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绿水青山之间，有两个人。

　　夕猛地把画笔摔倒地上，“不要吵！再吵把你丢下山谷！”

　　小女孩咬紧嘴唇，努力把涌出来的泪水憋回去。面对这么一尊活菩萨，我有些烦躁，在想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蠢得捡个小孩？活腻了吗？

　　夕的眉头拧成一结，再次看向小女孩，对方嘴里憋不住的哭声支支吾吾地从牙缝里钻出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夕还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以指尖为笔，在空气中作画，手指经过之处，墨水晕开。小女孩从未见过这种魔术，一时间看得有些呆，连哭泣都忘记了，眼泪鼻涕吊在脸上，痴痴地望着夕作画。

　　草草画几笔，一个鸡腿便出现在夕的手中，夕随手把它塞到小女孩手中。手指再在她面前一滑，一道水流从面前流过，擦掉小女孩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夕满意的点点头，这样看起来干干净净，还挺可爱的。见小女孩不哭不闹了，便转身继续作画。

　　小女孩抱着鸡腿，小心翼翼的啃一口，再抬起头悄悄地盯着夕作画的背影看。小小的脑袋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这鸡腿，味道真的很不错.
　　
        02.
　　
　　两人在山巅上停留的这几日，夕画累时，会给小女孩随手画点玩具、衣服，食物则是每天都有，一日两餐，每顿都不重样。

　　这让本来瘦得像竹竿的小女孩，在几日之内有肉了一点，看起来精神多了。

　　小女孩聪明伶俐，长的也格外好看，不用怎么收拾就让人赏心悦目，尤其是那双红棕色的眼睛，水灵灵的，充满活性。如果不是遇到灾祸，谁会想扔下这么漂亮的小女娃？
　　
　　想到这，夕不禁有些忧愁，但又提起精神，继续作画，外界的人类，在乎又有什么用？
　　
　　除了刚开始害怕导致的哭泣，惹得夕有些不耐烦外。她似乎理解自己的处境了，现在帮着夕做事，抢着去研墨，甚至让夕有点喜欢她。

　　这天，小女孩看见夕收拾桌案上的画卷和笔墨，连忙跑上去帮忙。两人把东西放到一个竹篮里，夕拎着竹篮准备离开。

　　小女孩连忙跑上去，抓住竹篮，说道：“我帮你吧！”

　　夕愣了一下，拒绝道：“不用，我把它放到画里……”

　　“我来吧！”小女孩大声请求。

　　夕盯着小女孩看了很久，才说：“你担心你没用后，我把你丢掉？”

　　小女孩有些窘迫，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被当事人说出来，心里小小的自尊还是受到打击。

　　“这样吧，”夕蹲下身，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翠绿色的镯子，递到对方面前，“我把这个给你，它是很重要的东西，你帮我拿好。只要这个东西还在，我就不会丢掉你。”

　　小女孩双手兴奋的接过镯子，“好！”这个尺码一看就是成年人的，见带不上，便把它放到自己背包的最底层，那个单肩包也是夕给小女孩画的。

　　夕终于松了口气，起身，手指一划，在空间中开出一条裂缝，把竹篮塞进去，手再一抹，裂缝就消失了。

　　接着自己径直往前走。

　　小女孩对这事早已见怪不怪，连忙跟着夕的脚步，望着那个背影，顿时，她对那个冷淡的姐姐有了巨大的好感。

　　好像对方并没有那么不好相处。

　　“大姐姐，你叫什么？”这是小女孩第一次鼓起勇气询问。

　　“夕。”

　　“好好听！这是你的真名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一个字的名字，但我也没有其他名字。”

　　“这样吗……那我也要取一个新名字。”小女孩低下头，绞尽脑汁的想。她已经不想再用家人给她起的名字了，这个名字承担了太多小女孩不愿再提起的故事。

　　“随你。”

　　“夕，夕阳，那我叫黎，黎明的黎！”

　　“哦。”

　　“夕姐姐，我们接下来去哪？”

