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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炭】无糖苏打(上)

作者 : 烤鱼供应不限量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鬼灭之刃 嘴平伊之助/灶门炭治郎

标签 伊炭

182 1 2020-7-16 22:44
导读
大体上是一个没有什么波澜的校园故事,在鬼灭学院的基础上加了不少自己的私设,本次更新字数2.1w。
无糖苏打

1.

蜜瓜面包、抹茶大福、红豆面包、虎皮蛋糕卷…

炭治郎一边给柜台外的客人核对着商品,一边将它们一件件装进塑料袋里。

挑的都是甜食啊…要不要说呢?但那个味道,自己应该不会认错…

犹豫再三,在将袋子递到对方手上时,炭治郎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先生,您有在使用治疗牙龈的药物吧?买这么多甜食没关系吗?”

面前的客人是炭治郎第一次见。

对方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面容精致得用美丽来形容也不为过,虽然眼神凌厉,蹙着眉头的这个表情也说不上友好,但即使如此,他的相貌依然充满吸引力。其实,要不是因为从对方敞开的衬衫领口看到了线条清晰的坚实肌肉,炭治郎也很可能会把他的性别搞错。

“哈啊?”嗓音却低沉得出乎炭治郎的意料。

“啊,请不要误会。”

炭治郎微微欠身,认真地直视着对方的面庞,同时露出了诚恳的微笑。

“因为我的鼻子很灵,闻到了Asesu喷剂的味道。现在只有您在,所以在想您是不是在使用那个喷剂。”炭治郎解释着自己做出如此判断的原因。

“如果是我搞错了的话,很抱歉。”

伊之助沉默了数秒。

面前这小子说得不错,他最近确实深受牙痛的困扰。而且,他是伊之助来到这座城市快半个月后,第三个主动和他说话的人。而第一个和第二个分别是学校的校长和要求他投币的公车司机。

从山里来到城里之后,好像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可能适应这地方的生活,一切都让伊之助感到心烦意乱。

要不是因为那个老太婆的态度前所未有地坚决,他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念书。

“你说的是…那个用蓝色盒子装着的,这么高的?”伊之助没注意过喷剂外包装上的文字,平时只在觉得疼的时候才会拿出那瓶药用一用。现在他为了向炭治郎确认,只得用手比划着进行描述。

炭治郎在脑中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吃什么比较好?”比起询问,伊之助更像是在试探。对于眼前的这个家伙有什么想法和目的,他很好奇。

而伊之助自己也确实记得在拿了药之后,校医确实还交代了他几句。但他那时只觉得有了药就足够了,根本没有在意校医的嘱咐。

怪不得用了药也一直还在痛…听听这小子的建议也许没错。

“嗯…关东煮里的食材都已经煮得很软了。”考虑到面前的客人最近都在牙痛,炭治郎想给他推荐一些口感绵软的食物。

“主食的话有包子,也有便当…啊,不过最近上市的这款综合三明治也不错,里面有金枪鱼和很多蔬菜。”多吃一些蔬菜也能够帮助牙龈恢复健康吧。

看着柜台里那个原本素不相识的家伙在以一副慎重其事的样子为他考虑着吃什么食物比较合适,伊之助感到一种久违的暖意缓缓汇入他的心底。

“嗯…那就要你说的那个三明治吧,两个。”

“另外再给俺拿两串这个。”伊之助指了指浸泡在关东煮加热锅里的海带结。

“我明白了。”

炭治郎取来了伊之助指定的商品,又做了一次结算,然后从身后的货柜里拿了两瓶苏打水。

“这个是…?”

“这个苏打水是赠送的喔,给您挑了无糖的。希望您快点好起来。”能多喝些水的话,口腔环境也会得到改善吧。

“喔、谢…喂,我才不是那种软弱到需要人鼓励的家伙!”伊之助突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语气也变得有些粗鲁。

但是炭治郎并没有被吓到,也没有生气。

只要看着那双翠色的眼睛他就明白,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率直而又单纯的人,他此刻并没有恶意,甚至连散发的味道也比最开始更加友善温和。

眼前的状况让炭治郎无意识地联想起那种凶巴巴地虚张声势的幼犬,想要和人亲近却又不甘示弱。

“哈哈,您很有精神呢!”虽然这么说着,但炭治郎还是在心里默默地为方才自己那个失礼的想法向面前的人道了个歉。

“呃嗯…!”这小子怎么回事…为什么被自己说了那种话也没有生气啊?

“一共是714日元。”

“啊啊。”伊之助听闻,把自己裤兜里所有的钱一并掏出来放在了台面上——被三三两两揉在一起的各种面额的纸币,大小不一的硬币,全都散落在炭治郎面前。

伊之助并非有意为难炭治郎,只是性格和习惯使然,他一直都缺少从那堆乱七八糟的纸张和金属圆片中挑出所需部分的耐心。

“这也太多啦。”

炭治郎说着,将那些揉皱的纸币一一展开,然后按照面额将它们整理好。

“这些就足够了。来,还给你。”收取了所需部分之后,他把找零和剩余的钱币都整理好,递回了伊之助手里。

“您很喜欢甜食吗?”

“…倒也不是。只是这些东西的甜味会让我稍微有点轻飘飘的感觉。”即使也就是那么一会儿。

“轻飘飘…?”

“嗯…算了不说这个了!”伊之助把手里的纸币裹在一起塞回兜里,一手抓住袋子,似乎是准备离开便利店了。

“你这家伙还挺不错的!俺叫嘴平伊之助,你呢?”

“我是炭治郎,灶门炭治郎。”

“鱼糕权八郎,好,俺记住你了!”

“是灶门炭治郎。”

“天门橙次郎?”

“灶门炭治郎啊!”

“拼命原五郎!”

“是灶·门·炭…”

“俺知道,俺记住了,灶门炭治郎。俺没说错吧这次?”

伊之助已经走到便利店的玻璃门边了,他回头望着炭治郎,对他笑了起来。他似乎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炭治郎能从他的唇边看到露出的犬齿,初见时那种疏离而又阴郁的烦躁感已经消失了。

“嗯,没错!”炭治郎举起手臂挥了挥,回以一个微笑,他看着伊之助在玻璃门外向他招了招手,随后迈步汇入了街道的人群中。

“哎呀糟糕,都忘记说‘欢迎下次光临’了!”似乎是因为刚才那位来客和自己是同龄人,炭治郎不禁放松了自己在一直紧绷的神经,甚至不经意间快忘记了自己还正在工作。

“伊之助君…感觉会是很有意思的人呢。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遇上。”炭治郎在心里暗自想着,但此刻的他尚未知晓,他今后还将有许多和伊之助相处的时间。



新的一周,学校。

“炭治郎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山田君。”

炭治郎其实比规定的返校时间迟了一周才回到学校。

体弱的父亲在几个月之前病逝,母亲为了负担家庭的开支将父亲生前经营的面包店卖了出去。而炭治郎身为家中的长男,一边安抚弟妹,一边帮助母亲处理父亲的身后事。这次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妹妹花子和弟弟竹雄安排新学期入学的事情所以推迟了自己的返校时间。

而且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他找了在便利店的兼职。虽然薪水不算高,但好在店主是一位善解人意的人,总是照顾着炭治郎的上课时间替他排班。

日子过得并不轻松,但炭治郎没有太多伤感和怨言,他现在只想向前看,尽力为家人多分担一些苦痛,少留下一些遗憾。

“对了,炭治郎你上周没来所以不知道吧,我们班来了一个很奇怪的转学生。”

“奇怪…是怎么回事?

