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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常规
原型 诡秘之主 达尼兹·迪布瓦 , 克莱恩·莫雷蒂
标签 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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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5-14 03:22
- 导读
- 克单性转
达尼兹感到心烦意乱。
格尔曼出门了,这通常意味着又会有一个可怜的海盗要掉了脑袋,与此同时,也意味着不会有人限制“烈焰”大人的行动,他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回到黄金梦想号上——至少他现在应该在酒吧寻欢作乐,而不是苦着脸窝在安乐椅里,等待格尔曼推门进来,摘下礼帽,将外套挂在一旁。但他没有那样做。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改变了。也许这变化用不着是一次明确的举动,无需任何预兆,只是极其突然地,就在一瞬间,达尼兹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童年不再是他的童年,他的记忆、经历,沉默而怯弱的野心,与他对船长包藏的那点小小私心,都开始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流动,甚至被塑造成一个以格尔曼为开端的故事。她把达尼兹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他不曾登上白玛瑙号,一切又会变得不一样。在遇见她之后,他的人生就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了。这让他无比烦闷。
他当然可以如此:格尔曼是俘虏了他的疯子,即使她高傲的脾性和冷淡的样貌都很合他的胃口,也改变不了这女人让他处在如此境地的现状,他有无数个理由对她感到怨恨。但真正让达尼兹不安的是,他已经有足够的愤怒可以支撑自己离开,却没有这么做。他对格尔曼了解的越多,心中就越是惧怕。
他还记得她在和船长见面时说自己大学毕业,那时他惶恐于格尔曼竟然会和普通人的生活产生交集,如今却又不再困惑了。让他立刻想象出对方和普通大学生一样知书达理的样子,仍然是强人所难,不过,他完全相信格尔曼是一个知识分子,就像艾德雯娜那样。如果格尔曼像她那个略显中性的名字一样是一名男性,他一定不会把他往那方面去想,甚至不会觉得这个疯人拥有和自己无异的属于人类的需求,而知识分子,放在那堆失落的国度里,和那种把自己憋疯的苦修士是对等的,精神失常者还有可能去搞同性恋——当然了,达尼兹记得最牢的也不过是如此轶事——然后被火烧死。这和格尔曼·斯帕罗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吗?但是,斯帕罗小姐——然后就变得不一样了,美丽,强大,神秘,知性,可以将他踩在脚底下的女人——不再只是一个天生的怪物。
上一次他决心在格尔曼外出时去红剧场混过一夜,怀着报复的心情挑好房间,让老板随便送个女人进来,拜朗、因蒂斯或是弗萨克,他需要这些风情万种的应召女郎让自己平静下来。来者扭开门,长了一张典型的鲁恩面孔,却把达尼兹死死定在原地。她长相冷淡,五官深刻,眉眼与唇角有南辕北辙之意,竟用那副熟悉的上半张脸殷切地望他,仿佛一位怀春的少女,恍惚间,达尼兹以为格尔曼终于要取走那几千镑赏金。他在耳畔响亮的心跳声中感受到女人含笑的呼吸声,她伸出柔软的双手,圈住他的脖颈。
你不喜欢吗?
达尼兹一个激灵,猛地把她推开,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张脸。女人困惑地回望,重新贴过去,将自己塞进他的怀抱,手指轻轻摸上达尼兹的嘴唇:“怎么了,先生?”现在她们一点也不像了。达尼兹无心再享受,他嗫嚅一下,摇着头让她退开,自己落荒而逃。
有的是海盗会喜欢这种小把戏。达尼兹甚至不难想象出他们会在有相似面孔的娼妓身上发泄多少对冒险家的邪念,即使他对同伴自称是格尔曼的合作对象,也改变不了他只能扮演仆役角色的事实,他本应该受够了她的压迫,喜笑颜开地成为其中一员,而不是……在她绝不知情的地方,仍像一条被驯化的狗。他心神不定地回到房间时,格尔曼已经坐在椅子上了,她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中的丧钟。
达尼兹下意识想解释几句,张了张嘴,又悻悻地闭上了。结果是格尔曼先开了口:“门。”
他吓了一跳,赶紧回身带上。格尔曼显然惜字如金,没再开口,但仍然定定地盯着他。达尼兹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四下看看,注意到自己在地上留下的足迹,试探着说:“呃……我打扫干净?”他不记得格尔曼有这种吹毛求疵的洁癖。
格尔曼没有说话,依旧看着他,手上强迫症似的来回擦拭着枪管。直到达尼兹把脚印清理干净,她才收回视线,站起身回了主卧。达尼兹难得没生出被使唤的不满,他看着紧闭的房门,似乎觉得对方头一次流露出常人的弱点来,心里居然涌出一种亲切和感激。
他很快想起那只是一种错觉。格尔曼没有向他解释任何,第二天出门也悄无声息,靴子踏在地上,听上去像屠夫拖着斧头,达尼兹觉得头皮发麻,这是对某一个人性命终结的宣告。他猛然抬起头,格尔曼从他面前经过时眼神都不曾旁移,女人高高挽起的发丝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他下意识地叫道:“格尔曼!”
