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398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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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咒术回战 虎杖悠仁,五条悟
标签 咒术回战 五悠 虎右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五悠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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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5
75
2021-4-17 18:55
- 导读
- 五条悟/虎杖悠仁
*OOC预警,原作+ABO,私设如山,设定15岁性别分化
*尚未交往,所有人都知道的双暗恋,对话没有引号的部分是回忆
*主题:命运就像是纸张上的迷宫,当你脱离了这个平面,再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团混乱的线条
*一己私念极多,莫嘴,嘴就是你对
*糖,真糖,妥妥的糖
“倘若不是因为我总做噩梦,那么即使把我关在一个果壳里,我也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拥有着无限空间的君王的。”——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场
1.0
在听到虎杖悠仁说自己闻到了五条悟的信息素时,边玩手机边等甜点的两位同伴都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样子,甚至还顺便无视了他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有些发懵的脸。
“不是,你们不应该觉得很不可思议吗?”虎杖悠仁敲了敲桌子,企图吸引他俩的注意力,语气里掺着诧异拌着惊愕。他指了指自己,“因为两面宿傩的原因,我虽然有腺体,但是既无法分泌信息素,也无法感知到信息素,这一点你们都是知道的吧?”
两个人为了不让他继续咋咋呼呼,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在听到我说能闻到五条老师的信息素时,你们的表现得这么平静啊?不应该觉得这是个医学奇迹吗?家入老师说不定能够用这项研究获得诺贝尔生理学奖呢!”
钉崎野蔷薇在学习美妆博主的手法时终于拨冗翻了个白眼,一副看着蠢货的无语表情。
“如果这就是你准备已久的愚人节惊喜的话,不得不说不愧是你。”伏黑惠看着手机头也不抬,整个人因为早起而笼罩在低气压里,显得懒洋洋的。他虽然已经习惯了接手随时被丢过来的任务,但对于某位不负责任的成年人依旧非常不满,此时此刻听到有关于五条悟的事情便更提不起什么兴致,只淡淡地戳穿这个不甚高明的恶作剧:“太蠢了,一会儿你买单。”
即使是已经进了四月,但天气还不见有多热烈,今天更是蒙上一层灰蒙蒙的稠云,看起来像是要下雨。钉崎野蔷薇已经抱怨了一路,无非是青春靓丽的女高中生不该在这样一个理应充满着暧昧或心动的节日里,穿着学生制服跟外观欠佳的咒灵厮杀——尤其是两个跟班都不怎么入她大小姐的眼。
伏黑惠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女高中生的脑子里,愚人节会跟心动暧昧挂钩,但他更懒得把粉红色泡泡擦干净。反正根据以往的经验,和钉崎野蔷薇争辩的结果往往只是把问题变得更麻烦。而且另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同学还总会时不时地跳出来捣乱,吵到最后话题已然如同脱轨的新干线,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令人心累。
在东京街头看护好这两个问题儿童已然是个了不得的重担了,伏黑惠没兴趣挑战自己的极限。毕竟他真的没有什么给别人当保姆的嗜好。
“我可以告诉你们五条老师的信息素的味道!”性格最活泼的那个问题儿童犹且不死心,双手撑在卡座软垫上蹭过来,用那种小朋友哀求家长给他买玩具的声音坚持拿出今天准备的节目。努力展示的信誓旦旦很能唬人,如果表演成分没有多到碍眼的话。
上一次他露出这种模样还是为了多贪几口特酿梅子酒,伏黑惠一时不察的后果是不得不扛着两个醉鬼回酒店,一路上如芒在背。回想着酒店前台欲言又止的神情,皮肤本来就很白的年轻人简直要控制不住脸上蔓延的烫意,恨不能直接把手上的两坨肉直接塞垃圾桶里。
任务结束后他专门在交报告书的时候跟五条悟强调,请不要再怂恿未成年学生饮酒,如果不是五条老师你跟虎杖说那里的梅子酒有多好喝的话,那家伙也不会一路上都吵着要去试一试吧?
年近三十岁的指导者闻言坐正了身体,撇去了套在脸上的那层轻浮,那副过分精致的立体五官竟然也能让人觉得严肃且认真,倒真的有了点儿属于教师的意味。
五条悟挺直腰杆,沉下肩膀,在跟夜蛾校长会谈的时候估计都没有这么人模人样。他压低声音,庄重地问道,那么都拍下来了吧,惠?
看着对方理直气壮地伸出来的手心,伏黑惠难得有些发懵,不明白这人又在整哪儿一出。然后他就听到男人的贴心补充——珍贵的悠仁醉酒实录,你全部都拍下来了吧?快点发给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浪费休息时间去搜索有关梅子酒的种草博文?
谁管你啊?伏黑惠臭着一张脸,再也不敢奢望某人能够学会师德两个字该如何写,把报告书往桌子上一拍就要甩袖离开。是五条悟抓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十万,男人翘起嘴角,说不上是坏笑,但隐含其中的势在必得同样令人不快。见伏黑惠没有反应,他又加了根手指。四十万,买断你那天拍的视频。
后来伏黑惠难得主动邀请虎杖悠仁他们去甜品店吃东西,还特别痛快地买了单。两个脑洞奇大的同学错以为他被富婆包养了,互相配合着语重心长地劝他说做人要踏踏实实,吃软饭绝非长久之计。
而五条悟则美滋滋地给自己的手机换了个桌面壁纸,是一个趴在桌子上脸蛋红扑扑的年轻小孩,傻笑起来的样子像是一块快要融化的棉花糖。他用指腹戳了戳被捂得温热的手机屏幕,仿佛真的摸到了小孩充满弹性的颊肉,一时间心潮彭拜,捧着手机仰躺在沙发上挺尸。等被任务追得裤子都快要跑掉了的伊地知匆匆赶来,便能成功发现一具已然人生圆满的最强咒术师的尸体。
无论如何,伏黑惠都不得不承认的是,除了在深夜失眠时良心会隐隐作痛之外,五条悟的钱实在好赚。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五条悟的交易,伏黑惠再看向虎杖悠仁那双充满信任与期待的眼睛的时候顿了顿思绪,理智与感性决战了三百回合,最终无奈地轻啧一声,叹着气问:“所以五条老师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看到他竟然真的配合虎杖悠仁继续这场蹩脚恶作剧的钉崎野蔷薇露出今天的第一个诧异的表情,想不明白为什么最讨厌麻烦的伏黑哥会突然柔肠百转,合理怀疑他是被什么咒灵夺舍了。
虎杖悠仁才不会管好友怎么突然松了口,得意洋洋地说:“五条老师的信息素是烈酒味道哦,是只闻到一点儿就能让人醉倒的超级霸道酒香,男子气概满分!”
伏黑惠:“……”
就算是受到了良心的要挟,伏黑惠也不想再昧着智商捧场了。这家伙在来忽悠人之前都不会串口供的吗?还一闻就醉的酒香味,那样的话,跟五条悟结过梁子的诅咒和诅咒师们怕不是要弹冠相庆——众所周知,五条悟在酒桌上娇弱得仿佛一只四级诅咒。如果他的信息素是烈酒味道,估计就能生动形象地展示何为“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是不是五条老师建议你在愚人节的时候说这些?”钉崎野蔷薇戳了戳虎杖悠仁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就算你被他卖了,估计也还傻呵呵地帮他数钱。”
“什么嘛!我都说出五条老师的信息素了,你们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啊!”
少年和少女对视一眼,最后短发女孩认输了一样地摊手,“信息素的味道是那个家伙告诉你的吧?”
“哎,就算你这样问……”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靠一张油嘴滑舌过活,好像生下来就把心肺钻了无数个洞用来玩捉迷臧,红口白牙也能被掰扯成好几瓣儿真真假假,能拿到哪一瓣儿全看对方心情,值得信赖的只有那一身力量而绝非所谓人品。后者太抽象了,跟五条悟搭配在一起就是抽象的N次方,脑子再好的人也算不清能把五条悟说出的哪句话当真。
而还有一些人,生来就跟谎话绝缘,说一句违心的话能让他面红耳臊地忘了自己还有一根舌头。不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虎杖悠仁跟五条悟厮混许久,到如今终于进化到可以用僵硬的装傻充愣来应付谎言被戳破后的尴尬。
平心而论,学生们并不觉得这是个可喜的改变。他们一直都把“你跟五条老师很像”这句当做骂人的脏话,用来表达跟对手势不两立的决心。
钉崎野蔷薇:“哪怕彻底标记Omega,都没有办法让对方只闻得到自己的信息素,说得这么清楚了,你即使再笨也能猜得出如果你只闻得到五条老师的信息素的话,隐喻着什么吧?”
那是超越了生理限制的,最极致也最霸道的绝对标记与占有。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对你而言是特别的,在鼻尖缭绕的气味就是无形的烙印,无论间隔着怎样辽阔不见边际的人山人海,你也能立刻分辨出我存在的轮廓。
即便是日常靠无脑恋爱漫画来给自己的少女心打激素的女高中生,见到这样的手段都得先抖掉三斤鸡皮疙瘩,被肉麻得心肌梗塞之余还要用最后的心力高声喊出一声“有病吧变态!”
就知道当初主动提出要用最强Alpha的信息素来刺激虎杖悠仁的受损腺体的五条悟没安好心。
“还能隐喻什么?证明五条老师实力强大到足够突破常理呗。”虎杖悠仁以拳击掌,十分信服这个推断:“五条老师确实很强啊,说不定真的能做到呢!”
