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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交换班后喻文州在巡防所换了衣服冲了把简单的凉水把身上的异兽组织液和气味冲洗干净,提上今天发放的食材和物资踏着稀薄的寒气往地下城居住区走。
行路上看见路边,好吧只能称为小土堆边又被谁点了几根简易的蜡烛,塑料薄片上一层蜡油,用一根引线支着,小蜡烛的烛火比周围的枯草还小细小微弱,一阵寒风吹过,蜡烛不知是刚好烧灭了还是就这么被吹熄,原地只留下一道苍白的细烟。末世下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有许多人丧命,半个月前C区经历了一场灾难式的异兽突袭,整个C区几乎成为死区,苟延残喘下的人四处逃逸往别的人类存活区谋求庇护,但在这样的末世环境里谁又能庇护地了谁?追悼追思的仪式在物资匮乏和情感匮乏的时代越来越从简,点完蜡烛,都不用等着烛火烧尽,对一个人的纪念仪式就这样结束了。
天色越来越暗,空气中有腐败的味道和潮湿的气味,可能要下雨了,喻文州微微颔首把下半张脸遮进制服衣领,收拢着身上的热气继续往居住区走。
说是居住区,其实就是百年前的人类在地下挖出来的巨大废弃防空洞,末世环境,人类的生活安全区域逐渐缩小,几乎是被异兽赶进了地底,好在废弃防空洞还算完整,也不是豆腐渣工程,人们调用起了巨大的机制才在地底建立起了地下城,这里的生活环境比百年前人类社会里那些所谓的贫民区也差不多,一间间屋子紧紧地挨着,墙壁几乎和纸一样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分到一间房间,只有有物资有货币的一些人能提交申请,等到有空房腾出来再搬进去。为什么会有空房,因为原来暂住的人死了。
喻文州下了轨道装载车,他住在甲区C,经过前两处的时候正好遇到两个巡夜的同事带着口罩从一处房间里抬着担架走出来,上面应该是躺着个人的,就这么盖着白布没有任何起伏,远远看去平平地和两人抬着空担架一样,那是瘦地没有人形了。
“怎么了?”喻文州问,
今天巡夜的人在机构里见过喻文州,就说了句“上吊”然后要把人抬上装载车,他们搬运到一半突然从围观的人群里冒出五六个人手上扬着盖着红章的白纸嚷嚷,“有人死了?!那是不是有房间空出来了!是不是有房间了!我申请了的我半年前就交了申请的我能搬进去了吗!”
巡夜的人不耐烦地踢开他们,一边说着问你们片区的负责人去一边快步上车走了。
喻文州在哭天抢地的喧闹声中走到了C片区摸出了自己家的钥匙,刚要开门就听见一声异响,喻文州警觉地转过身,手摸到身后背着的短刀。
昏暗的角落里又响了几下,喻文州没有感觉到多少杀意,于是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用墙角的木棍拨开散乱的竹筐,看见了发出动静的源头,
一个坐在角落的人。
那人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从双臂中抬起头看向挑开竹筐的人,头发很乱有点长,脸上脏兮兮的,人是健全的。看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但是看得出样式,很可能是逃亡过来的,只是不知道他怎么能躲过巡防的人的排查来到这里居住区的,逃亡的人在地下城只能被安置在收容区,所有人分享不同区域里可以分给这些外来人的物资。
蜷缩着的人抬头看向拨开竹筐的喻文州,眼睛很大,满眼的惊吓和无措,好像在害怕喻文州向巡防的人发出警报把他抓走,或者直接用木棍把他弄死。
毕竟现在这样的条件下,人杀人,人吃人都不足为奇。
喻文州看了他一会儿,放下了木棍也没有抽出短刀,就像寻常那样转身上了楼。
喻文州并不是很富裕的人,他在这处有一处房间是因为他在巡防所供职,配给他们这样的人一间房间和每天一点基本物资就是所谓机构的待遇,但他们要付出的代价更多。地下城的普通居民每个月轮流一次去野外搜捕物资食材,而巡防所的人则是无间断轮巡,普通人去的是距离安全区不太远的区域,而他们要去的是更远更未知的地域,也就是面对的异兽和危险更多。一间屋子很可能一周就能换两个人住,所以这样的待遇并没有怎么吸引人去送死。
喻文州对这样的工作不排斥也不感到庆幸,他只是觉得,他需要做点事情。
喻文州到了房间脱下了外套,将今天的高压缩蔬菜泡水和高纤肉放进烹饪机里等着它自己加热煮熟。他的这间房间有一扇窗,可以看见外边的风景,其实也没有什么风景可言,就是防空洞另一边的样子,但好歹让这个四四方方的房间能有一个透气的口子。
滴滴,烹饪机提示加工完成,喻文州放下了手边已经被他翻旧的书,端出了今天的晚饭,走到门口时听见隔壁的人好像在说外边下雨了,要把防潮垫拿出来。防空洞在地下,因为是废弃改造本就容易潮湿,又加上过负荷人数,外边一到极恶的天气,防空洞里的环境也会很差,角落里甚至会积水,天冷的时候能结出霜。
喻文州看着桌上的晚餐,放下了勺子打开门下了楼。
还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落,喻文州再次拿开竹筐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人。
“跟我走。”喻文州非常直接地只说了三个字就转身往楼上走,没有打算等身后的人的意思,机会稍纵即逝,角落里的人应该也知道,于是立马跟上。
在被邻居发现之前他们回到了房间,借着屋子里的灯光喻文州看清了那个人,比他矮一点,比他瘦不少,人挺脏,但是没有受伤。喻文州从架子上取下毛巾又接了一盆水放在一旁,“洗洗。”
那人贴着门板站着不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喻文州没有别的动作,于是犹豫着往他那边走了一步,喻文州回到了桌边开始吃他的晚饭,慢吞吞地一口又一口,把纤维嚼碎充分提取能量后咽下。
那人看喻文州确实没有别的动作,于是开始脱衣服,很快把自己脱干净用凉水擦拭身上,水声稀里哗啦地响了一刻钟才停下。喻文州抬眼看向他,虽然没有收拾到多干净,但刚才那黑黢黢的人已经一改模样,原来是个挺俊俏的少年,肤色没有刚才那么黑,算得上是健康的肤色。
“过来。”喻文州对他说,
少年依旧是磨蹭着走向桌边,看着很无措,低着头,手指勾着,
喻文州没什么表情地把桌上的碗推了过去,“吃了。”
少年惊讶地抬起头看喻文州和碗,碗里是一半的食物,但有蔬菜也有肉,可以称得上比任何拾荒的食物好上百倍,这个人居然让他吃。
见少年没有动,喻文州敲了敲桌子,“不想吃吗?”作势要把碗收回去,少年突然一扑,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就开始狼吞虎咽,看起来好像饿了很久,很可怜的样子。
喻文州见他吃饭了,这才站起身把脏水倒进循环系统,然后回到床边又捧起了他的书。
少年吃地很快好像是怕人和他抢一样,眨眼的功夫就吃完了,他扭头看了看喻文州,然后走到了他的面前,“你为什么带我回来,还给我饭吃。”
从进门开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显得很可怜很小心翼翼,好像在惧怕喻文州。
喻文州没有看他,翻过一页书,“外边下雨了,你缩在那如果不被冻死也会被晚上巡逻的人发现,到时候这片区会进行彻底搜查,很麻烦。”
“那你为什么给我吃的?”