“总之是很难说清的家伙。怎么形容呢,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得看过才能明白…”山田说着直起身子,向四周望了望。

“今天果然也还没来。”

“他总是迟到吗?”

“是啊,每一天都来得很晚…但老师们似乎也拿他没办法。”

“这样啊…”究竟是位什么样的同学啊。听了山田的描述,炭治郎也好奇起来。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国语课,虽然班里的同学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但不少人早已走了神。

在距离午休还有二十多分钟的时候——二年A班的门被猛地撞开,门板敲在墙上发出的声响不小,大家都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啊啊啊,今天又没赶上!”来人懊悔地大喊着直冲上讲台,旁若无人。

炭治郎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进来的人,竟然是伊之助。

怎么回事…这也太巧了吧!?

炭治郎所在的学校不允许本校学生以任何理由进行校外兼职,所以他特意选了那间与校园颇有一段距离的便利店,希望能避开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

但眼下的巧合令炭治郎始料未及,所以在看到伊之助的那一刻,他感到非常慌张。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也因伊之助的言行和举动吃了一惊,他回了回神,故作镇定地说道:“嘴平同学,你先去坐下吧。”

“喔!”伊之助应了声,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眼教室,却对上了炭治郎的视线。而炭治郎则在意识到两个人视线相接的瞬间就把脸藏到了课本背后。

千万不要在这里提起便利店的事情…拜托了伊之助君。炭治郎在心里无声地祈祷着。

 “你、你是…!”但事与愿违,伊之助看到炭治郎后似乎格外激动,一脸惊喜而又不可置信,他翘起食指和小拇指,用一种奇异的手势指向炭治郎。

“拼命原…”

“哇初次见面!嘴平同学早上好!”炭治郎见大事不妙,赶快站起来打断了伊之助的发言。

“什么初次见面嘴平同学的…俺是伊之助啊,你忘了吗!?”看着炭治郎鼓起双颊拧着眉毛,用一副奇怪的表情对自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伊之助感到非常诧异。

“喂,我们昨天不是才在便…”

“便当带了吗嘴平同学!”炭治郎慌不择言,紧张到掌心里握了一把汗。

“好了,嘴平同学快去坐下吧,现在还在上课呢。”老师敲了敲黑板,再一次出声提醒。

“还有炭治郎,你也是。”

听到老师发声,炭治郎虽然暂时有一种得救的感觉,但同时也对伊之助感到非常抱歉。

 “…哼!”伊之助停止了争论,只是忿忿地瞪了炭治郎一眼后走向自己的位置,将椅子一脚踢开坐了下去。

等会儿下了课,一定要去向伊之助君好好道歉才行。炭治郎现在满心的负疚感。

而另一边,伊之助则觉得郁闷而又百思不得其解。

亏自己昨天还觉得炭治郎是个不错的家伙呢,今天怎么对自己就这种态度啊?难道自己的直觉在来到这破地方以后也变糟了吗?现在看来,那家伙也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比起生气,伊之助的心里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他满心的欢欣和期待无处安放,甚至显得有些一厢情愿。



后半节课,炭治郎一直坐立难安,在沉重的煎熬感中,他终于捱到了下课。

大家都对吃午饭这件事很积极,国语课结束后,同学们三两结伴走出了教室,不一会儿,教室里就变得空空荡荡了。

炭治郎偷偷看向伊之助的位置,后者似乎还没有要出教室的打算,只是坐在位子上,面朝窗外,在桌子上趴着。

见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炭治郎拎着自己的便当盒来到伊之助的座位旁。

“伊之助君…”炭治郎艰难地开口向伊之助搭话,内疚和不安令他不禁压低声音、屏起呼吸。

“…哼,我不是初次见面的嘴平同学吗?”伊之助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弹,语气一反常态地慢条斯理,但炭治郎能感受到这刻意伪装出的平静之下涌动着沸腾的怒气。

“真的很抱歉、嘴平同学…”炭治郎垂下头,嚅嗫着调整自己的措辞,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淋了雨的白色小狗一样垂头丧气。

他并不因伊之助的愤怒和此时的态度感到害怕或是畏怯,比起这些,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无心之语是否又会在无意中再次伤害到伊之助。

如果再对伊之助做出失礼的事,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啊?我告诉过你我叫伊之助吧!”原本趴着的伊之助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睁大眼睛冲着炭治郎大喊。

“那…伊之助君?”虽然被伊之助吓了一跳,但炭治郎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态,小心翼翼地试探。

“伊之助啊!我说了是伊之助!”失去耐心的伊之助伸出手去拉扯炭治郎的脸颊。

“伊兹zù…?”伊之助下手毫不留情,脸蛋被拉扯得变了形的炭治郎口齿不清。

“没错,看来你还记得我啊。”终于从炭治郎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称呼,伊之助松开了手。

“是的,我当然还记得伊之助…”炭治郎揉着刚才被狠狠捏过的脸颊,心里坠着沉甸甸的歉疚。

“那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啊?”

伊之助把手臂抱在胸前,虽然满脸写着不高兴,但在听到炭治郎说还记得自己之后,他的怒气显然已经消解了一些。

“刚才确实是有些苦衷…如果伊之助不介意的话…”

“俺不介意,你说,俺听着!”

炭治郎看了看教室,已经有同学买好午饭陆续回来了。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伊之助。”思索再三,他拉着伊之助的胳膊去到了走廊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这是走廊拐弯处留下的空地,虽然来往的学生都会从这里经过,但鲜少有人会在此驻足。

“伊之助刚来学校可能不清楚,其实我们学校是不允许学生进行校外兼职的。被发现以后非常麻烦。”

“啊,然后呢?”

“伊之助昨天不就是在便利店遇到了我吗?那时候的我就是在做兼职。”

“啊?那你刚刚不是说学校不让兼职吗?”

“对呀,但我必须得去。”

“啊?为啥呀!?俺没搞明白!你重新说!”

“伊之助,是这样的。”炭治郎压低声音,继续耐心地解释道:“我的父亲几个月前去世了,家里现在只有妈妈独自抚养着我们六兄妹。而我是家里的长子,必须要努力帮助妈妈才行。为了能给妈妈减轻一些负担,我去找了一份兼职。”

“如果被学校发现了,我不仅会失去这份工作,也会给家里人和帮助我的人带来麻烦。”

“我这么说,伊之助能明白吗?”

“嗯……”伊之助用手捏着下巴,一脸认真地思考着炭治郎刚才所说的话。

兼职、家人、学校、麻烦…还是觉得有些复杂。

“总之就是,你在便利店卖东西的事不能被学校发现呗?”经过一阵回想和思考,伊之助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嗯!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所以你刚刚不是故意不理俺?”

“当然不是!刚刚的事我真的对伊之助感到很抱歉。我那时候只是不想让自己在兼职这件事情暴露而已…”一提起刚刚的事,强烈的负罪感又一次向炭治郎袭来。

但同时,炭治郎也闻到,此刻的伊之助似乎已经没有像刚开始那样愤怒和失落了,所以他紧张的情绪也随之放松了一些。

果然如他之前的判断,伊之助是一个率直又善良的人。

“况且,能在这里再次遇见伊之助,我觉得很开心。”想到这一点,炭治郎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不许给俺得意忘形!俺可还没有消气呢!”伊之助作势又要去捏炭治郎的脸,但炭治郎这次只是闪躲着,笑着轻声说抱歉。

因为他再次感受到那种熟悉气息——出人意料地温和的、渴望着与人亲近的气息。

 “对了,伊之助午饭吃什么?”

“俺一会儿去商店买面包。”

“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了吧…”

“来!”炭治郎把自己的便当盒放进伊之助手里。

“这什么啊!?”伊之助被炭治郎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

 “伊之助可以吃我的便当,就当是赔礼吧。”

“啥啊?俺才不要!”