钉崎野蔷薇还没吃到甜品,就已经牙疼似的捂住了脸,暂时不想这位脱线到快要裸奔的同学交流,直接动手照着他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你还是上一份人身保险吧,友情提示,多给你的屁股上几份大金额的,不用谢。”
毕竟虽然五条悟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地在虎杖悠仁的身边划领地,一直忍耐着没有出手。但三十岁男人的心比东京四月的天气还难揣摩。听说虽然身为最强Alpha,可是五条悟从未标记过Omega,甚至连协会提供的抚慰服务都拒绝了,每到易感期就生嗑抑制剂来硬抗。久而久之,身体憋坏了导致脑部病变,也实属正常。
试问当一个喝抑制剂跟喝水一样的实力强横的成年Alpha选择乖乖躺好接受生理需要的蹂躏,被他盯上了的人会迎来怎样凄惨的下场呢。
这不是高中生应该思考的问题,太荼毒未成年人身心健康了,简直是精神敌敌畏,假想一秒都恨不得投入美丽新世界的怀抱。
两人默契地用甜品堵上还要继续追问的虎杖悠仁的嘴。伏黑惠把辅助监督发给他的信息传到三人聊天群里,嘴里含了口抹茶慕斯,说话也不真切:“据说是个二级咒灵,已经在新宿附近徘徊很久了,倒是还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城市像是一个永不停歇的精妙机器,作为零件的每个人周而复始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绷紧了齿链生怕哪里出了故障。零件们在碰撞中刮花了原本光鲜干净的表面,碌碌无为里也等不来使人轻松的润滑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维系机器的运作。运气好的,能在使用年限之前被替换下来放进熔炉里,配合着人生圆满的赞歌被熔成其它形状的小物件,继续发光发热。
至于运气不好的,从机器里蹦出来的几块破铜烂铁哪有回收的价值,陷进泥里都算是个安稳的好归宿了。
个别想不开,满腔的悲愤与厌憎扭曲成他们无从承受的力量——倒也不至于会伤到金贵的机器,只不过是再去为难其他小零件,好像是非得从无能的疯狂里榨出些睥睨万物的超脱来,才能显得自己没有愚蠢到底,称得上一句造化弄人,是个悲剧英雄。
而咒术师们为了收拾这些“悲剧英雄”留下的烂摊子已然忙得焦头烂额,甚至连学生们都得时不时地离开教室,在废楼小巷里跟脱胎于人类负面情绪的诅咒厮杀,未成年人保护法纯粹是挂在嘴边的笑话。
但凡不是他们给的太多,我才不会在本该睡美容觉的时间里打架。钉崎野蔷薇不止一次地在任务途中这样抱怨。她询问五条悟,女性咒术师的加班费不应该更高一些吗,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在脸上花了多少钱?
五条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见钉崎野蔷薇又要开始报美妆产品名,赶忙扑进虎杖悠仁的怀里用对方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摆明了要逃避此话题。这个男人最近扣扣索索得像是个在攒老婆本儿的晚婚大龄青年,说是谈钱色变也不为过。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熊猫前辈跟后辈们咬耳朵,悟现在这样简直就像是个被小情儿掏空了身体和财富的倒霉蛋大款。说话的时候眼神还不老实地疯狂往虎杖悠仁身上飘,生怕没有将“此乃祸国妖姬”六个字印在脑门上。
可惜“祸国妖姬”本人犹且懵懂不自知,他的朋友们也想不明白这个嘴壮到不懂挑食怎么写的大男孩是有多难养,竟然能让五条悟都捉襟见肘。五条悟是想直接在外太空给虎杖悠仁建造个星球吗?
最强咒术师犹且在为金钱与生计苦恼,浮在凡尘上的芸芸众生就更不必说了。越是表面繁华盛大,下水道越是藏污纳垢。三个人已经习惯城市清道夫的工作了,至少薪资十分可观,有钱不赚王八蛋,无论是英雄还是保洁都是要吃饭的。
“二级的话,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虎杖悠仁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比起今天的任务更关心中午的计划,晃悠着卡通老虎装饰的叉子兴致勃勃地说:“结束后去吃烤肉吧?我之前和五条老师去过一家超级赞的店哦!好吃到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烤肉的话感觉有些腻啊。”
“工作完之后要补充能量的吧?烤肉很好的啦,而且也很配这种凉爽的天气。”
“对你来说就没有不适合吃肉的天气吧?”
“嗯?钉崎你不喜欢阴雨天吗?”
对这种误解,钉崎野蔷薇纠正道:“不是我讨厌阴雨天,准确地说是不喜欢在这种天气工作,而且同行的还是两个呆头鹅,饶了我吧。”
无辜受到牵连的伏黑惠不满地抬起头看过来,在跟女孩的眼睛对视一秒后就又垂了下去。我的家教不允许我对女性动手,黑发年轻人沉着冷静地在心里默念,绝非是因为我忌惮她的手刀和榔头。
窗发来的信息显示这次的目标在一处了无人迹的烂尾楼里。女孩对此的评价为毫无新意但很贴心,多谢。谁都不想在祓除过程中看到有普通人牵扯在其中,这种废弃楼最好,既方便动手又不会有人打扰。再次感谢无良不负责任的地产商,祝老板们早日暴毙然后成为烂尾楼里游荡的亡灵。
诞生在平庸无奇的地方的平庸无奇的诅咒,是高专一年级生在愚人节这天接到的又一个平庸无奇的任务。结束后吃烤肉的信念催促着他们速战速决,久经训练的身体在面对敌人时本能地投入到战斗之中。伏黑惠驱使着式神打掩护,樱色短发少年的注满咒力的拳头直接洞穿了诅咒的躯体。
他笑着跑向同伴想要击掌,翘起来的发梢被骤然掀起的冷风削过。虎杖悠仁灵活地矮腰躲过,那个从二级诅咒嘴里飞出来的小东西被一道凌厉的咒力击中,直接给钉在墙上做成一个品相不佳的标本。
“虎杖你现在真的很强。”伏黑惠面容沉静地无视了虎杖悠仁高高举起的手掌,显然并不打算用这种孩子气的方式庆祝。在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夸奖而不好意思地揉着后颈傻笑后,他又毫不犹豫地补充道,“骗你的,愚人节快乐啊蠢货。”
“哎——伏黑你这样好过分,你又在骂我是蠢货对不对?知不知道如果总是被骂是笨蛋的话,就会真的越来越笨啊。”
刚刚救场的钉崎野蔷薇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大大咧咧地把后背留给还有一口气的敌人,不是笨蛋是什么?”
“别骂了,别骂了,孩子知道错了,再骂就真的傻了……”
任务轻松,场地的善后工作也不需要他们插手,终于可以好好享受节日的三人组正要研究怎么去那家烤肉店,一层浑浊的帐就将整座大楼完全包裹其中,自然也阻止了他们离开的脚步。虎杖悠仁抬头去看,一个浑身黑漆漆的男人半浮在空中,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并不比咒灵看起来顺眼。
“你就是虎杖悠仁?”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一年级的三人还是格外警惕地戒备着他的动作。原因无它,虽然看起来是具被风吹一下就能垮的身体,但围绕在其周围的咒力强度堪比特级。伏黑惠用眼神示意被点名的虎杖悠仁尽量多拖些时间,最好能拖到其他人注意到这个莫名出现的帐。
男人却并没有给虎杖悠仁回应的时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本人看起来比照片上还年幼……不过确实感觉不到任何信息素,看来传言是真的。”
跟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不同,伏黑惠在入学之前就已经接触过不少有关咒术界的事情。虽然不能说眼熟全部当下活跃在业内的咒术师,但对于稀少的一级咒术师还是有所了解的,但他从来没有在资料上看到过这张脸。
特级咒术师就更不必说了,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总不能是那个神龙不见尾的九十九由基把自己整成这幅鬼样子来吓唬人。
伏黑惠下意识地把两个同伴挡在身后,拇指按在掌心克制住并不平稳的心情——这样看来,对方的身份就只剩下诅咒师这一个选项了。
祓除了一个垃圾二级咒灵结果被特级诅咒师找上门,真是富有愚人节喜剧色彩的剧情。还不如听被自己老师骗了的虎杖悠仁再掰扯几句猛男烈酒信息素。
但是意料之中的打斗却并没有出现。男人摆手示意他们别太紧张,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黑漆盒子,墨点一样却没有神采的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虎杖悠仁,“听说你在吃下第一根两面宿傩的手指后就变得不再受信息素的影响?”
他在三个学生震惊的注目下从小盒子里拿出一根他们再熟悉不过的特级咒物,竟然还露出个笑来,一点儿也不忌惮手里放着堪比剧毒的物件,声音又轻又缓慢。
男人:“如果我吃下这个后被宿傩夺走肉体,麻烦你们直接杀掉我。如果我因为承受不住咒力而暴毙的话,虎杖君就当收到一份别人点给你的外卖吧。”
虎杖悠仁不明白这人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也顾不上男人把他们困在帐内的目的是什么,但绝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人把宿傩的手指吞下去,赶忙扬声阻止道:“大叔你冷静一点,那东西真的很难吃的!”
不,口感和味道绝对不是关键点吧?伏黑惠简直想要用拳头把虎杖悠仁的嘴巴给堵上。他并没有放松下身体,臂膀的肌肉线条依旧紧绷,问询这个神秘的男人:“为什么要选择我们?我们也不一定能够解决受肉成功的宿傩。”
“那不是我需要思考的问题,我只是厌恶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所以希望能有人杀掉被夺走的肉体罢了。”男人说:“至于为什么要找你们——准确来讲,我只是想见见虎杖君。毕竟他是迄今为止唯一成功的案例,在他面前的话说不定我也能蹭来一些命运的眷顾。”
话说了等于没说,虎杖悠仁最不擅长跟谜语人打交道,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们拒绝帮你这个忙。不想身体被占领的话就别吃那根手指!”