　　“......别以为那镯子是保护符，再吵我还是会把你丢下山谷。”
　　
　　黎以为自己又惹夕生气了，连忙闭口不言，双手死死拽住挂在胸前的单肩包，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跟着夕身后左右摇晃的尾巴尖走——看来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分钟，黎突然发觉夕的尾巴摇的幅度越来越大，似乎越来越焦躁。突然尾巴从视线中消失，黎稍稍抬起头，发现夕正瞪着自己。
　　
　　“哑巴了？”夕有些怒不可遏，尾巴尖不停的拍打地面，看见黎小脸快要哭出来的可怜巴巴的模样，夕尾巴尖拍打得更厉害了。
　　
　　就像是一个脾气不好还必须要哄邻居家小孩的大姐姐一样。黎突然被自己的比喻给逗笑了。
　　
　　夕弯着腰，脸挨得很近，对黎突然破涕为笑感到费解，“怎么又笑了？”
　　
　　夕身上自带一股好闻的墨水味，淡淡的钻入黎的鼻子。黎眼珠子转了转，不打算告诉夕，要是自己看破了她，否则估计又是长时间的闹别扭。转头看到路边的一朵小花，急中生智：“那朵花好好看！”
　　
　　“就一朵花？”夕随着目光看去，皱起眉头。那就是一朵路边的小野花，夕纠结一番，想到对方是孩子，还是接受了，“你喜欢就喜欢吧。”
　　
　　接着手臂一挥，漫天的花朵飘散下来，落在黎的头上。
　　
　　黎眼前全是飘落的花朵，和一脸冷淡的夕，她吃惊的伸出手，手上瞬间堆满各种大小不一、五颜六色的花朵，有她在路边见过的野花，也有一看就是养在花园里精心培育的品种。不管什么，它们此时都出现在夕给黎的一场小小道歉的花雨中。
　　
　　这场花雨带着和夕一样的墨水味，黎在花雨中转圈，兴奋的望向夕，对方也平静的看着她，花雨之中，只能看见对方模糊的身影，夕仿佛和这些花一起构成了一幅画，呈现在黎眼前，那是一幅非常美丽的画卷。突然，黎心中有一种感情在凶猛的涌动，她鼓起勇气，往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仿佛又给予她更多的勇气，黎跑了起来，夕没反应过来，被黎的猛扑吓了一跳。
　　
　　“你......干嘛！”被抱着的夕一动也不敢动，她多少年没和人亲密接触了，哪怕是那个多久未见、烦得要死的姐姐，也没这么做过。
　　
　　夕憋红了脸，被这么小小的人抱着，手在空中胡乱比划，不知道该放在哪。突然，她听到自己耳边有细微的哭声。
　　
　　夕停下动作，缓缓把手放在黎的背后，轻轻叹了口气，像触碰一个易碎的花瓶，一下又一下的轻柔地抚摸，安慰这个受伤的孩子。
　　
　　世事无常，但愿你未来幸福。
　　
　　03.
　　
　　出画，入画。日月升起又降落，和夕这种长生种相比，人类的寿命不值一提。
　　
　　对夕来说，也就弹指一挥间的时间，黎便长大了，二十几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但她印象里，长大的黎和年幼的黎还是像重影一样，让她有些理不清。
　　
　　黎已经能把镯子戴在手腕上了，有时调侃夕时，把镯子拿出来在对方面前晃晃，示意：反正你又不能丢下我。把对方气得够呛。

