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 my mirror my sword and shield,
My missionaries in a foreign field.
担当我的明镜,利刃和盾牌,
我的传教士屹立边疆之外。
你觉得因弗尼斯如何?好看。比如说?尤尼维大脑难得放空了两秒。哪都好看,水蓝山绿夕阳红,如果下秒就能入住民宿他立即宣布因弗尼斯是他这辈子所见过最美的城市。
“你没有证书,不能用幻影显形,也别指望我们会在旅途中使用。”很好,父母临行前一语戳破自己最后那点小心思的场景历历在目。大不列颠的城市愈往北走愈有历史的古肃与苍凉,因弗尼斯就是那颗高地上沾满尘灰的散珠之一。此刻夕阳弥漫的城市在他眼中颇有行将就木的悲壮感。
尤尼维自觉精力就像手机电量格,从搭乘的白色小巴士上走下时他便一步踏入省电模式,预估再过十五分钟就得关机。但目前看来五分钟足矣。
“小史黛西睡醒了吗?”
“刚醒。”
“她在哪?”
“我想她在后面的草坪上。”
“在那里做什么?”
“看她另外两个哥哥打架。”
哦,原来如此。对方应道。父母站在后备箱前将行李悉数清点,问尤尼维时甚至头也没抬。几分钟后确认无遗,尤尼维走到驾驶座给司机付款,另附小费。
“小史黛西现在在哪?”
“大概还在草坪上。”
“在那里做什么?”
“看她另外两个哥哥打架。”
“等等,他们打了十分钟了?”
“我想是六分钟。”
“原来你刚才没有去制止?”
“因为他们看起来没一个有优势。”
尤尼维想他总不能说自己没电了,听起来像袖手旁观。虽然本质如此,但他不想解释没电是什么意思。他电量百分之二十分给了史黛西,在车上哄她睡觉;百分之二十五将两兄弟其一的注意力放在画册上,再挪用百分二十五让另一位去玩游戏机。剩下的电量用来维持生命体征。
因弗尼斯四天五夜的行程中第一天是让尤尼维睡过去的。父母在旅行的终点站选择“具有仪式感地奢侈一下”,预订了间价格不菲的民宿。他事先询问过家庭预算能否承担此种程度的选择,对面两人皆说不必担心。至于理由是何,尤尼维打算在清醒时有心思再回忆。
第一晚他家人还问他要否共同商讨第二天的旅行计划,“这座城市看来还是挺可爱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尼斯湖?”房东夫妇为他们准备了一份详尽且有趣的导图,他们正雀雀欲试,尤尼维却决心缺席。咖喱鱼排与炸鱿鱼圈没能激起多少食欲,他承认味道是不错,但几口后他转向沙拉,将半碟西瓜和哈密瓜吞入腹中,目光游离在房东家的中国陶瓷上。用餐完毕后甚至无需饮用无梦酣睡剂,头沾到床就与世无争。
也许奢侈不尽是坏事,与弟妹们分开住的确让他恢复了不少精力。尤尼维醒来时床头的钟表指向九点多,晨浴完向房东借吹风机时对方告知他,他的父母及弟妹一早便去城市中闲逛,但因弗尼斯不大,约莫中午就能回来。
“好的,麻烦你们了。”
“你不和他们一起去吗?”