男人盯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白纸一样的脸庞上不怎么自然地露出了属于活人的悲色。
阴沉沉的,比今天的天气还要潮湿。
他没再多言,在伏黑惠偷偷召唤出来的鵺即将触碰到他衣角的瞬间将那根手指吞入腹中。
黑红色笼罩帐中,愚人节并不应景的大雨瓢泼而下。
2.0
“我没想到会有人能疯到这种程度。跟三个陌生人交代完后事后就自杀一样地吞了跟宿傩的手指。”虎杖悠仁说到这里时顿住,回想起在眼前骤然炸开的血沫,不怎么舒服地往沙发里又缩了缩,“而且还自杀成功了。”
莫名其妙地把他们关在帐里的诅咒师不仅没有动手袭击,在吞下特级咒物后也没有为难三个学生。毕竟那具从内部炸开的破烂肉身除了给未成年们留下心理阴影,以至于烤肉之行泡汤之外,也无法造成什么实质伤害。被辅助监督送回高专的三人在车上一路无言,分开前钉崎野蔷薇才主动打破僵局,指了指虎杖悠仁说:“今天回收的宿傩手指你先别吸收,撒点儿盐再说。”
身为咒术师,对于咒灵的祓除不会陌生,对于人类的死亡也应当熟悉。说到底生命其实轻飘飘的像是泡泡,看起来五光十色的漂亮极了,但被戳破后除了指尖的潮湿外也剩不下其他东西。
伏黑惠跟他们说那个男人大概率是个诅咒师。那就更不值得惋惜了,诅咒师基本上都是些剑走偏锋的极端分子,喊一声坏蛋也不是污蔑。作为正义的伙伴,他们应该庆幸不费吹灰之力就消灭了一个有害于公共安全的危险人物。
“可是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像是求死之人。”虎杖悠仁填好了家入硝子分发给一年级生的心理健康问卷,把笔递给陪在一旁的五条悟,低声说:“他是听说了我的事情才选择要融合宿傩的手指的。”
可是就算成功地吸收了手指的咒力且没有被掠夺走肉体,又有什么好处呢?两面宿傩的容器的名号还不如诅咒师干净,明里暗里的悬赏令不知摞了多厚的一捆儿,拿来擦玻璃的话估计能用好几十年。为什么要舍了性命去冒天下之大不韪,现在的反派都这么有上进心的吗?
虎杖悠仁无法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是因为不满意自己的性别吧。”五条悟在找过来之前就已经从伏黑惠那里了解了全部,会耐着性子再听一遍纯粹是担心小孩把话憋在心里不舒服。他接过被虎杖悠仁捂热的水性笔,用手指灵活地翻出个花儿来,看都没看心理问卷的填写情况,开口说道:“或许悠仁你还没有意识到,拥有一具不受信息素束缚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上有多么幸运——而且还不是资质平庸的Beta,你依旧保留着Alpha的优势。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你羡慕嫉妒恨呢。”
不光是靠实力说话的咒术界,因为性别之间犹如鸿沟的力量差距,即使是在讲究平等法制的现代社会,也依旧存在着性别歧视与偏见。五条悟曾经处理过一个诅咒伤人的事故:几个年轻Alpha犯浑惹祸,不顾Omega保护法的制约强行标记了一个Omega,结果被对方因为极度憎恨而催生的诅咒给玩了个半死。
当时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民教师的五条悟翘了工作,在甜品店里泡了大半个下午,直到因恨而生的诅咒找去医院虐杀了那几个淘气的受害者,才踩着点儿姗姗来迟,随手捏死了复仇后陷入迷茫的诅咒。
高层以此谴责他玩忽职守,就差直接把那几坨烂肉糊到他的脸上。五条悟在追责会上态度爽朗,笑嘻嘻地说自己年纪大啦收拾一个准特级都累得不行,希望高层的老爷爷们能够体谅他身体不好,以后别再给他分配任务。反正五条家也不差这点儿工资。
然后这个自称身体孱弱到要退居二线的年轻男人就捏了个咒力炸弹丢到天边放烟花,被眼罩挡住的视线无人胆敢接触。还需要我的力量的话就不要管太多哦?都说了只是他们太不走运,没能等到我去救,命运有些时候真是残忍呢。
一个Omega的人生哪有几个年轻Alpha的未来重要;既然可以这样把人的价值称斤数两地计算,那么一个最顶尖的Alpha的效力,好处自然远超几个毛小子。高层不傻,被同样不傻的五条悟威胁一通后老老实实地在报告书上给那几个受害者安排了个意外身亡的结局。
很潦草也很敷衍。不过五条悟不在乎,他忙于享受自己顺便敲诈来的三天假期,躺在床铺上用睡意将自己的骨头泡酥。
他没有特地去关心那个几乎赔进去全部人生的Omega,成年人已经看惯了规则制定者的辩白。只要不妄动他所珍视的存在,六眼不介意冷眼旁观绝大多数人的悲欢无常。
命运么,总是一个很好用的借口,既可以欺骗他人也方便自欺。解开它的遮羞布直视藏匿于其中的有迹可循,或许便是最有实用价值的成人礼物。
不过现在还不是该让他可爱的学生收到礼物的最佳时机。五条悟自然而然地将虎杖悠仁从沙发角落里挖出来,圈进怀里抱好,下巴放在对方算不上柔顺的发顶。他们贴得如此近,年长者几乎要错以为被含在喉间的渴望会直接传达进学生的大脑里。
糟糕。五条悟慢悠悠地吐出半悬在肺部的呼吸,不着痕迹地将后腰往后靠。虽然虎杖悠仁在来找他之前就已经简单地洗漱了一遍,但在战斗时沾染到的信息素还是有一些藏在了他的肤表,怂恿着觊觎已久的Alpha采用一些粗暴的手段清除干净。
如果虎杖悠仁还能感知到信息素的话,此时此刻恐怕已经被吓得炸起毛来。五条悟炫耀实力一般地将自己的气息铺满了整个房间。没有哪个Alpha能容忍浓度如此高的同性的信息素。每次虎杖悠仁从五条悟的公寓离开,同学们都要隔离他几天——这个几乎要被五条悟用信息素腌入味的可怜蛋儿还以为是因为他运动过后有汗味,买了好些的除臭剂,却莫名其妙被自己的老师用眼泪糊了一脸。
完全没有性别意识,也不会警惕过于没有距离感的成年长辈,这样冰口的甜蜜让五条悟迷恋不已,即使唇齿快要失去知觉也不打算松嘴。他小心翼翼地含着珍宝,只希望对方能够永远这样天真下去。
“即便是像老师这样强大的Alpha,也会感觉性别很碍事吗?”小蜜糖依旧不吝啬亲近,甚至还主动往人怀里靠了靠,问道:“所以五条老师才会宁愿用抑制剂硬抗,也拒绝接受Omega的抚慰服务?”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亲昵的五条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因为我是个很传统的人啦,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信息素交换都是耍流氓。”
“想不到老师你是纯情派的。”
“哎?悠仁这种说法好奇怪。难道悠仁喜欢火辣风格的?其实我有着麻辣教师五条悟的美名呢。”
“又在说些什么啊……所以说老师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强也会受限于性别吗?”
这句话等同于在问,是不是即使拥有强悍到离谱的力量,也无法摆脱命运的桎梏。
神明在既定之事面前同样无能为力。
太敏锐了,剑刃攥得太紧的话会直接割断手掌。五条悟心想,再晚一点吧,等到手腕坚如磐石,不会因为动摇而伤害到自己,那时候他才敢让珍贵的学生去触及这个世界赤裸的骨架。
慢慢成长,不要心急,毕竟有我在你身边,悠仁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私心与保护欲在作祟,五条悟放弃直白地向学生解说性别差异背后隐含的游戏规则。他蹭着虎杖悠仁的耳朵,脸颊相贴,“不会哦,你看我这样子不也是过得很好嘛。虽然易感期确实很讨厌,但期间可以放假休息,所以我其实还挺喜欢它的。”
毕竟就算给高层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放任陷入易感期热潮的最强Alpha在外自由行动,天知道这个不靠谱的男人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老人家们很不容易的,时刻揣着一瓶速效救心丸以防被五条悟气得心肌梗塞,医疗保险金都不够用来付ICU的病房费。
听了五条悟的回答,虎杖悠仁也就不再纠结。反正他的老师都这样说了,而且平常他照顾易感期的老师时确实也没有感觉对方的状态很不妙,所以性别对个人的影响应当还是有限的。当然,他之所以会如此痛快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归根究底在于,虎杖悠仁本人从来都不认同顺从命运这种话。
命运是他脚下的路,他走到哪里,脚印就会留在哪里。虎杖悠仁不信命也不认命,困扰在性别之中对他而言太过于拘泥于形式了。无论他是Alpha,还是Beta,亦或者看起来最柔弱的Omega,最根本也最重要的前提是,他是作为虎杖悠仁活着的。
年轻人的血足够滚烫,自信能融化一切拦路的冰川,也可以填满遍地的沟壑。
五条悟爱惨了虎杖悠仁此时此刻的样子,不留痕迹地用嘴唇隔着衣服在腺体的位置落下一个吻。
至少有一点他没有说谎,他确实不怎么在意性别所带来的生理影响,也不会畏惧在易感期的失控感。
五条悟现在对于性别或者信息素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可惜了。为什么悠仁会变得不受影响和控制了呢?不然的话,他有远超法律罪名数量的手段,能将这孩子完完全全地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贻害千年的两面宿傩,合该被挫骨扬灰。
内心里恶意翻滚的成年人打着要安抚学生受伤的精神的旗号,把人留下来一起吃晚饭。虎杖悠仁害怕他又整出一桌甜度爆表的蛋糕,赶忙撸起袖子自告奋勇地承包了今晚的菜单。五条悟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孩在厨房中忙里忙外,心想这就是幸福的新婚生活吗?
快把他拖进庸碌的日常生活里吧,自视甚高的帅哥也愿意为了爱人而套进中年男人的诅咒里,成为千千万万凡人中的一员。
两个人吃饭时聊了半天,虎杖悠仁说起今天失败了的愚人节玩笑时还很惋惜,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竟然没能成功骗到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穿着宽松居家服的男人毫无罪恶感地吃着小孩准备的料理,假模假样地思考道:“那就只可能是演技问题了。没关系,有空的话我陪你对戏。”
“老师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推荐先从校园爱情剧开始哦,比较方便悠仁代入角色吧?”
