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未来pa
*仿生人管家辛弃疾×人类陆游

陆游是在早饭的香气中醒来的。
不是毫无口感可言的营养液，而是久违的小笼包、茶叶蛋和豆脑的味道。陆游揉揉还在困顿中的双眼，抱着被子坐起来开始愣神。日光顺着被拉开了一半的窗帘流到地板上，捋顺着陆游尚还有些迟钝的思绪。
“笃笃。”仿生人几乎完美地模拟了人类的一切，包括人类的体温与肌理。修长指节叩响房门，陆游扭头看去。
青年人样的仿生机器人靠在门边，长发被整齐束好，手中端着一杯温水，玻璃杯闪着晶亮的光。“醒了？先喝点温水，等会记得吃饭。”
这个仿生人有些自作主张了，陆游闷闷地想。但是他并不抵触这种好意。灌进去半杯水，陆游彻底清醒过来。
“昨天我昏过去以后发生了什么？”陆游坐在饭桌旁恹恹瞅他一眼，手里舀豆脑的动作却不停。他分明记得昨天直播的时候眼前一黑突然昏过去了，怎么醒来之后之前的那个笨重而充满机械气息的管家机器人换成了现在这个……仿生人。虽然说还算养眼。
“昨天？数据显示你低血糖昏过去了，你的直播间观众被吓了一跳。你家族的人发现你身边的机器人管家不能继续工作以后，就把我买下来运到这里替他担任管家一职了。哦，对了，我叫辛弃疾，以后就由我照顾你了。”辛弃疾冲陆游眨眨绯红双眼，仿生人眼尾上挑处有一抹红痕，像把刷子一样搔到陆游的心尖上。陆游堪堪别开眼，耳尖发烫，心情却多少好了一些。
他戳戳盘子里的小笼包，支头瞧自己的新管家同自己一起吃饭。男人确实有些秀色可餐那意味，暗红长发束起批在脑后，颇有些精致干练的味道。可男人饭量看着却比自己大上四五倍，着实令陆游暗暗咋舌。
“你以前就要吃这么多吗？”陆游打了个哈欠，随口问一句，指尖点开个人端收拾昨天的残局。
“是啊，不吃饱怎么能做事呢？”辛弃疾冲他一挑眉咧开一个笑。
陆游发现辛弃疾确实是一个很好用的机器人，资料库比之前的老管家好数十倍，甚至在自己醒来之前就已经接入了自己的家用网络将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又过了几个月，终于熬过了苦热夏季，门前的那棵银杏树也卷了边泛黄，风一吹就有细细碎碎的银杏叶扑簌簌落下来。
要下雨了。陆游想。
天空阴沉得不像话，浓浓的云压在人们头顶，可是向南一望，却仍旧能看见天光穿破云彩漏下来。
“或许你想出门遛个弯。”辛弃疾将一杯清茶放在陆游面前的桌子上，语气轻快。白瓷茶盏与桌子碰撞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水面也跟着他的动作泛起阵阵涟漪。“这场雨下不大，正适合出去散步。”他说。
陆游瞥了他一眼，看他愉快地坐在自己对面把窗户打开让风吹进来，银杏叶清雅馥郁与清澈水汽一起蹭过他的鼻尖。
陆游手指动了动，端起茶来啜饮一口，恰到好处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入胸口。或许他说得对。陆游心想，哪怕他是个仿生人，他也一直能将自己安排得十分舒适。
“走吧。”还未等陆游说话，辛弃疾便站了起来。
陆游一愣：“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要出去了？”
辛弃疾双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支着木质小桌俯下身去凑到陆游面前，抬指点点陆游眼尾，道：“这里。你的眼睛说他很想去。”
陆游猛向后一靠退离辛弃疾的附近，耳尖有些泛红，嗔他一眼，顾左右而言他：“那你呢，你身上的充电头怎么办？”
辛弃疾笑笑，掀起运动服露出来自己的胸肌腹肌，指指自己的胸口：“在这里，要不要试试？”
