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
“走了，太宰。”国木田站起来，朝着趴在桌上发呆转笔的太宰治开口。一沓资料啪地放到中岛敦桌上，中岛敦便忙着分发。然而他的前辈，永远不会有错的太宰先生身上。

这个气味，确认了不是哪位女性的化妆品。于是他再看了一圈，终于找到气味来源，目光也顺着气味挪到那人脸上。

遮瑕膏。

太宰先生的……遮瑕膏？中岛敦又凑近看了一眼，得出一个反复推翻的结论——遮瑕膏用于遮盖太宰先生脸上的黑眼圈。奇特的地方在于遮瑕膏，而在于比平常多出的厚度。

这，这个也有可能是太宰先生想试试新的妆面吧？

毕竟，怎么可能……有让太宰先生苦恼到一夜未眠的人？

想到这里中岛敦的脑海里浮现了芥川的模样。港口黑手党？说起来太宰先生很讨厌狗，难道是无心之犬半夜找太宰先生麻烦？啊啊说起来夜晚就是黑手党时间吧。芥川扰人清梦绝对是可能的——
“敦！”
“是！”
“你在发什么呆啊，看完资料就出发了！”
“是！”
中岛敦闻言才从联想中抽离，匆忙翻阅手中的资料。
不不不那个人是太宰先生，区区芥川怎么可能让他熬夜困扰！
中岛敦的目光聚焦在手上的打印纸上，那是一栋通体雪白的建筑物。

“横滨，市立，东南，医院？”
“你还没看完啊？对，我都说了这次是非常重要的委托！装有剧//毒//的药剂混入医院里了，凶手计划无差别//杀//人！所以——太宰！这种重要的时刻给我把耳机放下来！”
“一个人殉情是不可以的，两个才可以——不仅有免费的洗涤剂拿，说不定这次还可以遇到垂死的真命天女！她会和我一起找无痛毒药……我们在医院签那棵樱花树下共赴黄泉……”
愤怒的国木田独步扯下了太宰治的耳机。
砰——！
国木田转头。
枪声。
中岛敦四处张望。
枪声。
与谢野拉开旅行包的拉链。
还是枪声。
谷崎把妹妹护到身后。
空调的声音。
他们再次看向国木田独步手中的耳机。
没有人声。
太宰趁机拿回自己的耳机，带回头顶。

国木田独步的脸色沉了下来。

“实时转播还是录音？”
“实时哦。”

也许有赖于其良好的音质，太宰治至今没有换过它。

“你早就知道了吗？太宰。”
“不对哦，刚刚我们是一起知道的，国木田君。”
“你这家伙……”
这家伙一直如此。国木田咬牙切齿地想，接着便拉上中岛敦出发了。如果是这样，地铁已经来不及了，他涂去原先纸上的笔记，而太宰治则是心有灵犀地拦下一辆计程车。

“Taxi——！”

刚刚的枪声于前黑手党干部而言似乎是家常便饭了，至少太宰治一如既往的笑容不变，颇具绅士风度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邀请国木田进去。中岛敦和他则坐在后座上。靠着难得贴近的距离，中岛敦又一次仔细观察身旁的太宰治。

没看错，太宰先生的妆面确实比平时要厚。虽然外人看不出来……自己也仅仅是凭借虎的嗅觉意识到这点。察觉到中岛敦的目光，太宰治偏过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笑而不语。

车子来到了医院对面的街口。照片里的医院还是初建立的模样，而如今雪白的外墙早已变成灰白色，只是外头的招牌仍然屹立着。

看出来有些年头了。

太宰治走的却不是前门。

他领着国木田独步，在对方思考如何严谨地潜入时，太宰治踩在一个下水道的井盖上，脚踏了两下，盖子打开了。

“敦君，我要和国木田君比赛，看谁比较快！想办法帮我吧！”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诶！我明白了！”
一定是声东击西吧！中岛敦握拳往掌心一捶。

不愧是太宰先生。

正准备说什么时，下水道的井盖轰隆隆地合上了。

“太宰……先……“
“我在这里哦！“

耳机另一头传来太宰治的声音。

“应该有麦克风吧，你的声音有点远。”
“诶！！这是耳麦吗？”
“嗯哼！”

中岛敦愣住了。

等等这个耳机什么时候到自己腰带上了。

“太宰！！！”

“哈哈哈哈哈哈！发现了啊！”耳麦那边甚至还有奔跑的脚步声。

太宰治走到密道的尽头，熟稔地攀上爬梯，在不起眼的角落，负一层的一块地砖悄悄松动。

“这个家伙……喂太宰，你怎么知道准确位置在哪里！”
“我有线人嘛……空调开得这么冷的地方，医院只有一个吧。”
“你是说！太平间？”
“Bingo——！”
率先赶到的太宰治握住门把，用力将门推开。扑面而来的寒气令太宰治下意识裹了下风衣。可惜薄款风衣到此只剩下装饰的作用。

嘶——好冷。

太宰治打了个寒颤，低头看了眼门把，最后流行大步地跨了进去。

温度在持续降低，可身上看似凝固的血液却被点燃了。直到在推开门以后，太宰治才有了模糊接近生死交界的感觉。这不源于他一次次失败的自//杀//，也不源于他那些黑暗的过去。这源于眼前一个背影。

幽蓝色的灯光映照在一具具盖着白布的遗体上，而尽头处站着一个人。

漆黑，修长的背影，以及，棕红色的头发。

那人站在最后一张床的床头。他的身后是通往另一道楼梯的后门。太宰治绕开那一张张白床，径直走到那人身后。

“还真是方便，撬锁都省了。”

他笑眯眯地开口。

对方没有转身，而是点点头，缓缓走到后门前。

门被一只手按住了。

那人真容完整地呈现在太宰治面前时，太宰治必须承认，他的心脏还是被点了一团火，烧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不过，他的脸上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微笑。

专业的侦探向来如此。

缠着绷带的手掌虚握着黑色衬衫与手套之间露出的那一截手腕。侦探锐利的目光终于落到那人——杀手君的侧脸上。

熟悉的红发，古井无波的蓝色双眼，曾经被太宰治吐槽过怎么都刮不干净的胡渣子，还有梳子压不平的那一撮头发。

有赖于机械岛的经历，太宰治没有一枪将人爆头。

不过是虚握的手一点点收紧，最后搭在人的手腕上。

……没有，消失？
占据肉身的特殊异能？

哈。

久违的怒火又开始冲击理智，侦探的笑容不变，只是指尖用力，硬生生在对方的手腕上留下几毫米破皮的抓痕。

“好久不见啦！那次之后就没见过了。”

欢快的语调与手上的动作成反比，太宰治嵌进对方手腕的指甲再往下压。

“哦呀，这次不带口罩和帽子了么？”

另一只手抽出匕首，稳稳插在对方的指缝间。

“天衣无缝君。”

“还是，像加布那样，我也喊你作之助君？”

见人没有回答，太宰治拔出匕首，插回对方腰间。

是的，这是属于杀手君的匕首。

只是不知何时到了太宰治的手上。

“怎么？难道你希望我也像喊他一样喊你？”
“比如——织田作？”

侦探的笑容中夹杂着淡淡的疏离，熟悉的昵称在舌尖上滚动了几万遍，最后吐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恶心得快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