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387735
作者 : 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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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反黑路人甲 蒋世龙,高彬
标签 信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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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2020-9-27 02:26
吓=欺负,辛苦=难受,亦=也,氹你=哄你,多得=多亏,讲古仔=讲故事,喊=哭,乜咁错荡=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求其=随便,拣=挑选,扮嘢=装模作样,你大晒啊=你最了不起啊,拗痕=抓痒,巴闭=嚣张,呃=骗,嗨嘢=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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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高彬在家睡了一天,几次醒了都不肯起身。一整天他只在渴时喝了些水,其余三餐未进。这几天陆秋都有给他打电话,解释的短信发了一条接一条,他全都是未接未读。
到了晚上有人来敲了他的家门,来的是一个外卖小子,饭他没有胃口吃,不过饭盒底压着一张圈出数字的报纸,数字代表见面时间,是警方惯用的联络手法,不知道今天是哪位阿Sir要见他。
他准时等在了安全屋,来的人是顾欣颐,Madam顾说她的爸爸自了首,但他爸爸只负责洗脏钱,并非杀蒋家三父子的罪魁祸首,要知道真相可能还得从晨爷这方面下手。
“我听日搬去晨爷屋企,铁头不停咁讲,都好,我惗都系住埋一齐方便啲。”高彬有条有理地说。
“同居?咁你同蒋世龙点啊?呢几日你都唔听我电话,我仲以为你今晚都唔会现身,你系唔系出咗乜嘢事?”顾欣颐说,“晨爷冇咁简单嘅,住埋一齐我担心你安全。”
“冇嘢,佢哋一家人而家都好信我。”高彬的精神有些恍惚,提到蒋世龙他隐隐觉得头疼,“蒋世龙……佢应该知道我身份,虽然我冇承认,但我担心总有一日佢会拆穿我。”
“应该知道……即系乜嘢意思啊?”顾欣颐觉得高彬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对劲,她拍拍他的肩说,“咁你觉得你……应唔应该退出呢个行动?”
“唔可以。”高彬毅然决然的模样,说完他找了根椅子坐,颤巍巍点上了一支烟,说话声变得含混起来,“几难……先接近铁头,唔可以放弃,我唔想前功尽废,蒋世龙果边……总会有办法。”
“高彬?其实如果有危险,我都系提议你退出,你知做差人呢行,唔可以横冲直撞,你觉得蒋世龙而家对你点样?会唔会害你?”顾欣颐弯腰查看高彬的状况,这小子越看越病态,“你冇事啊嘛?使唔使去医院啊?我睇你好似有啲唔妥。”
“蒋世龙呢排……惗住清除对蒋家有到威胁啲人。”高彬的眼神涣散,右手连烟都拿不稳,抖动着递到嘴边吸上了一口,“货仓……货仓搬走咗,佢已经杀咗好多人……”
“高彬?你知我哋破案要讲证据,你讲呢啲冇用嘅。不如去医院先讲啦,你系唔系好唔舒服啊?”顾欣颐掏出纸巾帮高彬擦汗,他额头上浸出冷汗,嘴唇干涸发白,看上去正在经历什么惊悚恐怖的事情。她更发现他手里的烟不太正常,里面似乎卷着一片叶子,她夺过来一看就发火了,“呢一种烟是边个俾你嘅?你系差人来噶!你知唔知自己做紧乜嘢啊?”
高彬伸手去抢,连跟一个女生争执的力气都没有:“乜啊……还返我啦……联兴胜啲契弟送咗我一包,我唔知系乜嘢,亦都唔想知系乜嘢,我只知道我食咗就冇咁辛苦,得唔得啊……”
顾欣颐将烟踩灭装进了口袋,将高彬扶起就往外走,出门后想将人送上出租车,碍于身份特殊,她可以开车跟随其后。可高彬要求坐巴士,她就正好可以与他一前一后落座,装作是碰巧同车的陌生人。
高彬的精神仍然欠佳,一直把脑袋放在车窗玻璃上,玻璃窗上映出了他如死灰的面色,她在后排看着有些心酸。
到了医院高彬挂上了盐水袋,这个时间医院没有单人间,高彬被安排在普通的多人病房里,顾欣颐借了一套护士装才混进去,找到高彬后她拉上了绕床的隔帘。
“医生话你低血糖,你系唔系好耐冇食饭?”顾欣颐坐下说,“仲有啊,PTSD咁大件事,你都冇同我讲过。有事讲出来嘛,唔好屈埋系个心度,我一早话过,你可以当我姐姐嘛,你有事可以讲我知,蒋世龙系唔系吓你啊?”