陆游好奇凑上前去抚摸男人胸肌，终于在侧面找到了一处缝隙掰开露出来凹陷在里面的插孔。现在仿生人居然连触感做的都像人类一样了，他想。
反正是仿生人多摸两把也没什么关系。这个念头刚刚出现的时候，陆游的手指并不由自主地在他胸口上蹭了蹭。等到反应过来以后欲盖弥彰道：“咳……你的设计师审美不错。”
辛弃疾笑笑，任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只有小指在陆游看不到的地方蜷了蜷。
等到二人终于要出去了，雨势也渐渐小下来，淅淅沥沥地滴着，顺着屋檐滑下来。辛弃疾为陆游撑开伞，陆游毫无来由地觉得那个姿势很像要拥他入怀中，他甚至闻到了辛弃疾身上的清茶气，与之前辛弃疾递给他的那杯茶一般，熨帖又恰到好处。
两个人都没说话，素日里在镜头前那个谈笑风生的主播在此时安静下来，同他的机器人一同踱入雨幕。
一片被雨水打下来的泛黄的银杏叶啪嗒一声掉到陆游伸出的手掌中，雨水在陆游掌心出溅起水花，顺着他手心掌纹滑下去。身旁男人突然出声，声线温和醇厚。其实陆游一直在想，要是那人出道做主播，想必会很受追捧。
他说：“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银杏果了，我们炖鸭脚吃。”
陆游愣了愣，点头说好。陆游随手擦净手中的银杏叶递给辛弃疾：“那这就算是提前预支的酬劳了。”
辛弃疾弧眸笑开了，将拿着的伞换了一边，用靠近陆游的那只手珍而重之接过那片银杏，道：“那我就收下了。”
陆游看他收下叶子，捻了捻指腹上残留的水迹，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了一些，嘴角也勾出了一抹笑。等回过神来以后，又在心里暗骂自己幼稚。
不知道是谁先向对方伸出了手，两个人的手指紧紧交叉握在一起。仿生人的体表温度略高一些，他将人类的手指包入掌心，妥帖而熨烫。
“你别看我这样天天不出门，我其实是有私人机甲的。”陆游和辛弃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陆游在说，辛弃疾在听。
“改天一定要给你看看我的私人机甲。”陆游说到这方面便兴高采烈起来，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夺目的光。辛弃疾觉得自己主板好像坏了，擅自将陆游此时的笑脸拍摄下来封存到了自己的保密数据库中。“好，我等着。”辛弃疾听到自己的发声系统这样说，哪怕与平时没什么区别，他也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自己声音中的干涩沙哑。他大概需要进行一次全面的垃圾清理了，辛弃疾想，不然为什么自己的仿生机械主板这么烫。
这种生活应当是极其惬意的。辛弃疾与陆游都这样想。
可是惬意的生活往往维持不了多久，军部发布信息，本国领土受到侵略。而陆游所在的家族，必须派人上战场。
农历七月初七那天晚上，也是一个雨夜。
辛弃疾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上等了很久。他端坐在阳台上等着陆游回家，良好的夜视能力令他不需要开灯便可以穿透雨幕观察道路上行驶的车辆里是否有自己等待的那人。
辛弃疾终于还是没有等到陆游。门前高高大大的银杏树梢刚刚能够到阳台，偶尔有被风吹过来的银杏叶落在地面上，浸在渗进来的雨水中。
辛弃疾只等到了一个简单的命令，让他立刻去家族老宅。辛弃疾回复了一句收到，俯身将散乱的银杏叶一片一片拾起堆叠起来，再从胸口掏出一块布巾仔细擦拭干净，放在面前的藤桌上。他关上窗，收拾好家里的一切，驱车前往老宅。
