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志摩さん好像要去相亲哎……”
“真的假的？”
“这个年龄也不稀奇吧，我孩子都已经五岁了。”

这段对话钻进伊吹蓝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不是没试过超负荷运转三十小时以上，但最近却愈发感到疲倦。大脑捕捉到不得了的字眼后，伊吹惊醒过来，望着402同事们远去的背影发愣。
谁？
相亲？
志摩吗？

大概消化这个事实需要太多的脑力，所以直到志摩一未交完报告回来，伊吹都还是一副静止的画面，志摩有些莫名其妙地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还不想走吗？我看你刚刚很困的样子……”
“啊，嗯。”
伊吹拿起自己的外套，沉默地跟在志摩后面走出了分驻所。

很意外的，伊吹没有第一时间提出自己的疑问。正如402的人所说，这个年龄的单身男性被安排去相亲一点也不稀奇，只不过为什么身为志摩搭档的他不知道这件事，而平常鲜少碰面的同事们先一步吐露这个情报，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他脑子里打转，内心跟冒着泡的柠檬苏打水一样。志摩看伊吹这副样子有些不解，但也只是在分别时拍拍他的肩膀，让对方早些休息。

伊吹感觉他弄不明白的事又多了一条。
就像他不明白两个人的家在不一样的方向，却不知从何时起有了下班等对方处理完手上的事再一起离开分驻所的习惯。

反正又不是朋友，也没什么义务汇报，只是到底为什么402会知道啊！
伊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最后趴在枕头上打开了跟小羽麦的LINE聊天框。

保镖汪扣：ハムちゃん你知道吗，志摩要去相亲了
保镖汪扣：狗勾哭哭.jpg
麦：唉！？
麦：摸狗勾头.jpg

为什么要发摸摸头的贴纸，伊吹疑惑，不是在说志摩相亲的事吗，怎么就安慰起他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小羽麦又发送了下一条对话。

麦：不要太难过了，下个休息日来我们这里，我给你做蛋包饭吃
保镖汪扣：狗勾欢呼.jpg

能吃到小羽麦的蛋包饭是一件幸福的事，伊吹本能地高兴起来，随后才察觉到哪里不对。自己为什么会难过，还有小羽麦为什么认为他会难过。罪魁祸首大概是那个狗勾哭哭的贴纸？说到底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下意识用上这个贴纸啊——
心情仿佛进入梅雨季，湿答答还蔫巴巴。


404巡逻车里的氛围不似往常。
志摩注意到很久了，但他更想听伊吹蓝主动地提出来。或许也有点赌气成分在里头，志摩不觉得伊吹和自己之间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东西。
算了一下时间正好，志摩打了双闪把车子停在路边，还没说自己想吃什么，伊吹已经逃窜似的跑去买两人的午饭。

就算摸透了彼此对食物的喜好，也会有周一更想吃乌冬周二更想吃蜜瓜包的情况啊，因为不会踩雷所以彻底不问了吗。
看着伊吹的背影，志摩有些郁闷地想。

车内忽然传来嗡的一声震动，竟然是伊吹下车的时候手机不小心从裤子口袋里滑到了座位上，只一眼，志摩就看见了那条由小羽麦发来的LINE。
——是，是恋爱吗！？
可是人看起来有些沮丧，难道说是失恋？按照伊吹曾经被拒绝也不轻言放弃的个性，看来是一场相当受打击的单相思。
但比起想要安慰对方的心情，他率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悄悄从自己的手里溜走了，内心有些空落落的。

见伊吹两手都拿着袋子，志摩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伸手替他打开了车门。
他们一起撕开包装袋，一起双手合十说我开动了，然后一起开口。
“志摩……”
“伊吹。”
在逼对方先开口的战争中，志摩轻松取得胜利。

“我每晚都在想……”
似曾相识的台词唤醒了志摩的记忆。
“每晚？我最近没打过你吧。”
“这里不是该搞笑的地方，志摩ちゃん！”

在志摩略带笑意的致歉中，伊吹捏紧了自己的包装袋。
“前几天听见402的人说你要去相亲？”
“是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种情报居然是从同僚那里听来的，真是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事了。
尽管伊吹没法好好表达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志摩还是从被强调的“402”中猜到了伊吹隐藏的话语。原来伊吹并不是因为恋爱话题而烦恼，志摩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开始悉心解释道。
“因为最后还是会拒绝所以没有跟大家说，402会知道只是亲戚跟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刚好在旁边听到了一点内容。”

一直压在心底的石头消失了， 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伊吹总是会因为一些小事莫名其妙就高兴起来，比如现在的志摩几乎不会避开他提出的任何问题，就算问他1+1等于几，对方或许也只会翻了个白眼然后告诉你等于2。
这次也一样，哪怕是搭档，充其量也只是在同事之上叠加了一层特殊关系，本就没有义务告知。
但伊吹想知道，他就问了，完全没有任何审讯技巧。
志摩还是会对他和盘托出。

“为什么觉得会失败？就算是……”
“敢说'就算是志摩ちゃん这样的人'这种话，就罚你请客十个蜜瓜包。”
“诶——！”

志摩把包装袋和空掉的水瓶一起递给伊吹，伊吹很熟练地将它们整理进塑料袋在放到座位后面。
当志摩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的时候，伊吹忽然打了个响指。

“对了，要不要来一场相亲模拟，就当是为了以后实战做准备！”
“哈？才不要，现在是工作时间。”
“意思是非工作时间就可以跟我相亲了是吗？”
“别用那种让人误会的说法，”志摩发动了车子“说到底你为什么突然对相亲这么感兴趣啊。”
伊吹严肃地思考了三秒钟。
“因为很有趣？”
志摩感觉自己血压上来了。


