柔的笑容问她要不要去更衣室换身衣服他可以帮忙请假这样的问题。
结果两个人还是顶着一身臭汗继续下午的课程了，之后的一个月也一直都这样在午后的篮球场上浪费多余的体力。
一直到第一次测验结束，艾斯看着近乎满分的理科试卷和分数惨淡的文科试卷，把还带着点婴儿肥意味的脸颊贴在了桌板上。
这不能怪她，就算她平时对罗杰一点都不客气，但她到底是罗杰的女儿——她那个痴爱儿女的老爹从读书时也是对理科的兴趣远远高于文科，而这又刻写进了艾斯的血流里。
以藏也头疼，艾斯和他不仅仅是友人，某种意义上艾斯就像是他的妹妹一样，他和露玖私交也不错，看着艾斯的成绩单把脸揉得妆都快花掉了。
看着唉声叹气的两个人，萨博把掰成两半的棒冰贴在他们额头上：“老师，我可以帮忙辅导艾斯。”
“……你这家伙成绩有很好吗？”艾斯问。
“……哦、奥特卢克是高一年级第一名来着。”以藏咬着棒冰，“艾斯，不如就拜托他一下？”
艾斯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是脑袋转了转想起以藏和露玖私交不错说不定还会在她亲爱的妈妈面前说点什么，再看看萨博仍然是让她摸不着头脑地笑着，就生出了一种拒绝等于认输的奇怪想法，不情不愿地抬起像是小狗一样的眼睛：“……拜托你了。”
然后艾斯发誓她看到萨博脸红了。



“……所以这里是进行时，到这里能理解吧？”萨博用铅笔指着被他更改过答案的空格，歪头看艾斯。艾斯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然后艰难地点头。
“……我知道你没懂，这么说吧，刚刚入学那天我们打球，你知道我没尽全力对吧？”萨博用手掌托着下巴，食指和中指夹着铅笔在脸颊旁边摇晃。
艾斯鼓着脸颊点了点头。
“那天的情况如果用英语来说就是Sabo tried beating Ace，没有尽全力——那之后第二天我们又打了一次球而且我拼尽全力想赢，就要换成tried to beat，这样说你能理解了吧？”萨博说。
“我懂了，所以我现在可以揍你了吗？”艾斯立刻说。
“我可是在辅导你哦。”
从萨博开始帮艾斯补习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虽然艾斯自己不想承认，但在萨博帮她补习期间，她在文科的课程上确实轻松了不少。
艾斯和萨博都不会把最喜欢的运动时间浪费在学习上，因此补习的时间被萨博安排在了放学之后，他们在教室里花费一个小时左右啃书，然后萨博死皮赖脸地跟着艾斯去停车场把摩托车拖出来，两个人在停车场外分道扬镳，偶尔还会在周末的时候约去图书馆一起写写国文或者英语的作业。
萨博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西沉，差不多是平时回家的时间了。萨博转头回来再看艾斯，姑娘咬着下唇认真地盯着眼前练习册上的题目，像是要用眼睛把印满文字的纸张烫出两个洞来。
萨博抿着嘴唇，伸手捏着艾斯的下巴凑了过去。姑娘的嘴唇带着让萨博联想到中午一起打球后艾斯吸在嘴里的柠檬汽水的味道。
艾斯下意识地就想举拳头，看着萨博近在咫尺有些恍惚的碧蓝色眼睛却怎么也挥不出去。她不知道萨博的吻技算不算是好，只是觉得萨博一边夺走她的呼吸一边却也没让她特别难受，于是她轻轻地弹动舌尖——那完全和她的意识无关，就像她粉嫩的舌头有了自己的意识，仔细地沿着萨博整齐的齿列滑动，像是在寻找什么。她到底在找什么呢？五年前和她的萨博打架咬进嘴里的草叶、或是他们俩扭打成一团被她打掉的牙齿腾出的空隙？她找不到她想要的痕迹，在心底再次确信萨博·奥特卢克不是她的萨博。
萨博像是想要把艾斯口中已经泛起淡淡酸味的柠檬汽水气息都吞下去一样舔舐着艾斯的口腔，夏末的热度让他们穿着薄薄衬衫的身体浮起薄汗，只要触碰就黏腻得分不开。萨博想象着艾斯的嘴唇是年幼时堆叠酸甜果酱的刨冰，贸然地触碰会让他被冻得头疼，因此只能慢慢地用体温去融化，舌尖试探地舔了又舔，最终把艾斯的舌尖勾进嘴唇之间，像是含着一团奶油一样磨蹭。
艾斯想她的萨博不会这样温柔。他们没有可能接过吻，但在艾斯的想象中她的小伙伴一定会粗鲁地横冲直撞，连呼吸都不让她进行，怎么会像奥特卢克家的大少爷一样引导着她去感受接吻的喜悦呢？
不知道谁先萌生了退意，嘴唇分开时因为日暮西山而逐渐降下去的体温又慢慢升高起来，烧得艾斯脸颊通红。她推开萨博凑近的肩膀，抓起散落在桌子上的文具书本，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教室。
桔色摩托风驰电掣，停在了哥尔家的门口。艾斯和平时一样跑进家里，露玖的安乐椅摇晃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平时那是艾斯听得习惯了的声音，但今天却让艾斯觉得烦躁。她按了好一阵子手机，最终忍不住出声：“妈妈？”
露玖合上手里的书，转头看向把卷发揉得一团乱的艾斯。
“……那个啊，你和罗杰，嗯……接吻？是为什么呢？”艾斯能感觉到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烧得火红，可她想知道答案。她期待妈妈回答那是出于礼貌或打招呼，又很想知道除了那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那分很多情况，艾斯。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出于喜欢，你爸爸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爸爸，就是这样。”露玖说，“到了现在的接吻就已经列入打招呼这样的行为了，爸爸也会亲你对吧。”
艾斯点了点头，又继续问：“如果萨博……或者路飞跟我接吻呢？不是亲额头或者脸颊。”
“……啊啦，在说很像萨博君的那个孩子吗？”露玖笑着问。
艾斯没回答了，抓着抱枕把脸埋进去。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萨博会亲她，也没法想象她的两个小伙伴如果这样对她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胸腔涌出的热度就像是要把她在这里就燃烧殆尽，一点都留不下。
……
再次去学校的时候，萨博一如既往在停车场外等她，艾斯却根本连对视都不想。而中午萨博跑到球场的时候也没能找到一直在那里挥洒汗水的艾斯。
他是为了履行年幼时的约定才回到这座城市来的。他的父母想让他留在玛丽乔亚读书深造，让他成为家族公司更为合格的继承人。但他为了和尚未开窍时就喜欢上的友人的约定，违背了父母的意思回到了这个地方，巧而又巧地和对方进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
他应该再循序渐进一些，而不是因为她咬着下唇研究题目的样子过于可爱就和她接吻。萨博望着空荡荡的球场，似乎是幻听了，他能听见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混杂着年幼的时候和黑色头发的男孩女孩奔跑在山林里发出的叫喊和笑声，让萨博感觉头晕。
在夏末的时期中暑这事听起来也太蠢了。萨博回到阴凉处，从衣兜里拿出皮筋把黏在后颈上的发尾扎了起来。
回到教室的时候萨博看到艾斯在门口和以藏说话。艾斯和以藏相处的时候不像和萨博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像是一串爆竹，被以藏笑着揉脑袋的时候也只是乖乖地低下头认了。
在这五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在萨博和艾斯互相缺失的五年中。艾斯在他们三个之中是大姐头，萨博见过艾斯被路飞气得锤他，也经历过路飞或者他自己发烧而艾斯抱着他们试图让他们舒服点的事情，在他们之中艾斯一直是照顾人的角色，萨博的记忆中除了对露玖，艾斯从来没有过什么温顺的表现，因此他更为好奇以藏和艾斯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那边的对话似乎结束了，艾斯晃回教室里，仍旧没有搭理萨博。萨博悄悄地瞄着艾斯，姑娘手里转着铅笔，在白纸上流畅地写下“SABO”四个字母，然后用笔尖用力戳着那个名字。
