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田正义偶尔会怀念尚未和理查德交往之前的心态。那个时候，他大概是可以心无杂念地去抓住那双细白的手，去拥抱金发的宝石商人。迷蒙又不清晰的情愫某种程度上遮蔽了他的感官，以至于一切昭然如晴日后，他反而拿捏不准分寸。中田只能用自己毕竟第一次谈恋爱这个理由来掩饰笨拙的表现。即便如今中田的言行举止足够得体，处理事情也有像样的宝石商人风范，偏偏在和自己交往的美貌男人面前，他还做不到游刃有余。
比如在周末的银座，Jewelry étranger开业的时间到了，以往推开门，简单的一句“早上好，理查德”，在看到红色沙发上端坐的那个人时，舌头像打了结，说得结结巴巴。
理查德转过脸，表情变得似笑非笑，十有八九看穿了他的心思，但没有直接点破，用滴水不漏的敬语说道：“麻烦上茶。”
在宝石的世界里，为了不显得违和，宝石商人们穿着都很得体，早先中田给自己定位仅仅只是一个打工的大学生，于是在服饰这块并不很在意。后来成为见习宝石商，他便开始向理查德学习如何着装，西服外套、衬衫、领带和皮鞋的挑选，理查德都给出了很详尽的建议，他也逐渐习惯偏正式的日常装束。
听到理查德的吩咐，中田仓皇地走进店里的小厨房，放下采购好的食材，挂好外套，把衬衫的袖子卷得平平整整。
折叠袖子的动作戛然而止，中田还低着头。刚才匆匆一瞥，他的视线从理查德嘴唇上掠过。如此短暂的瞬间，理查德的面容和梦中的景象还是重叠在了一起。他很久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过去的梦里，理查德总是恶作剧式地靠近，快要亲上不能动弹的他之前，要么理查德狡黠地退开，要么梦境结束。今天他清晰地记得，昨天的梦境里，理查德真的吻了自己，可是虚无的梦里，他感知不到理查德的温度和气息，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
如果真的和他接吻会是怎么样的感觉呢？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成形的那一刻，他把自己吓了一跳。头脑还有点混沌，中田用大拇指按了按太阳穴，打开水龙头，开始准备今天的奶茶和甜点。

将煮好的两杯奶茶一杯放在理查德面前，一杯放在对面。中田随后便在理查德对面的沙发坐下。因为不敢直视理查德的面容，中田只能死死盯着眼前的桌面。他没有捂起耳朵，所以还能听到理查德端起杯子时陶瓷杯底和杯碟的细小摩擦声。他知道理查德现在应该在很文雅地喝下一口香甜的奶茶，甚至还能想象淡棕色液体润湿他嘴唇的样子。手在无意识间收紧成拳，用力过头导致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都紧紧绷起。
中田试图回忆以前在客人到来之前，他会和理查德谈论些什么。
宝石的话题？可是这些年他学习了很多，如今他不了解的宝石已经相当少。
生活的琐事？他和理查德相识这几年，有时候都熟悉到不需要明说了。
客人的委托？前天理查德就发了邮件给他，话说回来，距离预约的时间还有两小时，他都怀疑这两个小时成了变相的煎熬。

理查德透过奶茶袅袅的热气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喝完奶茶。
“正义。”
“欸？”
被打断胡思乱想的中田猛然抬头，才发现理查德不知何时从沙发上起身，站到了窗户边。宝石商人双手环抱在胸前，视线落在窗外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上。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阳光只是斜斜照亮了半边的窗台。
中田悄声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站到那边了？”
“因为中田正义先生似乎由于我坐在对面而感到局促。”
“不是的……我只是……”
在他想出辩驳的言辞之前，理查德抢先开口：“莫非您是在害羞吗，这位客人？还是说，您对我有非分之想？”
“！！！”
中田的心思被一语戳破，所有的解释或者借口全部卡在喉咙口，而眼前的男人露出了和梦里一模一样的笑容，狡黠又勾人心魄的美丽。
全被他看穿了，中田这样想道，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全盘托出吧。
从沙发上站起来，中田走到窗户的另一边，面对面直视理查德。他在没有的阳光的阴影里，鼓足勇气地坦诚说道：“其实……真是的……其实我昨天做了梦，虽说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梦……”
理查德微微眯起眼睛，稍稍偏过头，小幅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咳咳……梦里你主动亲了我，所以我今天才这么奇怪。”
“可是你刚才还说以前做了类似的梦，正义。”
“那是以前，我还不明白！可是现在我们都交往了，不是么……”
说着理所当然的事实，中田不知为何气势却逐渐弱了下去。
“说的也是。”理查德点点头。
“什么？”
理查德表情从容，像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我的意思是，既然交往了，那么亲吻的确没问题。”
望着呆呆的中田，理查德没忍住轻笑出声：“莫非你是不敢吗？明明是早就过了20岁的男子汉呢，中田正义先生。”
血气蹭得窜到大脑，在思考清楚前，中田的身体先动了起来，跨过阳光划分出的边界，距离近得快要和理查德贴在一起。于是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宝石商人纤长的睫毛，比海蓝宝石还要空灵的双瞳。明明是差一点就可以亲吻到的距离，中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宝石商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表情，慢慢地前倾身体，总是小心拿起宝石的雪白手指轻抚上中田的脸颊。
唇瓣温软的触感先是落在了嘴角，中田睁大了双眼，全身像被定住般无法动弹。视线下移，他看到理查德闭着双眼，侧脸还是那么完美。
理查德在和我接吻吗？
还没得到答案，下唇就被人轻轻地吮吸，他不由张开嘴唇，于是一股奶茶的清甜气息便涌入口中。
所有的感官都恢复了，他还能闻到理查德常用的香水味道，鼻尖全是属于理查德的气息，唇上也是理查德温度和触感。
大脑恢复运转，他才能注意到，理查德的睫毛有不易察觉的颤动。
理查德也在紧张吗？
一吻结束，唇瓣分开些许，却还是近到连说话的气息波动都能捕捉。理查德自以为对方没有发现地平复着气息，微笑着问：“梦里的我是这样吗？”
窗户外街道的声音基本被隔绝，来往行人也并不会注意这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但中田正义还是不希望这样的理查德被人看见。

理查德只来得及发现中田的眸色突然暗了一些，刚想问他怎么了，覆在中田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那只手被抓住了手腕，后腰也被用力搂住。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人从窗台前带离，背对墙面。
“正义，你……唔……”
年轻男人的亲吻莽撞又热烈，毫无章法地侵略过来，吮吻他姣好的唇瓣，因为说话而张口更方便男人与他舌尖纠缠，即便他素日保持一定的锻炼，在这样的突袭下，等中田终于愿意快放过他时，理查德白皙的脸上已经泛起一层淡淡的红色，喘息根本抑制不住。
中田圈着理查德后腰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他们抵着额头。
“抱歉，理查德，我太鲁莽了，”走进社会的中田眉眼又长开了些，看上去越发英俊，“梦中的你或许是那样做的，但其实是我想亲吻你，所以无论如何主动的一方都该是我。”
理查德眼睛里有讶异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后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和以往的很多次一样，他们都在包容彼此的任性。
他搂上中田的脖颈，在中田再次亲吻他之前，亲昵地在中田耳边低声说道。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