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貂蝉问她爸，为什么你们不能早生我几年？
  她爸："早几年的时候我处的对象还不是你妈。"
  貂蝉往嘴里扒了口饭，含混的说，"隔壁家都要上大学了，我才初中毕业。"
  她认为自己这番话没有任何破绽，可是她那个不靠谱的老爸却摸了摸泛青的下巴，意味深长道，"你要是敢早恋，我就打断你的腿。"

  貂蝉保住了腿，她没有早恋，因为对方根本没给机会。
  很多年之后貂蝉才知道要看穿孩子的小心思其实不难，青春期的小孩会做的事流露出的表情，都在一定程度上透露心底的秘密，但是十五岁的貂蝉不知道这些，她以为自己无懈可击的暗恋，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六月的风吹的人心痒，她穿了条连衣裙，小白鞋白的发亮，自以为花枝招展的从高考结束后开放的十三中正门进去，想要给谁一个毕业的惊喜。
  自由合影的操场上，有一个女孩子鼓起勇气送给赵云一份礼物，那是从她的优秀毕业生获奖花束里单独抽出来的，最新鲜娇嫩的一支百合，意义不言而喻。
  貂蝉看到人群的起哄，看到少女宛如月季的脸颊，她站的远远的，把自己手里的东西背在身后，她不喜欢百合花，百合花的味道她更加讨厌，当然最讨厌的人就是赵云，他竟然接过了那支花。
  她下意识的想着，我回去就告诉你爸妈你竟然早恋，直接把这段恋情扼杀在摇篮。后来又觉得不对，他今天结束了高中生活，他已经成年了，不算早，早的人是她这个刚初中毕业的小孩。
  早恋竟是我自己。
  貂蝉越想越觉得委屈，虽然赵云已经看见她了，分开人群走来，但是那些不甘，急迫和无能为力并没有随着他说的话消退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成为大人是不是很多问题就会引刃而解了？
  赵云完全没有察觉小女孩的心思，带她大致逛了逛校园，耐心跟她说食堂从哪条路过去最近，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食堂限量供应烤串，小卖部的泡面比学校外面贵三毛钱，但是火腿肠买五根可以送一根，体育课最佳的乘凉点在操场靠近篮球场的边缘，实验楼的一楼看起来阴森，其实住着一窝猫。
  "以后咱们可是校友了，要是你语气好碰见我们那个语文老师，每周写生活笔记少不了的。"
  他把自己三年的所见所闻一一跟她分享，貂蝉没有注意听，而是在踌躇之后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那我把夏天送给哥哥，祝你一路顺风。"
  棕黄色的松脂里包裹着一只蝉，有些童趣天真的小礼物，刚刚成年的少年拿在手里笑了笑，"还真是个夏天。"

  
2.
  貂蝉她爸听说隔壁家小子要去北京上大学，他幸灾乐祸的说，"看面相就不是个发财命，况且人家能去北京，你能吗？"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留下来找个有钱人嫁了，趁你那张脸还有用。”
  这个长头发的中年男子不是什么正经人，跟自己老婆离婚的时候，因为财产分割问题还闹了不少矛盾，貂蝉母亲就算有损失也要坚持离婚，态度十分坚决。
  一个靠着姿色堂而皇之吃软饭的小白脸，性情古怪自命不凡，口口声声搞艺术，搞得家庭破裂，落魄潦倒。
  父亲在貂蝉眼中从来没有一丝正面形象，貂蝉每个月从母亲那拿几百块生活费，就跟她爸一块儿卷铺盖被她妈踢出了门。