“我对自己做饭的手艺很有自信喔!伊之助也尝尝看吧!”

“谁问你这个了!你中午吃啥?”

“我还没尝过商店的饭团呢,我今天中午吃那个就好。”

“……!”伊之助还想再说些拒绝的话。现在误会已经消除了,他刚才虽然气恼,可也没打过这样的主意。

但看到炭治郎的眼神和表情,伊之助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那俺和你一起去商店吧。”

“嗯!”

“对了,关于便利店的事,还得麻烦伊之助继续帮忙保密。”在即将去往商店之前,炭治郎面对伊之助合起双手,微微颔首请求道。

“俺明白,你放心!”现在伊之助似乎已经完全原谅了炭治郎,他心无芥蒂地展露出爽朗而又让人安心的笑容。

“谢谢你,伊之助。”

“没啥,你不用和俺客气!”听到炭治郎向自己道谢,伊之助久违地感受到他最喜欢的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将心脏置于柔软暖和的棉絮中,令人感到舒畅温暖又开心。

这一刻,也许仅仅是这一刻——伊之助终于没再觉得来到这座城市、来到这所学校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

来到学校不久、总是学不会将衬衫扣好的奇怪转学生和人好得不可思议却又缺乏自觉的二年生,这样的两个人并肩走在飘散着微尘的走道上。他们此刻彼此靠近一起交谈的模样非常普通,和所有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每一个人都没什么两样。

四周热闹的喧哗声像是微沸的水,在教学楼走廊的窗外是一片和煦明媚的景象,在近两周的阴霾之后,终于有明澈的阳光出现在这座城市中,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同时也映亮这两个人身前和身后的所有道路。

2.

“纹治郎,便当盒还你!”

到了下午放学,伊之助主动来到炭治郎面前,把空空如也的便当盒还给他。

“是炭治郎啊。”炭治郎无奈地轻轻笑了笑。

虽然便当包袱打得乱七八糟,打开之后发现便当盒也只是被草草冲洗过,但炭治郎并不介意,他将包袱解开,重新用那条市松纹样的布巾将便当盒包好。

“伊之助,味道怎么样?”

“唔,好吃!”就是觉得分量有点不够…

其实直到中午吃着炭治郎给自己的便当时,伊之助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能吃上一顿正经饭菜了。学校里的住宿生不多,所以下午食堂并不开放。而伊之助刚转学来不久,对附近也尚未熟悉,最近的生活过得一片混沌。

香软的米饭,柔软清甜的卷心菜和胡萝卜,蛋卷上撒了番茄酱,照烧鸡排的甜度刚刚好。虽然是非常简单的搭配,却让伊之助觉得有种温暖又怀念的味道,那些便当盒里的食物落进肚子之后,似乎让胃和身心都别样满足。

“那真是太好了。”看到伊之助脸上浮现出的愉快表情,炭治郎也感到很开心。

“对了,你今晚要去那个便利店吗?”看着炭治郎挎起单肩包,伊之助在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之后,凑向炭治郎,压着声音问道。

“嗯,今天要去。一三五的晚上和周末,我都会去的。怎么了?”

“俺…能和你一起去吗?”

“嗯?当然可以。不过伊之助就住在宿舍吧…?”

“唔没错…不过俺就是想去不可以吗!”

“哈哈,我明白了,那咱们快走吧。”

有人能和自己同行当然是一件好事。

而且,伊之助只是想多一些和人相处的时间吧。炭治郎是这么认为的。



“伊之助是从哪个学校转学过来的呢?”

坐在去往便利店的电车上,炭治郎主动问伊之助。从他们的学校去往便利店方向的人并不多,车厢里意外地安静。

“俺不是在城里长大的,之前也没去过学校,一直和老太婆待在大岳山那边。”

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伊之助和寿奶奶一同住在远离市区的山下小镇。

他知道那位老人家不是他的血亲,但寿奶奶一直对他视如己出,努力地抚养并保护着他。虽然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鲜少讨论去谈论伊之助的生母,但寿奶奶也一直在向伊之助强调,他是被妈妈深爱着的孩子。

在那样的环境中,伊之助如那些蓬勃的植物和健壮的野兽一般自由地生长着。而慈爱的寿奶奶也没有干涉他的生活方式,只是照顾着他的起居,注视着伊之助的成长。

只是到了去年秋天,寿奶奶在生了一场病之后,才突然改变了以往的态度,执意要求伊之助一定要到城里来上学。

伊之助还记得,寿奶奶那天还尚未痊愈,只是能够从床榻上起身,便写了一封信,让他送到镇上的邮局去。没过多久,伊之助替寿奶奶带回了一封信件,也是在那个时候,伊之助被寿奶奶告知了自己第二年春天将要去城里上学的消息。

伊之助当时也态度激烈地拒绝过,但拗不过老人家,最终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寿奶奶的这个安排。

为了做好开始新生活的准备,寿奶奶还让他学习了不少常识和知识。虽然伊之助还能把当时学到的东西记得一清二楚,但实践起来却让他觉得束手束脚,所以离开寿奶奶以后,他反而经常故意无视这些条条框框,按着自己的想法来随意行动。

直到现在,他依然还没太搞明白为什么那个老太婆非要把他一个人给丢来这种地方。

“诶!?”听到伊之助的回答,炭治郎的惊讶溢于言表。

“怎么?俺这样很奇怪?”“不会。我只是感到有些惊讶,伊之助不要介意。还有老太婆…?”

“……算是养育我的人吧。”

原来如此…那之前伊之助的一些举动和班里同学的评价也说得通了呢。

因为生活在很少与人打交道的环境里,所以难以把握日常交流中的分寸,再加上那引人注目的外表,估计伊之助总会与人产生冲突或者是误会吧。

而且要说奇怪…大概别人也会这么看自己吧。炭治郎这样想着。

自己额角的疤痕从小到大都很引人注目,平日里也很少在学校之外的地方再和自己的同窗有交集,最近还在两耳上戴上了从父亲那里传下来的耳饰…虽然炭治郎也明白,周围的同学对他并没有恶意,也没有人带着偏见来对待他。

只是,自己也能意识得到,就是有哪里不太一样。

不过伊之助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着盯着一块曝露在阳光中的车厢地板。他们之间的空气安静下来,只有电车行驶时机械运作发出的声响和马路上的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呿,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啊。”

伊之助感到一阵焦躁,还有些微的恼怒。他想起之前遇见的那些人的态度,那些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不合时宜的恐惧和本不该出现的惊异,都像植物茎干上的刺一样扎在他的皮肤上。他总是将他们刻意无视,但那种感受并不舒服。

此刻,他明知做那些事情的不是炭治郎,但仿佛自己也难以控制,忍不住说出带有情绪的话语。

不禁想要听炭治郎说些什么,看他是否会为自己做些什么。

“不,伊之助一点也不奇怪啊。嗯…我觉得伊之助身上有一种少见的率直和活力。”炭治郎用一种温柔又真诚的声音认真地说着。

“伊之助的身上一直传来一种清爽而又让人安心的气息。”炭治郎微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鼻子很灵,不会闻错的。”

“其他人可没有我这么厉害的鼻子,也许大家只是还不了解你,伊之助也再稍微给他们一些时间吧。”

夕阳随着电车的行驶在车厢中流动,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炭治郎温柔地注视着伊之助的眼睛。那是一种与伊之助方才的回忆中截然不同的目光,温软如同被阳光烘烤过的风。

“…行吧、我明白了。”那种暖乎乎的感觉又来了,像是有些措手不及似的,伊之助含混着草草应答。

“说来,伊之助的牙疼好些了吗?”