萨博看了半天，才终于意识到艾斯压根没认出自己。虽然说以前就知道艾斯不太认人，但连五岁时就认识的好友都能忘记，萨博只能说艾斯心真宽。
那之后的交谈就很少了，就算艾斯有和萨博说话，也疏远地喊着“奥特卢克”。萨博因此更加后悔那天没过脑子就亲了艾斯。
辅导因为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而终止，但辅导的效果还是在下一次的测验中出现了，艾斯的英语往前挤了十几名，虽然距离高一年级第一名的萨博还有距离，但不管是萨博还是艾斯看到这个成绩都很有成就感。
萨博再次和艾斯说上话也是得知成绩的这一天。放学后萨博打算再去停车场蹲点，刚刚踏出校门就被艾斯抓住了后领。
“啊、艾斯？今天愿意跟我一起走了吗？”萨博笑着问。
“……给你。”艾斯把一瓶可乐塞进萨博手里，“谢谢你帮我补习，成绩好了很多。就这样。”
看艾斯迅速转过头去要走，这次轮到萨博抓住艾斯。金发的少年笑眯眯地靠近姑娘，捏着可乐瓶子把带着水珠的冰凉瓶子贴在艾斯脸颊上：“一瓶可乐不够啊，你想想我帮你补习的时候请你喝了多少饮料。”
艾斯抬起眼睛瞪他：“那你想干嘛？”
“我想波特卡斯小姐请我吃烤肉，绝对能吃回本。”萨博笑着说。
“我有约。”艾斯扳开萨博的手，转头向着停车场方向走。萨博立刻跟上去：“没关系，我和什么人都能相处得很好的。”
艾斯翻了个白眼，从停车场里把摩托车拖出来，抬起长腿跨了上去，双手刚刚握上车把就被萨博抓住，高个子的少年整个挡在摩托车前方，让艾斯没法把车骑出去。
“你不闪开我就撞过去了。”艾斯拧着车把开始加油门，摩托车发出轰鸣，萨博却一点都没有要避开的意思，仍旧笑眯眯地看着艾斯。
像是小黑豹和小雄狮相互瞪视，最先败下阵的还是艾斯。她大大地叹了口气：“上车。”
萨博咧嘴一笑，坐在了艾斯背后，两手轻轻地环在艾斯腰上。隔着单薄的衬衫艾斯能感觉到萨博掌心的热度，让她腰上怕痒的软肉隐隐作痛。
为了驱走萨博的手掌攀在腰上带来的异样感触，艾斯把摩托车的速度提到最高，挑选小路向着市中心冲去。萨博没想到艾斯会骑得这么快，被迎面吹来的风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呃”声，他能感觉到刘海被风吹着，遮挡住眼睛的发尾几乎要戳进眼球。艾斯的头发带着淡淡的柠檬草香气，被吹着钻进萨博的鼻腔。
然后艾斯就感觉到腰上抱着自己的手抱得更紧了。
这个看起来游刃有余的萨博也会紧张吗？艾斯想起她的萨博，不像奥特卢克这样总是带着轻松的笑，说不定如果他坐在自己的摩托车后座上也会这样紧紧地抱住她的腰。
艾斯的摩托车停在装饰着紫色十字架和骷髅头、白色反月牙木牌的酒吧后门，那扇画着巨大白鲸图案的不锈钢门被从里面打开，然后萨博就看到以藏探出头来。
“艾斯，你来得太晚了，老爹还……奥特卢克？”
“呃，老师好？”萨博把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整理好，艾斯跳下车，看了眼萨博：“我得去换衣服，以藏你把这家伙处理一下。”
艾斯拎上背包从小巷离开，萨博被以藏抓着手臂进了画着白鲸的那扇门。
“艾斯说的有约原来是和老师约了吗？”萨博问。
以藏把一件黑色的衬衫扔到萨博头上：“你先把衬衫换了，哥高的学生出入酒吧，被看到了学校要找你算账的。艾斯那家伙从以前开始文科成绩就烂得吓人，这次因为你帮她补课成绩提高了不少，所以我是打算给她庆祝一下，不只是我就是了。”
萨博看以藏穿着的也不是在学校经常看到的套装，而是有点像是女舞用的仪式服，不过胸口大敞，让这身衣服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萨博把身上的衬衫脱了下来，露出遍布上身的烧伤疤痕，以藏给他的衬衫稍微有些大但还算合身，看着气氛萨博认为上面的几颗扣子不扣为好。
萨博被以藏带着从休息室走到酒吧内部的时候艾斯也已经进来了，穿着黑色的抹胸和短裤张扬地露出手臂和背上的纹身，坐在一个个子高大的老者腿上说话。老人在鼻子下蓄着反月牙形状的白色胡子，咕啦啦地大笑着用手掌磨蹭艾斯的脑袋。
“……然后呢老爹，那家伙今天跟着我来了，我是不想把他带过来的，不过他挡着我的摩托车。”艾斯晃着双腿，她脚上的马丁靴没有穿好仅仅是挂在脚上，露出白净的脚掌。
“那小子吗？”老者用下巴示意萨博这边，艾斯看了萨博一眼，就钻进老者身体和大衣之间的空隙去了。
老者再次咕啦啦地大笑，店里其他人看到艾斯的举动也笑得直不起腰，以藏走过去把艾斯从老者的衣服里拽出来：“在我们之中你和奥特卢克最熟，别把他扔在我们这群臭男人之间啊。”
艾斯鼓起脸颊，求助地看向老者：“老爹，你看以藏。”
被称为老爹的老者一只手就能把艾斯和以藏的脑袋都揉个乱七八糟，他笑着说“一家人可不能吵架”，从吧台上捞起大杯的啤酒灌进嘴里。萨博跟在以藏背后走过来，此刻非常自然地站在了艾斯身边。
“这个小子就是帮你补课的那个家伙吗？”老者低头问艾斯，姑娘点了点头，又爬回到老者腿上去坐着。
这个是不是有点……老者被萨博探究的眼神盯着，咕啦啦的笑声压过了整个酒吧里的声音：“小子，我叫纽盖特·爱德华，是这群小鬼的父亲。”
萨博看向艾斯：“我以为你爸是罗杰。”
艾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拉了拉纽盖特的袖子：“我说了这家伙只有学习比较厉害。”
酒吧里笑得停不下来，以藏清了清嗓子问艾斯：“你跟露玖他们说过今晚会晚一些回去了吧？”
艾斯点点头：“妈妈说十一点之前回去就可以。”
萨博在心里想着艾斯对露玖的称呼这么久过去了都没变，一边觉得可爱一边又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以藏他们笑得直不起腰。
艾斯看着萨博：“你在想什么，老爹不是我的生身父亲和我们以父子相称有什么矛盾吗？”
啊，就和他们当初结拜为兄弟是一样的吧。萨博理解了状况，随便拖了一张椅子坐在了纽盖特旁边。老者把艾斯偷偷拿在手里的啤酒抽走，以藏给艾斯换上一杯果汁。
“老爹，小女儿的爱好你也要阻拦吗！”艾斯不满地踢着双腿，被一个金发的男人按住了膝盖。萨博对他有印象，虽然很少见到但他在学校里兼职健康老师，艾斯翘课不是去打球就是跑到他值班的医务室去睡觉。
马尔科说：“老爹也少喝点呦。”然后安抚地拍拍艾斯的大腿。
以藏往萨博手里也塞了一个冰凉的杯子，萨博低头看到杯子里装着一个冰球、一点苏打水还有一片柠檬，然后从以藏的方向就传来摇壶唰啦唰啦的声音。
看起来这个酒吧会闹起来，但如果仅仅是为了艾斯成绩的提升似乎有些小题大做。萨博喝着苏打水看着男人们胡闹，也有几个把艾斯抱起来打转，艾斯虽然高挑但酒吧里的男人们身材似乎大多比普通人高大，被他们抱着显得非常娇小，嘻嘻哈哈地打闹着被把她当做小妹妹看待的男人们抛起来又接住，从他们手里抢走滋滋冒油的烤肉。
后来男人们喝得醉了开始起哄，把艾斯和萨博推到高台上去让他们跳舞。到底是偷偷喝了酒的艾斯看起来脑子都转不动了，把萨博推开绕着钢管迈猫步，挺翘娇小的臀部和脊背连成光滑柔软的曲线，白花花的大腿被酒吧各色的彩灯投下鲜艳的色彩，让跌坐在下面的萨博看得发呆。艾斯的马丁靴踩着高台发出清脆的响声，越过酒吧里杂乱的音乐，狠狠地在萨博的心上刻下深刻的脚印。
用群魔乱舞来形容酒吧有点过，但萨博看到艾斯弯下上身把及肩的短发垂落脸颊、又一甩头在空中划过大大的弧度时，感觉来自地狱的魅魔也不过如此了。
发育得很好就不要穿着抹胸弯腰了啊。
男人们怪叫着起哄，萨博从他们的眼睛和声音里却感觉不出恶意，或许只是单纯地欣赏小妹妹的舞蹈。一直到艾斯长长地“啊——”了一声，向着萨博栽了下来。
萨博手忙脚乱地接住艾斯，闻到她身上啤酒的味道，忽然感慨刚才纽盖特不让艾斯喝酒是对的，现在也不应该让她喝。艾斯柔软的身体就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使不出力气，赖在萨博怀里又挣扎个没完。萨博只能勾着艾斯的腰把她带到酒吧边缘比较安静的角落，让她趴在桌子上休息。
那边以藏也被推了上去，狂躁的音乐转变为以三味线、琴和笛子为主旋律的音色，以藏手里拿着扇子跳起和刚才艾斯完全不同的舞蹈，让萨博稍微平静了一点。