然后他俩就挑了半天的片子。五条悟挑了好些师生恋的剧本,言之凿凿说这样会更加有真实感。虎杖悠仁直面他那张墨镜也遮不住帅气的俊脸,真情实感地认为这并非是个好建议。别说训练演技了,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脸红究竟是因为台词太羞耻,还是说被帅哥脸蛊了心神。最后他只好闭上眼临场发挥,什么好帅啊温柔啊身材好啊之类的恭维倒豆子一样地念了出来,快要被一句“我喜欢你”折腾得晕迷过去。
因为对戏对得太过于刺激,虎杖悠都没让五条悟送他回宿舍,自己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跑掉。意犹未尽的大人摸着下巴沉思良久,在网店下单了好几套学生制服,心里已经编好了哄骗小孩穿上这些的说辞。
都是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心怀不轨的老师比险恶的社会环境还要危险。
虽然正牌班主任宝贝着学生,不想让小孩过早地接触那些不好的东西。但是社会大学里多得是义务老师,从来都是言传身教、毁人不倦。
虎杖悠仁回到宿舍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爬进被窝里。他今天累得很,祓除咒灵是一方面,解决内心里的困扰又是另一方面,在跟五条悟玩闹了一晚上后更是被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情压身。
他躺在床上一会儿想五条悟说的话,一会儿又回忆对方在易感期做过的事情,连带着今天对着脸念爱情剧台词时似笑非笑的表情也被反复回味。虎杖悠仁扒着被子,鼻尖蹭在柔软的布料上,心想,我果然很喜欢和五条老师相处。
如果他不是因为宿傩的原因变成了现在这种不受生理性别影响的状态,估计就无法和五条老师这样无所顾忌的亲近了吧?毕竟没有哪个Alpha会喜欢闻到同性的信息素。
虎杖悠仁知道这样不对,但他还是难免感到庆幸。虽然他觉得即使自己是个正常的Alpha,也不会反感老师的靠近,但那样的话对老师而言应该也是种负担。
最起码,照顾易感期内的五条悟的任务,就绝对不会再落到他头上。
那样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胡思乱想着睡着的小孩没注意到一缕极淡阴影从脏衣篓中飘起,浮在半空中缓慢地凝出一张惨白的男性面容。
今天在高专一年级生们面前被炸了个稀烂的诅咒师目光沉沉地审视着虎杖悠仁放松的睡颜,由咒力组成的残破身体甚至接不住月光,轻微的空气流动都能吹散这张蘸满愁苦的脸,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既扭曲又诡异。
他……它已经不再是诅咒师,现在显露出来的不过是一道濒死前爆发而出的诅咒。在这种事情上,它生前倒是挺得心应手。
虎杖悠仁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短促地笑了一下。他年轻而生机勃勃,既拥有力量,还获得了自由,未来不过是被他踩在脚下的道路,只等着他随心所欲地游赏人间风物。而且在他的身边还有可靠的同伴,温和的长辈,体贴的爱慕者,最完美的人生怕也不过如此——
——这些无一不被诅咒深切地嫉妒着。
它的眼神冷了下来,没有再迟疑,凝成一道不详的乌紫色暗光,飞快地没入男孩平稳的眉间。
而月亮依旧无悲无喜。
3.0
最先感知到的痛苦来自脖颈,巨大的压迫力与窒息感将虎杖悠仁从香甜的睡梦中猛然抽出,他本能地想要拽开捏住他喉咙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对方却纹丝未动,依旧用蛮力强横地压制着他不断挣扎的身体。
或许是被他闹得烦了,掐着虎杖悠仁的人在收紧手指的同时还用力地扇了他几个耳光。缺氧所造成的眩晕与掌掴的冲击让受害者眼前发黑,痛苦好似没有尽头,只剩下雷鸣一般的剧烈心跳声与施暴者的嘲笑声充斥在虚无的意识世界里。当横在颈前的力量放松后,虎杖悠仁艰难地从周遭抽出一口空气,这才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他看到一具细瘦的身体被四个年轻人围压在满是脏污的地面上,抬高的腿部线条因为疼痛而抽搐不已。光线太昏暗,房间太狭窄,情欲的气味盘旋在房顶,以至于让男孩有一种正在围观群魔乱舞的错觉。
围观。在窒息的边缘,虎杖悠仁抓住了这个字眼,后知后觉到自己其实并没有正在遭受暴行。不过也差不多,那个被围困折辱的男人的感官似乎与他共通,使得虎杖悠仁同步感知到被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
热得烫人的手用近乎猥亵的力度揉捏着弱者的腿根,跟刚才的虐待比起来已经算得上是温柔了。可是虎杖悠仁还是被同步到身体上的陌生触感吓得炸毛,恨不能直接冲过去把这几个倒霉玩意儿揍个遍。
可他现在仿佛是个灵体,不光不会被发现,同样也无法接触到在场的所有人。虎杖悠仁拍拍自己的脸,想要从这个不伦不类的噩梦中醒来。他偷瞟了几眼那边正在进行的事情,觉得如果再拖下去的话,问题就不光是被摸大腿了。
就在小孩焦急慌张的时候,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凉飕飕的冷笑,然后那些暧昧的抚摸便尽数消失,只剩下因为被粗鲁对待而产生的痛觉。
虎杖悠仁可以确定这不是在做梦了。他正要尝试跟冷笑声的主人对话,就听到人群那边发出一阵暴怒的痛呼。对他分享着身体感官的男人似乎咬伤了某个施暴者,被狠狠地揍了几拳后,一种猛烈暴躁的威压猛地冲进大脑里。虎杖悠仁始料未及,被撞了个头晕眼花,感觉比被掐住脖子还要难捱。
于此同时他闻到了极其刺鼻而霸道的薄荷的味道,沿着他的四肢百骸钻入骨缝里,狡猾而淫邪地包裹住每一块筋肉,泡软了他的意志想要将他拖进最为靡烂疯狂的乱梦里。这种感觉只是出现了一瞬,便又被迅速地切断。控制着虎杖悠仁的感官的人似乎只打算让他承受同等的疼痛,而非全部的折磨。
但虎杖悠仁还是意识到了这些人正在做什么。这几个Alpha正在用信息素诱导那个反抗着他们的Omega发情。
紧接着,巨大而坚硬的愤怒压塌了全部感知,甚至凌驾于堪比切肉削骨的疼痛之上。这愤怒并不属于那个被迫忍受生理欲望煎熬的男人,而是虎杖悠仁在了解到眼前正发生着什么事情后,内心里无法压抑的强烈情感。
他攥紧了拳头,闭上不去看那场荒诞的暴行,在深海一样压迫着他的疼痛里品尝着愤怒与厌恶。
“我该去哪里找你?”他问展示着这些的人,“你告诉我地点,然后解开对我的控制。我绝对立即出发来救你。”
方才的冷笑再次出现,这次几乎是贴在虎杖悠仁的耳边,是个男性的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救我?七年前的你还是个小学生,就算撞见了这样的事情又能怎么办?Alpha压迫Omega,这种事情不该是司空见惯的了吗?”
不知道是身体上的痛楚太盛,还是正在发生的事情过于有冲击力,虎杖悠仁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涩声道:“我知道存在以强欺弱的情况,就像一些高年级会欺负后辈。但是我不知道有人会恶劣到这种程度……”
虎杖悠仁刚分化不久便失去了Alpha所带来的生理本能,在高专所接触到的又都是些可靠正派的人,对于性别差异的认知还停留在科普教材上公式化的数据对比。在他接受的教育里,从来没有说过这种差异会产生兽类般野蛮的行径。
“未经他人苦,就不要摆弄你那天真的小脑袋。”声音的主人终于肯在虎杖悠仁的面前显形,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此时此刻白得仿佛一张纸。小孩认出了他,睁开一双熬红的眼睛,问,“所以这就是你宁愿用性命作赌注的原因吗?”
“如果性别分化是既定的命运的话,那么命运就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了。”男人说,“你只是体验了我所经历的痛苦中最肤浅的一层,便已经被折磨成这样。”
“如果你是天生便被剥夺了力量的Omega,还能说得出不信命也不认命的话吗?”
灯光消失了,那团纠缠到一处的身体也被虚无吞没。虎杖悠仁半浮在黑暗里,听到男人幽幽的叹息:“你说,我除了怨恨不公正的命运之外,还能怎么办?”
“但凡有万分之一的逆天改命的机会,我也会紧抓着不放。粉身碎骨可比这样令人作呕的人生痛快得多了。”
虎杖悠仁张口无言。一句未经他人苦就已经足够扇痛他的脸,现在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但他还是没忍住,低声道:“我并没想要贬低你的选择,我只是,认为你不能否认你自己。”
“你说你只能怨恨命运了。可命运又是什么呢?你把情感和人生都寄托在了这样轻飘飘的概念上,踩不到现实的地面,就只能随波逐流地被它带走。”
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薄唇吐出评语:“狂妄的愚蠢。”
如果一往无前就能大道宽广,世间怎么还会存在如此多的诅咒与污瘴。
少年热血不是错误,但在已然撞了个头破血流的人的眼里,未免可爱到令人发笑。
“我亲眼目睹了你的死亡,所以现在的你是诅咒吗?”虎杖悠仁说:“你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去诅咒,去憎恨,去仇视、报复。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这样做。但是不要把自己绑在命运上,你要多看看你生活着的世界。”
“你可以仇恨,但你也得真实地活着。”
诅咒将他由怒转悲的表情尽收入没有神采的瞳孔之中。这孩子是个会真情实感地为他人愤怒的性格。它想,真是个好孩子,温室里的花朵,隔着玻璃罩听风看雨,干干净净又漂漂亮亮地活着,真好。
好到甚至让它想要相信这些以往听起来就很虚伪的话语。
虎杖悠仁没注意到它态度的变化,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吧?吃掉宿傩的手指不光让我变得不受信息素影响,同样也使我多了个死刑的罪名。你觉得这算是命运的愚弄吗,为了拯救别人而使自己陷入死局。”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命运。即便告诉我会有这样的结局,我还是会这样子选。”虎杖悠仁试着勾了勾嘴角,身体已经被冷汗泡湿,但他努力不让自己皱着眉头。“你当然也可以说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但这是我的选择,跟别的东西没有关系。”
“你看起来不像这么能言善辩。”
闻言虎杖悠仁终于轻轻松松地笑了出来。他摸了摸自己毫无知觉的腺体,微笑道:“因为我有一个很好的老师噢。”
五条悟没想到会在高专的大门口遇见穿着私服的虎杖悠仁。他掏出手机确认时间,凌晨一点半,乖孩子应该正躺在床上享受睡眠。
执教多年的麻辣教师自问不是那种喜欢说教的类型,因此在看到小孩后直接迈着长腿溜达过去,一把揽住对方,拖长了声音说:“这么晚还不睡的话,是会长不高的哦。”
身高是每个青春期男生的敏感点,体检时少算半公分都要跳脚,最是不能拿出来当作威胁的筹码。虎杖悠仁闻言果然变了脸色,憋了半天后可怜巴巴地挤出一句:“只是偶尔熬夜的话,应该没有什么事吧?”