  高一下半期某个平淡的周末午后，赵云和同学打球回来，看到对门那个很久没有打开过的防盗门开了，他好奇往里边瞥了一眼，先是瞥见了一个个子很高的中年男人，留了少见的长发，样貌很是俊美，赵云很少见这样到中年还颜值突出的叔叔，有点像父母辈那时候的一个明星，这人虽然长相具有欺骗性，表情却很不耐烦，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一脚踹在凌乱摆放在屋中的一个木柜上。
  钝重的响声让赵云掏钥匙的动作都颤了一下，钥匙掉在地上，他俯身去捡的功夫，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冲那个中年男子吼道，"不许你对我说脏话！"
  赵云转头去看，才看到门旁边有个纤细的背影，肩膀一耸一耸的，明显是在哭，身上穿的校服赵云很眼熟，好像是他们学校隔壁的九中。
  "骂你怎么了？你是嫌我事情不够多吗？现在找个住的地方你觉得很容易？你不在学校里给我添堵老师为什么要叫家长？"
  "我没有早恋！是他们编的！你为什么不信我？"
  "相信你？那为什么别人不编排其他人就编排你？你长得比别人好看是吧？别人都嫉妒你是吧？"
  那个穿校服的背影猛的止住了抽泣，突然把书包从背上卸下来，一股脑的朝中年男子砸过去，可惜年纪小准头很差力气也不够，书包在半空就稀里哗啦的散了一地。
  她砸完就跑，几乎是夺门而出。被防盗门的门槛绊了一下，没有摔倒是因为被门口的少年堵住了，结实的撞在人身上，惯性让她踉跄着后退，有一只手抓住了她。
  赵云低头就看见那个像野猫一样的小女孩，她长得跟她那个赔钱父亲实在是很像，不知道什么年纪，却格外的漂亮， 漂亮这种用在小孩身上不太合适的词，她却能很好的诠释。
  "叔叔……我是，我是你们对门的……要过来喝杯茶吗？"
  赵云有些尴尬，不擅长跟长辈打交道的他说话也不连贯，甚至不知道是在什么心理驱使下让他搭了这个有些突兀的讪。少年棱角分明，突然想起来自己打完球一身的汗，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貂蝉扶起来，自己站到一边。
这时自家的门适时的打开了，赵云爸爸从门口探出个实诚的笑容，"邻居，你们这刚搬来，大热天的火气重，快进来喝杯水吧，大家以后都是街坊邻居的，还要互相担待啊。"
  明显就是观察了许久才冒头的，赵云跟他爸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只手就跟逮小鸡似的，轻松抓住了试图从他胳膊下面逃跑的小孩，那女孩子泪眼朦胧的回头瞪他，瞪得赵云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的顺口说道。
  "妹妹吃蛋糕吗，我们家电饭锅蒸的蛋糕很好吃，我让我妈妈给你做吧。"
  电饭锅蒸蛋糕，撒几颗葡萄干，甜到齁的程度让赵云和他爸退避三舍，一时情急就脱口而出，他实在不知道小女生会喜欢什么，甜食或许是万能的吧。
  
  
  眼泪拌着饭，貂蝉没忍住打了个嗝，奶声奶气的，她爸的脸臭得要命，邻居家的叔叔阿姨却对她很友善，一个劲儿的劝她吃那个甜到齁的电饭锅蛋糕，赵云吃饭的时候不怎么说话，晚间新闻中电信诈骗案的受害者正在陈述案情，她总能记得那一天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在脑海里像一幅定格画一般，没什么意义却无法忘怀。
  

  貂蝉她爸有一间画室在九中附近，给中学生当兴趣辅导的同时也教成人，因此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贷了些款把现在住的二手房买了下来。
  她跟她爸搬到赵云家对面，只跟邻居吃过一次饭，对方家里人都很随和，还嘱咐貂蝉功课上的事情可以多来问哥哥，不过貂蝉却很少问，一是她觉得初中课程很简单，二是隔壁哥哥的朋友很多，他喜欢打球，小区篮球场认识赵云的人太多，貂蝉不喜欢总是跟陌生人打交道，都不怎么爱跟他一块儿走。
  结果有次貂蝉她爸的画室和附近几个商铺晚上被人把锁撬了入室行窃，盗走了不少现金，她爸去了派出所才知道，赵云的爸爸居然是这片区域的民警。