“今晚可唔可以……唔讲佢,我而家听到佢个名……就想呕。”高彬倚在床头上,没想着躺下去,他将包里那一包特制的香烟交给了Madam,“对唔住,我唔想嘅,但系……好辛苦,总之以后都唔会啦。医生话,吊完呢啲药水,至多四个钟,我真系好憎医院,乜都唔可以做。”
“乜嘢意思?系唔系……只要系提及佢,你就会好辛苦,好似头先咁样?”顾欣颐心生一计,可能会一举多得,权衡利弊后她道,“我知点帮你,你有精神病嘛,咁,我哋就再病严重啲。”
院方通知铁头来医院接人,高彬凑合着睡了一觉,醒来铁头正在他身边七手八脚地忙活。铁头买了好吃好喝的东西来,他看着还是没有胃口。
“点解要咁傻啊,你自己唔知嗨嘢过量会死人嘅咩?心情唔好同我讲嘛,铁头哥哥氹你开心嘛。想食啲乜嘢啊?”铁头递水来他不接,于是打开了一碗热粥,“陆秋删咗条片,都系多得有你。”
高彬撑起上身,无力地揉着睡眼,墙上的时钟指示在凌晨四点,他不过睡了两个多钟头。听铁头这么说,他知道是Madam做了手脚,他伸手去接碗,手里打滑没拿稳,铁头便不让他接了,拿勺吹凉了再喂到他嘴里。
“你放咗监啦铁头,几时出来嘅?”高彬咽下一口粥说,“乜嘢片啊?陆秋唔系走咗去泰国嘛?佢返来啦?”
“你讲乜嘢啊,食药食到痴咗线啦?”铁头差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掐了把脸才能确认是高彬在做梦。
铁头叫来了医生,医生东拉西扯说什么可能是药物伤害到了高彬的脑神经,他可能忘记了某些事情,医生还要他多关心关心病人,说选择性失忆通常是人体的防御机制过度作用,他在逃避某些事情。
铁头心想这也太玄乎了,那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直接骗高彬他俩早在一起了不就行了,还废什么功夫软磨硬泡。医生还在一旁婆婆妈妈讲道理,他没听进去两句。送走了医生他继续给高彬喂饭,现在的白头发彬妹真像个懂事的小妹妹,他让张嘴就张嘴,他让喝水就喝水。
“过两日中元节,四联帮各位叔父会去祭拜大蒋生,到时好多人都会到场,你同我一齐去啦。”铁头挑眉说,“你返咗到联兴胜啦,你记唔记得啊?”
“乜啊……”高彬疑惑地皱起眉头,“大蒋生啱啱过世,我点解会咁快离开蒋家呢。”
铁头乐了:“唔通大蒋生过世之后嘅嘢,你乜嘢唔记得晒?唔通……你要逃避果个人,就系蒋世龙?”
“边个系蒋……世龙啊?”高彬噘着嘴,眼光充满迷茫,“我知啦,就系蒋家要揾果个三少爷?”
铁头觉得这事更好玩了,他拍拍高彬的脑袋瓜说:“你病咗,蒋世龙一早系坐馆啦,叫咗你唔好嗨嘢嘛,睇下而家似乜嘢样?唔通要我由头到尾讲一遍俾你听啊?果个蒋世龙唔系乜嘢好人来噶,佢返来之后赶走咗好多兄弟,你知班兄弟仲要养家糊口嘛,佢哋而家点算啊!真系冇鬼人性!”