“喔…今天比之前舒服一些了。”看来没再吃甜食确实很管用。

“嗯,伊之助也要记得按时用药才行啊。”

“俺知道!”

车厢里的广播报出即将到站的提示,电车逐渐减速直至在站台停下。

“该下车了。”

走在去往便利店的街道上,炭治郎觉得这段电车上的旅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枯燥和漫长。

在课余也还和自己的同学还待在一起,这样的事对炭治郎而言也是之前生活中少有的体验。记忆里,似乎从小学开始,他生活的重心都更多地倾向于自己的家人。虽然和身边同学的关系都不错,但鲜少有深交的朋友。

自己现在和伊之助算是朋友吗?如果现在还不是朋友的话,以后会是吗?

“勘次郎,你刚刚上车时用的那个卡片是什么啊?俺也想用。”

这两次坐电车伊之助都为了准备合适的金额手忙脚乱,但是看炭治郎用那张卡片一刷就好,很方便的样子。

“卡片…是这个吗?”炭治郎从包里找出了自己的交通卡,递到伊之助手里让他确认。

“就是这个没错。”

“这个是交通卡。伊之助刚来没多久所以还没去办吧?”

“嗯…这附近的地铁站里就能办,我…”

“喂、便利店那边,不会迟到吗?”察觉到炭治郎的意图,伊之助忍不住开口提醒。

“没问题的!”

“…谢谢你。”伊之助似乎因为一次次获得帮助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没有习惯坦率地向别人道谢,和他平时的语气比起来,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底气不足似的。

炭治郎只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来,给你,不要弄丢了喔。”从终端机里取出新办理的交通卡,炭治郎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将它放到伊之助的手里。

“当然不会!你少小看俺!”伊之助接过卡片,揣进自己的裤兜以后又从外面拍了拍。

办理交通卡的过程比伊之助想象中快多了。他原本以为会很麻烦,印象里,那个老太婆去办什么都很慢很麻烦…虽然也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

结果今天,只看炭治郎在那台机器上戳了几下卡片就被吐了出来,伊之助对此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看来城里确实也有不少有趣的事情。

“以后还能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非来不可,伊之助只是觉得,就那么和炭治郎说说话也不错,倒不如说他其实很喜欢和炭治郎待在一起的时光。

炭治郎不会害怕他,也不觉得他奇怪,炭治郎会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话,炭治郎会提醒他记得好好用药…

“只要伊之助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

从那之后,二年A班的同学们逐渐注意到,之前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缺乏常识的奇怪转学生最近经常和炭治郎待在一起,而后者则依然是平日里那种和善温良的模样,并且让人隐约觉得,与其他人之间的相处比起来,在那个转学生和炭治郎之间少了种难以言明的距离感。

但这样的组合在其他人眼里显得实在不可思议,就连坐在炭治郎旁边的山田都忍不住问他:“喂,炭治郎,那个转学生没对你做什么吧?”

“嗯…什么?”

“那家伙看起来总是凶巴巴的,看起来也很强壮不太好惹…你最近老和他在一块儿,那天还看他吃了你的便当…你没被他欺负或者是威胁之类的吧?”

“……当然没有!山田君这么说,对伊之助太失礼了!”听懂了山田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炭治郎一下子生起气来。想到也许其他人也在做类似的无端猜测,他越发觉得气愤了。

大家明明不了解伊之助,为什么只凭一些表面的东西就做出如此臆断呢?

“伊之助根本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伊之助人很好!”炭治郎态度坚决,语气激烈,只是激动的情绪让他难以组织出更有条理的措辞来进行反驳。

山田显然是被炭治郎的模样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地轻声说说:“我只是担心才问一问,炭治郎你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毕竟炭治郎平日里待人总是宽和温柔,很难想象他会以刚才那样的表情和语气与人交谈。

“抱歉…我只是不希望大家这样来想象伊之助…”炭治郎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着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和态度。

“我也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但你看,他从第一天到学校开始就每天迟到诶…今天也是,现在也还不见人影。”山田一副为难的样子,向着伊之助座位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虽然也说不上是什么大事,可是这未免也太嚣张了吧…”山田的声音越来越小,边说边偷瞄着炭治郎的反应。

炭治郎没有应声,只是看向伊之助的座位——那里确实空着,没有人在。

按自己对伊之助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那种顽劣的、会故意去破坏秩序的人。

但伊之助基本每天都在迟到也是事实…自己得去问问伊之助才行。

“伊之助为什么总是那么晚才到教室啊?”在吃午饭的时候,炭治郎开口问道。

今天伊之助也迟到了,上午的课程过半他才来到教室。

伊之助盘起一条腿坐在炭治郎旁边嚼着饭团,他从炭治郎的便当盒里抓起一个炸肉丸放进自己嘴里之后,鼓着腮帮向炭治郎抱怨道:“光线太暗了,害得俺老是起不来。”

伊之助并不是贪睡的人,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只要晨光照进他的屋子,他就能醒来。但现在,宿舍房间的窗户每晚都在睡前被舍友拉得严严实实,早晨的光线很难透进来,这反而影响了他的作息习惯。

“伊之助是说上午房间的光线很暗,让你很难醒过来吗?”

“是啊。”伊之助露出一副略微有些无奈的模样,接着又从炭治郎的便当盒里拿了两块橙子。

“所以伊之助不是故意要迟到的?”

“当然不是啊!谁会故意做这种事啊!笨蛋吗!”

需要遵守的东西,伊之助还是明白的。他虽然性格好斗,做事也不拘小节,但这不意味着他是一个惯于无视规则和秩序的人。

“我明白了,这个好办!”

“哈啊?”

炭治郎这家伙明白啥了?啥好办?

次日,两个人再次在午饭时间碰面时,炭治郎给了伊之助一个小盒子。

“这又是啥?”伊之助拿着盒子晃了晃。

“是闹钟。我想有了这个伊之助就不会总是迟到了吧。”“虽然是很久以前就买的了…不过我昨晚试了试,还可以用。”

伊之助拆开盒子,把闹钟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有着塑料外壳的闹钟,做成了橡子的造型,钟面上还印有圆滚滚的数字和可爱简单的图案,一看就是给小朋友用的。

“按这里和这里,就可以设定时间啦。伊之助试试看吧。”炭治郎站在伊之助身侧,指着伊之助手里的闹钟,教给他操作的方法。

伊之助端详了一会儿手里的闹钟,又看了看炭治郎。

“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助我呢?为什么要这样关心我呢?明明最开始只是陌生人而已…

伊之助非常想这么问炭治郎,但抬起头来却对上炭治郎笑意盈盈的面庞。

“嗯?”

“没有,没什么。”

伊之助最终还是把那些疑问咽回了肚里,虽然当下他对此感到困惑,却又觉得这种问题即使说出口,也不会得到足以让他释怀的答案。比起这个,另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现在却在他脑海中越来越强烈——

自己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想为炭治郎做些什么。

“伊之助是不是觉得这个闹钟看起来太幼稚了?”看伊之助一言不发地摆弄着闹钟背面的按钮,炭治郎感到有点紧张。

“不,没有,俺觉得挺好的,俺也很喜欢橡子。”

他看着手里的闹钟,想起那些曾在山林中捡到的小巧坚果——滑溜溜,冰冰凉,躺在他的掌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让他忽然忆起过去在山林中度过的时日,温柔的回忆和此刻落在心间的暖意让他刚刚的表情和声音呈现出少有的柔和,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唔,好,你就给俺等着吧!从明天开始,之后的每一天,俺都会是最早到这个教室的人!”

