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其实知道很多事情，那些他本就知道的、他应该知道的、还有他不应该知道却知道的，只是蕾哈尔不说，她从来不告诉他，所以他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就比如，蕾哈尔喜欢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来见他，夜便一直要自己不曾注意过她遮掩在衣袖下青紫色的胳膊，那些浮肿的伤痕经久不愈，总是浅浅淡淡地一层覆盖着一层，旧的痕迹被新的代替，蕾哈尔所遭受到的折磨任何时候都未曾停歇。



她不想夜知道自己被打了，不想自己狼狈不堪的经历被洞里的孩子知道，不想自己一心要维护的体面形象在被她认为更弱小的人面前崩溃瓦解。



于是如她所愿，他正是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只有在漫漫的黑暗里等着从洞穴顶倾泻而下的光束把那个女孩送来。



可夜终究还是无法理解她，在他的认知里，不论蕾哈尔是何种样貌，又是何种的身份，对他来说，蕾哈尔就是蕾哈尔，无关性别无关外表无关世俗的一切——就只是蕾哈尔，对第二十五夜来说比这世上任何人、比他自己还要重要的蕾哈尔。



蕾哈尔是夜的星星，可他不是她的星星，她为了她的星星抛下了他。









夜又从梦里醒来，所见之处皆是无边的黑暗和静寂，恍然间他想起了，他是夜，他又不是夜，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第二十五夜，是一个失去了自己星星，再也没有归处可去的幽灵。



“你是魔鬼，是从地狱而来的恶灵，是复仇的迷途者，亦是被囚禁的旅人。”



红发向导的话在耳边响起，只是一句平淡的陈述，听过之后，夜却再也没能忘记，不曾数过多少次回忆起，这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不论对方有没有说出口，终究是他被诅咒的命运。



蕾哈尔、蕾哈尔、蕾哈尔……



这个名字他曾念了无数次，最初在一个人的洞穴里，后来在追逐她的登塔路上，不是每一次的呼唤总能得到回应，可那时的蕾哈尔是切切实实、是他可以触碰到、是有温度的，而不是后来再也见不到的女孩。



不是那个他洗去记忆只为了去见一见的数据。



不是，不是这个蕾哈尔。









再一次的没能阻止，夜想起这个事实的瞬间，光从无数的方向而来，厚重的黑暗顷刻间化作碎片散去，带走了漫长的寒冷，温暖包裹了夜，把他融进自己的体内，却始终无法融解他冰冷的心。



每当这个时候，夜都会想，原来他还是会难过的，他还是很想她，第二十五夜想见蕾哈尔。



我连再见都没能和她说，我们没有道别。



夜转而又想，没关系，我们还会相遇的，不是为了道别，而是为了再见。



夜从座位上起身，看着面前的屏幕，洞穴、黑暗、蕾哈尔，他心念一动，虚拟的数据便再一次生成了。



这次见到她要说些什么好呢，第二十五夜想，说“好久不见啦，蕾哈尔？”，还是说“你去哪了，蕾哈尔？”。



不，这些没有意义，蕾哈尔不会明白的。



“蕾哈尔，不要再追星星了，和我一起像以前那样生活不好吗？”



夜想，他怎么能问出来呢，他问不出来的，这句话他说了好多次，太多次了，多到他都不再去记自己重复了多少次的记忆数据，只是没有用，怎么会有用。



可他不会记得的，一旦他进入虚拟的世界，他就会忘记自己，忘记自己是第二十五夜、是一个进塔不久就失去了星星的幽灵，徘徊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只为了复仇。



可向谁复仇，塔王？十大家族？帕格组织？



没有意义，没有意义。



利用或是被利用，夜都无所谓了，蕾哈尔离去后，那些都不再重要。



为什么痛苦的只有我一人。



第二十五夜想，过早地失去他的星星，他什么都做不了，哪里也去不了。



他想起无数次进入虚拟世界，想起无数次的失望和痛苦，那些以往都麻木了的情绪在这一刻又一次爆发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痛苦。



我的心有一个洞，什么都无法将它填满，我再也无法将它填满。



在我经历过的记忆里，蕾哈尔曾有过一次长久地鲜活下去——夜想着，突然明白了。



蕾哈尔是追星星的人。

第二十五夜不是蕾哈尔的星星。

第二十五夜的星星曾经是蕾哈尔。



这就是命运吗，他想，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不论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



夜设定好数据，再一次坐下，思维沉浸，他的意识渐渐消散而去，去往黑暗中，去等待那个将他带出黑暗的人。



我想这次我会睡上好一会儿，希望向导在我醒来之前不会找到我。



于是在黑暗和孤独里，在不懈地将石块堆积在一起去触碰洞顶的年月里，一束光从天而降，红裙子的雀斑女孩落了下来，她说她叫蕾哈尔。



后来又后来，安静而幽深的深海里，夜拼尽全力将深海鱼击退，好多血从伤口流出，浑身没有一处不痛，他不在乎。



把光——抓到了



“…一起去吧



不管去哪…



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



我…就带你去。”



于是夜向着他的光伸出了手。

















—◆—◇—◆—



经历捏造：



指蕾哈尔进塔、夜紧随其后，但蕾哈尔很快就在夜不知道的测试里被淘汰了（死亡）



等好久以后夜追过来调查才知道，而在这之前别人拿虚假的情报利用他为己所用。



即：蕾哈尔没有被海顿利用，直接进塔，而后殒命，夜不曾经历被蕾哈尔背叛一事，尽管后面交到别的朋友但蕾哈尔对他影响实在太大了，死去的人是无解的。



夜一边躲避利用他的人，一边沉迷于列车里的“虚假世界”（工房制造），他输入情报数据后可以创造一个“蕾哈尔”存在的虚拟世界，该世界的剧情具有一定的自主发展性，夜为了见“蕾哈尔”经历了数不胜数的虚拟世界，每次想起自己的身份就会被迫退出。



在虚拟世界里，夜很难阻止蕾哈尔的过早死亡，唯有一次蕾哈尔进塔后依旧活了很久（原作剧情），他终于明白，他跟蕾哈尔是无解的，要么是蕾哈尔早早死去，要么是他和蕾哈尔决裂。



于是他做出了选择。



（2020.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