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在他们之前巡逻时路过的一家看起来很好吃的家庭餐厅。
是的，志摩一未最终还是答应了伊吹蓝突发奇想的点子。他们的休息日对于一般上班族来说是工作日，所以餐厅里几乎没有其他客人，志摩一推开门，伊吹就站起来冲他直挥手。
“初次见面，我是伊吹蓝。”
志摩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心里吐槽居然要从这里开始演吗。
“志摩一未……”
“停！”伊吹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情绪也太低了吧，这不是满脸都写着我只是来应付你的吗！”

志摩眨眨眼睛，露出真诚的笑容。
“初次见面！鄙人志摩一未，出生年月是1984年7月8日，就职于警视厅刑事部机动搜查……”
啊，志摩专属的损人方式开始了，伊吹高举双手投降。
“抱歉抱歉，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要不要试试这里的三文治？很好吃的。”

志摩接过伊吹递过来的手套。
“前面的部分都可以省略了吧，从个人基础情报到工作到兴趣爱好，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有，志摩ちゃん喜欢的类型，现在已经不喜欢队长了吧？”
这个问题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更加难以回答，如果喜欢这种东西可以用一个词语就能概括的话，结婚也会变成十分简单的事吧，只要按照模板来找对象就行了。
直接说不知道似乎也有点逊，志摩使出惯用的伎俩，把问题抛了回去。
“伊吹你又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水润的人。”
几乎是秒答。
“先不说水润的含义到底是什么，你有想过自己到底是喜欢水润的人，还是你喜欢这个人所以才觉得对方水润。”

“这有什么区别吗？”
伊吹要被他绕晕了。
“你会觉得梅ちゃん水润，ハムちゃん也很水润，刚刚帮忙下单的店员姑娘很水润……她们是不一样的人，你的喜欢也不可能分成这么多份，我想你也不会是那种脚踏多条船的渣滓。”
志摩把砂糖倒进咖啡里搅拌，顺带着偷偷看了一眼伊吹的表情。

没想到伊吹竟然听懂了他这段略带试探的话语。
“我觉得我们说的喜欢不是同一种，”伊吹说“后来我才弄明白，像梅ちゃん和ハムちゃん，是觉得她们很好，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想要帮助和保护她们。”
“如果是LOVE层面的话，可能就没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只要我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度过余生，甜甜蜜蜜也好吵吵闹闹也好，只要是两个人总会有办法的。”
看见志摩因为他的长篇大论有些吃惊的模样，伊吹得意地摸摸鼻子。
“用一个词概括就是习惯！”
“这个人的全部行为我都可以习惯，那就是这个人没跑了。”

眼看着志摩对三文治称赞有加，伊吹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带跑了。
“志摩ちゃん你一点干劲都没有，真的想结婚吗？”
“结婚？”
“相亲的最终目的就是结婚啊。”

曾经可能是有过的，结果在有女朋友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让机会就此流走。现在志摩反而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婚姻，不像阵马夫妇那样互相包容，也不像桔梗对已故丈夫那样的刻骨铭心。就算要跟什么人生活在一起，或许不需要婚姻的外壳也可以，什么时候厌倦了，分开也不会那么复杂。
而且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能跟这个野生的笨蛋一起追捕犯人，休息日还有属于自己的闲暇时间，志摩实在不想那么轻易地改变现状。
“我应该是不太想结婚的。”
这次伊吹没有调侃他，而是郑重地说。
“那你要好好地拒绝那个女孩子。”
“肯定的，”志摩说“我会当面拒绝她。”


一场莫名其妙的相亲模拟游戏在伊吹输掉猜拳而负担起今日全部的开销中结束。
志摩觉得这只是他们日常中的一个小插曲，事后也见到了那个被介绍过来的女孩子，他礼仪周正地跟对方表达了暂时不想结婚的意愿，对方十分温柔地表示理解。
说是圆满解决也不为过，前提是志摩没有选择在那个时间点回到本部的分驻所交报告。

路过茶水间的时候，那些细碎的交谈就这么传了过来。
“上面好像要从机搜调人上去啊。”
“诶，这种好事感觉也轮不到我头上。”
“肯定是志摩啦，他本来就在搜一待过，上次还立了大功一件，上面选他也是正常的。”
“那他搭档伊吹呢，好像也跟着立了不少功吧？”
“只选一个人的话那肯定是……”

心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把志摩从舒适圈中狠狠拽了出来。
脑海里不知为何回想起伊吹说过的话。
——用一个词概括就是习惯！
——这个人的全部行为我都可以习惯，那就是这个人没跑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人有一天会不在自己的身边。
习惯真可怕啊。

志摩突然迈开步子，全力朝着四机搜的分驻所——那个伊吹在等着他的地方奔跑。

自己真是太迟钝了，志摩心想。
他从来没有刨根问底过自己不想改变现状的原因是什么，嘴上说着只要能出现场在哪工作都一样，但如果能向高处走，曾经的自己还会像现在这样犹豫甚至是不情愿吗。
他们是搭档，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了。
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

那他和伊吹蓝会变成什么样呢？

志摩穿过走廊，冲进了他们朝夕相处的办公室。
伊吹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桌上的签字笔，眼看志摩慌慌张张跑进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赶紧从座位上跳起来。
“怎么了，志摩ちゃん。”

那份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是超越搭档，甚至超越喜欢的东西。
——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度过余生。


志摩深深呼出一口气，看来这回要打自己的脸了。
虽然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 虽然这一切跟陨石撞地球一样荒唐且无法预测，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解决办法。

“伊吹蓝，和我结婚吧。”


END

*伊吹答应了
*说要调走其实是茶水间传统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