这句话说到后面越来越没有底气。小孩垂头丧气地在老师怀里缩成一小团,企图动用朋克养生大法:“我明天喝牛奶吃钙片的话,应该就能把今天没长的身高补回来了吧?”
这是什么品种的小机灵鬼。五条悟手痒难耐,随心所欲地撸了把小孩的头发,刚想再逗几句,一种违和感突然萦绕到心头。他凑近了去看虎杖悠仁的脸,想要看清楚这股陌生的咒力的原貌。
只可惜对方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过于微弱,即便是洞悉万物的六眼,如果不认真去看的话都会忽略掉。五条悟歪头,“悠仁身上沾到脏东西了,需不需要我帮你祓除掉?”
“等一下!五条老师你先别动手!”
既然诅咒的存在已然被五条悟察觉到,虎杖悠仁也就没了再遮掩的必要。他尽量避开某些尴尬的经历,三言两语地解释了诅咒的来路。看着五条悟近在咫尺的脸,方才在噩梦中看到的令人齿寒的画面似乎也消散了不少,虎杖悠仁忍不住把自己的计划也全部乖乖交代:“我想让他开心一点,最起码不要放弃自己啊。”
“所以悠仁这是想带着它出去玩?”
“嗯!吃美味的食物,玩有趣的游戏,看漂亮的风景,这些都是人生里很重要的部分,要好好享受才对,不是吗?”
所谓美好这个定义,是活跃在一个坐标系里的参数值,无论高低,它总得有个单位,是属于某一个人的美好。
人本身就该是美好的集合体。
之前虎杖悠仁虽然讲了一通听起来颇为唬人的大道理,但当言传环节过渡到身教时,小孩却开始为难起来。该如何教一个不喜欢自身的人去喜欢自身,难度不亚于用日语教美国人讲阿拉伯语。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本打算参考五条老师平常的教学方式,却发觉对方平时不是让他观战就是直接进行体术训练,于关键的咒力操纵一事上,也只是丢了个教学道具过来让他自己在失败和疼痛中慢慢地体悟。更不用说还经常提出让刚被领进门的徒弟拳打老师傅的离谱要求。五条悟在教学这件事上似乎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虎杖悠仁越想越觉冒冷汗,在入学这么久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五条悟是个不怎么靠谱的老师。如果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放礼花庆祝榆木脑袋可算开窍了。
他一边后怕一边思考,成功把自己搞到头脑发热,一拍脑门决定不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直接让变成诅咒的男人看一看他是如何作为“虎杖悠仁”活着的。
因为体验到了准备“教案”的痛苦,虎杖悠仁在看到五条悟时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微妙的惺惺相惜的感觉。他心想,五条老师不愧是最强,在各种各样的教学模式里准确地选择了最为简单而有效的一种。示范教学,永远的神,五条老师深思熟虑,而他虎杖悠仁作为最强教师的学生同样没有被乱花眯了眼睛,好耶。
由此可见,自欺欺人已经出现了人传人的案例。
诅咒冷眼旁观男孩的行动,忍受着诅咒之王森然威压的同时扪心自问,不清楚为何自己就答应了虎杖悠仁,要看一看他所定义的命运。
它只是诅咒师留下来的一丝执念,会将过往展示在虎杖悠仁面前,纯粹是想要捉弄一下这个幸运儿。说是不甘也好,嫉妒也罢,反正它的咒力贫弱到一触就散,除了塞给小孩一个恶心的噩梦之外,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它应该好好欣赏玻璃罩子被摔烂后,躺在泥水中脏污的玫瑰。它会跟娇生惯养的天真者置于同一片末日之下,平等地被疾风撕烂。
但现实却是,它不仅没让虎杖悠仁完全地体验一遍被压制的耻辱,还蜷缩在他的体内,任由他将自己带进灯光铺张的人生百态里。诅咒咂摸着心中不酸不甜的滋味,企图从混乱的记忆里找到些有关生活的片段,只有寥寥几幕昏暗天色。
男人作为诅咒师活着的时候,满心满脑都是如何改变这具令他深痛恶绝的身体,除了怨憎还是怨憎,对于人生一无所有。
“悠仁很会享受生活呢。”五条悟从不吝于提供表扬,夸完之后话锋一转,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眉心,说:“不过你的计划里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呢。”
虎杖悠仁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听他这样说立马来了精神,缠着问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性格开朗的小孩就像是家养宠物一般,粘人又可爱,只是看着他围着自己转,心情都能好上不少。五条悟起了恶劣心思,左顾而言他,等到把小孩急到上手揽住他的胳膊晃悠,才笑眯眯地哄道:“要带它出去玩是很好啦,但悠仁对东京还不算很熟悉吧,毫无准备地出发,万一玩得不尽兴岂不是很遗憾。”
“我也有经常出去玩的,不要低估高中生的活力啊!”
对此五条悟无情质问:“大多数都是去陪野蔷薇逛街吧?就算是不用拎包,也是泡在电玩城里打游戏,我可是有看到悠仁你打柏青哥噢。”
某位冒充成年人玩赌博机的小孩心虚地别过脸,不明白经常忙得不见人影的班主任怎么还会有功夫关心学生的业余生活。
五条悟熟练地开始装大尾巴狼,双手托着脸,毛遂自荐道:“不过——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东京人哦?无论是吃喝还是玩乐都完全不在话下,东京游玩景点活地图说的正是在下。”
——仅限于甜品店,虽然。
不过小朋友怎么会怀疑他呢,只是看这人平日里翘班的频率,虎杖悠仁就愿意相信五条悟是个资深玩咖,准备一场充实而又别开生面的东京夜游计划想必也毫无压力。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五条悟捏了捏虎杖悠仁的后颈,咒力从他的指尖注入毫无戒备的肉身里,准确地找到那团微弱的诅咒,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从虎杖悠仁的体内拽了出来。
从注意到它的存在到如今,六眼自认已经忍耐了太久。五条悟心想,他都还没有将气息埋进悠仁的身体里,这个丑巴巴的东西怎么敢?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甚至还挺友好地跟被快要被他的咒力抹杀的诅咒打了个招呼:“你好呀,自杀狂先生。”
诅咒:“……”总觉得这个男人比杀伐成瘾的两面宿傩还要恐怖。
把这个碍眼的东西从虎杖悠仁身上挪走后,五条悟终于心情舒畅了。他乐呵呵地将胳膊搭在虎杖悠仁的肩膀上,冲着对他退避三舍的诅咒露出一嘴小白牙。这人没在打好主意,连虎杖悠仁都意识到了这件事,拽着他的袖子想替诅咒说几句好话。
“别害怕。”五条悟故意捂住虎杖悠仁的嘴巴,干燥的掌心贴着柔软的唇肉,笑意越来越深,“我暂时对于祓除你并没有兴趣。实际上,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来着。”
“夜蛾校长如果知道你这样做的话,一定会动手打人的。”
“他没有这么小气啦,我们只不过是拿了一个咒骸而已。”
虎杖悠仁痛心疾首地纠正道:“问题不是这个——因为懒得走路,五条老师你是直接破窗而入的吧?而且挑选好咒骸后你也没有把办公室收拾干净。明天夜蛾校长看到那些后,绝对会生气的。”
问题是这个吗?五条悟勾着嘴角。关键点难道不应该是小孩根本就没有反驳成年人擅自将他俩归为一伙儿吗?
“好啦好啦,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关心。悠仁快点选要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先说一句我要甜橙的。”
大城市虽然滋生了数不尽的诅咒与恶灵,但它光鲜漂亮的一面如同夜里的烛灯,吸引着怕冷又怕黑的小虫子们冒着扑火的风险飞过来。虎杖悠仁还没有体验过深夜场的东京,本以为路上的行人会少得可怜,却差点被人潮冲离五条悟的身边。
他抱着一个配色奇特的青蛙玩偶,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东京的繁华。毕竟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仿佛怪物一样的巨大机器,无论传送着的是悲还是喜,都不知疲倦,昼夜不停。
青蛙玩偶确认没有路人注意到他俩之后,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虎杖悠仁,提醒他别光顾着玩而跟五条悟走散——虽说那个男人无论站在哪里都显得鹤立鸡群,想装作看不见他都难。
同时它又一次地在心里质疑自己的选择,就虎杖悠仁这副地方人上京的没出息样,真的能给他看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诅咒此时正附身在这个五条悟精挑细选的咒骸娃娃里,被虎杖悠仁揣在怀里,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视角,观看着形形色色地人群。它发不出声音,没办法向虎杖悠仁提问,但好在小孩和它抱有同样的疑惑,抬头去看一路买一路吃的老师:“东京的深夜也会这么热闹吗?”
“嗯,毕竟这里是东京嘛。不过今天是特例,好像刚举办了一场愚人节的节目表演,所以夜市这边才会有这么多人。”
“愚人节都不放假的,结果竟然会有节日庆典吗?”虎杖悠仁吃了个五条悟递过来的章鱼小丸子,脸颊鼓囊囊地赞叹道:“真夸张啊,不愧是东京!”