铁头等不及将事情告诉爸爸,这就偷摸着躲去卫生间打了电话,他爸说这倒是好事一桩,本来高彬在蒋家待了那么长时间,会知道许多蒋家人的秘密,现在他又不记得蒋世龙回国之后发生的事,只要好好利用他,对他们百利无害。
铁头欢欢喜喜帮高彬搬了家,嘴里喋喋不休地编故事。这个故事变成了他捏造的样子,他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高彬还一个劲点头附和,时不时表现出惊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两个人蹲在茶几旁,铁头用几个毛绒娃娃代表他故事里的主角,都是他没事在娃娃机里夹到的玩具,有猫狗兔龟,他偏要用猪代表蒋世龙。他说他出狱时猪已经坐上了坐馆的位子,他又拿出一只乌龟和猪干起了架,乌龟表示丧钟。
“你睇啊,佢哋成日打交成日打交,跟住落来……”他也不知从哪掏出一只帅气的狼公仔说,“就系我闪亮登场啦!”
“哇……”高彬最近装天真装得很累,这还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笑出来,“呢个系你啊?你都唔怕丑吗?”
“怕乜嘢啫,我本身就系咁有型嘛……”铁头不害臊地说,“呐,呢只得意嘅狗仔就系你啦,小狗仔俾呢头猪吓咗,就一路喊一路来揾我呢头狼,同埋我爸爸呢头鳄鱼啦。”
“我有冇咁脆弱啊?”高彬抓起猪头给了一拳,“我知道打佢嘛。”
“系啦系啦,我帮你打。”铁头抓起狼仔和猪头厮打起来,看高彬笑得眉眼弯弯,他心里特别有成就感。
中元节那天下着大雨,空气闷热潮湿,香港总像是被穹顶罩在天幕下的巨大牢笼,明明触手可得是车船,但没有人逃得出去。这一天众人是身穿黑西装、眼戴黑墨镜的正式打扮,高彬抱着一束白菊乖乖跟在铁头身后,铁头为他打着伞。
等候多时才见蒋家的几辆车开来,两列人夹道撑起黑伞等在头车后排的车门外,为只为了迎接他们的坐馆。蒋世龙首先踏下车,大家都恭敬地给他打招呼,跟着三位小姐依次下来,跟随在了蒋世龙背后。
“睇唔睇到?呢个就系蒋世龙,你记唔记得,你最憎就系佢啦,系佢赶你出蒋家嘅嘛。”铁头告诉高彬,“唔好睇佢而家咁巴闭……你记住啊,以后我落车要人多过佢。”
他看高彬不理人,只晓得低头玩花花,他担心他是不是真想起了什么,慌着把人往怀里揽了一把,正巧蒋家四兄妹从他俩眼前经过。
“做乜嘢啊铁头?”高彬乖巧地问他。
“冇,担心你淋雨嘛。”铁头大声说。
“几时返屋企啊,呢度好闷啊,返屋企你讲古仔俾我听啦?”高彬对蒋世龙视而不见,蒋世龙走到他当前逗留了一步,他明显感觉到了。
献了花也鞠过躬,蒋世龙和三个妹妹坐去了凉亭聊公事,见蒋家人不走,大家也都不敢贸贸然离开。高彬拼命折腾铁头,说就要现在回家,搞得晨爷都来跟他讲道理,说有些面子功夫怎么都要做。他跟铁头赌气,冒雨跑去小角落的屋檐下,他其实只是想清静清静,不用在那个虚情假意、人人都心怀鬼胎的场合里假笑。
他蹲下点上了一支烟,忽听了几下踩在水洼里的脚步声,他以为是铁头,所以仍然怨气冲冲地说:“做你嘢啦,咁得闲来揾我。”
“听讲你前两日入咗医院,你点解会嗨嘢?”张细伦收起雨伞,局促地站在了高彬身后,“你系唔系嬲蒋世龙啊?你同佢……系唔系发生咗乜嘢事?佢今朝留低张字条俾我,佢话你唔想见到佢,佢要我来揾你。你知,佢从来都知我事,但系我完全唔知佢事。”
高彬渐渐站直,转过身礼貌地道了一句:“细蒋生早晨,你讲乜嘢我听唔明啊,你揾我究竟有乜嘢事啊?”