　　这几年，夕作画，黎就站在一旁替她研磨，顺便跟着夕学习作画的方法。夕喜欢这个徒弟，聪明，一教就会。

　　“你以后肯定能成著名的画师。”夕非常满意的点评。

　　不过黎好像对出人头地不感兴趣，闲暇时候，听曲读书，赏花踏青，仗着自己在画中，看过不少趣事奇景。
　　
　　不过，夕害怕鞭炮，这是黎长大回忆时才发觉的。正值过年，她们也正巧路过一个小镇，远远的在镇外，就听见里面锣鼓喧天。黎叫嚷着要去看，夕怎么拽都拽不走，没办法，只能顺着她心意来了。
　　
　　那几日，夕在客栈里都坐立不安，上街时更甚，带着黎像躲追杀一样，在小巷里左转右绕，极力避开人群。
　　
　　那时的黎还不懂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的，像是在捉迷藏。两人一高一矮，牵着手，黎能感觉到夕的手在出汗。
　　
　　现在想想，还挺有趣的。长大的黎时常提起一嘴，让夕满脸无奈。那时的夕明明自己害怕，却还是带着她来了。
　　
　　时光飞逝，不知又是哪副画卷，远处层层墨绿色、烟雾缭绕的青山，山脚下有一处湖泊，飞鸟盘旋于水面，湖中心有一座小凉亭。
　　
　　“夕——姐——姐？”
　　
　　夕的背后突然响起揶揄的拖长音。
　　
　　“别这么叫我！”夕正埋头作画，背后那人却还是不知好歹的三番五次打扰她。夕气得把笔一放，转过头怨气十足的盯着黎看。
　　
　　“以前不是都这么叫吗？”黎笑着，逗夕恐怕是她今生最大的乐趣。
　　
　　没等夕发作，黎便点到为止，把手里的篮子在夕面前晃了晃。一个常年闭门不出的神仙，一切对外采购都需要黎一手操办。
　　
　　夕曾说过好几次，吃的她随手一画就好，但黎始终不肯，要求自己做。
　　
　　“你画的都是多久之前的食物了，现在推出那么多新品，怎么能不尝尝？”
　　
　　夕怕麻烦，连吃法复杂的食物都不愿意多画。但拗不过黎，夕也放着她随意出画去买食材了。
　　
　　这次，黎篮子里提着鲈鳞，还有几项配菜，回来了。
　　
　　夕转过身，二十几岁的黎站在夕面前，黑色的长发简单的在发尾用红绳绑一下，穿着朴素的蓝色衣服，棕红色的眼瞳浅浅笑着，就像一幅完美的水墨画。如果脸上不带有浅笑，夕认为自己应该会很欣赏。
　　
　　因为每次她笑起来，夕准要被打趣。
　　
　　“今天吃鲈鳞？”夕把毛笔在清水里涮几下，拎起来挂在小勾子上滴水，画卷还未干透，便先放在桌案上等它干透，“秋末鲈鳞，的确极鲜。”
　　
　　“我第一次尝试，别抱太大的希望呀。”黎眼神示意，夕点头，手指一点，凭空出现一个房间。
　　
　　黎挎着篮子走进去，里面是应有尽有的厨房，连做鱼专用的小刀也有。
　　
　　“等着吧。”黎笑道。

　　04.

　　两人吃饱喝足，画中已是夜晚，候鸟早已归家，漆黑的夜空挂着一轮长月。

　　夕点评道：“和我弟弟比，还差点。”

　　“哪比得过你们那些神仙？”黎反击道，“活这么长，厨艺不好的人都能慢慢练好。”

　　夕没回答，黎自顾自的收拾碗筷。如直觉一般，黎感觉到，刚刚那句话惹夕不高兴了。

　　但这次生气，夕没表现在脸上。黎收碗时悄悄观察一番，没看出什么问题。正值秋季，月亮正圆，对方坐一会儿，又跑亭子边上的长廊坐着赏月去了。

　　或许是错觉？黎心里犯浑。把碗筷抱去厨房，扔在木盆里，却没心思洗。

　　算了，先放那，反正我不洗夕也无所谓，直接大手一挥就干净了，甚至换一对金碗筷都行。

　　她一直追求的正常生活，果然会被夕过分的法术打破。

　　黎擦擦手，走出厨房，对方还在月下坐着，坐在长廊的扶手上，两只腿在外悬着，抬头遥望圆圆的月儿。月光柔和地洒在亭子，模糊了轮廓，衬得那位一直冰冷的夕也有些温柔。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黎随手坐在夕边上，想起以前在私塾里学过的诗句，随口一提。