大概转变得缓慢下来的音乐也让艾斯稍微舒服了点，她爬起身体，红灰色的眼睛有点对不上焦的样子，摇摇晃晃地倒映着萨博的脸，姑娘弯起嘴角，用带着醉意的声音甜甜地喊了声“萨博”。
萨博感觉自己需要被急救。
醉醺醺的姑娘没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什么心理状态，伸出双手去揉萨博的脸颊，大舌头地嘟哝：“混蛋萨博，你记得回来啦？居然都不跟我们联系，是不是不想要我和路飞啦……？”
萨博艰难地摇头，艾斯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肯定是嫌我们一天到晚打架脏兮兮的，对吧？萨博一天到晚都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肯定讨厌我们……还兄弟呢……”
艾斯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捧着萨博脸颊的手下滑攥住萨博的衣领把他拉过去，嘴唇就贴了上去。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接吻的两个学生，以藏的舞蹈夺走了所有的视线。萨博因为被吓到而忘记了合拢牙关，让醉鬼找到机会把舌头探进他嘴里逡巡。艾斯和上次一样舔舐着萨博的齿列，小声地嘟哝着：“没有、不见了……萨博掉了的牙齿没有了……”
萨博被艾斯舔得头皮发麻，他握着艾斯的手腕，含着艾斯的舌尖含混地回答：“那时候是换牙期，我的牙齿当然是长出来了……艾斯，你喝醉了。”
醉倒的姑娘不依不饶，松开了萨博的领子又去揉他的卷发：“还把头发留成这个样子……你想干什么？变成帅气的好男人去泡妞吗……把我扔到哪里去了？”
萨博好想用手机把这句话录下来，然而艾斯揉着萨博的头发又去摸萨博脸上的疤，最后勾着萨博的脖子舔萨博的上颚。萨博觉得脑袋已经要没法好好运作了，舌尖在艾斯的舌根上打转，交换着唾液的声音盖过了酒吧里所有的声响。
一直到口腔里的骚动平息，萨博才有点不舍得地放开艾斯，姑娘脑袋往前一栽差点就把额头磕在桌子上，被萨博挡了一下才没有撞上。
睡着了。
萨博摸了摸额头，感觉说不定会因为艾斯这么胡来而发烧，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杯的苏打水也没法让他滚烫的脸颊冷却下来了。艾斯睡着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会不时地颤动，像是年幼时他们一起追逐过的一只蝴蝶，在漫长的奔跑中藏进花从失去踪影。
萨博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反应过来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停下了。以藏擦着汗走过来，看到艾斯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叹了口气。
“马尔科那家伙……趁着我不注意给艾斯喝酒了，看样子今晚艾斯是回不去了。”以藏拿出手机，“我得给她家里打个电话，奥特卢克，你要回家去，还是也在这里过夜？要联络家里吗？”
萨博摇摇头：“早就过了我父母规定让我回家的时间了，我也不想回去。”
以藏耸耸肩膀不置可否，走出了酒吧。萨博搓了搓裸露在外面的小臂，又看看只穿着抹胸和短裤的艾斯，忽然感觉很冷。以藏走回来，把什么东西盖在艾斯身上，萨博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一条长袖的裙子。
萨博瞪大圆圆的眼睛看以藏，后者活动着脖子：“是我弟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应该是妹妹吧老师！”
以藏没有接话，像是觉得这个话题幼稚又好笑。他把艾斯抱起来，向着纽盖特那边看去，得到老者点头之后他又转头回来：“你跟我来。”
萨博跟着以藏走到刚才他换衣服的休息间，看到马尔科已经摆好了两张折叠床。以藏把睡得吹起泡泡的艾斯放在其中一张折叠床上：“这里除了艾斯都是男人，想来想去也只有让她和你在一个房间里比较安全了。”
“……我去店里面打地铺也可以。”萨博说。
“我们还会闹而且说不定会通宵，小孩子不要参与。”马尔科卷了床毯子包住艾斯，“这里隔音还行，你们明天不用上课，在这里睡够了再回家也可以，露玖和罗杰对这里很放心。”
看马尔科和以藏就这么把艾斯和自己扔在同一个房间还贴心地关了灯，萨博由衷地怀疑他们俩其实知道自己喜欢艾斯想来个助攻。
不过萨博确实有点累了，听着艾斯均匀的呼吸更加觉得困。年幼的时候萨博曾经和艾斯、当然还有路飞，三个人在艾斯的小床上睡成一团，萨博听着艾斯的呼吸和路飞的呼噜声睡得特别香甜，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况……吧。
虽然艾斯的呼吸声真的非常助眠，但是喜欢了五年的艾斯就在距离他不到三步外的距离躺着呼呼大睡，萨博作为一个发育得非常顺利且成功的青春期少男，感觉十分煎熬。




结果萨博数绵羊数到两点多才勉强睡着，期间艾斯一直没醒过。萨博无法再和过去一样就算身边躺着一个同龄的女孩都能睡着，更何况早先还分享了一个热切黏腻的接吻。
萨博的梦境也不安稳，他梦到黑发的尤物，和艾斯很像却更成熟，睡梦中混沌的大脑做出了对方是成年后的艾斯的判断。美人亲吻他的嘴唇，用他熟悉的声音轻声地吐露爱语。萨博的大脑觉察出那是做梦，他本应该立刻阻断对艾斯的幻想，但他放任自己继续混乱的梦境，一直到他被过于亢奋的下身弄醒。
手机显示是上午十点半，五六个未接来电全部写着父亲的全名。萨博头痛地划掉提示，转头去看艾斯。姑娘仍旧在睡，或许她对于啤酒实在不太擅长。马尔科盖上去的毯子已经掉了，但以藏给的裙子仍旧包裹着艾斯的身体，而这带来了另一个问题——艾斯凹凸有致的线条被薄薄的裙子盖着并没有被减弱存在感，反而因为多了一层布料变得更加朦胧诱人，这让萨博的身体更加胀痛起来。
萨博只能去洗手间解决问题。在那之后又洗了把脸，回到休息室看着艾斯的睡脸发呆。小时候他就经常听罗杰自夸女儿世界第一可爱，是安琪儿降世，那时候萨博对此没什么感觉，但就在此刻，萨博对罗杰的意见无法更加同意了。
接近十二点艾斯才醒了，揉着眼睛爬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敲着屏幕发出几条信息之后，艾斯才抬头看了一眼萨博。
“……你也在这里过夜了啊。”艾斯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扯起盖在身上的裙子，随手把它扔到旁边的椅子上去，“以藏给他弟买的裙子都是这种啊。”
“……所以老师他弟弟真会穿女装啊？”萨博问。
“嗯，阿菊很适合穿裙子，不管是长裙还是短裙都很适合。”艾斯站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得去跟老爹道个歉，我昨晚肯定闹疯了。”
“也没有，你跳舞很好看。”萨博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艾斯昨晚她强吻他了。
“我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好像有来了……嗯，也可能是我喝醉了，没想到被你这家伙看到了。”艾斯含混地嘟哝，“对了，昨晚说不定以藏帮我跟妈妈说了不回家，那你呢？你爸妈不管？”
萨博把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臂托着下巴：“你在关心我吗？”
艾斯看着萨博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她叹了口气：“姑且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你不说就算了，跟我去和老爹打个招呼，然后就各回各家——以后真的别再缠着我了，奥特卢克。”