“我系阿伦啊高彬,系唔系出咗乜嘢事啊?”张细伦糊涂了,“果次之后,我都好挂住你,你忘记啦?围村果次啊,你同我都……”
“对唔住细蒋生,我真系唔明,我哋识嘅咩?其实我哋第一次见面,你讲乜嘢围村啊?”高彬说。
“细蒋生,咁得闲啊。”铁头及时赶到,护过高彬就道,“前两日佢唔开心,嗨嘢嗨到痴咗线,佢唔记得咗好多事,尤其同你有关嘅事,可能有啲人做过啲乜嘢事伤害到人哋啦。佢而家净系想同我系埋一齐,劳烦细蒋生唔好再骚扰佢。”
张细伦突然明白,为什么蒋世龙要拜托他来找高彬了,他看着铁头将高彬牵走,他心里好不痛快。他怎样才能让病好起来,怎样才能不让蒋世龙再出来害人,他找过好多医生都说很难办,说什么现代医学不过是刚刚接触到精神疾病,人类对心理的认知还只是皮毛。他现在就算知道自己是蒋家三少爷,也是想让蒋家洗底做正行,如果蒋世龙做了犯法的事,他根本脱不了干系,蒋世龙伤害过一个人,也等同于是他所为。
他在想到底是怎样的打击才能逼一个人逃避到选择遗忘的地步,他在笔记本上给蒋世龙留了言,睡了一觉等待着回复。
好几天过去了本子上也没有蒋世龙的字迹出现,等到闲下来,他带着人去联兴胜的场子里找了铁头。正好铁头带着高彬在玩骰子,厅里乌烟瘴气,他支开了周围的男男女女,坐下说要和铁头赌一把。
高彬也想走,铁头搂过他的腰不让走。
“细蒋生,乜咁错荡啊?”铁头气焰嚣张,“你惗住同我赌骰?你知唔知我系省港澳大话王啊?”
“系啊,就同你赌一铺,我赢嘅话,你要你条靓听日陪我一日。”张细伦望向了高彬。
铁头感觉到高彬在往旁退缩,他明知故问说:“边一条啊?我呢度咁多靓仔,你求其拣一个啦?”
“唔好扮嘢啦,我话你条女啊。”张细伦握起骰盅,盯着铁头身边的白发小男生说,“唔就系彬彬啰。”
“你讲乜啊!边个是女啊?你系边位啊!坐馆大晒啊?”高彬猛站起身,又被铁头拉下来坐好。
铁头凑到他耳边说:“放心,我赢梗啦。”
高彬心想你他妈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上次比摩托车差点没摔死他,他都懒得跟他咬耳朵,直说道:“如果你输咗,今晚我一定切咗你。”
铁头指着张细伦说:“咁如果我赢咗,我要你一世都唔准打搅高彬……仲有水水啊!得唔得?”
“得。”张细伦答应下来。
铁头还是输了,一人六个骰子,猜到最后蒋世龙居然要八个六,他哪有胆子再往上加,谁知道一开盅还真有,高彬当时就一杯啤酒给他泼在了脸上。
“听朝八点我去接你。”张细伦说完离开了。
第二天清早还不到六点高彬就醒来了,铁头还睡得像个死猪样,完全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要不是他还想利用他,他真想切了他,然后把他的那东西煲汤再喂给他吃,这个蠢货。
七点半钟,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踩着辆自行车等在了晨爷家楼下,自行车后头还跟着蒋家的一辆私家车。如果来的是阿伦,他心里会好受些,他倒是必须去见他。昨晚那个人他竟然分辨不出是张细伦还是蒋世龙,他很少分不出那两人,他曾经觉得自己比蒋世龙本人还要了解他的两个人格,他从来不会认错人。
还没等铁头睡醒,他已经打理好自己下了楼,这场戏不知道要演到几时,以前常听阿伦讲如何演戏,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被这个职业演员拆穿。
“早晨啊细蒋生。”高彬走去单车旁说,“乜坐馆就净系得一架单车啊?做乜嘢有车都唔坐啊,今日我哋去边度啊?”
“上车先讲啦,保证你中意。”张细伦打响了车铃铛。
单车走了很久,蒋家的车跟在两人身后慢行,说跟的是小弟保镖,倒像是来跟踪偷窥的。高彬全程只扶着座椅保持平衡,连张细伦的衣角他都没想过拽一把,看着这张脸他会想起不开心的事,不管他俩谁是谁。
张细伦最后将车停在了海洋公园门口,还在来的路上高彬已经料到了,又不是小孩子,去什么游乐场。
张细伦说今天他就要他在这里陪他一天,看来是小孩的那个是阿伦。
“返来香港咁耐,我都冇入过海洋公园,今次我一定要入去啦。”张细伦喜不自禁,“我细细个就睇过相啦,我一早就想来!”