女人终于漠然地偏过头,看向他。达尼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去哪?”格尔曼的出行从来不至于向他报备,但那双平静的棕眼睛在看了他一会儿后竟然率先垂下了,她冷淡地回答:“有事。”达尼兹的勇气到此为止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叫住她,然后获得一个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答案。他面对这种强势的女人一向毫无办法,那点莫名其妙积聚起的熟悉感跟着烟消云散。
她的离开通常意味着又一起死亡。为什么不带上他?达尼兹想。也许他太弱小了,根本不值得格尔曼信任。后来他们从格罗塞尔游记里完好无损地逃出,格尔曼说,你的。船长看向他说,收下吧。巨人的心脏仍在闪烁着微光,他沉默无言,连同自身的无能一起接受,忽然明白自己曾经因弱小而活得那么舒心,简直是一件无法饶恕的事情。而早在班西港的时候,她就在选择独自行动了,只是达尼兹自己跟了上去。他想起女人战斗时的样子,那双包裹在黑手套里修长白皙的手握住了左轮,转瞬间又轻轻松开,带着难言的柔情如蛇般环住他。
格尔曼连杀人都有一种熟能生巧的意味。那些性命和他的恐惧,会轻易接受她变得如此柔软吗?
达尼兹知道自己既不够懦弱更不够强大,他杀人只是因为不想被杀,他不在最无恶不作的海盗行列,所以能从格尔曼手下侥幸逃脱,他也不是善良的好人,至少扪心自问,他不会对无辜的普通人有多余的怜悯之心。而格尔曼作为一个突然开始流传的传说,不必划分在黑与白的范畴内,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变得如此疯狂是为了什么,海上充斥着对这位女冒险家的动机最为下流的揣测,在她出现于酒吧之前,人们也不乏怀揣恶意的好奇,让她如一尊摔坏的石膏像那样浑身脏污。但无论如何,没人能够否认这个残酷的狩猎者会让鬣狗般聚集在一起的海盗们又为求生四下溃逃,没有人关心格尔曼到底是最狠毒的恶人还是自有原则的女神,来历不明、神秘莫测的斯帕罗小姐,立场不够重要,他们知道她足够强大,只要格尔曼那双黑靴敲在地上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那个由流言撑起的、可供意淫的幻象,就会在瞬时间被女人冰冷的神情和枪口取代。达尼兹一度认为,他们所谈论的格尔曼,和实际存在的格尔曼,理应是两个人,这或许是原因所在。
格尔曼在杀人时总是平静甚至优雅的,比起一只无声无息的母黑豹,她简直更像一个为杀戮而复生的幽灵。达尼兹有时会在这种惶恐的想象中回到自己第一次杀人的那个夜晚,那只是个和他发生了冲突的家伙,那个时候达尼兹·迪布瓦只是个刚来海上闯荡的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刚刚服下猎人魔药,没有遇上艾德雯娜,正是憎恨一切的时候,不需要为自己的冒失寻找任何理由。他还不太能控制自己的灵性外溢,指尖冒出一点火星,迅速照亮了眼前的景象。对方倒在地上,血一直在流,像要把全身都流干,在身下聚集起黑色的沼泽,达尼兹知道了,血太多时是黑色的。
像格尔曼的头发。
他站在自己夺走的第一条生命面前,既不为此忏悔,更不因此惊慌。在这个离开父母,抱着不可一世的自尊来到海上的第一个夜晚,达尼兹忽然想起一个女人的黑头发,和她在火光的映照下变得模糊的表情,这甚至让她看起来因平静而十分无害,不会有谁会因为自己的通缉令在下一秒死于枪响,年轻的达尼兹不认识那是谁,这梦中情人的角色,不应该由一个海伦之外的女人来担当。在那之后,格尔曼对着船上好奇地簇拥着她的孩子,解开自己的长发,皮肤涌出肉芽,但她的神情看上去竟然如此悲伤。一切都颠倒了。他以谈笑恐惧来衍生甜蜜。
——这就是你的痛苦吗?
