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不太清楚此刻他该将视线放在哪里才比较合适。
他不太敢抬头看男人的脸，哪怕只是方才惊鸿一瞥，对方侵略性惊人的美貌就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也许这是他短短二十七年的人生里见过的最为英俊之人——这样的想法令夏油杰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随着一下又一下坚定有力的砰砰跳动将汨汨流动的血液泵向四肢百脉，他感觉周围的温度在逐渐升高，脸颊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
而视线稍一游移，映入眼帘的又是宽厚的肩膀和锻炼得格外结实的胸膛，白发的男人并不是肌肉格外发达的类型，正相反，同夏油杰目测的对方一米九的身高相比，男人的身材甚至算得上瘦削。
他的肌肉线条流畅优雅，不像一般人练出来只是作为炫耀以及摆设，轻易就能看出其中蕴藏的力量，哪怕只是简单地套了一件没什么裁剪可言的白色T恤，像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头顶没梳好的头发还在乱翘，站着的姿态都像是亟待狩猎的猛兽，空气中男性荷尔蒙的浓度猛增。
“你好，夏油杰先生……是吗？”
“……你好，是的。”
“今天由我来担任你的教练，请多指教。”
这就是五条悟和夏油杰进行的第一次交谈，寡淡得如同一杯没滋没味的白开水，全然看不出日后干柴烈火轰轰烈烈的模样。

“你是第一次来？”
“……第二次。”
“那就是经验者了？”
夏油杰看到对方转过头无声地笑了，即使那个笑容里并没有什么嘲讽的情绪，但他依旧觉得有些羞恼，心里埋怨自己刚才的对答也过于小孩子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很轻易就卸下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伪装。夏油杰难得有些神思不属。
“不……还是请你把我当成无经验者吧。”定了定神，他又恢复到平时的模样，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俏皮又清浅的笑容。
“行。我叫五条悟，是这里的老板兼教练，夏油先生的话，叫我什么都可以哦。”
……什么意思？夏油杰有点不太确定对方是否话里有话。
他是GAY，也明白健身房里会出现很多的GAY，他也知道自己算是很受欢迎的类型，经常被明里暗里的搭讪甚至骚扰弄得烦不胜烦，但是五条悟的神色实在太过坦荡，说完这句话还毫无阴霾地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夏油杰忍不住反思了一下是否是自己想得太多，说不定对方对他根本没什么特殊的意思。
“……好的，五条先生。”拿捏不准对方的意思，夏油杰中规中矩地挑了个不会出错的选项。
五条悟没对他的称呼做出什么特殊的反应，代表高兴的微笑或者是代表不愉的皱眉都没有出现，很平静地接受了。他发现五条悟平时是不笑的，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看起来有点凶，不太好相处，夏油杰又觉得自己有意无意的试探像是拳头落在了棉花上面，心头升起一种空落落的无力感。
……算了，就当跟帅哥教练一起普通地健身，不好吗。
他倒是决定收心了，可是对方接下来的教学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搅乱他心里一池春水。
“从填表来看，夏油先生没有特别想要锻炼哪一块肌肉呢，这样挺好的，毕竟健身主要还是为了强身健体，不要太有功利心会比较好。”
夏油杰心说我只是不知道要写哪个，但是这种话显然不能说出来，于是只好乖乖地点头。
“其实健身的话，只要这个长凳就可以了，哪怕在家里也可以进行。”五条悟向后指了指，夏油杰看了看他口中的“长凳”，如果是用来坐的话，功能倒和一般的长凳没什么区别，但是这个“长凳”的旁边奇怪地向上竖起两根铁杠，上面有弧形的凹槽，像是用来放置什么东西用的。根据它的形状，夏油杰猜想那里应该放着杠铃。
“长凳是万能的哦，只要有长凳就能进行很多不同的锻炼。”
五条悟示意他躺在椅子上，夏油杰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顺从地躺了上去。
说是“长凳”，但显然没有公园长椅那么长，只能容纳上半身勉强躺在上面，椅面对一八五的大男人来说也显得过分狭窄了，夏油杰好不容易才能在上面保持平衡。
“首先还是卧推吧，人一般能举起和自己身体相同的重量，但是稳妥起见，我们从50kg开始。”五条悟拿起身旁放置的一根长长的不锈钢铁棍，夏油杰隐约辨认出那是杠铃杆，“虽然这东西看起来很轻，但是它其实有10kg哦。”
“开始就……50kg吗？”夏油杰有些心惊肉跳。
“别害怕，有我在，不会砸伤你的。”五条悟挑了挑眉，指指自己英俊逼人没什么说服力的脸。
又来了，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发言。夏油杰腹诽着。
“把肩胛骨尽力往背部靠近，然后像这样平直地向上伸直手臂，下半身的支撑也很重要。”五条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很顺畅地继续讲解下去，“然后保持腰部悬空，最好是悬空到能放下一个拳头的距离。”