高彬跳下车说:“系咁系夸张啲啊?美国咁大,咁多游乐园,做乜嘢挂住香港呢一个?”
“我系孤儿院大嘅嘛,边有咁多机会去游乐园啊?你可能忘记我身世啦,我慢慢讲俾你听啊?”张细伦将单车交给了手下,好说歹说吩咐了一阵,这帮人还是要求跟着他俩,大不了他们就跟在五十米开外,如非必要绝不上前打搅,他也妥协了下来。
高彬不喜欢看锁在展馆里的小动物,他们有些甚至生下来就被圈养,没有见过真正的大自然。但听阿伦说自己在孤儿院长大,连游乐园都很少去,他顿时觉得他有些可怜,他一个蒋家三少爷搞不好买一个游乐园都行,非得因为算命先生的一句话被人抛弃。听到这里他想要勉力而行。
“是但啦,横掂愿赌服输,我今日做你陪客,你当我工具人,想讲乜嘢就讲啦,但系我都有可能唔听。”他耸耸肩道。
他陪阿伦看水母看海狮看企鹅,阿伦在他面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像那种在读书时候很讨女生喜欢的阳光大男孩。累了他们就吃些东西,后来阿伦还要拉着他玩过山车,玩鬼屋和漂流,他每次都摇头说那种幼稚玩意他打死不会上去,可被拽上去了他又还想玩第二次。
一趟过山车下来,他瞟见阿伦被太阳晒得汗津津的侧脸,换在以前,他会问他热不热,会帮他擦擦汗珠。阿伦给他买来了雪糕,他一样是先拒绝后嘴馋,他本以为阿伦会无限追问他与蒋世龙发生的事,看来是他想多了,至少今天他过得很舒畅。
下山时夜幕已经低垂,在临海的缆车上,阿伦很细心地为他打开了窗户。他坐在阿伦对面,忍不住点了一根香烟,每当天色变暗,他的心事就变得多了一些。
“铁头佢……对你好唔好啊?”张细伦憋了一天终于还是问了。
“哇,细蒋生,咁私人嘅问题,我同你唔系咁熟啩?”高彬望着大海,在海洋公园乘缆车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项目,在半空中能看到一面海一面山,脚下是像玩具模型一般精致的游乐场,他好多好多年没有坐过了。
张细伦不再坐座椅,而是蹲在了高彬的眼前,他想要靠近点看看他的脸。他仰起面望着这个刚刚大病一场的男生,他想抱他又不能抱他:“对唔住,我帮蒋世龙同你讲一声对唔住。我唔理你唔系唔真唔记得我,件事都系我错。医生话,蒋世龙其实系我内心嘅阴暗面,佢做啲嘢,其实就等于我做,系我逃避唔肯面对,先至出现呢种病,而家你又因为逃避我,变成咁样。你有几咁辛苦,冇人清楚过我。”
“细蒋生啊,你讲啲嘢真系好深,好难懂,乜病,乜逃避啊?讲啲简单嘢好唔好啊?”高彬耷拉着眼皮看阿伦,看久了他会难过。
“好啊。”张细伦灵机一动,薅着头发说,“从前呢,有一支火柴,有一日,佢觉得个头好痕,就系咁拗痕,系咁拗痕,你估佢最后点啊? ”
“点啊?”高彬真是第一次听这样的冷笑话,他挠挠头反应了过来,霎时笑得前俯后仰,“佢……佢燃咗啦?个笑话好烂啊!”
