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教躺在床上，觉得头痛欲裂，呼吸也不太顺畅，而他记得自己在躺下之前只是稍微有些头晕；房间里的空气让人感到闷热，黑暗法师茫然又昏沉地起身，捡起落到地上的被子，又打开了紧闭的窗户。凉风从窗外吹进来，他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邪教疑惑地摸摸脖子，却是一手的虚汗。

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却觉得这个猜想实在有些离谱。

驱使着不太协调的四肢走进盥洗室，邪教抹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神情萎靡，面色泛红的自己足足看了一分钟，打了好几个喷嚏，才终于接受现实；他摸索着戴上眼镜，眼中的世界瞬间变得高清，却又高清过了头，邪教眯起眼，觉得大脑像是无法妥善处理接收到的信息，让他产生了一种在看3D电影般的眩晕感。

头重脚轻地离开自己的房间，邪教没换睡衣，只拿了件外套披上，耷拉着拖鞋，在主神空间的客厅里翻箱倒柜，找到了温度计，拉轰，和一盒没有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却标注着“已过期两年”的退烧药。邪教思路混沌的试图分析轮回者还会不会因为过期药物吃坏肚子——原本他是不信的，但现在他发着烧，就不是很想冒险做这种尝试。邪教将退烧药扔进垃圾桶，又捏着温度计犹豫一会儿，实在不确定之前有没有人用过，于是他最终只是带着拉轰走到沙发上坐下。

他把眼镜摘下来塞进口袋，接着举起拉轰，郑重地按到了自己的脸上。拉轰就像个弹性十足的水气球，触感冰冰凉凉，邪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半晌后拉轰开口——邪教倒是没想到祂是醒着的：“38.9度，你发烧了。”拉轰语调里带着惊奇，讲话的时候邪教感觉有东西贴着鼻子蠕动，让这个本就失去了应有机能的器官像是被史莱姆吃掉了一样。他将拉轰拿开，失去了分散体温的重要媒介，热度又开始回到他的脸上。

“怎么回事？”邪教问，嗓音沙哑，语气不善。

“呃，”拉轰想了想：“昨天他们在院子里开泳池party，祈雨想放烟花助兴，不小心点燃了杰森的尾巴，杰森追着她打的时候把你撞下了泳池。”

“我没说这个。”邪教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是问为什么我会发烧。”

“老仙也被浮云和吴凡丢进了泳池，他拽着你不让你上岸。”

“……”

“小猫在帮迪路兽洗澡，没来帮你。”

“我没失忆，也没断片。”邪教深吸一口气，然后打了两个喷嚏，一时没拿稳让拉轰掉到了地上，拉轰像个不倒翁一样咕噜噜转了几圈。

邪教起身抽了两张纸巾，还是没忍住把拉轰捞起来重新按在腿上：“我不是轮回者吗，怎么还会感冒？”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质问。

“那你下次兑换要不要加点体质？”

“……”



＊

再次确认过主神空间并不存在能缓解他现在状况的药物，邪教干脆地决定回去睡觉。

拉轰倒是提出了一些替代方案，但是一来这主神显然在趁火打劫，表示那些玩意儿要用分换，二来邪教作为一个拥有足够生活常识的现代青年，他一点也不想尝试拉轰那些听名字就很可疑的三无产品。

“你这是诬蔑。”拉轰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脸：“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们。”

邪教呵了一声，结果还没呵完就岔了气，被勾出一阵咳嗽，等咳完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他躺上床，把拉轰垫在脑袋底下，而原来的枕头则被丢到了另一边。拉轰少见的没有废话，安安静静的让邪教枕着。邪教闭着眼，有微不可闻的水声和电波声，仿佛直接从脑子里传来，很有效地安抚着他的神经；他按照还是人类时的经验，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成功闷出了一身汗，但也只是一身汗而已，他并没有感觉自己的状态有所改善。

他向来觉得轮回者已经不能算是人类，平时也没少拿这点找拉轰麻烦——那确实是在找茬，邪教在自己的内心活动里坦然承认。他们在主神空间，在停滞中感受着虚假的时间流逝和四季变化；他们不需要进食，却依旧可以拥有食欲，或者其他别的诉求，只要他们有这个想法。大部分轮回者不会去考虑他们的欲望是否真实，邪教平时也不会，甚至也没有什么怨怼，他们都是自愿成为轮回者的，且比起追求存在意义还有更多事可以做——正如一开始所说，这不过是一个方便邪教找茬的由头罢了。