再次对上炭治郎的眼神,伊之助恢复了平日惯有的语气和神情。

而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的二年A班的同学们再一次惊异地发现,名叫嘴平伊之助的转学生终于没有再迟到,而且那之后的每一天,他到教室的时间都早得令人感到意外。

这个改变,让班里的同学和老师都开始对伊之助有了改观。

话虽如此,但除了炭治郎之外,伊之助和其他人的交集依然不太多。

课余,甚至是周末,伊之助都还是会和炭治郎黏在一起。

炭治郎也发现了这一点。

和别人增加交流这种事对伊之助来说也许还需要时间去循序渐进,但伊之助似乎连宿舍也不喜欢待。

“伊之助似乎不喜欢待在宿舍呢?”某次去往便利店的路途中,炭治郎终于忍不住问伊之助。

伊之助的宿舍就在学校里,想要好好休息的话,肯定还是宿舍比较好吧。

“不想。”

“…俺觉得,和俺一个宿舍的那家伙,好像很害怕俺。”感受到炭治郎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伊之助接着解释道。

其实不只是同寝室的舍友,伊之助甚至觉得,似乎连班里的其他同学和老师,也多多少少地在害怕他。虽然他也搞不懂这些人究竟在怕什么。

他刚来没几天的时候有人对他说了些不入耳的话,他虽然对那些话语表达的意思无法完全理解,但对方的态度和表情都让他感到厌恶。之后他毫不犹豫地用拳头让那些人闭了嘴,不过似乎也是从那个节点开始,他身边的氛围就改变了。

哼,弱小的家伙畏惧着力量,森林里不也是这样吗?怎样都好,他可没有心思去顾虑那些弱者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样呀…伊之助很温柔呢。”

“哈!?你听清楚俺刚刚说什么了吗?俺说那家伙很害怕俺!”

出乎伊之助意料的回应令他错愕得不禁伸出双手去摇晃炭治郎的肩膀。

“但伊之助不是考虑到他的心情,所以主动减少了自己待在宿舍的时间吗?”

“什么啊…才不是!”

“俺才管不着他呢!俺只是不想和那种软弱的家伙待在一起!待久了会被那种人传染的!”看炭治郎还是保持着最开始那副没什么自觉的样子,伊之助急躁得一把揪住了炭治郎的脸。

伊之助甚至开始怀疑面前的这家伙能不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啊!?

“嗯姆…!”炭治郎后退了一步,从伊之助手里逃了出来。

“可是,虽然大家对伊之助有很多误会,但伊之助从来没有主动去伤害别人…我觉得这就足够了。”

炭治郎的表情忽然变得认真起来,他直视着伊之助的脸庞,莫名地生出一股不服输的气势。

“什么啊…俺、俺一点都不在意…”

他才不在意那些家伙怎么想的。那些人根本伤不到他。

但炭治郎现在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啊?

明明刚才在笑着的也是他,现在这种皱着眉头,眼睛湿润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啊?

“我觉得,伊之助其实很温柔。”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从最开始,炭治郎就是打从心底这么觉得的。

在略显粗鲁的言语之下,在莽莽撞撞的行动背后,炭治郎能够触摸到,在那里确确实实有一颗温柔又坚韧的心。“我希望不只是我,别人也能这样看待伊之助…”

“…俺才用不着你来操心!”

这家伙怎么也在说些奇怪的话,还是用那种让人几乎生不起气来的表情,炭治郎以前有这么狡猾吗?等等,狡猾这个词好像不是很好不能用来说炭治郎吧…

伊之助现在有一种非常矛盾的感受。

他因为对这种现状无计可施感到无奈又焦躁,同时却又因为知晓了炭治郎在如此认真地考虑着关于他的事而情不自禁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喜悦。

虽然觉得心情有些混乱,但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能与炭治郎相遇,真是太好了。

混沌和晦暗从那个下午开始逐渐被消解,伊之助甚至能够开始对接下来的日子产生期待。

3.

伊之助坐在课桌前,一筹莫展地盯着摊放在桌面上的数学习题册,题目中出现的字母和符号如同古老咒语一般令人费解。无从下手,仿佛是为了发泄因无计可施带来的挫败感,他恶狠狠地啃咬着笔杆末端。

明明已经结束了周六上午最后半天的课程,原本以为能够度过又一个轻松愉快的周末,可是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麻烦啊…想来想去都是因为炭治郎那家伙说什么不想再看到大家再误会我才会变成这样…

就在两周之前,如同炭治郎所期待的那样,出现了能够让周围的人更加了解伊之助的契机——校园运动会。

那时候,伊之助对于周围人怎么看待他这种事倒没什么所谓,他只是不想再看到炭治郎再为他的事情露出之前那种表情。所以,虽然兴致缺缺,他还是参考了炭治郎的建议,报名了几项基本没有人会主动参与的项目——跳高、三级跳远、5000米长跑。

报了名的话炭治郎也会放心一点…这样应该也算为那家伙做了点什么吧。在往报名表中填入自己的名字时,伊之助抱持的是这样的想法。

但他在赛场上的表现却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即使伊之助自己觉得轻而易举,但他的表现可谓是势如破竹。

跳高和跳远都一举夺下年级冠军,而在这次运动会后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在长跑比赛赛程进入最终阶段时,赛场上的其他运动员身心都已接近极限,他却因为从自己班级坐席处传来的加油声倍受鼓舞,吼叫着不停加速,最终以冲刺的姿态跃过终点线,以巨大的优势再次将长跑项目的冠军也收入囊中。

他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原来,被那么多人期待着、鼓励着、信任着、支持着…会让人产生这么奇妙而又美好的感受。

而在运动会结束后,伊之助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氛围改变了。——那些之前被他认为是“弱者”的老师以及同学,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惧怕他了,即使起初生疏又拘谨,但他们还是友好主动地向他搭话,这种改变甚至发生在伊之助的舍友身上。又过了几天,伊之助已经完全成为这个集体中的一员了。虽然关系或远或近,他们对他的称呼也有所不同,但某种无形的屏障几乎已经消失殆尽。

虽然这种变化也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结果。比如此时摆在面前的习题册就是其中之一。但他也觉得,目前的氛围确实让他感觉不错,就像是眼前的雾气被太阳的光线一点点推开,而他也得以看到了一幅明亮的、崭新的景象。

所以,伊之助虽然在面对眼前这份棘手的习题册时忍不住生出埋怨,但更多地,他也感谢着炭治郎的那一份耐心和善意。

“伊之助、怎么了…?”察觉到伊之助似乎处于异常烦躁的状态,炭治郎略带担心地开口问。

虽然对炭治郎来说,接下来还有兼职,但周末的氛围还是使人情不自禁地感到轻松。

但今天,伊之助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要跟着他一起去的打算。

“啊啊,都是因为这个啊…!”伊之助用笔尖点了点面前的习题册。

“那个四眼大叔说,把之前缺的都给补上…”说着,伊之助翻动起书页,好让炭治郎明白他需要补做的作业究竟有多少。

“四眼大叔…?”炭治郎在脑中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任课老师们的模样。

“伊之助说的是给我们上数学课的铃村先生吗?”

“铃村…?可能是吧?”伊之助是真的对此没有一点印象。

“要好好记住老师们的名字啦…不过看起来真不少呢…”炭治郎看了看练习册中需要完成部分的厚度。

“是这个周末就要做完吗?”

“对啊!不然说是要打电话给老太婆…啊麻烦死了!”