“需要玩乐的理由的话就会主动创造一个出来,人类就是这样聪明的生物哟。”投喂完一整份的章鱼小丸子后,五条悟终于把手空了一个出来,自然而然将手指挤进了虎杖悠仁的指缝间,牵住了他温暖的手。
五条悟说:“虽然只赶上了节日的尾巴,但还是要好好享受才行,不然也太不礼貌了。”
“悠仁要牵好我的手哦,不过不用担心,老师我当然是不会松开的啦。”
四十分钟后,虎杖悠仁才意识到五条悟嘴中的“好好享受”意味着什么。
他摸着自己鼓起来的小腹,挎着五条悟的臂弯作艰难行走状,痛苦并快乐地咬了一口被送到嘴边的铁板烧,摇头道:“吃不下了……孩子真的吃不下了!老师你不要往黄油土豆的摊位走了!”
五条悟沿着铁板烧上的齿印咬,三下五除二地把食物解决完后不顾学生的反对再次兴致高昂地踏上了夜市美食家的修行之旅。被剥夺了反抗权利的虎杖悠仁只能悲伤地摸着自己的腰腹,心想再见了我的腹肌,回去后我会做一千个卷腹缅怀你的。
他们从街头一路吃到街尾,酸甜苦辣咸都尝了个遍。一开始虎杖悠仁还能眼睛亮晶晶地赞叹铜鱼烧好吃关东煮好吃凉面好吃红豆年糕汤好吃,到后面就只剩下了机械的咀嚼动作。
其实五条悟买的只是一个人的份量,但奈何这人基本上都是先把食物喂给虎杖悠仁,自己只吃剩下的最后一口,一圈儿溜达下来后基本上就消化了,兴致丝毫不受影响。
要不是看到虎杖悠仁都快要扶着腰走路了,五条悟估计还能转过身重新再逛回去。小孩苦着张小脸撒了半天的娇,这才成功劝他在营业一家还在营业的饮品店里坐下休息。虎杖悠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恍惚间回想起了假期里被钉崎野蔷薇拖去商圈当工具人的恐怖经历。
虽然这次他不用再拎着大包小包,全程享受着帅哥老师的投喂服务,但虎杖悠仁却并不快乐。他在鲜明到令人害怕的饱腹感里思考人生,大彻大悟原来爱也会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
希望下次师生四人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五条老师也让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感受一下这样深沉的关爱。
五条悟坐下后就忙着捣鼓刚才拍的照片,想要从虎杖悠仁十连拍里挑出一张最完美的,无果,只好心满意足地把今晚的全部成果都挪进专属相册里,对着显示数量的13572傻笑。
今晚的开销甚至还没有花掉一张大面额的纸钞,但这些照片已经快帮五条悟省下好几件衬衫的钱。而且最近伏黑惠的工作态度越来越懈怠,一周时间里交给他的照片寥寥无几。如果哪天多传了几张过来,绝对是被虎杖悠仁烦到了在进行报复。手机里的专属相册已然许久没有迎来如此丰厚的收获,五条悟感动得都快要落泪了。
他可真不容易。五条悟心有戚戚然,毫不犹豫地发了好几条讯息给伏黑惠,威逼利诱对方下周一定要拍到虎杖悠仁刚睡醒时的照片。
虎杖悠仁注意到他抱着手机不撒手,还以为是在处理什么重要的工作,心里因为被过度投喂而产生的不满随之消散了大半。五条老师每天都那么忙,估计是推掉了任务才有时间陪他出来玩的。好孩子暂时忘记了对腹肌的悼念,对着那张表情越来越严肃的面容愧疚起来,乖巧地点了份超大杯草莓芭菲用来作谢礼。
虽然此时此刻,街上依旧人流如潮,但店里冷清得很,除了他们这一桌外只有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中年人。店员打着哈欠慢吞吞地准备材料,手脚动作放得很轻,竖起耳朵的话能听到器皿碰撞和水流的细微声音,像是在播放用来放松精神的白噪音。
青蛙咒骸被虎杖悠仁放在身侧的位置上,下面压着好几个垫子才能够到桌面。店员过来送餐的时候奇怪地多看了几眼,大概是把虎杖悠仁当成了那种童心未泯的大龄儿童。
大龄儿童丝毫不觉得羞耻,缓过劲儿来后竟然从衣兜里拿出一袋包装精致的金平糖放在桌上。咒骸都惊了,实在想不到有人能在快要吃吐了的情况下藏储备粮,这人的胃和脑子是长在一起了吧。
虎杖悠仁在顶着滑稽青蛙玩偶壳子的诅咒的注目中将糖放进夜蛾正道为咒骸缝制的小背包里,笑眯眯地问:“刚才玩得开不开心?”
诅咒无言以对,不知道围观一路旁人的吃吃喝喝能有什么好玩的。哦,那个基本上也没怎么吃东西的白发男人看起来倒是挺高兴的,尤其是在看到小孩的嘴巴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却无可奈何的时候,笑得既恶劣又嚣张。真不知道为什么虎杖悠仁会觉得他的老师人畜无害,好感值高到一定程度后难道会压迫视觉神经吗?
它在心里嘟囔了半天,一会儿想到五条悟抹干净虎杖悠仁嘴边的酱汁后眯着眼睛舔干净手指,一会儿又是他们玩气枪的时候某位身材高大的人借着指导姿势的借口整个贴在小孩的背部蹭,空荡荡的肚子里仿佛囫囵吞着个奶油蛋糕,恶心得它止不住地想翻白眼。
虎杖悠仁把话说得好听,结果出来后根本没工夫顾得上它,不是在吃就是在玩。它的位置从小孩的怀里变成被用胳膊夹着,后来又移居到双肩包里,只露出青蛙的两个大眼睛。
毕竟到了这个时间,还在外面活动的基本上都是些笑容年轻的男男女女,一张张小脸干净又轻松,看过去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心里藏了个什么样的故事。有些人手里拿着在同一家店里买的零食,有些人刚刚笑完之后却又偷偷抹眼泪。诅咒藏身于毛绒玩具里,静静地看着这些陌生人靠近又分散,一面之缘的时间是如此短促。
它作为人的时候也曾作壁上观,觉得这些笑容和眼泪都像是剧本上的文字,平板而单调,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快乐是天注定,悲伤亦然,人只是在被决定的时间遇到了被决定好的事情,然后也成为程序的一部分,了无趣味。
今天它以非人的姿态被带入这个剧本里,不光只是看,还闻到了这些“程序”的气味,蹭过湿度略大的冷空气,灌了满满一脑袋的声色人间。有小情侣吵架后不顾街上人来人往相拥,也路过几个年轻人畅想未来的再聚。太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变成熙熙攘攘的画面,面容是模糊的,却平白让人觉得真实。
诅咒想,如果它动手,虽然伤不到人,但还是能给别人添堵的。于是快乐中断,抱怨丛生,又是一段它所深信不疑的命中注定的灾厄。
命运是由人来创造的。虎杖悠仁的话被脑海中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否认的速度越来越慢。诅咒贴着背包和衣服都还能感觉到男孩热腾腾的体温,烫得它想要蜷缩起来。
造孽。它把金平糖往小背包里又塞了塞,没绷住,到底还是漏出点笑,稍纵即逝。
4.0
为了能遛弯儿消食,五条悟和虎杖悠仁决定步行去地铁站。虽然浅草寺的正殿还没到开放的时间,不过按五条悟的原话来说,“人类都在这么努力地工作了,神明可没有睡懒觉的权利。”
总之在吃喝玩乐之后,看起来在新年时都不会去神社参拜的五条悟出乎意料地将下一个目的地选为浅草寺。虎杖悠仁问他原因,男人懒洋洋地咧嘴笑,说外地人总该拜会一下当地的神明来祈求庇护吧?
虽然但是,如果不是不敢跟五条悟说话,诅咒挺想告诉他自己生前是个地地道道的东京人来着。
虎杖悠仁不知道被他抱在怀里的青蛙咒骸正偷摸摸地腹诽,听完五条悟不着调的解释后还挺赞同,附和说去寺院里求签确实会很解压,大概是把难题都丢给了神明所以浑身轻松吧。
既然是想拜托神明帮助自己,就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随便啊。当神明是垃圾桶吗?诅咒问他们,以它现在的这种状态真的能进入千年古刹吗?那种地方最排斥它这样的污秽之物。
或许是它正经提问的表情在咒骸的脸上看起来过于好笑,五条悟的嘴角翘得更高,屈指弹了下它软绵绵的布偶脑袋。你还真以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神明呀,现在的诅咒师都这么可爱吗?