  赵云帮貂蝉提了提书包，把这个因为没带钥匙被关在门外的小孩捡回自己家。都被关外面了，还不忘了写作业，枕着书包都能写，脚边放着一个口袋，装着双粉色的舞鞋。
  不如让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上写。赵云妈妈在家，很热情的招待了貂蝉，没给她做电饭锅蛋糕，说是要去给她做麻辣兔头。
  貂蝉不好意思进别人家卧室写作业，就在客厅的茶几前乖乖巧巧的坐着，意思就是这里就行，赵云点了点头，问她怎么在门口等那么久不去画室找她爸爸拿钥匙。
  “我讨厌我爸爸，我也讨厌他画的画，等就等会儿呗。”
  赵云笑了笑，“还挺叛逆。”
  他把自己的书包也打开，“你写你的，有不懂的问就是了。”
  貂蝉往他练习册上瞟，看到他字写得挺好看，看了看自己的字，撇了撇嘴没说话。
  “对了，你们家画室那事儿已经抓到人了，是个惯犯，现金损失不大，就是门玻璃碎了，要重新装个门，估计要不少钱。”
  貂蝉心不在焉的哼哼了两声，算是回应，听见赵云接着说，“我看了你爸爸的画，挺好看的。”
  “哥哥。”
  貂蝉抬起头，把练习册推过去，“这个我不会。”
  赵云看她小嘴撅着，明显就是不高兴的样子，他想起来自己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不再多言，低头去看她推过来的练习册。
  晚饭的时间赵云他爸带回来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刚落地就追着人的裤脚嗷嗷的叫，貂蝉很喜欢，小家伙就一个劲儿的咬她手指头，牙齿没长出来，咬着也不痛。
  “从特警队那边顺过来的‘警犬二代’，”赵云爸爸笑的见牙不见眼，摸了摸狗头，“先天不足，没考上‘编制’，给送回来了。”
  小德牧在貂蝉脚边打转，貂蝉把它抱起来，“原来你也是个笨蛋呀。”
  小狗听不懂，只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她，舔了舔她的手。貂蝉在狗和赵云的脸之间视线摇摆了一会儿，突然道，“叔叔，你带回来的狗狗，好像哥哥啊。”
  赵云：？



3.
  小姑娘很记仇，惹她不高兴了，总是要讨回来一些，或早或晚。赵云看她不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性格，应该是喜欢欺负人多些，倒霉蛋大概不止自己一个。
  邻居妹妹长得漂亮，她爸也好看，搞艺术的果然跟普通人有点不同之处，就是家庭关系确实不太好，赵云原本没有想过多的去干涉邻居家里的事，但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他总能碰上些奇奇怪怪的场合。
  就比如总能看见形形色色的男孩跟在貂蝉后面搭话，不过她即便不搭理人，脸上也总是笑着，保持着礼貌，也表达着拒绝。
  可能单亲家庭的小孩都比较早熟，赵云不清楚，不过看那些男孩也没有动手动脚，他就没有管这些事。
  他爸当片警这么多年就是热心，什么和睦友邻走街串巷深入基层，工作做的比居委会还到位，他让赵云多跟貂蝉搭话，及时了解青少年的心理健康状况，毕竟单亲孩子不容易，像赵云这么幸福的应该珍惜自己的生活，并且更多的为身边和社会做出贡献。
  他妈就在旁边凉凉的说，你能早点下班回家就是对咱家最大的贡献。
  这个时候基本就是父子俩一起噤声了，他妈严厉的谴责他爸，你要再教唆你儿子跟你干一行，你俩一块儿滚蛋，一起去为社会做贡献。
  赵云能理解母亲，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父亲永远很忙，陪伴家人的时间少了，妻子自然有意见，他爸爸希望他以后也能当警察，他妈妈却不喜欢这样。
  不过他心里还没个定数，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的。
  貂蝉从小学跳舞，后来父母离婚了舞蹈课也没有断，她妈妈总说女孩子跳舞漂漂亮亮招人喜欢，学费也一直是她妈妈在交，而她那个不称值的老爹，除了皮囊在她眼中一无是处的男人，对她学什么从来没上过心，指望她未来能傍个大款，大款投资一下自己，让他的艺术梦重启。
  这个中年人在貂蝉眼中就像一个怪胎，普通中年人的喜好他没有，他就喜欢画他的那些破画，开画室只是为了营生，他相信自己的天赋能创作出惊艳卓绝的作品，却一次次的被欺骗，被藐视，合伙人跑了，老婆也离了，说他卖画不如卖屁股，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
  “要不是你妈有钱，我一个黄花大小子，咋能跟她结婚。”
  貂蝉冷笑，“你是没那个金刚钻非要揽瓷器活，她贪图美色浪费青春，你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赵云见过貂蝉的妈妈一次，是个很有气质的阿姨，没有多漂亮但十分优雅，她牵着上完舞蹈课的貂蝉，小女孩还穿着舞蹈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雀跃，妈妈给她买了一双新鞋，她想下个学期开学的时候再穿。