“我有精力的时候会的,感谢您的关心。”反正他们待会也会将所见所闻毫无遗漏地讲一遍。
房东太太问那么尤尼维早餐后的计划是什么,他说看书,为了复习。他早就在为明年的N.E.W.T.做准备,房东太太也许认为他是要考剑桥或牛津,加倍鼓励他同时也没忘让他多出去走走。她等下不会进来给我送牛奶或其他吧?尤尼维回到房间后锁上门才将自己的魔药学和变形术笔记拿出。
窗外的街道人熙熙攘攘,他猜想百分之七十皆是游人。阳光烘暖书页时尤尼维往外瞥了几眼,对这个现状才感到有点好气又好笑。他总算想起两周前他们父母动员全家出游的理由之一是今年是尤尼维在霍格沃茨最后一个夏天,必须好好纪念。
“实不相瞒,我七年级毕业后还有一个夏天。”
“但你已经毕业了,而且你还要接受一系列严格的培训呢。”
“如果你想庆祝布伦特今年将入学霍格沃茨,不必找这个理由。”
“那更好了!你的最后一个夏天和布伦特即将开学的夏天,再不会有比今年更特殊的年份了。”
还能怎么办呢,悉听尊便。
等他们归来的几小时尤尼维又将魔药学笔记复习了三分之一,纸张上除他笔迹外前面有十几页还标注着另种风格的字迹,伊修斯的。他某次向他请教一个问题,对方硬是不肯在当时将答案完整地告诉他,拿走笔记本隔几天归还后上面就出现了这样的脚注。他理由又是什么?似乎挺冠冕堂皇。
“您能别在上床后拿出笔记本来复习吗?”
“现在问你问题最方便,告诉我这条笔记是不是对的?”
要是不回答问题,他今晚看来是别想睡觉了。伊修斯没辙,每次都边抱怨边回复,卷起尤尼维头发玩。“幸好作业和我不是同一种衡量标准,不影响我上床。”
“想比也比不过。”
“人家也没必要和它比呀。”
对方看他一眼:“很有自信。”
那自然是自信得不行,伊修斯大约就在那时将尤尼维的笔记夺了过来,“我现在横刀夺爱,问题明天再答,今晚下班打烊。”笔记本就那么到了他手里。
伊修斯不知在想什么,单标注就算了,还在上画几个很丑陋的小表情。父母打算等自己毕业后将它们给弟妹,这本首先就得被剔除。尤尼维翻完有伊修斯标注的纸张没多久,他看见父母的身影出现在街头。
“你们今晚也要出去?”
一家人像聚众游行般围在他身边,而且看来这次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的弟弟一个在旁扯住他裤边,另外一个眼巴巴地望着他。尤尼维很怀疑是史黛西指使的。
“你们知道我要复习的。”白天和夜晚的因弗尼斯是两座城市?我白天和晚上也是两个不同的人,晚上我只想复习。尤尼维想。
“你这一路上见缝插针复习好久了。”
“因为本该复习的时间都替你们去照顾他们了。”
或许你该去试一下——真是个好理由。他合理怀疑是这两个成年人照顾不来三个小捣蛋鬼,才硬要将自己拉上。
站在黑夜中尤尼维感觉自己还是穿少了。因弗尼斯七月最高温度也不超过二十摄氏度,晚上甚至降到十度左右。小城的华灯在这冷湿空气中上升得缓慢,它本身也不算繁华。灯光难堪得像失足的星星,艰难地对抗重力试图重回天空。本地人晚上也不常出门,教堂街附近的餐馆全为旅客敞开。
他在冷气中放开了紧握着的弟弟的手,让他们牵着父母那双更大的手去另一边买热饮。身旁无人后出于心理作用尤尼维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两旁商铺靠,仿佛那点橱窗的光能让夜晚增温。他后悔自己没戴围巾。
自己最好转移注意力,要做什么?如果双眼所及寻不到感兴趣的事物,其他感官又怎样?有几家餐馆的音符不断从屋内飘出,尤尼维听。顺着其中一个声音往店里探头,然后他看到伊修斯。
伊修斯。
即便他看起来不怎么像,头型和服装都和往日大相径庭,但一定是他。尤尼维,你现在是否有许多问号?三秒过后这些问号被尽数拉直,原因只有一个:就算他裸奔也不关我事。对方在餐馆的小型舞台上演唱着一首什么歌,尤尼维对英国流行音乐不是很了解。耳熟,但不记得。里面开着暖气,伊修斯仿佛活在真正的夏天,衣着十足的流行劲头。他的肤色和发色本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盛夏的海浪与细沙,配合几个同伴的鼓点和吉他,某些人确实能在这座永冬之城为他人创造夏季。
他想起来自己该去看看父母那边,离开时督见餐馆门前贴的海报,乐队“Indigo Caduceus”的巡回演出(这什么怪名字),主唱名字确实是伊修斯。转身前一秒他好像和他眼神有所交汇,也无法确定,也没必要。
而那晚这支乐队的主唱演出结束后向老板额外点了一箱啤酒,老板从仓库中抱出放在他们桌上,于他们畅饮时加入闲谈。“诸位是为了庆祝什么吗?”