刚从车上下来，辛弃疾便见到陆游撑了伞眉目中含着隐约的怒气从宅邸里出来。陆游看到了辛弃疾，眉眼缓缓舒张开来。陆游伸手抓住了辛弃疾的胳膊将伞往他那边一横领着往外走，边走边说：“跟我走，那边不用去了。不是说要给你看我的机甲来着，走吧。”
陆游仰起脸来看辛弃疾，眉目中满是青年人的锋利，像把即将出鞘的剑，锐不可当。
“好。”辛弃疾说。他一向不会拒绝青年人的要求。
陆游带他来到了陆家存放机甲的仓库，他径直走向了一架橙黄色机甲，上面的纹路是一个丑兮兮但又很可爱的猫头。
陆游拍拍机甲，橙黄色指示灯应声亮起。“它叫菟菟，很可爱是不是？上面的花纹也是我亲手设计的，可爱吧？”
辛弃疾微笑着点头附和，面上显得十分诚恳。只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陆游坐在机甲内部，向辛弃疾伸出手。“上来。”他说。仿生人双腿在地上一蹬，将精钢制成的支撑台蹬出一个浅浅凹痕，轻轻巧巧落在机甲入舱口。不知道是哪根线路没搭对，辛弃疾握住陆游的手，躬身在他手背上用唇轻点一下，浮光掠影般的。他微笑注视着陆游道：“我来了。”
陆游一愣，下意识打了个哈哈扯开话题：“辛弃疾你的驱动程序还挺不错的哈哈。”陆游将手从辛弃疾掌心抽出来，在他肩上胡乱拍拍，塞给他一个数据终端。
“来，试试这个，这是我的机甲系统接口。我刚刚跟他们说了，我要带着你一起去上战场。怎么样，敢不敢？”辛弃疾看着青年人冲自己咧嘴笑开来，连虎牙都露了出来。他也从黑发眸子里发现了自己。
他嗤笑一声，挑眉回应青年：“当然敢，怎么不敢。”眉宇间尽是与青年人一样的锋芒。
但是一架机甲的系统意识怎么可能那么好被驯服。菟菟的系统意识就像是一只娇蛮的狸猫，看上去准备伺机与辛弃疾打一架。那刁蛮的猫儿数据乱流侵入辛弃疾的数据库，辛弃疾也只好暂时放弃交流的想法，一边启动防御机制一边学着他的方式给予回敬。俗话说的好，泥人还尚待有三分火性——虽然他是仿生人，对面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类。
“你们干什么呢，怎么打起来了。”陆游瞥到这二位所在的系统监控屏，蹙眉屈指一敲，控制台发出当啷一声。两边的数据流都在那一瞬间静止下来，各自把自己的肉鸡蠕虫收拾收拾带回去安安分分假装无事发生。
菟菟的数据库像只还没服气的猫儿，偷偷扯了一把辛弃疾的程序忿忿：“认可你了，你有权利共同驾驶了喵。”
辛弃疾一笑，没有管菟菟，直接从后端接入前端翻阅起菟菟庞大的共享资料，回道：“没事，菟菟和我闹着玩呢。”
从陆宅回来以后，辛弃疾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虽然看上去他还是一本正经的开着车，但是辛弃疾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连自己这边车窗渗下来雨水都没注意到。雨水令他的西服内衬黏在皮肤上，虽然只有浅浅一块，但是仍然会让人觉得不舒服。陆游睨他一眼，支了头眼神往外瞟，淡淡开口：“你若是不想去，我就不带着你去了。”
辛弃疾回过神来，垂眼思忖片刻，双唇蠕动几下，似乎在考虑怎么开口。良久，就当陆游靠在玻璃旁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男人这样没头没脑一句：“都说从战场上回来以后，如果赢了，皇室会挑选合适的贵女。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来不及过脑子，懵懵懂懂间陆游从喉咙里哼出一声笑：“有你这么体贴了，我还要贵女干什么？”
陆游没看到的是，在那一瞬间，辛弃疾绯红色眼球当中流过一串串黑色数据流，程序进度占用量险些超过阈值。