五条悟:如果真的存在神明的话,哪里还会有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诅咒为祸人间。记清楚,人类可是依靠着自己才活下去的。当然啦,更重要的是因为有我这种既伟大又慈悲的强者在保护着他们。与其参神拜佛,还不如孝敬给我几块蛋糕。
一想到这人时常为了翘班而拉黑伊地知先生的手机号,虎杖悠仁就无法昧着良心捧场。不过五条悟说得也没错,最强咒术师的日常不是在做任务就是在去做任务的路上,确实很辛苦。小孩掏出另一包糖塞进五条悟的外套口袋里,这是谢礼啦,之后也要拜托五条老师了。
成年人直接裹住他的手,包着糖果也包着温暖的体温。这是普通师生间该有的距离吗?疑惑刚刚浮出来就又被按了下去,虎杖悠仁毫无顾忌地把手揣在五条悟的兜里,甚至还回握住男人的手指,抱怨说老师你的手好冰,既然身负保护人类的重任,就要好好地保养身体嘛。
反正他们本来就不是普通师生,咒术师还当什么普通人。虎杖悠仁借由路边的霓虹灯光掩饰脸上加重的潮红,强撑着从容将掌心里的手指握得更紧,怀疑自己是之前跟这人对着脸演了太多恋爱剧情,不然怎么感觉能从逐渐被捂暖的手指中听到老师的心跳声。
虎杖悠仁知道自己喜欢五条悟。他遵循内心去亲近这位有趣的师长,开怀便一同大笑,不安就缩在怀抱里疗伤,不去细想少年情愫里都藏了怎样的心思,也不管世俗如何看待逾矩的亲昵。透明的心绪网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其中煅烧着他磊落轶荡的情热。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等柔软的心脏因为爱意超载而肿胀变硬,碎掉的心瓣成为流着泪的刀尖儿,割开还没有变成琥珀的情茧。于是被无限压缩的爱恋在失控中膨胀成一个宇宙,驱使着被情所困的可怜人用被掏空的胸膛去占有属于自己的恒星。
本应该是这样的。不自知的恋心在露出獠牙之前总是装得温顺又单纯,蛰伏起来等待烧起嫉妒与狂热独占欲的野火。五条悟压上全部的耐心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被他珍视的小孩,只要有一星半点的火光,五条悟就会松开被牙尖磨出血的嘴唇,将这个湿淋淋的吻喂给虎杖悠仁。
当然,他不会接受只有一个吻的回礼。五条悟忍耐了这么久,他总该收些利息。
可是虎杖悠仁的恋心的诞生平和又温柔,只不过是在人影零落的夜半时分的一个牵手,甚至都不带有撩拨与引诱。也正是因为他被保护得太好,心里不曾掺杂进去半点儿贪欲和卑劣,所以爱意也是暖洋洋的淡金色,像是夜幕没等兜住的初阳。
不是愚人节的玩笑。虎杖悠仁朦朦胧胧地想,原来他对五条老师的喜欢是这种样子的。在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的故事里,这份喜欢也位列其中,长长久久。
虎杖悠仁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握着五条悟的手松开也不是,攥紧也不是,僵硬得像是失去了对那部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任由对方牵着他向前或是转弯,没有变成同手同脚都得庆幸自己拥有百里挑一的绝佳运动神经。
“……悠仁,悠仁同学?”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五条悟见无法用声音唤回虎杖悠仁的注意力,索性直接捏了捏他的掌心,结果就看到原本呆呆愣愣的小孩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惊吓般地打了个哆嗦,差点儿直接原地跳起来。
两个人原本牵在一起的手也就此松开,五条悟有些怅然若失地咂舌,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一对相拥着亲热的小情侣,心想悠仁已经到了会因为目睹男女之事而失魂落魄的年纪了吗。
真好,思春期热潮可得好好利用才行,不然这些多到溢出来的荷尔蒙不就被浪费了吗?
五条悟一把揪住蹭着后脚跟站远的虎杖悠仁,故意贴在他已经红透了的耳尖上说话:“怎么了悠仁,是肚子还在不舒服吗?”
他说完就要去摸,被按住了手便顺势重新捏住小孩的手,指腹压着凸显的掌骨。“身体不舒服的话不要逞强,更加依赖老师也没关系哦。”
更加依赖?如果想要做的事情已经超越了师生关系的话该怎么办?被捏的地方又烫又痒,虎杖悠仁无法相信人类的手掌也能成为敏感带。在这之前,他和五条悟也不是没做过更亲密的举动,按照同级生的吐槽就是快要长成个连体婴儿。牵手算什么,玩儿嗨了贴脸和公主抱都不算出格。他想起来自己又一次突发奇想,从衣服下摆蹭进去跟五条老师套在同一件外套里面,背脊贴在对方身前的肌肉上,还很好奇地询问要如何在保持潇洒身形的同时练出这些形状漂亮的肌肉来。
五条悟没回答他,而是反问说肌肉的形状很清晰吗?当时的虎杖悠仁还能心无杂念地点头,阐述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一般地说,因为我和老师的衣服都很薄嘛。
还有一次是看到做完任务回来后的五条老师靠着门框打瞌睡,虎杖悠仁作为尊师重道的好学生,见此主动凑过去给疲惫的成年人怀抱。就连去夜蛾校长那里做任务汇报,都是五条悟把下巴搭在他头顶,将他当成个人形移动床铺来使用。当时夜蛾校长的脸色糟糕极了,据说紧接着就给五条悟安排了好几个需要出差的任务,省得他祸害小孩。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虎杖悠仁没想到自己会因为曾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面红耳赤。他甚至想要立刻往一年级的三人群里发条消息,询问好友们难道他真的是个笨蛋吗?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虎杖悠仁就快要被自己突然就开出花来的恋心给吓懵了,在看到五条悟自然而然的亲近时,心中不无内疚与自责地想,对不起,五条老师,竟然因为被捏了手就想要亲你,一定是因为春天太干燥了,年轻人火气旺也是件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最后是实在看不下去了的诅咒用平板僵直的声音提醒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这对各怀心思的师生才挪开互相偷瞟的目光。手还碰在一起,五条悟没再把虎杖悠仁的手揣进兜里,而是用手指若有若无地抚摸着年轻人线条利落的腕骨,像是在把玩一块润玉般爱不释手。
小孩被摸成一只熟透的虾,恨不能立即蜷缩起身体,用早就变得软趴趴的甲壳把赧然的心情仔细包裹。埋进松软的沙土里,在平静的深海勾动一场不动声色的火山爆发,虎杖悠仁在如山崩的心跳里体验旧世界的沉没与新世界的崛起,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老师你……嗯,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虎杖悠仁躲避开五条悟看过来的视线,借着挠头的动作挡住脸,问道:“会觉得我还不赖吗,毕竟你看我们相处得挺愉快的嘛……啊倒不如说,我想问的是老师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就外貌啊身材啊性格啊什么的,应该会有偏好吧?”
五条悟站在自动售票机前,闻言笑眯眯地回答说:“悠仁当然是个好孩子啦,所以我很喜欢悠仁哦。”
不,这种喜欢跟他询问的那种是不同类型的吧?虎杖悠仁接过车票,继续问:“不是说对我,而是问恋爱的那种喜欢。五条老师有幻想过自己未来的恋人吗?”
在张嘴之前他还以为自己会因为害羞而说得结结巴巴,没想到真问出口了反倒放松不少。虎杖悠仁搓了搓刚才被抚摸得发麻的手臂,偷偷夸了自己一句:嗯,很不错,从容不迫的男性可是非常有魅力的,虎杖悠仁选手加分!
“悠仁呢,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这次虎杖悠仁回得更快,简直像是肌肉记忆了:“我喜欢高个子、身材丰满的……人,如果只是说身材的话。这个丰满不是指肉感啦,就,经过锻炼后身体线条很漂亮的那种?”
“诶,那我不是很符合悠仁的标准吗?真是好眼光!”
小孩差点没因为他大大咧的一句话给惊到咬到舌头。
“所以,所以说五条老师的理想型到底是哪种?”
“是哪种呢,这道题请悠仁同学来回答!”
“知道的话就不会来问了啊……”
跟白日的嘈杂不同,后半夜的地铁站笼罩在一种静默的忙碌之中。当无数人在床上安睡,同样也有无数人在城市里奔走。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性拖着行李箱贴着警戒线的边沿赶路,刀刃一样的鞋跟几乎砸进地面,“蹬蹬蹬”的声音经由巨大建筑物扩散回响,像是一段外泄的心跳。蜷缩在角落的流浪汉梦呓出声,有人路过他的梦境又折返回来留下一罐甜牛奶。陌生人与陌生人交错,在这样寥落的缘分里也不需要浓墨重彩的剧情,彼此打个照面,记不住面容。
但擦肩而过时衣物上的气息跳跃交错,于是也能带着属于对方的一部分去冒险。
虎杖悠仁想,这可真是一种被贴心呵护着的寂寞。
“有人说过,交通是城市的血脉,奔涌的是生命之声。”五条悟站在他旁边,在等车的空闲里说:“人类是养料,饲养着这个巨大的怪物。当然啦,饲料也会被分成三六五等,高级食材光鲜亮丽,下等粗料无人问询,好笑的是这种分级标准还是由人类自己制定的。”
“餐盘中的食物鱼龙混杂,级别不同的互相贬低,同一类型的也要互踩痛脚。都不用‘城市’搅拌筷子,饲料们就已经自发分解成方便主子消化的碎片,贴心得让人想笑。”
五条悟轻飘飘地说:“可没有比这个更有威力的信仰了,哪个宗教敢说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
这人连夹枪带棒的场面工夫都懒得做,语气嫌厌得能去竞选世界反人类协会的会长。五条悟抓了抓头发,终于想起自己好歹是个教师一样,话锋一转道:“所以悠仁要答应老师,千万不能迷失在这里哦——无论是在地铁站还是东京,这些人为创造出来的限制是虫茧。你要挣脱出来,才不会至死都是幼虫的尸体。”
旁听了许久的诅咒就冷笑:“强大如你五条悟的话自然可以任性妄为。”
但平庸碌碌如烟尘的绝大多数的世人呢?站在理想高台上以自由与人性批判生活的行径本身也是对自由和人性的利用,满足的是一颗不问世苦的刻薄私心。诅咒顾不上对五条悟的忌惮,长久以来所承受的痛苦给了它诘问强者的底气:“只是想要幸福快乐地活下去,难道也是错的吗?”
“当然没有错,每个人都理应度过幸福而美满的一生。”虎杖悠仁回答它:“但是你还没理解吗,幸福与否在于你的感受,而不是其他人列出来的指标。”
“你怨恨自己的性别,以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但给你带来伤害的是那些践踏性别平等条约的人渣,而不是你自己。”
“想要获得幸福的话,最起码要先学会爱自己啊。”
一脸倦容的女郎整理好衣服提着行李上车,流浪汉睡醒后喝了口甜牛奶在哼歌。不断有人进站、离开。还有人站在“城市血管”的入口踌躇不前,影子被自己踩在脚底没有方向。
头顶上狭长的屏幕滚动着没有声音更没有语调的问候:祝您今日一切顺利。
“就算现在明白了这些又能怎么样?我连命都没了,剩下的这点儿咒力都撑不到天亮,形销魂灭前接纳了自己就能欢欢喜喜地成佛了吗?”诅咒在列车启动的噪声里低笑了起来:“你们咒术师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托大。难道不知道对我而言这样会更痛苦吗?”