“在这里遇到了位熟人,感觉还挺有意思。”
“演唱时没人和你打招呼吧?”他队友问。
“没有,所以肯定是他。”
认错尤尼维的概率大约等同于自己在魔咒课上记混咒语的概率。伊修斯觉得尤尼维分明很显眼,因为他的红发,他扎起来的辫子,他转身时总会微微甩下头晃动它的小动作。他甚至没怀疑过自己出现幻觉,相思病爱情疯子才会犯,他又不喜欢尤尼维。所以他一定是真的。第二天在街对面再度看见尤尼维时,伊修斯打算回个礼。
对方站在因弗尼斯中央大教堂前,在等谁。他目光放得很远,似乎在看另一边笼罩着淡影的群山,或者那些遥不可及的飞鸟。来自伊修斯的纸鹤从街道另一侧顺风打几个转飞落他肩上后,对方视线也随之降落在地。
“为什么要在这里用这个?被麻瓜看见你等着收魔法部罚单。”
“昨晚干嘛走那么快。”说话时伊修斯已走近。
“那不是你音乐品味太高,鄙人还不具备此等鉴赏能力吗。”
他说话的神情和口吻,以及被吐出的热气氤氲的镜片后那双闪烁的绿眼——哈,果然是真的。
“那不如来听多一次升华下你可怜的品味。”
“此生是无福消受,下辈子一定。”
“赏个脸?”
“把你身家全给我都不去。”
尤尼维没有上贼船的兴趣,凭他对这个人五英镑都不够的了解都能意识到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对方仅仅是让他去听一场演唱会?那么他就不会是伊修斯。昨晚回去后尤尼维左眼皮开始直跳,今早上街浑身都不自在。说是飞来横祸,那么伊修斯传给他的纸鹤确实是飞来的。对方看来还不打算就此打道回府,而事情很快就遂他所愿。
“早安,这位先生?尤尼维,你身边这位帅哥是谁?”
尤尼维脸色立即黑了三分,伊修斯无需一秒就彻底理解了情况,抢在他先前开口:“贵安,达罗太太,达罗先生。我叫伊修斯,是尤尼维在霍格沃茨的——朋友。”达罗夫妇的眼神交流了一下,伊修斯感觉他们言外之意是尤尼维居然能有朋友。而尤尼维已经把脸别过一边。早知道说同学得了。
“伊修斯哥哥也来这里旅游?”有几只小脑袋从尤尼维和他父母的身后探出来,对方的脸更黑一层,伊修斯在心里笑得前俯后仰。
我跟着我的乐队在英国各个城市巡演,不知可否有幸请你们一家今晚来看我们乐队的演出?伊修斯露出那种他最擅长的营业式笑容,从身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袋比比多味豆,半蹲下身放在小孩手上。
“加菲尔德,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食物,小心吃到呕吐味。”
“可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对你来说是陌生人。”尤尼维拿过他弟弟手中那袋糖,没有还给伊修斯拎在自己手中。一开始伊修斯就感觉他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弟妹往身后掩,他知道,领地感极强的群居动物的习性。好吧,自己的确不算是什么好人,他这么做也不算有错。
“当然,也许您们还有其他行程安排。不方便也可以拒绝,我今晚演出地址改在广场前那片小空地上,没有风大概不会冷得让人难以忍受。如果你们前来,我可以让赞助我们的印巴餐厅老板给你们些小优惠。那里的咖喱味道还算不错。”
达罗一家回复他他们会考虑一下,伊修斯认为自己已经赢了。即将到来的夜晚又多了些值得开心的事。临走前他还不忘恶心一把尤尼维,搂住对方的肩说还请你今晚一定抽空来看呀,在众人视线盲区中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
拜他所赐,尤尼维复习计划又泡汤了。他上午和父母一同参观了因弗尼斯大教堂,下午又去了尼斯湖。晚上坐在餐馆餐桌前时的确是饥肠辘辘,可一想接下来等待着他的事情,尤尼维连加辣咖喱都食之无味。他想自己能否借口上厕所溜走。