“好。”辛弃疾启唇道。声音轻轻浅浅，青年人阖着眼靠在窗边微张着嘴，也不知听没听到。
输入瞳孔纹解锁，陆游揉着眼摇摇晃晃走进自己的小别墅，在沙发上瘫下。
“好累啊，就为了把你带上战场，那些老东西们非要和我吵。”他沾了抱枕就把它垫在头下面不乐意动了，任凭胸腹咕噜噜地叫嚣。因为他知道哪怕自己不动，男人也会端了饭来叫他吃。
“怪不得你这样困。”男人端来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在陆游身旁坐下，看他没有起来的意思就拿着刀叉切成小块喂给他吃。
陆游闭着眼哼哼，心安理得地接受投喂。“我觉得你不应该囿于管家机器人。”他突然说，“每一次我要找资料的时候，你总能很及时的把相关文献递给我，所以我认为，如果你能上战场，一定能打出功勋。”青年人目光灼灼盯着辛弃疾，一副事必要他答应的样子。
“好。”辛弃疾叉着肉的手顿了一下，眉目柔和起来，“我也很想在沙场之上，以身卫国。”
青年人像只易饕足的猫儿般点点头，忽然仰头嗅了嗅，抓住辛弃疾的衣襟凑上去：“你还做什么了？这么香。”
辛弃疾揉揉鼻尖，他几乎想要垂下头去亲吻青年人，可最终还是没有。他把最后一块肉喂进陆游嘴里，说：“昨天七夕，我本来想着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来着。给你做的白果炖鸭掌，可惜某人没口福。今天既然回来了，那就马马虎虎吃一点吧。”
陆游伏在沙发靠背上瞅着男人从厨房里给他端汤出来，注视着男人劲瘦的腰。男人像是察觉了他的视线，扭头问：“你想在餐桌上吃，还是就在那儿？”
陆游不答，只招手让他先过来。男人将手中的砂锅安置在隔热垫上，把袖子从肌理分明的小臂上放下来，问：“怎么了？”
陆游勾着辛弃疾的领带往下拉，双眼盯着辛弃疾的似要从里面窥出什么。
“你会骗我么？”陆游问。
“当然不会。”辛弃疾很果断地给出回答。
“那你是不是喜欢我，或者是我猜错了？”陆游不懂爱情，或者说，没有那么懂。但是他不傻。
辛弃疾沉默片刻，缓言应声：“是。”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
“因为……我不确定你到底喜不喜欢仿生人。数据显示，你喜欢上我的概率为百分之一，我不能赌。”男人垂眸，在青年人搭在沙发背上的手腕处虚握，像是囚徒在等待着达摩克利斯剑的审判。
陆游面色不善瞪了他一眼，在他手臂上擂一拳放下手后又紧紧抓住那只手臂：“我要是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带你上战场？你们人工智能都是傻的么？”
男人微笑起来，眼尾的绯红似活过来一般：“是，我傻。”终究没忍住，他侧头在青年人掌心轻贴一下汲取青年人的气息。每次靠近青年人的时候，他的主板就开始发烫，他总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去维修店里去维修一下。刚刚收拾好心情，却又想到什么似的，辛弃疾看向青年：“那我们现在……？”
陆游任着他握住自己的手，却扭过头去不看他，嘴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起笑：“哪有人这样求爱的，连东西都不准备。”
辛弃疾无奈弯眸，解下了胸口纽扣扯扯陆游衣角示意他看，唇角轻轻贴着陆游的耳朵道：“我的所有的宝贝都在这里了，实在想不出来拿什么送你。”
胸口电源处的凹槽中，只有一片卷着边泛了黄的银杏叶躺在那里。它被人很好地保存下来。
陆游认出来，那是他之前送给辛弃疾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