与其在退无可退之际得到解脱,怀拥着怨恨与愤怒的终结还能显得他更悲壮一些,至少他不必直面自己的愚蠢。
虎杖悠仁把手按在咒骸的头顶,隔着干燥柔软的布料和填充物将自己温暖的体温传递给咒灵。他并不擅长安慰别人,摸头的手法近似于撸猫,都快把咒骸的头给搓出几个毛球了。“因为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让你满心欢喜地离开这个世界啊。”
小孩搭配着明朗的笑容毫不留情地说出并无怜悯的话来:“会成为诅咒师就是因为你对其他人做了残忍的事情吧?如果是报复那些伤害了你的人,那我不认为你有错。但如果是以自己的不幸为借口去剥夺无辜者的幸福,那你应该受到惩罚。”
好好想一想吧,因为自己的愚蠢而犯下的罪,以及那些自欺欺人的借口。虎杖悠仁抱着咒骸跟在五条悟身后踏入车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不再管诅咒心中的起伏,壮着胆子拽了拽五条悟的袖子,问:“我可以先靠着老师眯一会儿吗,抱歉,实在是太困了。”
“当然可以哦。”成年人熟练地捏着他的后颈蹭了蹭,嘴角翘得老高:“刚才说了非常帅气的话呢,不愧是我的学生,悠仁你已经可以应聘教师职位了。”
小孩红着脸迷迷糊糊地问:“很帅气吗?”
“超级帅气哦!听得我心动不已,小鹿乱撞呢!”
虎杖悠仁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把脸埋进衣服里,抱怨道:“真是的,又开始这样子说,知不知道我会……”
“嗯?”
“而且老师还没……说喜欢哪种类型……”
温热的呼吸抚摸颈侧,靠在肩上的沉甸甸的重量让五条悟小心翼翼地调整好姿势不敢再动。被迎头打了一棒子的咒灵在装死,车厢里乘客寥寥,有人站在角落里低声与同事交代工作。世上的庸人与勤奋者共处一室,谁也碍不着谁的抱怨和叹息。
而他的人间正枕在他的肩上打盹,嘴里还嘟囔着些令人心间发痒发酸的软话。
倘若他真的能够睥睨世间秩序随性妄为,现在就应该抱着虎杖悠仁一走了之。管你是人类还是咒灵,别人的世界毁灭了又跟他五条悟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以后自己做甜品吃。
可他终究也只是个俗人,想要在庸俗的人世里与虎杖悠仁庸俗地相爱。
“不是早就回答了嘛。”五条悟把脸贴在虎杖悠仁的头发上,在对方平稳的呼吸声里轻声说:“我喜欢的是悠仁哦。”
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这个时间段的浅草寺冷清得很,看来神明的待遇比咒术师们强多了,好歹休息时间够长。
偷偷摸进去对于师生二人都不是难事。虎杖悠仁在来东京不久后也陪着钉崎野蔷薇来过这里,印象中的浅草寺与其说是神明栖息之所,倒更像是凡间烟火场,游客络绎不绝,耳边充斥着与自己不相干系的悲喜。
现在月夜正浓,白霜攀附在地面与寺庙屋檐,少了那些熙攘人气的浅草寺像是一只沉静的眼瞳,无波无澜地审视着贸然前来打扰的访客。虎杖悠仁老老实实地净手后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随便晃了几下签筒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签。
一路都没再说话的咒骸沐浴在月光里,青蛙脸竟也能露出惆怅的神情。他扒拉着虎杖悠仁的手,示意小孩也帮它抽根签。
虎杖悠仁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无论是好还是坏,都要你自己选出来才行。如果不是好签,难道你还想要责怪我吗?”
至于要不要拜托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五条悟双手插兜,连给自己摇签的打算都没有,更不用说帮它了。诅咒本来想着大不了就不要了,反正小时候也不是没拿到过浅草寺的签,又有什么好新鲜的。可它看着虎杖悠仁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求签的样子,又觉得心里痒痒的。来都来了,而且还是它最后一次来这里,不取根签的话总觉得缺憾。
于是它用被水泡湿的双手摇出了属于自己的签子,然后被虎杖悠仁举着拿出了对应编号的签文。
它忘了自己棉质的双手此刻吸满了水,还不等仔细看签文内容就已经把纸张浸湿。万幸的是“大吉”二字未受影响,依旧平展地铺在纸面上等待着它惊喜的欢呼。
但是诅咒没有欢呼。不管怎么想,在死后得到“大吉”的签文都十分嘲讽,更何况详细的签文还被它自己弄脏了。
“唔,运气不错嘛。”虎杖悠仁看到了它的签文,挑起眉毛起哄道:“请客请客,让我们也沾沾你的喜气嘛。”
诅咒的小包里现在就放着两样东西,一个是虎杖悠仁给它的金平糖,另一个就是半湿的签文,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堵上这个小孩的嘴。如果它还活着的话,倒是可以亲手做点饼干送给虎杖悠仁。诅咒想着,反正这家伙不挑嘴,就算烤糊了也没关系。
随之它很快就意识到,是“如果”啊。
如果如果。如果它生前不是个软弱无能的Omega;如果它没有遇到那几个人渣;如果它没有在机缘巧合之下开发出咒力;如果它没有自甘堕落成为诅咒师;如果它没有听到有关于宿傩容器的传闻;如果它没有拿到那根手指……
因为这些如果,他便不再是它。
诅咒终于明白了虎杖悠仁所说的惩罚是什么。
“你真是个残忍的家伙。”咒骸的身体无法流出眼泪,即便虚拟的心脏几乎要盛不下铺天盖地而来的酸涩情绪,诅咒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叹息。它像是要通过这长长的一口气,把腐烂的内脏和淤血全部都呕出来一样。原本就微弱的咒力此时如同风雨中的烛火,说不定下一秒就会熄灭,诅咒在一脸莫名其妙的虎杖悠仁的注视下开口说:“你想要告诉我的东西,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但是我依旧不爱自己。”
诅咒说:“这种蠢货没什么好爱的。有这份力气,我还不如下辈子好好活。”
虽然会不会有下辈子还另两说。
“是吗,那也挺不错的。”虎杖悠仁微笑地拍了拍它的手,鼓励道:“下辈子开心点儿,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遇见呢!”
一只手从后面缠上虎杖悠仁的肩膀,一颗白毛蒲公英凑了过来问:“在说什么在说什么?悠仁也跟老师我说说嘛。”
诅咒:……并不是很想再遇见你们两个。
它点了点头,感受到自己的咒力正在飞快地流失消散,用最后的力气开口说道:“糖和大吉都是我的,不许你拿走。”
说完,这具被五条悟临时拿来当容器的咒骸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死气沉沉的玩偶,一双小手依旧半干不湿的,但不会再摇签,也不会再大意的把幸运签文弄湿。
虎杖悠仁沉默了几分钟后将它收进背包里,冲陪着他的五条悟招手道:“回高专吧,老师,我今天想要多做三组训练。”
“不需要补觉吗?”
小孩摇摇头:“不了。虽然说做错事的人是那些伤害了他的人渣,但如果当时能有人出面帮他就好了。我不希望当我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别人。”
白发成年人摸了摸他的头,打趣道:“成为别人的希望可是会很辛苦的哦?”
“不怕啦,我可是五条悟的学生!”
“很好,很有气势!”五条悟高度赞扬,抱着虎杖悠仁的肩膀晃晃悠悠地往外面走:“看来必须得拿出真本事来了,我决定要把秘籍传给悠仁!”
“真的吗!好棒!是什么是什么?”
五条悟捏了把他的脸,宣布道:“那就是——如何拥有七小时完美睡眠的秘籍!”
这引起了小孩的不满,虎杖悠仁气鼓鼓地抗议:“所以——说了要加强训练啊!”
“知道努力是好事,但悠仁不是也说了吗,要先珍爱自己,才能有余力去做别的事情不是吗?好啦好啦,不好好睡觉的话真的会长不高的,今天就由我来监督你会不会乖乖休息吧。”
被五条老师盯着休息……虎杖悠仁觉得自己无法承担想象那个画面所带来的的冲击力,连被五条悟搭着的肩膀也变得不自在起来。万一他在睡觉的时候说漏嘴,让五条老师知道了他的心意,那未免也太……
嗯?虎杖悠仁重新思考这个设想,觉得被五条老师知道自己的想法似乎也不是件多不能接受的事情——倒不如说总比自己一个人手忙脚乱地掩饰更好。
说起来他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大秘密。
于是他生生咽下了拒绝的话,故作随意地询问:“监督我睡觉的话,那岂不是以后都要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五条悟停住脚步。
粉发小孩的脸也粉扑扑的,回过身看他的时候眼睫扑闪扑闪,遮不住亮晶晶的眼瞳。虎杖悠仁鼓足了勇气,又像是再自然而然不过地发出邀请:“老师要来吗,我的房间?”
“就算现在说是愚人节的玩笑也没用了哦?”
“都已经2号了,哪里还会是愚人节玩笑嘛。”
END
碎碎念:
1.五条悟的信息素是蜂蜜奶油味的,烈酒信息素只是他用来骗虎子玩的;
2.因为生理条件便利,虎杖悠仁长期负责照顾处于易感期的五条悟,最大的感受是Alpha的牙口真好,咬得他后颈又肿又疼;
3.那个青蛙咒骸被五条悟留下来送给虎杖悠仁了,糖和签文都还放在小背包里;
4.伏黑对于在同学的宿舍里看到躺在床上睡觉的班主任一事表示都4月2号了问题儿童们不要幼稚地给愚人节续假;
5.虎子问的签文跟诅咒有关,是凶,被他偷偷挑了棵长得最粗最壮的神树绑上了;
6.讲个笑话,这篇本来是愚人节贺文,结果我凭一己之力重新定义上中下终;
7.番外会写易感期的五条悟,特邀嘉宾有转生的诅咒;
8.祝福大家诸事顺遂,万物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