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恕我 我因你而有罪」


23:58 PM

吴岛贵虎走进办公室，他的手机和桌子上那部一同响着，落地窗上糊着炸开的血肉，走近还能看清脑浆和黏连的肌腱，一颗仍旧完好的眼球还依旧留存在碎裂的眼眶骨中，那堆飞散的肉糜是他弟弟的半个脑袋。

而吴岛光实瘦小的身体，脸部仅存的下颚连接脖颈，整个人以扭曲、脱力的姿势瘫坐着倚靠在玻璃上，垂下的手里握着一把枪。

吴岛贵虎彻底崩溃了。


12:03 PM

吴岛贵虎接到了弟弟的电话，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他原本准备下午和同事去打高尔夫，结束后去咖啡厅坐一会，而光实的电话打乱了他的计划。

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依旧热切，和平时光实无感情的语调大相径庭：“哥哥今天休班吗？晚上……我想和哥哥一起吃饭！”

“我很久之前就开始筹备了哦，如果哥哥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吗……我很久没有和哥哥一起吃过饭了。”

吴岛贵虎显然会答应，他最近大部分对弟弟异常举动的担忧似乎都在这个电话之后烟消云散了，看来光实状态很好，还比从前更开朗。他在这个家庭中的责任也算是尽到了。


18:00 PM

吴岛贵虎在衣帽间挑选合适的西装，试了有三四套还是不够满意。管家发来短讯告诉他，吴岛光实没有去下午的补习班。吴岛贵虎现在心情蛮不错，也就回了两句。

[大概是在筹备待会的晚餐吧]

[今天先让光实放松一下]


19:30 PM

吴岛贵虎在一家西餐厅里和弟弟碰了面。一走进靠窗的包间，菜肴已经全数摆在桌上，光实在他之前就已经到了，有些疲倦的靠靠着椅背闭眼小憩。

“哥哥晚上好！”

“哥哥能抽时间过来，我真的很开心。”

“晚上好。”

吴岛贵虎把外套挂上衣架，落座在弟弟对面的椅子上。

“最近怎么样，学习方面有什么困难吗，我看你有些累的样子。”

“嗯……学习的话哥哥不用担心，有点累是真的，今天的菜是我做的。”

“那么我更应该尝尝了。”吴岛贵虎微笑着揭开手底的盘子，“光实真的很细心，看起来都非常好吃。”

“哥哥喜欢的话那太好了。”

他叉起一块盘里铺满各种佐料与蔬菜碎沫的肉排，放进嘴里仔细咀嚼着，吴岛光实没动自己的那份，只是看着他吃，连眼神里都流露着笑意。

“好吃吗？”

“嗯。”


20:00 PM

吴岛光实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哥哥吃饭。自己面前的饭菜只吃了寥寥几口。

吴岛贵虎抬起头来：“怎么了，光实，为什么不吃？”

“下午被朋友拉去咖啡厅了，不是很饿。”

“朋友？”吴岛贵虎听到了弟弟鲜少提及的字眼。

“舞队的那些人，最近他们比较闲散，没能得到什么新情报。”

“不要把什么人都当做朋友。”

“我知道了。”

“混在这些人里真是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吴岛光实脸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趁吴岛贵虎低头夹菜，用纸巾擦掉了。


20:50 PM

“哥哥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能够严于律己，以自身来领导，奉献全社会的人。”

吴岛贵虎吃完了盘里的最后一块肉，他们聊了很多，吴岛光实忽然抛出了与先前谈话毫不相干的问题，吴岛贵虎也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无需担心，我会给你正确的领导的。”

“是领导还是教育？”吴岛光实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不会害你的，光实。”


20:52 PM

他们沉默了大约有一分钟。

吴岛贵虎出声打破了有些诡异的尴尬：“你真的……还好吗？”

他几乎是下意识问出来的。

“我很好。”

“我会成为哥哥想要的样子的。”


20:55 PM

吴岛光实把哥哥的外套从衣架上拿下来，披在吴岛贵虎肩上。

他们并排着走出餐厅，冬天的泽芽市很冷，呼出一口气都凝成雾。吴岛光实停下脚步，他的手揣在兜里，冻的鼻子一吸一吸，说话就像要哭出来。

“我们多久没一起出来过了。”

吴岛贵虎叹了口气：“很久吧，我都记不清了。”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哥哥？”

“光实，你是大孩子了。”

“我是你弟弟。”

吴岛光实没有等回答。

他踮起脚尖去拥抱哥哥，这个拥抱是没什么力气的，吴岛贵虎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和重量，只是整个人被环住。

吴岛贵虎忽然觉得他的弟弟如此陌生。他在想什么，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是否如自己所想，自己到底了不了解他，吴岛贵虎一概都不知道。

他也许走错了哪一步，还是每一步都走错了呢？

片刻，吴岛光实松开了这个空气似的拥抱，他说，他该走了。

“过来的时候借了舞队的人的自行车，我今晚还要还给他，哥哥先回去吧。”

“早点回家。”


11:42 PM

吴岛光实迟迟没有回来。

而吴岛贵虎收到了一条他的短讯。

[现在，请哥哥来办公室。]


12:00 AM

以上是吴岛贵虎的回忆。

吴岛光实真的死掉了，吞枪自杀，在他自己久违的，感到幸福的夜晚之后死成一摊烂肉。

吴岛贵虎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甚至只能觉得吴岛光实的死毫无征兆，他看不出一点端倪，而他几个小时之前生出过与现在相似的无力感：他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弟弟。

他把手放在弟弟的尸体上，寻找着最后的一点温度，吴岛光实死在几分钟之前，血都还没有凝固，脑浆还在顺着窗户往下流，他的手臂上好像空了一块，就像是缺少了一块肉。

吴岛贵虎撕开他衬衣的袖子，上臂不规则的伤口已经被捂到快要腐烂，仿佛就是他自己割下来的。

吴岛贵虎想到昨天晚餐里无法辨别种类的肉，胃里一阵恶心，没忍住吐在了原地。他为自己感到可耻，这是他的弟弟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一切都是如此的荒诞。


12:10 AM

吴岛贵虎面前的落地窗忽然炸开了，整个向外掉下去。

风猛地灌进来，吴岛光实的身体也和窗户一起砸向地面，被玻璃碎片贯穿。

吴岛贵虎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他想起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

那张纸折成了三块，每一半上都写了一句话：

「我爱你」

「我想死」

「你会忘记我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