“老太婆又没有手机什么的,要接一次电话可不容易了…”伊之助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寿奶奶为他担心,为他奔波。

“嗯…那伊之助现在打算怎么办呢?”炭治郎觉得,以伊之助的性格和目前的学习状况,让他自己规规矩矩做完似乎不大可能。

“俺想把题目里那些字照着抄一遍得了!反正作业本也填满了!”即使知道这么做肯定有问题,伊之助还是说得理直气壮。

啊,果然会变成这样…炭治郎在心中暗想。

“不…这样不大行得通吧?”

“那俺还能怎么办啊!”

“那…要不伊之助明天到我家来,我们一起把它解决吧?”炭治郎试着向伊之助提议。“啊、虽然我成绩也不能说是特别好…”想到这里,炭治郎反倒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愧,“不过作业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你明天不是要去兼职…?”伊之助对炭治郎的提议颇感意外,他记得,炭治郎周末需要去便利店,而且炭治郎把这份工作看得很重要。

“没事,我可以和便利店的同事换班。”

但伊之助没有立刻同意炭治郎的这个提议,他只是仿佛在沉思一般,默不作声。

——炭治郎的家,想去;得到来自炭治郎的邀请和帮助,也很开心。但是明明不想再给这个人添麻烦、不想让这个人再为自己的事情花费精力…

“我也好久没能在周天睡个懒觉了,平时打工都起得好早啊…伊之助给我一个在休息日赖床的机会吧?”似乎是猜到了伊之助的顾虑,炭治郎换了个说法,希望他能更坦然地接受这个提议。

“啊、啊…?”很少听到炭治郎对自己提出请求,伊之助怔了一秒。

真是太奇怪了,炭治郎也会想睡懒觉?而且自己为什么会因为炭治郎说了自己想要睡懒觉这种话而感到轻飘飘啊?

“啊!原来你是为了偷懒!?那你就在家等着吧,俺明天一定很早就过去!”

“哈哈,那好!伊之助不要忘了把习题册也一起带过来喔!”

“俺知道!”

“对了,机会难得,伊之助明天想吃什么?”

“俺想吃天妇罗!”伊之助不假思索地说。

“还有那种绿色的软软的水果,俺也还想吃!”

完全被炭治郎的说辞和关于食物的提问转移了注意力,伊之助现在已经忘记了刚才那份纠结和担忧,开始想象起炭治郎家的样子以及明天能够吃到的美味食物。

“伊之助说的是猕猴桃?我明白了。”

“啊,我得走了。”炭治郎看了看腕表,时间不早了。他背上包,准备离开教室。

“伊之助你今晚早点睡…啊、对了!明天伊之助去学校门口的车站坐另一个线路的车,到西多摩车站下车就好,我会到车站等你的。”炭治郎边向伊之助交待着,边以倒退的姿态向着教室门的方向移动。

“俺知道了,你快去吧!”

向着伊之助点点头以示道别,炭治郎这才转身离开。

而片刻之后,从楼上教室的窗户中看着炭治郎奔向校门的背影,伊之助才逐渐回过神来——什么想要睡懒觉啊,自己这不是又被炭治郎给帮了一次吗…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帮上那个人一次啊。伊之助转动着手中的笔杆,注视着炭治郎被正午阳光照亮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当晚,伊之助虽然遵循着炭治郎的嘱托早早上床休息,但因为过于期待而心绪不宁,所以第二天反而醒得比平时更早。

而等他抓着笔和练习册去到车站,一路倚着从车窗透进来的熹微晨光,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在奥多摩站下车之后,却发现炭治郎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甚至在看到伊之助乘坐的公交车驶进站台时,向还在坐在车里的伊之助招了招手。

“你…那么早就过来了、不是没睡什么懒觉吗!?”虽然伊之助也知道炭治郎不会睡到很晚,但因为今天出门甚至比计划中还早,所以他原本以为自己得在车站等炭治郎一会儿。

“嘿嘿,好像已经习惯早起了,也睡不着。”炭治郎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炭治郎家距离车站有十多分钟的步行距离,那是市郊一栋不起眼的一户建小别墅。

伊之助记得炭治郎说过,在灶门家,加上炭治郎自己的话一共有六个孩子,但跟着炭治郎进了门后,屋子里却出乎他意料地安静。

“妈妈去工作的地方了。祢豆子今天有合唱队的排练也早早出门了,竹雄这周刚好是修学旅行,花子、茂和六太还在睡觉。”察觉到伊之助的疑惑,炭治郎轻声向他解释。

“喔…”听着炭治郎把声音压得又轻又低,伊之助的声音也跟着变小了。

他环顾四周,觉得对于灶门家那么多口人来说,这间住所说不上宽敞,但收拾得非常整齐。虽然灶门家经历了一些事,但没有人想要敷衍生活——餐桌上放着插花,孩子们的奖状和生活照被仔细整理过后放在电视柜旁的展示墙上,而在客厅的正墙上,伊之助还看到了灶门一家的合照。对于未来的期待和希冀一直存在于灶门家每个人的心里。

——这里就是炭治郎生活的地方。这样想着,伊之助也对这间屋子产生了些许归属感。

伊之助跟着炭治郎来到他位于二楼的房间,在炭治郎的安排下在窗边的书桌前坐下。

其实在炭治郎的房间里,放着两张床,据炭治郎自己解释,他平时和弟弟竹雄共用一个房间。屋子左侧的床和床尾的书桌都是弟弟的。

坐在自己的床边,炭治郎替伊之助看了看练习册中的题目,意外地发现里面的习题大多题意简单直白,难度都不大,基本就和教材中的例题差不多。

铃村先生大概只是想让伊之助多少了解一下目前为止的学习内容,并无意为难他吧。浏览着习题,炭治郎这么想道,也对在要在今天要将如此多的习题完成的任务有了不少信心。

那就从头开始,一步一步解决吧!

“伊之助,先看这一题吧,其实这题只是把例题里的数字做了变换而已。”

“啥题?俺怎么一点印象都没?”

想起伊之助刚来那段时间落下不少功课,有这样的反应也情有可原。

“就是这里。”拿出自己的数学课本和课堂笔记,炭治郎耐心地给伊之助指出例题所在的区域,又从题目分析到解题方法都从头到尾给伊之助解释了一遍。

“这道题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伊之助能明白吗?”

“……不知道!算了俺先写写看吧!”

说实话伊之助感觉自己似懂非懂,不是因为炭治郎讲得不清晰,而是对其中不少概念他都觉得很陌生,如果现在要把那些东西一点点搞清楚得耗费不少额外的时间吧。

当务之急还是把习题册填满。

按照炭治郎说的,伊之助参考着例题——

把题目中的这个数字替换到这里、在这里应该得使用与示例中相反的运算、下一步再把另一个数字替换成字母……应该这样就可以了?把过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伊之助抓起笔写了起来。

难得看到伊之助一脸认真地写着习题,炭治郎却注意到伊之助握笔和书写时的姿势——仿佛刚开始学习书写时懵懂而不得要领的孩子,他将整支笔的笔身都攥在手里,而这样的动作使得手腕的活动范围受到限制,不仅不方便控制笔迹,而且容易造成关节疲劳。

“伊之助平时都是这样写字的吗?”在伊之助完成了一道题的间隙,炭治郎开口问。

“俺平时就不怎么写字!”伊之助的语气中依然带着几分对现状的不满。

“这样写字咋啦?”

“这个姿势也许很容易累,伊之助今天还得写好一会儿,一直用这个姿势的话可不太行。”

“那你平时都咋写的?”

“这样子也许会好一些。”炭治郎从笔袋中抽出一支笔,向伊之助示范起自己平时的握笔姿势。

“伊之助先用拇指把笔杆夹住。”

“这样?”