清醒之后就会恢复这种疏远的称呼，萨博在心底觉得失落，脸上却仍旧维持着笑容。他也站起来，开始脱身上的衬衫。
“……你干什么？”艾斯下意识后退一步，端起拳头摆出准备动手打人的姿势。
“这衣服是老师借给我的，我得脱掉还给他吧。你才是在想什么？”萨博笑眯眯地看着艾斯，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换回了昨天穿来的制服衬衫。
艾斯捏了捏小拳头，萨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花了点力气才忍住笑。之后艾斯带着萨博去找纽盖特，她的老爹却睡得天昏地暗，一点都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酒吧似乎是马尔科在管事，艾斯拉着萨博去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酒吧。跨上摩托前艾斯咬着牙瞪萨博：“以后不准拦我的摩托车，不然我真的会撞死你。别来酒吧，就当是为了以藏的工作。”
没等萨博说话艾斯车把一拧就没了影子，萨博用细长的手指爬着金发：“——只许州官放火也没有这样的。”
从那之后萨博倒是的确没有拦艾斯，不如说也没有和之前一样缠着艾斯了。从以藏口中艾斯听说萨博申请加入了学生会，目前还是打杂，不过也在帮着做一些书记的工作。
补课自然不了了之，在相安无事中第一学期悄然流逝。年末时路飞因为家里人太忙而跑来艾斯家里住，却在艾斯提出一起去参拜的时候告诉她自己和朋友约好了去另外的神社。
被露玖套上一整套和服正装，艾斯有些烦躁地去摸发饰的琉璃珠串。难得有空的罗杰给艾斯拍了十几张照片，被艾斯往嘴里塞了几瓣酸到罗杰说不出话的橘子。
临近十二点时艾斯打算出门了，罗杰问了好几次“爸爸陪你去不好吗？”，都被艾斯无视过去。艾斯踩着木屐，在咔哒咔哒的声响中投进涌向神社的人潮。和她一样穿着和服的女孩不在少数，但没人比她更夺目，路灯透过她发饰上透明的珠子投下各色的影子，为她墨染一样的黑发镀上艳丽的色彩。
艾斯记得小时候她也曾和她的萨博一起参拜，彼时路飞总是被他的爷爷抓去一家团聚，露玖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而罗杰要陪伴爱妻，因此从五岁时认识萨博之后一直到萨博十岁搬家离开，他们都会手牵手挤进汹涌的人群，在悬挂注连绳的铃铛下二拜二拍手。在那之后她的萨博又会拉着她跑去蛋糕店，为她买一块带着草莓的奶油蛋糕，比任何人都更早地对她说生日快乐。
艾斯往掌心里呵气，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鼻尖冻得红通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视野的边缘被同一片布料占据，伴随艾斯的脚步轻微摇晃。艾斯本以为只不过是恰好同个方向、走路速度也接近的行人，后者却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艾斯抬起头，就看到了和男式和服正装十分不相配的萨博。
“呀。”萨博笑着向艾斯摆摆手，“看背影觉得很像你，没想到真的是，这衣服很适合你。”
艾斯面无表情地扳开萨博抓住她的手：“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会被揍，虽然我现在也很想揍你。”
萨博不置可否，随意地转了话题：“你自己一个人参拜吗？”
艾斯把视线转回前方：“以藏他们陪老爹去了。”
萨博点了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然后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不可以，妈妈和罗杰在家里等我回去。”
“过了十二点是你的生日吧，我想第一个对你说生日快乐。”萨博拢着双手，“朋友之间的话这个应该可以做吧？”
艾斯抬起眼睛看黑沉的天空，从喉咙里发出像是小猫一样的咕噜声，然后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萨博失笑：“有那么讨厌我吗？我可是冒着被家里骂到聋掉的风险跑出来的。”
艾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接话。神社已经在望，艾斯和萨博穿过红色的鸟居，踩着白色碎石先走向净手水舍。净手净口后重新挤进人群，无言地在队列中靠近本宫。萨博稍微落后艾斯一步，半边身体挡住艾斯防止有可能来揩油的咸猪手。
他也想起那五年中手牵手跑来参拜的经历。那时候艾斯不穿和服，裹着红色的棉衣，在乌压压的人群里非常显眼。虽然是冬天的夜晚但艾斯的手一直很热，像是揣着一个暖炉，萨博很喜欢和艾斯牵着手，毫不顾忌地汲取艾斯身上的热度。他们约好在十四岁后参拜就穿上和服一起参拜，现在看来他们谁都没有忘记这个约定。只要一百零八声钟响，艾斯就满十六岁，距离成年更进一步。他们还有一个再过一年才能履行的约定，但约定的内容他们早就做过了。
萨博侧眼偷看艾斯，姑娘不仅换了新做的和服，出门前还被露玖抓着化了淡妆，嘴唇粉粉嫩嫩像是游园会里会卖的棉花糖。艾斯的头发也就是刚刚过肩，被露玖挽了一个小小的髻固定在后脑勺左边偏下的地方，用缀着红色琉璃珠串的发簪固定住，露出艾斯白净的脖颈。他们已经靠近了赛钱箱，往里面扔了硬币之后拍手合掌，艾斯闭着眼睛像是非常虔诚地在许愿，让萨博在意起她的愿望。他把艾斯的口型记下，在舌尖反复绕了几次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名字。
萨博哭笑不得，然后开始回忆自己刚才扔的硬币，那确实是黄铜色泽的五円硬币，期待缘分降临的愿望。他也闭上眼睛，许愿艾斯能够把脑海中那个寸头幼稚的自己替换成现在这个成长了很多的姿态。
挤出人群后艾斯抬头看萨博：“我给你一个小时。”
萨博知道艾斯是说要占用她时间的事情，笑眯眯地对着艾斯伸出手：“人很多，可以牵手吗？”
艾斯想拒绝，但看见萨博的笑就想起夕阳下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带着柠檬汽水气味的接吻。既然小嘴也亲过了拉拉小手也算不上什么吧，艾斯想着对萨博伸出手，被萨博的手指穿过指缝之后却还是下意识地抽了抽手臂。
萨博的指腹轻轻按在艾斯手背上，十指交握的感觉让他有种穿过近两千个日夜回到年幼时期的错觉。他拉着艾斯离开神社，走在已经不大熟悉的街道上，循着记忆去找以前常去的蛋糕店。
只不过萨博到底是离开了五年，店铺的变化大到他一时间认不出路来。艾斯意识到了他的窘迫，握住他的手加了点力气，引着萨博去了他们一起买过蛋糕的店铺。
蛋糕店的老板娘是一个留着墨绿色长发的女性，温柔地笑着和她红发的丈夫说着话，听到艾斯推开门的铃铛声就抬起头来。
“啊啦，小艾斯，新年快乐。”女性微笑着说，“刚刚参拜回来？”
“……嗯，玛琪诺小姐，香克斯，新年快乐。”艾斯走到店里，被她称为香克斯的男人看着她和萨博相握着的手，嘿嘿坏笑起来：“艾斯你交男朋友了？”
艾斯肩膀一跳，甩开了萨博的手：“别乱说话，罗杰会揍你的。他只是同学，说要给我过生日。”
萨博走到柜台前面，隔着透明的玻璃挑选蛋糕，艾斯则去冰柜那里找饮料。香克斯喝着啤酒打量萨博：“小鬼，我们见过吗？”
萨博看了香克斯一眼，笑着摇摇头：“应该没有，不过我不认人，不记得。麻烦你帮我拿这两块蛋糕。”
玛琪诺把被萨博指着的草莓蛋糕拿出来放进托盘，艾斯手里捏着两瓶波子汽水在窗边坐下，萨博端着蛋糕走到艾斯面前，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看着过去的十年内每年的这一天都被放在自己面前的蛋糕，艾斯张着嘴发呆，然后抬头看萨博：“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时候会想吃这个？”
萨博耸耸肩膀：“谁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个适合女孩子。”