达尼兹睁开眼睛。安乐椅仍在微微晃动,格尔曼坐在一旁,姿态端正,手杖放在一旁,那套鲁恩绅士标配的双排扣长礼服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她所秉承的礼仪让她看上去像个假人。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达尼兹几乎怀疑这是因为她已经看穿了自己还不甚明了的欲望。这一点都不礼貌!但他又能说些什么?坦白地说,做一个回顾曾经的梦未尝不好,只是他习惯了对格尔曼保持惧怕,因此更对这女人干涉了他的过去这件事心有余悸。他悄悄呼出一口气。
“格尔曼?”他的声音开始变小,“也许你……有话对我说?”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怎么能用这么直白又这么愚蠢的方式去形容她的眼神?也许她要做的是下一刻就将他提现。他心惊肉跳。
他看到她摇了摇头。
“是你有话要说。”
“我——我?”达尼兹感觉自己舌头开始打结,“好吧,我是——但是——”
他又张了张嘴,屈服了。
“我想——和你——不。我想——我只是希望你能信任我。”他变得垂头丧气。他真正害怕的是自己产生的这些温情。但他很快愕然地发现那个格尔曼在他眼前变得柔软起来。
“你觉得怎样才算信任?”格尔曼用那种天翻地覆也不会眨一下眼的、平静的语气问道。她脱下那只长着嘴的手套,把手指放在达尼兹的掌心:“这样算吗?”
那种温和让他毛骨悚然,格尔曼打哑谜般在那一刻毫无保留地袒露出属于人类的一面,这会是格尔曼吗?他盼望的是什么?被这样的女人踩在脚下,还是——
“别走太远。”达尼兹脱口而出,“至少、至少……”
他想说至少跟我说一声,但迅速哽在喉咙里,没法继续了。
格尔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浮出一点转瞬即逝的笑意。现在达尼兹很笃定那不是他的幻觉了,因为她看上去终于不再是一个为报复死而复生的女巫,而是最普通的一个女人,在达尼兹的故乡随处可见的女人,会笑、会受伤,甚至会在某一刻双颊飞红,似乎情窦初开。他想起在黄金梦想号上,格尔曼那张锋利冷峻的脸庞在篝火的映照下开始软化,她一个人小口小口抿着南威尔啤酒——达尼兹注意过,她基本只喝这一种酒,像个根本不擅长于此的孩子——发呆一样漫无目的地望着哄闹的海盗们,忽然间,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随即和下意识盯着她看的达尼兹对视了。达尼兹一瞬间大脑空白,他立刻想逃开这目光,说不清是心虚还是恐惧,但却无法动弹。下一秒,他被旁边狂欢的海盗一只手揽过去:“干杯!为船长干杯!”
格尔曼说:“我哪儿也不去。”
她握住达尼兹的手指,借力撑起身子,接着坐在了达尼兹的腿上。仿佛察觉不到海盗一瞬间僵硬的身体,女人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指尖从他的脖颈慢慢划到胸口,他甚至怀疑对方已经轻而易举地剖开了他,否则他不会觉得被她触碰过的地方一阵阵发凉,又在隔着衣服的衡量下隐隐泛着灼烧般的疼痛。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格尔曼,如果她愿意,他现在能够把自己顺着那道轨迹整个撕开来,充当一件不太合身的风衣。他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格尔曼和船长是不同的。
“我哪儿也不去。”格尔曼重复道,“只要你想,你现在可以把我拉回来。你可以阻止我。永远的。”
她用那双温和得不可思议的棕眼睛注视着他,没有蕴藏的疯狂,但仍然离他很远,就像她为了几苏勒转身回船的时候,达尼兹无法理解这个谜一般的冒险家,但是这一刻他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仿佛他确信自己就是为了这一刻才心甘情愿留在女人身边的。格尔曼的脸开始逼近,近到他足够感受到女人的呼吸亲昵地拍在他的下巴上。
永远的。
格尔曼带着几分讥讽,用气音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达尼兹猛然坐起,惊魂未定,呼吸急促,他还没来得及从这个荒诞而卑劣的梦境里厘清自己的思绪,整个人就像被按下暂停那样完全僵住了。他的余光看到一双黑色的长靴。
这时他应该慢慢抬起头去打量一下格尔曼的表情,或者赶紧观察周身的环境,用来判断自己的情况。但是,他意识到自己勃起了。没有任何可以让他从这种丑态逃出的遮蔽,他开始痛恨猎人的身体素质,以至于他昨晚在这睡着时甚至懒得盖条毯子,这让他所有的生理反应都无处遁藏。他觉得自己一定大汗淋漓、面色苍白,就像一个将死的人。他的心跳得很快。实际上,他完全可以用海盗惯用的那种浑不在意的态度将其搪塞过去,毕竟正常男人早起时总要面对一些不受控的生理现象,不过他说不出口,就像他没法在讲究礼貌的冒险家面前把那些污言秽语脱口而出,有时候他简直会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但是,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加速绝不只是因为单纯的紧张和窘迫,其中还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期待,甚至是一种类似于报复的快意……
他抬起头。
格尔曼已经站在了门口,女人随手绑了个马尾辫,没什么表情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按住礼帽,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