“不不,夹在虎口这边。”伊之助起初只是听着炭治郎的话,眼睛看的却是自己手中的笔,所以把笔放去了另一个位置。

“这儿。”看着伊之助似乎还是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炭治郎忍不住凑上前去,伸出手去替伊之助调整笔的位置。

“然后再把笔尖搭到中指上、这边用食指扶住就行。”他的指尖随着动作触碰着伊之助的手指和掌心。

可是伊之助却突然觉得那些轻柔的、无意识的碰触,好像透过他感觉敏锐的皮肤,一下一下点在他的心上,漾起看不见的涟漪,产生微不可见的颤动,继而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这种陌生的感觉令伊之助自己也感到惊讶——不就是被炭治郎碰了碰手吗?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伊之助?”

“…没什么!你说的是这样对吧!”压下刚才那种模糊不清的感受,伊之助把自己握住笔的右手举起来向炭治郎示意。

“嗯,没错!现在再试试看?”

维持着方才的握笔姿势,伊之助试着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虽然暂时没法习惯,但手腕确实比刚才舒服多了,而且书页上的内容也没再因自己的手被遮挡。

伊之助没再回答,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继续以这个姿势进行书写。

“嗯,那我们继续吧!”

由铃村先生布置给伊之助的习题就这样在一点点被完成着。在这个过程中,炭治郎发觉,其实伊之助的理解能力和脑筋都不差,只是之前生活环境的改变让他一时难以适应,所以在这方面一直没能步入正轨。

而作业完成起来比自己想象中更顺利,伊之助也因此倍受鼓舞,进程过半后,他的写题速度都明显提高了。

就这样,直到下午,天色微暗——

伊之助在习题册上落下最后一笔。

“啊——终于写完啦!俺、把这玩意儿、写完啦!”

伊之助把笔丢向一旁,兴奋又激动地翻动着已经完成的部分,向炭治郎展示他的成果。

“你看到了吗权八郎!俺可没把题目抄上去!俺是真的写完了!”

“嗯,我就相信伊之助一定能做到!”看着伊之助扬眉吐气般骄傲愉快的模样,炭治郎也由衷地为伊之助感到开心。

不过怎么又把我的名字喊错了?

“我的名字是炭…”炭治郎话音未落,却被伊之助的笑声打断,“啊哈哈哈健太郎你可没看错俺!俺很厉害吧!很厉害吧!”伊之助还沉浸在心头重担卸去的喜悦之中,他情不自禁地大笑着,用力拍了拍炭治郎的肩膀。

“是呀,伊之助是很厉害。”虽说不免感到有些无奈,但看着自己的友人如此舒畅愉悦的模样,炭治郎决定,现在就先不和伊之助纠结自己的名字了。

而伊之助虽然嘴上在那么说着,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次要是没有炭治郎的帮忙,事情的进展不会有这么顺利。

自己得向炭治郎说点什么吧。伊之助这么想着,正准备开口。

——咕噜、咕噜噜。

他的肚子却因无法再忍耐饥饿,自顾自地高声发出抗议。

“啊,伊之助都饿坏了吧!你先吃些水果什么的…我现在去做饭!”

对作业过于专注,另外也因为担心耽误太多时间的话没法按时完成,伊之助和炭治郎两个人中午只吃了几片面包来草草果腹。

“啊、天妇罗!”伊之助记起,前一天炭治郎就问过自己想吃什么。

“等等、俺也来帮忙!”

时间确实不早了,炭治郎也没再和伊之助客气,让他和自己一起清洗蔬菜。之后,花子、茂和已经回到家的祢豆子也一起到厨房来帮忙,所以没多会儿,需要料理的食材就都准备好了。

“现在没事啦,伊之助和祢豆子他们一起去客厅等一会儿吧。”炭治郎准备好炸制天妇罗需要的辅料,站到灶台前。

伊之助却摇摇头,“俺想在这儿看着。”

他想要看看炭治郎做饭时是什么样子。炭治郎的每一面,他都想看。

“嗯,那小心不要被油溅到就好。”

如同以往很多次一样,炭治郎熟练地开火,用筷子试探火候,放入食材…原本安静的厨房霎时间变得热闹起来,食材被炸制后散发的香气一下子将他们所处的狭小空间挤满。

伊之助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炭治郎——后者的脸上有几分不易觉察的倦意,但依然保持着以往专注又温和的神情。

——咕噜。好饿。

这种饥饿感究竟是来源于胃还是心啊?

炸好的天妇罗被码放到盘中,在炭治郎的默许下,伊之助拿了一个天妇罗放进嘴里。

出锅不多时的天妇罗还是温热的,酥脆的面衣包裹着热乎乎的柔软蔬菜,是记忆中久违了的好味道。和老太婆做出的天妇罗味道有些不同,不过这个也很好吃。伊之助边嚼边想。接着,他又从盘中拿了一个。

出自炭治郎之手的天妇罗,是另一种味道,但同样让他喜欢。

炭治郎原本以为饥肠辘辘的伊之助会把天妇罗吃掉不少,但出乎他的意料,在尝了几个之后,伊之助就停了下来,继续像之前那样坐在一旁看着他。

“伊之助不饿吗?”炭治郎有些惊异又有些好奇。

“饿啊!俺早饿坏了!”

“那怎么不吃了?”

“要是都让俺吃了,你和你家里人咋办?”

伊之助的回答让炭治郎心头一热。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太合适,但不自觉地,他就是生出几分类似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感。

“哈哈,说得也是!好了,菜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伊之助先把这个端出去吧。”

“喔喔!”

等他们结束晚饭,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从炭治郎家到学校的路线平时客流不多,所以晚上八点以后,这条线路的公交车就停运了。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错过末班车好一会儿了,炭治郎决定让伊之助今晚就住在自己家,恰巧竹雄去了修学旅行,房间里有空床。

对于炭治郎的这个建议,伊之助没有拒绝,答应时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是欣然接受。即使炭治郎告诉他,明天得比伊之助平日在学校时起得还要早,伊之助也只是不以为意地表示自己十分擅长早起。

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休息的机会,确实让人感到疲倦。

安顿好自己的弟妹,再把剩下的家务收拾完,炭治郎叫上伊之助一起去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

“伊之助,明天记得把习题册带上。”收拾着第二天上学需要的课本,炭治郎瞥见伊之助还摊放在自己书桌上的习题册,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俺知道!”

“还有笔也不要落下。”炭治郎顺手给那只滚落到桌角的笔合上笔帽,然后将笔放到伊之助的习题册上。

“俺知、呼啊道!俺知道!”看来伊之助今天确实是累了,他打了个呵欠。

“对了,伊之助把自己的习题册和笔都装到文件袋里吧,这样就不会丢也不会忘了。”看着伊之助心不在焉的困倦模样,炭治郎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虽然明天自己会和伊之助一起去学校,但也不是每一天都有这样的机会。

之前用过的文件夹应该是在……

炭治郎拉开书桌下的第三个抽屉,翻找起来。

“炭治郎,那个是什么啊?”伊之助注意到有一个金属质感的小方块在抽屉的角落反光,他很好奇。

 “啊,这个啊…”炭治郎的目光落向那只放在抽屉深处的、小巧的音乐播放器。稍作犹豫,炭治郎还是把它拿了出来。

伊之助在灯光下看着被炭治郎捏在手里的小块金属,他直觉那东西应该曾经被人非常珍爱地使用过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物件表面虽然有着不少细小的磨痕,但看上去依然洁净光亮。