艾斯用小叉子戳了戳蛋糕，在白色的奶油上留下四个整齐的小洞。萨博把自己那块蛋糕上面的草莓全部挖出来，放在了艾斯的盘子里。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从艾斯第一次戳着柜子里那块草莓蛋糕，眼睛亮晶晶地说“我喜欢吃草莓”的那一瞬间开始，萨博就把艾斯这个小小的爱好记住，每一次都会把红艳的果实放进艾斯的盘子里。
萨博做得自然，对艾斯来说却非常突兀。艾斯过生日的时候是新年，父母忙着招待客人，和路飞一起过的时候弟弟不和她抢蛋糕已经是看在她生日的份上了，会把自己的所有草莓都给她的只有她的萨博。而现在这个强行介入她生活的奥特卢克为什么也会做和她的萨博一样的事情？
“……喂，你……”
想问的话被萨博叉起来递到嘴边的水果挡了回去。萨博用染满笑意的蓝色眼睛望着艾斯，笑着询问她：“你不吃吗？”
草莓冰凉的触感让艾斯有点头晕，她呆呆地张开嘴，让萨博顺利地把草莓塞进她嘴里。酸甜的汁水溢出染满舌尖，让艾斯感觉到了刺痛。
奥特卢克的脸和她想象中她的萨博长大之后的脸重叠又分开，她想她的萨博应该仍旧留着仅仅攀附在头皮上的短短金发，只要咧嘴笑就会露出缺了一颗的牙齿。他还有着圆圆的鼻头，皮肤因为总是跟着她在太阳下奔跑而显露出健康的小麦色，张扬地向其他人显露他经过锻炼的肌肉，而不是像眼前的少年一样，留着足以遮住脖颈和眼睛的卷发，白净的身体上遍布烧伤疤痕而选择用衣物把它们遮掩住。
艾斯知道那不对，她的萨博和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不一样，除了同样的金发碧眼之外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可她总把奥特卢克看成她的萨博，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一定是见的人太少了，才会给自己这样的错觉。艾斯用力地点点头，决定以后要更经常泡在酒吧里多接触陌生人。
“——那个啊，艾斯。”萨博放下叉子，“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艾斯嚼着草莓，抬起眼睛看萨博。后者用食指勾着垂在脸颊旁边的卷发：“下学期我想去竞选学生会长，成绩我没有问题推荐演讲我也拜托了二年级的学姐，如果我竞选成功的话，可以请你来做学生会会计吗？”
“我不要。”艾斯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们学校的学生会成员是有工资的，我可以请你吃烤肉。”萨博立刻说。
在柜台那里偷听的玛琪诺和香克斯都忍不住笑，艾斯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用叉子切下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我不想做。”
“老师当时让我辅导你的时候我可没有说过不想做。”萨博说，“我不会把所有工作都交给你的，稍微帮个忙就行。”
艾斯转着眼睛考虑，嘴里咬着蛋糕和被体温融化的奶油，香甜的气味让她不由得把萨博的话纳入大脑内负责思考的区域。
萨博大多数时候对艾斯都很绅士，这一点倒是让艾斯没有什么抗拒的想法。但是想到萨博亲吻她的行为艾斯又有点不愿意，她没法想象要是被萨博留在那么靠近他的地方又会被做出什么样的事，和小伙伴约定好的接吻已经被他夺走了，说不定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东西也会慢慢地变成萨博的所有物，什么也不给她的小伙伴留下。
像是看出了艾斯的纠结，香克斯在旁边帮腔：“你们学校的学生会其实很松，不想干了直接辞职也不会有人有意见，你就试试吧。我记得罗杰先生那阵子也是在学生会，不过因为那个人太会打架了所以最后变成打手，而且只做了一个月就辞职了。”
“……像是罗杰会干的事。”艾斯想了想，放下叉子对萨博伸出右手，“先说好了，我想辞职的时候你不准拦着我。”
看着艾斯的动作就像是要扳手腕一样，萨博笑了出来：“你难得穿的这么漂亮，为什么动作就好像要跟我打架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萨博也难得穿着和服正装，艾斯一定会浪费食物，把蛋糕扔到他脸上。
艾斯的初梦看到了她的萨博，笑嘻嘻地牵着她的手一起去吃蛋糕。穿着灰色的袴和深蓝色的木屐，手里拿着扇子嘻嘻哈哈地模仿神官踩着浅沓走路不方便的样子。他们往绘马上面写想要吃不完的烤肉，然后挂上架子，两个人互相做着鬼脸跑出神社，钻进小时候滚得全身都是泥土的科尔伯山，不顾身上昂贵精致的正装爬到树上，看着远方轰上天空的烟花。
艾斯醒过来的时候有些失落，因为她意识到她只是把奥特卢克替换成了她想象中的那张脸，虚构出没有做过的事情。


开学之后不久就到了学生会会长的投票选举，艾斯翘掉了集合跑去马尔科的医务室睡觉，没想到马尔科打开了直播演讲的闭路电视，还把声音调得很大。
当二年级的克尔拉走到麦克风后面，准备开始对萨博的支援演讲时，礼堂里的欢呼声穿过闭路电视轰击在了艾斯的耳膜上。她翻过身背对着闭路电视，用枕头捂住耳朵，然后被马尔科以“你想憋死在我这里让我被老爹训吗”为由没收了枕头。
橘色短发的女孩用甜美的声音流畅地介绍着萨博，她的笑脸确实非常容易让人有好感，也让学生们下意识地想去关注萨博。然而艾斯听着学姐轻快的声音却很不是滋味。
萨博的脸确实很吸引支持者，加上克尔拉本身是现学生会的书记，有不少拥趸，最终萨博以高得吓人的票数当选学生会长。看完投票全程的马尔科感慨萨博真是厉害。
“这家伙九月份才入学，就能把二年级的克尔拉拉过来帮他做支援演讲，还拿到了四百多张票，学校里也就七八百个学生，这小子不得了。”马尔科扶着眼镜。
艾斯晃着腿：“想到要在他手下做会计我就觉得很烦。”
“那小子不是说只要你不愿意随时可以辞职吗？你就试试吧。”
艾斯还想说话，手机就欢快地响了起来，来电提示写着奥特卢克的字样，让艾斯吐了吐舌头。接起电话之后就听见萨博带着笑意的声音：“你没有来投票哦，不过我还是当选了，放学之后我们去吃点什么？”
艾斯黑着脸回答：“我不在你的票数也高出其他人起码三倍了，我去不去很重要吗？”
“嗯，你的一票比那四百票都重要。”萨博一点停顿都没有，“我也约了克尔拉，就当做是庆祝怎么样？”
艾斯听见马尔科吹了个口哨。
……
克尔拉觉得萨博的区别对待已经到了末期。平时就算是和学生会的同僚或者前辈说话，也是说完了要说的事情就会立刻结束对话，怎么会像这样好声好气又耐心地一次次邀请谁呢。克尔拉和艾斯没有什么接触，但远远地也看过艾斯和萨博走在一起或者打球。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在之前的相处中没有考虑过的可能性，把圆圆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在萨博挂掉电话之后，克尔拉用手肘轻轻地推推萨博的腰侧：“她同意吗？”
“她不愿意，我想也是。”萨博把手机塞进衣袋里，“今天谢啦。”
克尔拉笑着说：“萨博君如果早点告诉波特卡斯，说不定她的态度都会不一样。”
“那样的话我会不知道她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小时候的约定，我希望的是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艾斯也会喜欢我。”
“你就是一直都在奇怪的地方纠结。既然这样我可以让萨博君约哦，不过我想吃拉面。”克尔拉双手环胸歪了歪头，“虽然你们俩这么拖着让我看着也心急，不过我刚刚忽然觉得很有意思，所以青萨博君有什么恋爱上的烦恼一定要找我说哦。”
萨博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完全是看戏态度的学姐。
……
艾斯咬着披萨手里捏着游戏手柄，拇指飞快地推动摇杆，蹲在旁边的路飞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艾斯手上的动作，不停地从嘴里冒出“艾斯好厉害”之类的话。