“你不饿吗?”
“……”
喻文州说的理所当然,少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把碗收拾了后再次显得很无措,于是又走到了喻文州身边,喻文州的设备刚好响了提示到了他睡觉的时候了,喻文州合上书,他必须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和体力才能在第二天的巡防任务中挣得更多生机。
他刚要准备睡觉,少年突然在他脚边趴了下来,抱住了他的腿扯了扯他的裤角,仰头看着喻文州,用那对漂亮的眼睛露出可怜又寻求的眼神,他把自己的胸口贴向喻文州的腿,声音都有些软软的,“先生带我回来,给我饭吃,我感激先生,我可以为你做。”
喻文州平静地看着他,他知道少年在说什么,
包括地下城,一些条件尚可的人类活动区都有这样的人,他们手上有人或者有资源,或者他们有身份,所以他们比别人享受更多的物资和生存环境。他们不用在末世里苟延残喘。相对应的就有很多人因为很多原因无法参与物资搜寻,也不能付出劳力,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样的人没有能付出的东西只能向那些条件高的人出卖自己的身体,放弃为人的权利,甘心当一种宠物。末世的环境下每个人活得都那么压抑绝望,有的人不想承担为人的辛苦和精神折磨,也就有的人想要在他们身上发泄什么,或者单纯的找点乐子,从中感受自己是活着,还有那么点野性。养一个人麻烦,养一个宠物就不需要很多代价,可以不给吃的,给个能窝着的地方就行了,伺候地心情好了分他一点吃的也未尝不可。有人选择这样的活法。地下城因为生活条件本身就没有其他区域的好,宠物并不多,也不是没有,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喻文州拉起手已经伸进自己裤管的少年,让他平视自己,
“你不需要这样。我带你回来给你吃的只是因为我还有能力这么做,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
这样的说法是很可笑的,人都能吃人,人命贱入草芥的环境里怎么可能有人这么有善心,真有这样的人早就被那些荒苦的人榨干了,这样的大环境里本来就是没有什么好人的,有也是伪善罢了。
少年歪着头很疑惑,“我不相信。”
“你叫什么名字?”
“黄少天。”
“我叫喻文州,你不用叫我先生。你看起来是很可怜很惹人心疼,但并没有说服我,我知道你不是做这个的。你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像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你不仅不是C区的人应该也不是地下城的人,能长途跋涉在野外凶险的环境里活下来还能躲过巡防人的视线进入地下城来到居住区,你应该有点本事。”
“刚才你脱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你身上很多伤,你很瘦却不孱弱,我不觉得你会是单纯的一只宠物而已。”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
“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觉得我伪善也好另有目的也好,我带你回来只是因为我今天想这么做,我在你眼睛里看见了想活下去的欲望。现在的人很少有这么强烈地想活着的欲望了,你想活,我就帮你一把而已。”
黄少天眨了眨眼,被喻文州直接戳穿的时候也没有显得慌张,依旧是一副纯良的模样,不承认也不反驳,只叫了一声喻文州的名字,“喻文州。”
喻文州不想多说什么,收拾好了床,“明天凌晨我会跟队出去搜寻,你离开的时候记得替我关门。”
黄少天问,“你收留一个陌生人,不怕我把你家搬空吗?”
喻文州关了灯躺上床,“随你。显而易见,我这什么都没有。”说完就不再言语,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好像并没有多出一个陌生外来者,黄少天看着背身躺着的喻文州,眼睛在黑夜中格外地亮,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停顿了一会儿慢慢地爬到了床尾,蜷缩着身体好似一只小兽一般睡在了喻文州脚边。
喻文州天刚亮的时候准时醒来,坐起身的时候看见了睡在床尾的黄少天,垂过肩的头发把他的脸遮住大半,睡梦中些微皱着眉,比昨晚见到的那种看起来人畜无害柔弱可怜的样子更真实了些,喻文州把他的被子往黄少天身上盖了点,起身洗漱完直接出了门。
喻文州走后半分钟,黄少天也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看着一览无余的房间垂眸想了一会儿,跟着跳下床也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