“我仲有好多,你中意嘅话,我每日都可以讲你听。”张细伦覆上了高彬的手背,他没拿烟的一只手摆在大腿上,半掩在衣袖里的手腕上多了几道疤痕。
“细蒋生。”高彬没有立即将手抽走,他现在十分擅长说谎话,“我唔知你乜嘢意思,铁头而家对我好好,我亦都好中意佢,同佢一齐我每日都好开心。”
“系咩……同佢一齐好开心?都好,不过如果有一日,你惗起我系边个,记得来揾我啊。”他其实想他开心,可在他嘴里听说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才最开心,他心里五味杂陈。他想他说错了,如果让高彬想起他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那他接受他忘记他,“我讲笑啫,其实我哋都唔系好熟。”
高彬一时有些语塞,傻乎乎点了点头。
“我听日去自首。”张细伦说,“我惗自首都会减刑,况且坐监嘅话,蒋世龙就唔会再出返来害人啦。”
“你讲乜嘢?”高彬瞪大了眼睛,他今天答应过来,原本是Madam安排好的,顾欣颐要他试着利用阿伦套出蒋世龙犯罪的蛛丝马迹,但他居然抢先一步说要自首。他装傻问,“细蒋生,你做错乜嘢事,自乜嘢首啊?”
“我最错就系呃咗你。”蒋世龙扮了一天张细伦,到现在似乎是不打自招了。他想高彬既然不记得他,他说什么应该都不会刺激到他,缆车还有几步距离就要落地了,这段距离也许是他能和高彬相处的最后期限,他十分珍惜。
他记得他让高彬帮他装定位器,有一晚他接到了高彬的电话,他后来发现,那个电话打来的时间和定位器显示启用的时间相差无几,他知道那晚高彬在铁头的家里,他想起他那时哽咽的声音,他想那晚一定发生了很多事。
“我知你唔想原谅我,冇所谓,我净系想你知道,你对我来讲好重要,我唔理你记唔记得我,我都想你知道,一直以来,你先系我最紧张嘅人,你系我最……”
缆车到达了终点,蒋世龙的话随一阵金属碰撞声戛然停止,高彬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在期待什么,又在逃避什么,他手里的烟头最终也掉落在地。
下车后高彬忙从裤包里掏出了药盒,四处找着水喝。蒋世龙为他递了瓶水来,他吃了药感觉好了些。他这一整天都在与这个满口谎话的男人相处,他先前还自作聪明地以为他是那个阳光男孩。不过他最后讲的那段就算是谎话也很好听,他差一点就可以听完。
“蒋世龙!你想屈我?!你去死啦!”
大喊这话的是一个用连帽衫遮住头、面戴口罩的男人,高彬面对着声音的方向,所以能将状况看清。男人从兜售气球和公仔纪念品的商贩中穿出,撞落了一地毛绒娃娃,虽然他全副武装,但很多人都听得出那是丧钟的嗓门。现在黑白两道都在找丧钟,就因为子弹的死,丧钟是最大嫌疑人。他被逼得走投无路,现在破罐破摔。
大家纷纷回过头寻找声音的方向,只有高彬一眼看见丧钟揣着一把反光的长刀,一切动作在他眼里都像在慢动作播放。丧钟掏刀时,他毫不自觉挡在了蒋世龙身前。
他自己也想搞明白,为什么有些行为会不经过大脑,前一秒他还在用尽全力地憎恨他。
跟着蒋世龙的手下才一涌而上将丧钟压制住。
蒋世龙被这一场面激发到头痛欲裂,整个脊梁骨都在发凉,他感觉脚底像灌满了铅,每抬一步都特别沉。
“车,揸车来……快!”他抱起高彬,为他压着腹上涌血的伤口,心疼到无以复加,他并不是想要这么抱他。那把刀直接捅穿了这副瘦削的身体,他没想过如今高彬还会想要为他挡刀,他现在巴不得他能把自己推到刀口上,“你唔会有事嘅……知嘛……点解啊?你啱啱先话我哋唔熟啊,你想点啊?你想我内疚一世啊?!”
“细蒋生,你喊啊?做乜啊……”高彬从没见过这个凶巴巴的男人流眼泪,他帮他抹了抹眼睛,和想象中为他擦汗是一个模样。说着他嘴里涌上一股腥味,血就沿嘴角溢了出来,“你系坐馆嘛,我咁做,都系应该嘅……”
“我唔会俾你有事。”车来了,蒋世龙要将人打横抱起。
高彬费力抓起了散落在近旁的一只猪头公仔,闭眼前他说他要买这个,他怎么都要把猪头抱在怀里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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