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傻。真的。”



时节正值初秋，炎夏的燥热已经褪去，天空晴朗而且高远，缀着几段如纱的薄云。归离集宫中、归终殿后的园林里已经摆好了筵席，几位收到邀请的仙人们齐聚一堂，准备小酌一番，祝贺岩君和龙王又击退了某位从地下冒出来的不知名魔神。虽然前一天已经在千岩军营里办过了一顿庆功宴，但这不影响他们对萍仙和留云借风真君的陈酿美酒望眼欲穿。酒席规模不大，能来的都可以算作尘君和岩君的密友；在桂花香气的笼罩之下、亲朋好友神色各异的注视之中，留云借风满面愧悔，如是说道：



“我单知道帝君和龙王情同手足，我不知道他们早已滚在一起。我昨日一早起来，把请柬给了小甘雨，叫她去送给帝君和龙王。她是很听话的孩子，我的话句句听；她就出去了。到了午后也不曾回来，我叫，‘小甘雨！’，没有应。直寻到岩君殿外，才见她在亭子里，双眼发直，对我说，‘帝君都把花糕吃进嘴里了，龙王竟还将帝君推倒在地，用舌头去抢！’早该想到龙王容易忘记关门，我怎会教我们的甘雨去送请柬……”



她接着只是呜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看得老友们面面相觑。



“什么？”鸣海栖霞大吃一惊，“帝君和龙王……竟真是那种关系？”



以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啊，前来赴宴的众仙陷入沉思，各自在记忆中搜寻过去的蛛丝马迹。龙王本就是帝君带回来的，需要在帝君身边学习融入尘世的习惯和礼仪也不奇怪；作为生来高贵的元素龙，若陀龙王拥有和岩君分庭抗礼的力量和权能，强者与强者之间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也可以说是从来就有的美谈。至于在战场上，龙王更是可以让帝君放心交付后背的、最让人信任的存在；大家看见那两位在战后浑身浴血地靠在一起（全是敌方的血），纷纷感叹如此真挚的战友情竟然真的存在。



毕竟真的很难想象岩君和龙王对什么人动心的样子。



“我说，留云啊，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最后还是削月筑阳勉强安慰道，“小孩子忘性大着呢，说不定过上几个月，她就把这回事忘了。”



“怎么可能？”留云怒而瞪他，“她更小的时候在帝君身边时，龙王怎么捉弄她的，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经她一说，大家纷纷想起那时候的事来。有一回马科修斯给帝君送了一盒水晶糕，帝君正批复奏折，不知不觉吃了大半，还剩三个留在食盒中；这时尘君唤他议事，帝君便出去了。他走了没多久，若陀抱着甘雨进来，见小姑娘盯着那三枚晶莹可爱的糕点，便拈起一枚来。甘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先是一个，然后第二个，最后第三个也被龙王慢悠悠地吃了，便知道没了自己的份，于是放声大哭；若陀被摩拉克斯罚去给马科修斯打三天下手。



……



罢了罢了，龙王该靠谱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众仙又转头去看尘君。归终倚在桌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小甘雨的事倒不必担心，回去好好教一教就是了——至于摩拉克斯和若陀，那我可说不准。要我说，我们设个赌局吧，就赌他们是不是真的在谈。”



“那还真不一定。”移霄导天忽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或许小甘雨看差了呢？帝君殿中有屏风的啊。再说军营里的将士们情同手足，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打闹一番，也是常有的事。”



“就是啊！”马科修斯原本从厨房里端出菜来，见众仙争论，在一边听完了全程，全靠手心里灶火的温度才没有让一盘好菜冷透。“我的那些分身在军营里也见得多了。将士弟兄们有时玩闹起来，亲一亲嘴，摸摸腰摸摸胸，也是常有的事。毕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君子坦荡荡嘛！要是真有那么一回事，才会想着避嫌。”



马科修斯话音刚落，墙外就由远及近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螣蛇太元帅的声音喊道：“金鹏，金鹏！”被追的那个没有回话，浮舍又说：“不好好上药怎么能早日康复呢？快回来，让大哥好好疼一疼你……”



随即传来唰的一声，墙外的竹林似乎猛地被强风掠过，摇晃了好一阵子。接下来彻底只剩浮舍匆忙离去的脚步，不知道这只新来不久的小金鹏又躲去了哪里。



“太元帅和龙王有时候还真像，也就是小金鹏才这个性子。”削月感叹，“若是弥怒啊，早就和太元帅黏黏糊糊地演起来了，哪会躲得这么快。我猜帝君和龙王之间怕是也没什么。”



马科修斯的论证转眼有了论据，增加了四五分说服力；与此同时，清脆悦耳的铃声也一路慢悠悠地从殿内响进园内，萍仙提了一只小酒坛子，还没启封就已经飘出些醉人的酒香。



“在说什么呢？”她笑问，腰间的涤尘铃还在细碎地响着。“留云，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满脸烦闷？——原来如此，在担心小甘雨？唉，不管是不是看错了，那种事她迟早要懂得的。尘君说得没错，回去教一教就是了，免得姑娘长大被什么野小子骗走。——赌局？好啊！我就赌那两位两情相悦好了。”



“真的哦？”归终笑道，“那么，若是输了，下回就再带一坛流霞醉来吧。”



“愿赌服输嘛，输不输还不一定呢。”萍仙在留云身边拂袖落座，“我来时已经远远看到他们二位在后面了，想必结局马上就能揭晓。”



她话音刚落，岩君和龙王便一同走进来，众仙和归终起身迎接；一阵谈笑之间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归终清清嗓子。



“摩拉克斯，还有若陀龙王。“她笑眯眯地说，“今日有人向我状告你们二位，说是行为放纵，教坏了小仙麟，二位可认罪？”



“我认，我认。“若陀极其痛快地举起手，“怎样，要本王伏诛么？”



“快快从实招来。”归终拍桌，“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以普遍理性而论，我和若陀并没有刻意遮掩。”摩拉克斯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好像被状告的人不是他，也没有一只手揽着他的腰。



“不许说谜语，摩拉克斯。”归终斥责道。



“……”岩君无奈，“昨日若陀弹的《凤求凰》尚可一听。”



众仙绝倒，萍仙第一个反应过来，乐呵呵地想起了赌约：“如此说来，我那坛流霞醉算是保住了？”



“依我看，可不一定。”马科修斯在她身边答道，“帝君和龙王总要办一场喜酒吧？”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就是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