　　夕瞟一眼黎，没说话，眼睛继续注视着月亮。

　　这可把黎惹得七上八下，那上面是有夕娥吗？看得这么如痴如醉？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夕缓缓念出一段诗句，清冷的声音配上月光，黎见夕终于肯开口说话，心结解开，顿时松了口气。

　　夕瞧着黎，看她什么反应，对方却毫不自知，发现夕望着自己，便朝她浅浅笑着。

　　两人对望，月光照进黎棕色的眼瞳，照在她的黑发上，发出柔柔的金光。夕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她有些痴了。突然觉得嘴巴有些干涩，黎难道在菜里放盐放多了？

　　夕嗓子动了动，想找水喝。偏过头，率先避开了视线。

　　“今夜月明人尽望，”黎突然开口，低垂眼眸，对出下句，“不知秋思落谁家。”

　　今天晚上人们都在仰望皎洁明亮的月光，秋思又落在谁家？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夕会常年充满忧愁和悲伤了。

　　黎的指尖小心的探过去，勾起对方的小指，依靠在夕的肩上，软软的身子紧紧依偎，夕脑子一片混乱，黎倒是十分平静。

　　“夕，黎，惜离。‘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古人早就说明白，说透彻了。”

　　夕一句话也没说，听着黎慢慢地说出口，像一首缓缓到来的歌谣，伴着月光，久久盘旋在夕的耳边。

　　“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夕突然对出黎那句诗的尾联。
　　
　　又是长久的沉默，许久后，黎开口询问：“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你会悲伤吗？”
　　
　　夕没说话，垂下的尾巴绕到黎的背后，缠绕在黎的手臂上。冰凉的鳞片接触着黎的皮肤。那只小猫的尾巴也轻轻的缠上夕，两人各怀着坏心思，黎又懒散的靠着夕的肩膀。月光依旧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此时本就在画中，她们又自然构成一幅画卷。
　　
　　“生老病死，我已见过太多。”夕望着前方，终于开口。
　　
　　不知为何，黎突然释怀的笑了，“是吗？”
　　
　　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夜晚寂静得让人感到不安，夕胸腔里有一团无法散尽的悲凉，胃一阵又一阵的痉挛。她忍不住偷看黎，看这个靠着自己的小人在做什么。
　　
　　和夕共事久了，黎身上也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墨水味，又混着人间的烟火气，不像夕那样高高在上。
　　
　　她闭着眼，像是倦了，黎的鼻梁很高，唇也很好看，像是一幅完美的肖像画。
　　
　　夕抿了抿嘴，想起身去找水，可又不敢动。她有点享受这种时光，这是几千年以来，她都没有体会过的一种情绪。
　　
　　突然，紧闭的眼眸睁开，红棕色的眼瞳与夕对视。清澈透明，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月亮，和她自己。
　　
        思维突然被掐断，夕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唇扫过黎眼睑，惹得她忍不住轻颤。这个过程转瞬即逝，犹如逃避一般，罪魁祸首很快收手，转过头去。
　　
　　思绪炸开，夕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捂着嘴，憋红了脸不敢去看黎。缠绕在黎手臂上的尾巴突然松开，她感受到黎的起身，是感到震惊？或者是害怕？夕完全不敢想象。
　　
　　绞尽脑汁，夕正想着一套说辞：自己被迷惑了，或者恶神附身。但还没等夕想好，黎已经站到夕面前。
　　
　　夕百口莫辩：“我......”
　　
　　可当夕对上黎的眼神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眼里总是那么孤独？”近乎是悲凉的眼神，竟从黎眼中传了出来，她的手轻轻捧起夕的脸，“我的问题，你说谎了。”
　　
　　“没有。”夕沉着声音回答，“我见过无数生死，对我来说......”
　　
　　黎突然拽住对方的领带，近乎有些粗暴地堵住那个正编织谎话的唇。
　　
　　舌尖点过，唇齿相交，夕不禁放弃任何思考，轻扫过每一块曾妄想过无数次的肌肤。鼻梁、耳垂、锁骨。尽管如此，夕的尾巴依然地追了上来，将两人缠绕得更紧。
　　
　　夕的手一抚，黎的发圈便落在指尖，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
　　
　　长发点起水波涟漪，深沉的黑色泼洒在夕的画中，月色依然柔柔的照着，水波一阵又一阵地冲击岸崖。
　　
　　夕一直都很喜欢黎的眼睛，平日里透亮的红棕色眼瞳染上一层水雾，她望着那么一双眼，沉沉地陷入这雾气之中。牙尖摩挲，月光下的肌肤近乎是透明的。随着用力的改变，耳边时断时续的轻呼，一切尽在夕的掌握之中。但她真的能掌握一切吗？不尽然，夕已经痴了，仿佛是本能在驱使她行动，脑中还谈什么想法，火焰燎过皮肤，又烧进大脑，每一根弦都断的彻底。
　　
　　月色沉沦，云柔柔地包裹住月色，但有几束月光刺穿云层，划开沉沦的黑色，洒落大地，带来斑斑光辉。洒在湖面，水中的月亮随着波浪破碎。
　　
　　05.
　　
　　后来又转到山上去住着，湖边太冷，怕黎得风寒。
　　　　
　　然后我们在一个雪夜分开，所有的旅途都有终点，和她相处时间够久了，久到有些超出我的预期。
　　
　　她离开之前送了我一串手链，紫色的，并说要把我送给她的手镯留给她。
　　
　　我点头，“你拿去便是。”
　　
　　她莞尔一笑，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诶？你不会想我吧？”
　　
　　我有些舍不得，但看见她的眼睛，她仿佛突然明白了，眼里充满悲凉，滑到舌尖的“是”又被我咽了回去。继续搬出那套陈旧的说辞：“不会，人类生死我早已看淡。”
　　
　　“那就好。”她眼睛转了转，像再次确认了什么一样，笑着挥手再见，再也没有回头。
　　
　　我看着她走远，她身子弱，路上随便一只猛禽就能取她性命。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我才离开。
　　
　　06.
　　
　　几十年后，一处村落，又是一年秋天。
　　
　　“我和你打的赌，赌我有朝一日一眼就能勘破你的画，你的天地，还有你......你看着认识的那些人一个个死去，你会感到寂寞吗？”这是黎对夕的询问。
　　
　　夕回答：“说什么胡话呢。”
　　
　　黎不依不饶的发问：“那你会怎么想？”
　　
　　夕沉默几许，说道：“......偶尔会惋惜。偶尔也会感慨。”