电视屏幕上的小人蹦蹦跳跳宣告艾斯的胜利，姑娘把游戏手柄扔在地毯上，大口地嚼着披萨：“路飞，你有想过萨博回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吗？”
“萨博！？他回来了吗？我们又可以三个人一起玩了吗！”路飞高举双手大声询问。
“……我的问法不对。你有想过这几年过去了萨博会变成什么样子吗？”艾斯转头看向弟弟，“会长成什么样子，穿什么样的衣服之类的。”
路飞眨了眨眼睛，长长地嗯了一声：“应该和小时候差不多吧！短裤方便行动，短头发比较好打理，而且和艾斯不一样，不会揍我的啦！”
艾斯捶了一把路飞的脑袋：“最后这句不要也可以。那如果有个留着和我差不多长的头发，说话很有礼貌而且就算是夏天也不会换短裤的人告诉你他是萨博的话，你会信吗？”
路飞吃痛地揉着被头顶被敲出来的包：“我想不出来耶，萨博会是那样子吗？”
艾斯沉默了一阵子，把嘴里的披萨咽下去，转回头继续开始游戏。
“——那样的家伙才不是萨博。”
……
抗拒归抗拒，因为有言在先艾斯还是开始了学生会会计的工作，那天下午在学生会办公室艾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了克尔拉，学姐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和她打招呼。
“你就是萨博君说的波特卡斯，初次见面，我是克尔拉。”克尔拉向艾斯伸出右手，“我们俩被萨博君邀请来学生会的伙伴哦。”
这家伙到底背着她都干了些什么——艾斯不满地想着，还是和克尔拉握了握手。全程围观的萨博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被克尔拉卷起本子敲了敲脑袋才清清嗓子，准备给艾斯讲讲会计的工作。
说是进行工作实际上也就是新一届学生会成员相互见一见而已，萨博把艾斯留在学生会办公室，其他人就很有眼力地一个接一个溜掉了。在萨博结束了大概的工作介绍之后艾斯才反应过来自己和萨博又陷入了独处的境地。
这家伙只是和萨博同名而已，绝对不是那个陪伴了自己五年的人。艾斯在心里认真地念了几次，抬眼看萨博。少年垂着金色的睫毛，像是攫取了阳光编织成生在眼睑下端的毛发，让艾斯又把他和印象中的兄弟重叠。他们三个一起睡午觉的时候，艾斯看过午后的阳光垂在她的萨博脸上，把金色的头发和睫毛染成白金色。男孩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轻微转动，让艾斯拿不准他到底睡着了没有。最后她决定当好友正在美梦中，用嘴唇贴了贴男孩柔软的脸颊。
那感触和眼前少年的脸颊给她的感觉不一样。她的萨博还带着未成年的稚气，连带着脸颊也软绵绵的，可奥特卢克的脸看上去只有一层皮，比起眼睑看上去也厚不了多少，就算是和当时一样亲上去，留给嘴唇的触感也一定大相径庭。
对上萨博的视线时艾斯才意识到自己盯着萨博看了很久，萨博转着铅笔把眼睛都笑弯了：“我脸上有东西？”
该怎么回答呢？你脸上有让我想到我一个朋友的特征？怎么听都是蹩脚到没有更差的搭讪方式。艾斯扭过脸看着时钟，然后像是获救了一样说：“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
“哦、那一起走吧，到停车场。”萨博说着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艾斯却大大地叹了口气。
“妈妈听说我加入了学生会，就不让我骑摩托来学校了。”
然后艾斯就在萨博幸灾乐祸的笑声里往萨博肚子上擂了一拳。
艾斯和萨博的家严格来说不算是同一个方向，如果是步行，走个十分钟就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分道扬镳。艾斯并不知道，因此在萨博把自己送到了距离家只有不到五百米距离时看萨博掉头走还呆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他。
“嗯、我没有跟你说过吗？我家不靠这边，刚才那个路口我应该往右边走的。”萨博笑着说。
“……那你有什么必要一直把我送到这里？我用不着你送到家门口。”艾斯咕哝着说。
“艾斯你是女孩子啊，这种事是基本吧。”萨博拉起艾斯的左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亲，毫无意外地又被艾斯揍了一拳。学生会长嬉笑着跟艾斯告别，初春的夜晚吹着寒风，艾斯却感觉到被亲吻的手背滚烫。
艾斯目送萨博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摩挲着被萨博亲吻过的手背。她一直维持着这个行为一直到走进家里，就连被罗杰和露玖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也没反应过来。
夜里艾斯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她难得没有一挨上枕头就睡着，反而精神得可以同时单挑以藏和马尔科。艾斯把失眠归结于萨博落在她手背上的嘴唇，盘算着要用什么方法报这个让她睡不着的仇。
……
新学生会逐渐步入正轨，以此为由萨博多了不少和艾斯相处的机会。就算是已经告诉了艾斯他们俩的家几乎不在一个方向，萨博也总坚持送艾斯回家。
“喂，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顺便送送克尔拉？”艾斯咬着笔杆把脚架到桌子上。
“因为我不想追克尔拉。”萨博笑嘻嘻地接住因为中午没有接克尔拉电话而被学姐捶来的拳头，“而且有人来接克尔拉，是吧。”
学姐耸耸肩：“萨博君眼里的女孩子只有小艾斯和小艾斯之外的人，就算哈库不来接我，你也不会送我回家的。”
艾斯腹诽原来萨博的绅士都是装的，晃了晃脚掌。加入学生会之后的这段时间克尔拉似乎总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但要么是她自己把话咽了下去，要么是被萨博支开，这让艾斯有点想找机会和学姐独处，但萨博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每次都会拖着艾斯在学生会里待到克尔拉回家为止。
这也太明显了。艾斯把脚放下来，伸了个懒腰，松开顶上几颗扣子的校服衬衫里黑色的背心毫无遮拦地勾勒出她漂亮的胸型。克尔拉听见萨博咽了口口水，再次在心里质问学弟为什么不早点把该说的都告诉艾斯。
有些人就是喜欢和追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把自己纠结得失眠还要拉着她一起睡不着。
艾斯完全没有让萨博用眼睛吃了豆腐的自觉，她从椅子上跳下来，踢着腿放松肌肉：“我先回家了，克尔拉、奥特卢克，今天辛苦了。”
萨博立即也站起来，刚想说话，艾斯就拎着包走出了办公室，只留下门被打开又关上的一声巨响。
克尔拉没忍住笑了出来，萨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抓起自己的通勤包追了出去。克尔拉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往萨博的手机里发了一条“祝你好运”的信息。
萨博追上艾斯，却谁都没说话地只顾着低头往前走。樱花已经一树一树地盛开，天气却还有些凉。艾斯一直不怕冷，但这时候却觉得身子有点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带着人类体温的布料落在肩膀上，艾斯闻到淡淡的香味。她联想不到什么类似的气味，但她觉得熟悉又好闻，好像很久以前就被这气味包裹住，陷入有阳光投进眼睑的美梦。
正常来讲这个时候萨博应该会说点什么吧，调侃或者关心。但今天萨博保持了沉默，也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一直把艾斯送回到家门口。从艾斯手里拿回了自己的外套之后，萨博笑着说了句“那明天学校见”，就转头离开了。