“这个,是爸爸留给我的…音乐播放器。”虽然炭治郎尽力维持着惯有的语气和表情,但伊之助还是察觉此时炭治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他的声音和眼神中,分明有着难以割舍的思念,和被压抑已久的伤怀。

炭治郎的思绪开始向过去回溯——是多久以前了呢?刚得到这只播放器的时候,自己才刚成为初中生吧。

他还记得,那天是自己的生日,父亲从自家面包房回到家中。温热的晚风似乎也被染上暖乎乎的橙色,父亲的身上还沾有馨甜温暖的面包香气,他的笑脸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又充满慈爱。

当父亲把系着丝带的播放器包装盒放到他手上时,炭治郎喜出望外。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作为家中最年长的孩子,父亲会专门为他准备生日礼物。

他当然对来自父亲的礼物分外珍惜。即使经常会把播放器随身带着,用来收听电台节目或音乐,他也将它保护得很妥当。

但在父亲去世之后,就像是要鞭策着自己必须得在所有人面前保持坚强乐观的模样,炭治郎有意把能够唤起自己对于父亲思念的物品都藏了起来,包括这只他之前最为钟爱的播放器。

“音乐…?俺现在能听听看吗?”实在是好奇,伊之助虽然有过犹豫,但最后还是提出了这个请求。但因为察觉到炭治郎情绪的变化,他措辞的方式也在无意中比平时更加缓和谨慎,声音呈现出少有的低沉温柔。

“好啊。”炭治郎找出耳机来插上,再摁下那枚在小方块上部最显眼的主机键——沉眠已久的播放器再度被唤醒,屏幕上出现的是它最后一次播放的歌曲——《前へ》。

啊呀,竟然是那么久以前了吗。这首歌还是去年为了帮助祢豆子准备合唱比赛才下载到播放器里的。

虽然到祢豆子正式演出时,父亲已经因为病重,没办法亲自去到现场了,但炭治郎还是找同学借来了家用摄像机,将妹妹的比赛记录在影像中,带给卧病在床的父亲看。

在那个平凡无奇的、天气开始转凉的秋夜,他们一家人围在父亲的病床前,一同观看着祢豆子的合唱比赛影像,不停称赞着灶门家长女的表现。而祢豆子只是有些害羞地感谢着她的家人,而后向他们介绍着自己合唱队其他伙伴的厉害之处。

短暂的、不起眼的、却又非常幸福温暖的回忆。

把耳机递给伊之助,炭治郎正准备点下触屏上的播放键。——伊之助却把其中一只耳机塞到炭治郎手里。

“我们一起听。”

 “…好吧。”

看炭治郎接过他递出的那只耳机后,伊之助才把自己手中的那只耳机戴上。

其实炭治郎原本是不想听的,他不知道旋律又会唤起多少往事,也担心自己触景生情,会在伊之助面前暴露出平日里被他藏起来的脆弱一面。

这一次,看着炭治郎触下屏幕上的三角标识,伊之助也在旁边凝神屏息地期待着即将由耳机中传出的声响——但数秒过去,耳畔依然一片寂静。

“炭治郎,怎么没声音啊!?”好像期待落空一般,他略带烦恼地轻声问道。

“嘘——”炭治郎则把手指竖立在嘴唇前,温柔地看向伊之助的眼睛,示意他暂时先安静。

紧接着,耳机中的柔婉钢琴声便传进两个人的耳朵,然后,如同祈祷般温柔虔诚的歌声倾流而出。

这首歌在前奏前有留白,开场也异常轻柔。——这些细节,炭治郎都还记得。

听着熟悉的歌曲被一句一句唱出来,炭治郎此刻情不自禁地想要落泪,但并非是因为又想起什么伤感的回忆。

为什么,偏偏会是这首歌呢。

构成歌词的语句,简单、直白却又有着奇妙的力量,甚至让炭治郎觉得,正在被唱响的这首歌仿佛是来自父亲的、跨越时空的叮咛和嘱托——*温柔的声音、坦率的目光、思念、回忆、喜悦、哀愁……以及最后的,像是要给炭治郎鼓舞似的、不断重复被唱起的——*不断前进。一步一步,不断前进。

而对于伊之助来说,这首第一次听到的温柔歌曲,似乎唤起了存在于他意识中,关于生身母亲模糊记忆。

透过舒缓的旋律和轻柔的歌声,伊之助似乎能在脑海描绘出那个一直留在他内心深处的温柔意象——她有着美丽的眼睛,和柔软的手掌,总是用悦耳的声音,不厌其烦地轻轻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安静地倾听着,直到歌曲结束。

“伊之助喜欢这首歌吗?”

“嗯…俺觉得挺好的!还想再听一次!”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但那种随着歌曲流淌过他身体的柔缓温暖的感觉却让伊之助似曾相识。

“嗯,我也还想再听一次!”

炭治郎也没有想到,被唤起的不是那些会让他无措的悲伤,意料之外地,他竟然得到了些许安慰和鼓励,仿佛父亲此刻也在他的身旁,下一秒就会伸出手来,再一次抚摸他的头顶。

竹雄的床就空在一旁,但炭治郎和伊之助两个人还是心照不宣地缩到了同一张床上。

顶灯已经关掉了,只有窗外路灯的光线透过窗帘空隙散入房间,播放器屏幕的亮光成为房中唯一的光源。

微光中,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肩膀贴着肩膀,把身心都放空一般,静默地听着耳机中传出的声音。

伊之助偏过头,想看看炭治郎的脸,却在模糊中看到炭治郎的眼周似乎湿漉漉的。他犹豫着伸出手去,试着触碰炭治郎泛红的眼角,虽然没有夺眶而出的泪水,但炭治郎眼角附近的皮肤一片湿润。

“我没事…”炭治郎小声嗫嚅着回应伊之助的动作。

“俺知道,俺只是想说…”

“…谢谢你,炭治郎。”那时被打断的道谢终于说了出来。

不只是因为今天炭治郎对他全心全意的帮助,更是对从与炭治郎相遇以来发生的一切。

罕见地,炭治郎没有言语,只是在黑暗中继续小心翼翼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

在播放器里循环的歌又播完了一次。

伊之助挪了挪位置,调整了坐姿,然后将炭治郎的脑袋揽到自己的肩膀上——接着,像以前寿奶奶经常会为他做的那样,他也轻轻用手掌拍抚着炭治郎的肩头和头发。即使内心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难为情,但伊之助还是继续维持着这个动作。

伊之助起初感到炭治郎有过一阵微小的挣扎,但不一会儿后还是安静下来,最后,炭治郎贴着他的颈侧摇了摇头,他那里的皮肤被捂得潮湿温热。

那种像是轻飘飘的、却又并非是完全相同的感受又一次从伊之助心底升腾起来。

在过去,那是一种完全的、彻底的舒适感——是羽毛、是棉花、是云朵。

但此时此刻,却有什么东西伴随着那种舒适感在触碰着他的心脏,时轻时重;他的心底也因此时而灼热,时而变得一片潮湿。那感受并不是总能让人舒服,他有时也会产生一种胸口被揪住般的悸动,但他还是因这种感受的出现觉得欣喜和激动。

那个晚上,他们就这样保持着相互依偎的姿势,逐渐睡去。

TBC.

*处引用了歌曲《前へ》的歌词。全曲链接:

感谢各位能够阅读到这里,要是读完之后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的话就太好啦。

第一次尝试写如此篇幅的故事,实在没有技巧可言,有的地方处理得实在很生涩,我只能尽量把一些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黏连到一起。

说来最开始也想不出来起什么标题比较好,脑袋里只有《便利店情缘》之类的东西在打转…最后从某首歌的歌词里抓了个词出来用…唉我好土orz(各种意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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