但邪教确实没想到他还能发烧。虽然比起认知冲突，眼下更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的状态。

睁开眼，被什么东西整个包裹住头部的感觉瞬间退却，冰凉的触感又仅仅存在于后脑了。说实话他有点睡不着，毕竟一会儿之前才刚醒，而且邪教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像马上要开下一次副本了。

“要不要出去买点药？”拉轰问。声音近在咫尺，在邪教脑袋里嗡嗡作响。

“去哪里买？”

“呃，药店，或者便利店？”



＊

邪教穿戴整齐，戴上口罩，找了一会儿眼镜，最后在外套口袋里找到；他从主神空间大门出去，外面不知道连接着哪个世界，但看起来是个普通的现代社会。他瞥了眼走在旁边的，出门后就变成人型的拉轰，咳嗽了两声，差点忘了刚才自己想说什么。

“大门的连接不是随机的吗？”

“是随机的，”拉轰看不出丝毫心虚地说：“你运气好。——你还有心思纠结这个？”

邪教抽了抽鼻子：“药店在哪里？”

“前面拐角有家便利店，应该有退烧药。”拉轰手插着兜，跟邪教贴得很近，温度还是那种会让高烧患者感到舒适的低温：“主神空间冰箱和储物柜里的零食都是在那里买的。”

“……”

“怎么？”

“突然有点幻灭。”

“是你们擅自对我抱有幻想。”



＊

邪教顺利地在便利店找到了药，拉轰还在货架间走来走去，采购牛奶和各种零食。邪教靠在收银台等待，眼神四下打量，最后停留在旁边一个小架子上。

“我好了……你在看什么？”拉轰拎着篮子过来，也顺着邪教的视线看过去。

邪教眼神有些放空：“多出点汗好像能好得快点。”

“……我觉得你是脑子烧坏了。不过反正我是不介意。”拉轰耸耸肩，随手拿了两盒安全套扔进篮子。

“我已经后悔了。”邪教也把感冒药扔进去，按着额头喃喃地说。

他没有这个世界的货币，所以理所当然地把结账的事交给了拉轰。结果拉轰刚摸出钱包，抬头就看到收营员在打电话。

——用手捂着听筒，满脸戒备地看着他们打电话。



＊

在拉轰证明了自己确实已经成年之后，他们终于得以从警局脱身，启程返回主神空间——拉轰惯用的形象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但他实在是平时看习惯了，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邪教痛定思痛，尴尬的情绪混合高烧带来的晕眩，让他很想原地爆炸。

拉轰倒是没怎么生气——大概率是邪教现在的样子让他找到了平衡：“合法同居。”祂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重复了一遍刚才邪教的说辞。

“不然呢，”邪教咬牙切齿，完全不愿给拉轰任何眼神：“告诉他们其实你囚禁了十几个男男女女，专门用来享乐？”

“瞧你说的，”拉轰不以为意，一手拖着邪教防止他真的气晕，一手拿出钥匙开门，“还是赶紧回去给你退烧——给你吃了退烧药躺会儿吧。”

“……怎么还有钥匙。”

“仪式感。”拉轰说：“毕竟合法同居，给你也配一把？”

大约是听到动静，有脚步声从客厅传来：“你们出去了？”肥羊探出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门口的两个人：

“买了什么吃的……卧槽邪教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拉轰。”

沉默几秒后，邪教喊了一声主神的名字。他直勾勾地瞪着肥羊的脸，看得肥羊心里直发毛：“你说治疗术对发烧有用吗。”

“……我觉得可以试试。”拉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了一个球，面无表情地说：“我想大概是有用的。”



＊

折腾大半天后邪教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但回想之前发烧时发生的事，他现在只想找个时光机钻一下。

肥羊不知道其中曲折，反正在主神空间用法术又不耗魔，他也乐得卖邪教一个人情。

“你们买可乐了吗，怎么都是牛奶？”肥羊头顶着拉轰在塑料袋里翻找，拿出一个小盒子，发现是退烧药，就随手放在了一边，结果没过多久又摸出两个。

自称万花丛中过的肥羊大少爷对这种盒子自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会从邪教带回来的袋子里找出来……

“别人托我带的。”邪教面不改色。

“草莓味？”

“老仙的。”

“薄荷味……”

“杰森。”

“……”

肥羊嘴角抽搐，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怀疑你在拿我寻开心”。

“下次副本我是你队长。”邪教提醒道。

“没事了。”肥羊果断地放下两个盒子：

“要不要我帮你拿去给他们？”



Fin.
22.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