之前那么黏人，今天突然这样实在是让艾斯不习惯又在意。艾斯推开家门的时候也在想萨博突然之间是怎么了，一直到躺进被窝，艾斯才反应过来那件外套上的气味事实上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了。
油墨的气味，和她的萨博一模一样的油墨气味。她的萨博很喜欢看书，各种各样的书。从插画书到除了文字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大部头，因为一直和书待在一起，就算是一起滚得满身泥土，从那些青草和泥土的腥气中艾斯还是能够闻到油墨的香味，混杂着纸张的气息。
一个艾斯没有考虑过的可能性突兀地跳进脑海，就像是十年前她的萨博出现在她面前时一样。五年有多长？六十个月，一千八百多次日夜交替，如果她的萨博想要改变形象，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把外貌变成拥有过去面影却又完全不同的样子。
可是如果真的是她的萨博，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又为什么在到来之前什么消息都没有？艾斯回忆着那天对路飞说的“那样的家伙才不会是萨博”，伸手抓住放在床头的相框。
“……如果是你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不是你的话，你这小子现在又在哪里啊？”
……
“……以萨博君来说，算是很酷的行为了。”克尔拉敷着面膜躺在床上，手机开着免提听萨博说话。
“不过看她那样子完全是在逞强，所以我买了一包暖宝宝。”隔着电波萨博的声音有些沙哑，刚刚变声结束的少年嗓音听起来像是书页相互摩擦沙沙作响，克尔拉不由得想如果萨博的粉丝们知道学生会长背地里是这么个纠结于喜欢的女孩子对他不假辞色的家伙，不知道会不会幻灭。
重点是小艾斯会不会被围攻，据说一开学她就因为肩膀和背上的纹身而被班上的女生疏远了，而且那天萨博君还把衣服借给了她。
克尔拉用吸管嘬着白开水：“这东西是贴在衣服里面的，你觉得小艾斯会掀开衣服让你贴上？”
“……我没想到这层，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我可以……”
“萨博君，你是学生会长，不要干这种会让人觉得你是骚扰狂魔的事。”
如果不是敷着面膜，克尔拉真的很想两只手把自己的脸揉一通。萨博真的是什么都好，但只要事情和艾斯扯上关系智商就会降到十岁，虽然萨博十岁的时候思考方式已经相当成熟了。
“说起来萨博君，周末不是你生——”
电波的滋滋声消失了，克尔拉转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着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克尔拉决定明天下午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要霸占艾斯。
虽然克尔拉的本意是希望萨博利用生日这个机会约艾斯出来，但萨博似乎还挺抗拒的，这个提议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进入学生会，艾斯不仅被露玖禁止了骑摩托车，自己也有意识地很少打架了。虽然从小时候她就喜欢去挑战比自己强人数又很多的小混混，但从来没有闹出过太大的事情。随着年纪增加能战胜艾斯的小混混越来越少，虽然经常被人寻仇但艾斯总是能用不是特别严重的伤势换来对方的败退。她自己没有去计算，但被她揍过的人也有三四十个，偶尔和父母讲起这事的时候露玖还会很担心地问“如果他们联合起来的话要怎么办”，艾斯回答不上来。
后来艾斯得出了“不管来多少人都打败就完事”的结论，接着就连罗杰都觉得她乱来。
艾斯会想起这件事是因为克尔拉在办公室里问她擅不擅长打架，顺势就说了出来。克尔拉听到她描述罗杰的反应时笑得没完，萨博却点着头同意罗杰那认为艾斯乱来的观点。
艾斯摇了摇头：“罗杰在关于妈妈和我的事情上永远会紧张过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真好啊，我爸妈恨不得我早点死掉。”萨博说。
艾斯对于这句话实在是熟悉得过了头，缺了牙的男孩总是开玩笑似地说出这句话，从艾斯手里拿走她正在吃的刨冰。而那之后她立刻就会提出让他搬来自己家，而后男孩又摇头拒绝。
克尔拉扫了一眼萨博，笑着对艾斯说：“小艾斯还是要小心点哦，毕竟那群家伙毫无底线可言。”
不过看艾斯的表情根本没有听进去，克尔拉觉得眼前的姑娘和某人像到几乎一样了。接着克尔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转过头去盯着萨博，感受到学姐的视线萨博也抬头回望，看明白了克尔拉的眼神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艾斯把泡泡糖吹出一个又一个泡泡、让它们在嘴边破裂的清脆声音。打破寂静的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卡文迪许拿着一张表格走了进来，把那张薄薄的纸递给萨博：“奥特卢克，这是建立西式击剑部的申请。”
萨博接过那张表格：“喔……这才一天时间你已经能拉拢这么多部员了啊，有这么多人在的话也没法不让你建立击剑部了。”
“说实话我还想申请马术部。”卡文迪许从外衣口袋里又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表格，然后就被萨博把手按了回去。
接着两人就“哥高到底能不能建立马术部”这个主题争执起来，艾斯觉得他们俩真的只是因为太闲。
因为两个男人吵得不可开交几乎无视了艾斯，因此姑娘悄悄地对克尔拉做了“今天辛苦了”的口型，就从办公室溜走了。



萨博和卡文迪许吵完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而且他叫错了三次卡文迪许的名字，这让同样是金发的男生更加火大，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接受了萨博和艾斯一样喊他卷心菜。打发走了卡文迪许，萨博把视线投往艾斯之前坐的位置，却什么也没看到。
克尔拉把一杯红茶放在萨博手边，幸灾乐祸地说：“萨博君辛苦啦，我让小艾斯先回去了。”
“……克尔拉小姐，下次能不能打断我和卷心菜的对话来告诉我呢？”
萨博扔下手里的钢笔，跑了出去。克尔拉从窗子望出去，不一会就看到萨博从教学楼的方向跑向校门。比起平时，校门口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克尔拉盯着本来应该有人的角落，转念一想反正萨博跟了出去，也就没当回事。
萨博循着平时和艾斯一起走的路跑，却怎么也找不到艾斯的身影，一直跑到了艾斯家门口都没能看到想见到的人。
这下糟糕。萨博是在半个月前和艾斯一起回家的时候看到那些小混混的，他对他们也有印象。小时候艾斯和萨博一起把那个被叫做蓝酱的大个子男人打得严重骨折躺进了医院，之后也好几次再拉上路飞一起打了个痛快，就连他搬走之前的最后一天，三个小坏蛋也偷袭了蓝酱打了个痛快。
萨博想这五年来艾斯应该也没少找蓝酱的麻烦，不然怎么蓝酱怎么会纠结了这么一大群人打算埋伏艾斯。这之前因为萨博和艾斯一起行动，他们没有找到机会，今天艾斯落单了不就是给了他们机会吗。
萨博想起小时候他们总是喜欢把蓝酱引到科尔伯山脚下再动手，虽然他对艾斯察觉到蓝酱他们的跟踪不抱希望，但抱着为防万一的心态还是循着记忆选了一条好走的小路。
太阳还未西沉，但林子里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萨博记起小时候相当抗拒在夜里走这条路，稍微长大一点时则轮到路飞不想在夜里钻进林子。艾斯则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想就会一头扎进林子里让人找不着。萨博用手机照着脚下的路，循着尖锐的反光找到了一根和他的身高接近的钢铁水管握在了手里。