  赵云高二上半期的时候，遇到高中晚自习减负，提前一个小时放学，偶尔能在放学路上遇到貂蝉，赵云跟她打招呼，引得他旁边的同学一惊一乍的叫。
  “靠！赵云你不厚道啊，认识美女也不给哥几个介绍。”
  赵云皱了皱眉，很严肃的说，“不要说脏话。”
  貂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加快脚步跑了，赵云一看这反应多半是惹到人了，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闷，同伴也意识到说错话了，不敢再吭声。
  在进小区前把她拦下，赵云一把抓住了那个粉色书包，“妹妹对不起，我同学乱说话，明天我帮你教训他。”
  貂蝉一脸嫌弃，“谁是你妹妹？”
  “对不起，小蝉，”赵云换了个词，反正他爸妈都这么叫的，“你体育是不是还挺好的，跑的真快，都赶得上我们学校田径队了。”
  “你就是想炫耀自己是田径队的吧。”貂蝉白了他一眼，不过神情有些怪怪的，她往赵云身后看了一眼，“其实我跑了是因为……”
  话说了半截，又被她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子龙哥哥，你们学校几点放学？”
  “九点，你们也是一样的吧？”两人说着话往小区里走，小区里的路灯没有外面大街上密集，走一段又是一段阴影，貂蝉的脸色有些不好，“那以后下晚自习等我一会儿吧，我们一块儿走。”
  赵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向不怎么爱跟他一块儿，独来独往的，怎么突然要一起回家。秉持着关照青少年心理健康发展的理念，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一起放学回家没几天，赵云因为被老师叫去办公室问了点情况，出校门的时间就晚了三四十分钟，十三中和九中距离不远，步行六七分钟就能到，跑得快五分钟以内，按照回家的路线，貂蝉会往十三中这边走，赵云就在校门口等就行了，但是因为迟了的缘故，赵云出校门没有看见她。
  中学不允许学生上学期间携带手机，虽然总有人偷偷带，但赵云一直觉得没有必要，现在他有点后悔这个决定了。
  虽然也可能貂蝉没等到人自己回去了，保险起见赵云还是决定去九中门口看看，他这几年身高窜得快，人长高了跑的也快，三四分钟就跑到九中门口，四下看了看，因为已经放学很久了，校门口的灯都关了，只留保安室一盏灯，在夜色里孤零零的。
  赵云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一个小黑影缩在保安室外，围着那点光像是在取暖一般，他走过去拍人的肩膀，还没说话，却把那人吓得哇的一声叫起来。
  往保安室看了一眼，竟然没有人值班，赵云有些无奈道，“我被留堂了，你怎么没先回去啊。”
  小姑娘一见是他，小嘴一撇，眼泪说来就来，一点不掺假，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习惯了她平时嘴犟不饶人的样子，这一出让赵云懵得半天都不知如何是好，说不出来的内疚，“我，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他这么说，貂蝉更加控制不住了，夜沉如水，她哭声像连不起来的线，“哥……哥哥，你怎么才来呀，有人……人跟着我，还脱裤子……我想，想找执勤的叔叔……”
  赵云没想到有这种事，短暂愣怔后他立刻意识到她恐慌的源头，“有人欺负你？有没有受伤？”
  但是貂蝉现在这个状态他这样问也是白问，少年从兜里摸出纸巾递给她，趁着貂蝉擦脸的功夫往四周看了看，路灯稀疏，黑影幢幢，越看越觉得萧索，此地不宜久留，他想伸手拉住貂蝉的胳膊，又觉得不合适，于是提了提她的书包。
  “不用怕，我们先回去。”
  他也只是个中学生，如果真的遇见什么歹徒心里是没底的，他爸是警察，平时没少给他灌输一些基本都防范措施，即便学校附近到处都有监控，在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待着确实不是明智之举，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小姑娘鼻音浓重的说，“哥哥，慢点走，我腿软。”
  赵云才发现她不仅声音发抖，浑身都在发抖。貂蝉是真的怕了，根本跑不动，腿就跟灌了铅似的，虽然真的很没面子也很矫情，但她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初中学生。
  赵云沉默了一会儿，背对着她蹲下来，“那我背你，我们得走快一点。”
  后来貂蝉问他当时在想什么，赵云觉得不好意思，说大概估计一下体重，要是背不动，就丢脸丢大了。
  再后来赵云一只手就能把她扛起来，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14岁时的貂蝉还长得不算高，赵云背着她走的很快，还一边安慰她，“没事的小蝉，我爸爸是警察，你跟他把情况讲清楚，他会去处理的。”
  “谢谢哥哥，”貂蝉趴在他背上抽噎，“谢谢警察叔叔，警察叔叔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赵云觉得她这样说还挺好玩的，隔了一会儿补充道，“以后下晚自习，你就在你们学校门口等我过来接你。”
  其实这跟他真的没什么关系，赵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脱口而出这个决定。