五条悟的一只手没有什么色情意味地轻轻搭上他的后腰拍了拍，另一只手温和地攥紧拳头挥了挥向他示意，然后慢慢地将拳头放进夏油杰努力抬起腰形成的空洞里。保持着这个难受别扭的姿势，哪怕隔着薄薄一层衣物，夏油杰仍然感受到了从五条悟的手背上不断传递过来的炽热温度，他开始感到些许的头晕目眩，没有任何肌肤的接触，只是单纯的触碰都让他的腰部开始酸软发麻，神秘的电流游走着窜过全身上下的每一次角落，连带而起的热度逐渐向下半身的方向不断汇聚，夏油杰只能胆战心惊地竭力克制着自己可耻的反应，他无法解释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在一次简简单单的初次健身教学中几近勃起，他甚至能想象到五条悟讶异和嫌弃的表情，光是想象着这样的画面，他已经开始感到心碎了。
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已经耗费了全部心力，夏油杰听着五条悟的解说，手上的动作僵硬得如同一个机器人，他想在五条悟眼里他就是个笨拙的学生。
“对，举上去的时候让肩胛骨尽量靠近，然后放下来的时候，把胯部稍微挺出来一点。”五条悟的手又向下移了，恰好在一个微妙的位置拍了拍，腰部和臀部的中间，对男性来说不显得太过冒犯，又像是别有深意。
“做得很好。”五条悟似乎是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笑起来的样子像是天空都放晴了。
几组动作过后，夏油杰搞不清楚自己浑身上下出的汗究竟是因为大量运动还是由于苦苦忍耐，黑色的T恤被汗水打湿之后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胸部和腹部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仿佛是某种湿身诱惑。
下次来一定要记得换上宽松的运动服，绝不要在社死的边缘徘徊了，夏油杰目光涣散地想着。

“夏油先生是第二次来这里？”短暂的中场休息时间里，五条悟很贴心地递给他一瓶常温的运动饮料，盘起腿坐在夏油杰身边，“你看起来可不像是对健身有兴趣的样子啊。”
他当然对健身没什么兴趣，夏油杰对自己现在的身材很满意，并不打算把自己练成满身肌肉的大汉。
他只是对这里的老板有兴趣。
夏油杰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和他的朋友一起，那个朋友也是个GAY，神神秘秘地对他挤眉弄眼，说这里有不可多得的大帅哥可以看，夏油杰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奈何朋友硬是拽着他来了。
那天是夏油杰第一次单方面地认识了五条悟，见到他的那一刻，夏油杰瞬间理解了朋友那些乱七八糟的玛丽苏小说里“犹如天神降世”的肉麻表述。
毕竟那真的仿佛是一位天神。
夏油杰按住小鹿乱撞的心脏，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从没像这样迷恋过谁，还是最烂俗的三流情爱小说里才会描写的肤浅的一见钟情。
夏油杰从没追过人，他通常是被追的那一个，鬼使神差地第二次来到这里，也只是想再看看五条悟罢了，谁知道为什么鬼迷心窍地就办了年卡，鬼迷心窍地主动询问老板是否有空来给他当健身教练，当前台小姐露出见怪不怪的了然笑容去打电话询问时，夏油杰一想到过去也有人提过同样的要求，或许还得到了同意的答案，他就嫉妒得心脏都疼痛起来。
然而，这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而产生的嫉妒？
爱是无法摆脱的诅咒，把他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对健身不感兴趣的话，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对我感兴趣了吧。”五条悟叼着一根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来的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夏油杰像是被识破了心底藏得最深的秘密，受了惊吓一般迅速地抬起头。
五条悟清亮的蓝色眸子对上睁大的紫色眼睛。
“上次你来的时候好冷淡啊，我还以为你不太喜欢我，但是你今天又来了。”
五条悟嘎嘣嘎嘣地咬着嘴里的糖，三下两下吃完了，将光秃秃的糖棍子往垃圾桶里一丢，下一秒那张漂亮的脸凑到了夏油杰面前。
“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抓住这次机会。”五条悟近距离地认真凝视着夏油杰，“我可以从今天开始正式追求你吗？”
夏油杰脸上的温度越升越高，烧得他快要失去理智了。
“我们可以从简单的事情开始，比如，我叫你杰，你叫我悟。”
五条悟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夏油杰只能看见他的嘴巴在一张一合，粉色的嘴唇，红色的舌尖。
“杰。”
五条悟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夏油杰快要融化了，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别人嘴里吐出来会如此美妙。
“……悟。”
他好像不太会说话了，否则发出来的声音为何如此干渴嘶哑。
像一颗濒临燃点的希望火种，像久旱逢甘霖的干渴禾苗，像沉寂一冬的封冻湖面在春风徐徐吹过的时候融雪化冻，小小的鱼儿摇摆着尾巴，着急地从碎裂的冰面上探出头来。
春季里普通的一日，他种下了一颗爱情的种子，尚未知晓收获的期限，可是他遥遥地祈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