穿过林子能看到没有草皮覆盖的土地，本该没有人的地方围了一圈个子高大的男人，完全遮挡住了萨博的视线。男人们嘿嘿笑着似乎在说一些非常下流的话，然后从粗糙的声音之中溢出少女气愤的吼叫。
不用分辨萨博都能听出来那是艾斯的声音，一瞬间气血上涌，让萨博完全无法思考自己正在做什么、或者想要做什么。他只感觉到双腿交替蹬在地上，双手握紧水管往地上一掼，撑在地上作为支点让身体凌空跃起，一脚踹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男人后脑勺上。那个留着浅色长发的壮汉被萨博揣得栽倒在地，露出了气喘吁吁地被按在地上的艾斯。
萨博抽回水管，左手向着左边一扫，把包围住艾斯的男人们撞开，然后再次飞起一脚把抓住艾斯的壮汉踢开。
艾斯抬起眼睛，从喉咙里挤出几乎没有声音的一声“奥特卢克”。萨博把艾斯扶起来，看到艾斯脸颊上有被轰了一拳的痕迹，大腿和手臂上也有擦伤，不过看上去只是力竭了而已。
“……安，你等一会，我把这些家伙解决掉。”萨博轻轻地揉了揉艾斯的发顶，重新站了起来。如果艾斯能看到他的表情或许会觉得陌生，但现在艾斯没心情去想那些。
艾斯出生前罗杰非常兴奋地为她起名字，露玖生产那天他却被生意场绊住没能及时赶到医院去见到女儿的第一面。早在露玖怀胎三个月检查出来的那一天罗杰就转着脑筋为尚未出生的孩子命名，最后不情不愿地告诉露玖，如果是女儿就叫安，是儿子才叫艾斯。
然而露玖生艾斯的时候因为难产落下病根，尽管这些年来已经修养得有所好转，但艾斯为此仍然记恨了罗杰好些年。在五岁认识萨博的时候虽然还没有改名字，却告诉了萨博“艾斯”这个名字。虽然接下来的几年中不管是萨博还是后来认识的路飞都知道了安这个名字，但在艾斯本人的坚持下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用安这个名字，并且在艾斯七岁的时候露玖和罗杰都同意她更改了自己的名字。
艾斯很清楚自己没有告诉过眼前的少年那个名字，知道安这个名字的其他人也和奥特卢克没有接触，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呢？
某个艾斯一直不愿意思考的可能性无限放大，让艾斯无法和至今为止一样无视它。奥特卢克和她的萨博差别太大，却仍旧有着她无法理解的共同点。
萨博左手用水管，右手则把食指和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分别并起，屈着手指的动作像是某种动物的勾爪，艾斯看着萨博一手把水管砸在旁边的人脸上，右手捏住另一个男人的脸，然后隔着一点距离艾斯都听见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这人是能徒手把别人的头骨捏碎吗。
稍微花了点时间把小混混们处理掉，萨博身上也带了伤，不过比起艾斯要好得多。他最后踹了一脚被他捏碎了腕骨疼晕过去的男人，走到艾斯面前蹲下。
“不至于站不起来吧，艾斯？”萨博仍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但脸上沾着血迹让艾斯有点毛骨悚然。
“……你怎么知道我叫安？”艾斯想了想，还是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觉得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萨博把艾斯横抱起来，“我送你回家吧，很久没有见到露玖阿姨，我也想去打个招呼。”
艾斯伸手拽了一把萨博的脸颊：“然后你还想瞒着我啊？而且也不联系我们！”
萨博咧嘴一笑，没有回答艾斯，抱着她穿过已经黑黢黢的林子。他们曾经无数次地走在草地和泥土错落分布的道路上，有时候嘻嘻哈哈，有时候因为吵架而谁都不理谁。最开始只有艾斯一个人，后来她和萨博并肩，再后来路飞挤在他们俩中间，把静谧的树林装满三个人的声音。
艾斯没有得到答案，从鼻子里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小时候他们的身体接触一点不少，却没有这样被萨博抱着过。艾斯伸手去触碰萨博脸上的伤疤，察觉到艾斯的意图萨博下意识地闪了一下，但还是没避开。艾斯用指腹摩挲着那块凹凸不平的烧伤，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仍旧是沉默，只有树叶沙沙作响。萨博突然开口：“我在想，露玖阿姨和罗杰先生如果看到咱们俩这么回去，到底是谁会比较惨。”
艾斯晃着小腿认真地想了想：“罗杰说不定会把你揍一顿，那个人这五年越来越像个笨蛋了。”
“啊哈哈，罗杰先生和我爸妈谈生意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你说的笨蛋啊。”
“他在外人面前就很正常，但是遇到妈妈和我就比路飞还笨了。”
“真好啊，我从以前就很羡慕你们家。”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五年前他们没有结束的“让萨博和家里断绝关系住到艾斯家来”，而萨博仍旧和五年前一样选择了拒绝。
“至少现在我还得留在那个家里面。”萨博笑着说，“不过我不会听他们的学商就是了。”
艾斯从鼻子里拖出长音，她倒是没有想过大学的事情，说不定高中毕业就会跑去酒吧那边帮忙，又或者被罗杰拉进公司去。
“说不定考进大学之后我就会和家里断绝关系搬出来自己住，嗯，如果你也能一起来的话就更好了。”萨博说，“住在酒吧附近怎么样？”
“虽然我很怀疑你到底能不能在酒吧附近买到房子……如果是跟你一起住的话妈妈应该也没有意见，我们可以把路飞也接过去。”艾斯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不过那样的话要找一个隔音很好的地方才行。”
萨博笑了笑：“虽然那样也很开心，但是我比较想只和你同居。嗯嗯、生他三个孩子怎么样？”
“……你想偷跑吗？我们是兄弟啊？”艾斯撑起身体，然后抽了口气又倒回萨博手臂上。
“我比较希望你意识到后半句。”
萨博把艾斯送回到家里，和露玖打了招呼就打算离开，在萨博走出去几步之后艾斯伸手把他抓了回来，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小时候的约定，虽然在我认出你之前你就做完了。”
萨博意识到艾斯在说的是他们要拥有对方初吻的事，苦笑着说了句“拿你没办法”，在艾斯额头上亲了亲，这才告辞离开。
今晚遭受情窦初开小鬼祸害的人除了克尔拉之外又多了一个以藏。
在那之后艾斯找了个机会把路飞也约了出来，三个人重聚后路飞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切都似乎回到了他们年幼时，只不过打架被学习和游戏替代，伴随三人日渐成熟。
在萨博的帮助下艾斯顺利地考进了本地有名的GL大学，萨博选择了读法律而艾斯为了帮上家里的忙去读商学。艾斯偶然问到萨博为什么要去读法律，萨博却笑嘻嘻地打了马虎眼。
等艾斯反应过来，已经是他们大学毕业、艾斯进了罗杰的公司而萨博进入了一所名为RA的律师所。克尔拉比萨博早一年也已经进入RA，现在正忙着帮萨博处理脱离家庭的事情。而萨博甚至已经计划好了，一和家里断绝关系就会和艾斯结婚。
现在波特卡斯小姐正对着男朋友发过来的Line发呆，内容是八年前萨博问过的那句“我们以后生三个孩子怎么样”。
“我希望三个都和你很像，那我一定会很疼他们的。”
艾斯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揉着脸回复了萨博一句“像你也不错”，不到十秒钟之后对话框就弹出了萨博发过来的爱心表情。
虽然艾斯对于未来的生活稍微有些担心，但想到未来并不是她自己一个人面对而是和萨博携手前行，她又微妙地松了口气。她相信那是能和小时候一样，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能越过——不论横亘在眼前的是什么样的困难。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