但首先,他得填饱肚子。其次,怎么摆脱身边的小粘人精也是个问题。伊修斯的演唱会已经开始,他的父母和弟妹不时扭头过去看,史黛西由于边看边吃还将酱料沾到脸上,尤尼维抽出张纸巾帮对方擦了擦。他几乎没看伊修斯,他看他的次数换成别人早就审美疲劳,何况基本什么表情尤尼维都见识过。
不过他没听过他唱歌。若要让他想象,他以为伊修斯会偏好爵士乐或者某些小众冷门的曲子,而目前为止尤尼维所听到的都是摇滚曲。他以为像他那样出身的人多半对这种至少算不上阳春白雪的曲目兴趣寥寥。尤尼维承认他对伊修斯刻板印象居多,也不觉得有多了解他,对现状也不怎么意外,皆因他认为自己无所谓。
若要尤尼维对他的演唱进行评价,他会说伊修斯还差个两三年火候——他指声线。再过两三年他声音会变得更成熟放肆,更像嘶鸣的火。虽然现在也还尚可,现场气氛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
伊修斯的乐队不时在和场下进行互动,请听众与他们一起合唱或开些小玩笑,调侃天气和人生,让他们点歌。伊修斯总计望向尤尼维的次数不超三次,他表现得极其自然,放松,让人猜不透他的轨迹也看不清他的心思,做出的决定比上帝掷硬币还要随意。以至于一曲结束后他转到尤尼维面前邀请他时,除当事人外没人察觉那是蓄谋已久。
“不好意思,不会唱歌。”尤尼维拒绝得干脆利落。
“简单唱几句?”
“刚才吃辣嘴被烫伤了。”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伊修斯的确挑了挑眉,他将手伸向了尤尼维旁边的家人,询问他们是否有其中一位能替他赴约?几只小手刚要碰到伊修斯指尖,他的手就一下被拉到另一边。
“虽然嘴烫伤了,但其他器官暂且还是完好的。不知主唱先生能否用他的脑子想出一些其他的互动内容呢?真是有劳了。”
那当然有求必应。伊修斯朝他同伴打了个响指,拉起尤尼维走向舞台中心。对方的手比自己的要冷些,靠近袖口的地方又升高了点温度,但他握着伊修斯手的力道让他有些发痛。女士们先生们,伊修斯向众人宣布,今晚属于我们乐队的独奏大家已经听得够多了,现在让我们换个节奏,让大家都有机会向身边心仪的伴侣或多年的好友共舞一曲如何?
旋律始动后伊修斯的脚被尤尼维狠狠踩了下,对方警告他别想打他们的主意。
“哎,你明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
“那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少玩花招。”
那可不行。右转步时伊修斯借着身体旋转贴近他,“我还得玩很多不同的花招。”不过虚心纳谏,再不拿他们当靶子。这样的尤尼维真的很好玩,可惜这个项目的游乐次数用光了。伊修斯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到其他地方,例如对方长风衣和他身材挺搭。围巾?围巾颜色再深点就更好了。自己是不是带了一件夹克外套?好像和他这件还挺配。
伊修斯似乎在这种构想中达成了目的,一曲过后放开尤尼维的手。“好了,你现在可以找你家人们跳……”尤尼维趁机往他嘴中塞了颗比比多味豆,厕所味的。这回轮到伊修斯脸色变得铁青,这让尤尼维来到因弗尼斯后总算笑了出来。
“告诉你件事,我找怪味豆还挺擅长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尤尼维把那袋糖扔回给伊修斯,留对方一人在原地回味。只给他塞一颗是给情面,念在今晚他表现还不错。想必他的演出也在不少人里留下相同印象。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