　　“你啊......总算肯说实话了。”黎忍不住咳嗽。

　　夕常年波澜不惊的眸子静静看着床榻上的老人，那双透亮的眼睛早就失去光芒，黎已经风老残烛，而自己却依然没变。她注意到，黎的手上还带着那只玉镯，就和自己一样。
　　
　　黎收养了很多孩子，被遗弃的孩子，院子里有几颗山楂树，可黎其实并不喜欢吃甜的。
　　
　　院中的孩子还在嬉闹，他们还小，不知道死亡降临的竟这么突然。年长的几名还在学堂，此时尚未下课。
　　
　　最后的这一段路，夕静静陪着黎。
　　
　　黎轻轻问着：“你说我这辈子......幸福吗？”　
　　
　　夕一怔，没等到回答，浑浊的眼睛终于散尽最后一丝光芒。她沉默地起身，手放在黎的眼上，轻轻一抹，让她合上眼。房间内有些暗，手腕上的紫色珠子黯然失色。
　　
　　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外面依然是秋天，落叶萧瑟，夕呆呆抬头望着随风飘荡的山楂树，枝头上已经结了很多饱满的果子，红彤彤的，就像夕的眼睛。
　　
　　夕望着那颗山楂树，突然苦笑。黎最后留给她的那句话，让她怎么回答？
　　
　　你太坏了。夕垂着头，怀念起短暂的曾经，失落的笑着。直到生命的尽头，才来拆穿我的谎言，原来你早已知晓。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你我又为何去捞那一轮水中月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