  貂蝉那天放学也晚了会儿，她不知道赵云会不会等她，出校门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她走到十三中门口也没见到赵云，不确定的情况下她就在十三中校门的长下坡那里站了一会儿。
  其实她最近坚持跟赵云一起回去的原因就是总觉得有人跟着她，走在路上总有人刻意的来撞一下她，她只知道是个看起来年纪有点大的男人，最近雾霾重，戴了个口罩也不突兀，她有些害怕，放学路上人明明很多，却犹如芒刺在背，一直到小区门前才会消失那道森冷的目光。
  偏就是今天，她又看见了那个男人，站在她回家的方向，像是看准了她一个人，那个人走到貂蝉面前，夜色阴郁，貂蝉只见对方做了个解开裤子拉链的动作，吓得她尖叫起来，扭头就往反方向跑。
  情急之下她忘了往十三中校门口去求助，只想跑的远远的，结果就跑回了自己学校，门口的保安亭亮着灯，貂蝉像看见救星一般，结果保安亭竟然没有人值班，面对不知危险在何处的黑夜，生出一种强烈的委屈与无助，她想给家里打电话，却想起来她爸现在这个时间还不会在家，这个瞬间的她，甚至连哭也不敢。
  赵云比危险先到，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看到她不再是一个人，他们回家的路途倒是没遇到什么情况，回家把情况一反映，赵云他爸一拍大腿，原来最近接二连三的接到家长反映孩子被骚扰是同一个人，在两所中学附近流窜作案，应该是个暴露癖，专挑独自一人的小女生恐吓。
  这件事很快就立案了，因为报案人多，所里也重视，派了便衣警察蹲点，过了小半个月就把人抓到了。赵云心里有愧，总觉得自己欠了点什么，貂蝉回家之前就把脸擦干净了，装作没有哭过，面对父亲的责问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她是真的跟父亲关系很差，即便是出了这样的事都不愿意跟父亲倾诉，赵云想到之前她说他像狗，他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狗，还夸她父亲的画好，挑她不爱听的说，难怪被记仇。
  赵云爸爸私底下跟他说，幸好他们那晚上没再跟那个嫌疑人迎头碰上，不然以对方的身量体格，他还真的没信心自己上中学的儿子能占的了什么上风，不过还是对他这种见义勇为的表现表示了高度的赞扬。

  

4.
  高二一班的赵云同学，每天晚自修下课还要去接隔壁初中的妹妹，这事儿很快就让班里同学知道了，大伙儿没事儿就喜欢拿他开玩笑，他倒也不在意，就是时间长了他发现貂蝉往来总是一个人，其他人结伴出校园的时候，她一个人昂着头，泰然自若的独立于人群中。
  直接问她是不是没朋友好像又有点伤自尊，赵云想着“青少年心理健康”这一中心思想，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起。
  日子慢悠悠的，好像什么都走得很慢，周六下午的赵云惯常在小区里打完篮球回家，在同一个楼梯间又看到了貂蝉，这次她没拿作业，而是拿了一本很厚的书，坐在四五点钟的阳光里安静的看，其实也没有在看，她只是在发呆。赵云不知道小女孩又在玩什么花样，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怎么在楼梯间看书？"
  貂蝉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家门，"我妈妈来了。"
  "妈妈来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在外面？叔叔在家吗？"
  貂蝉点了点头，"都在。"
  她话音未落，从她家的防盗门那边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还有男女的争吵不休，赵云顿了顿，"那你也别在外面待太久，太阳光下面看书对眼睛不好。"
  他从貂蝉身边侧身过去，在自己家门口站了一阵，貂蝉听到自己背后传来脚步声，赵云又折了回来，在她旁边坐下了。
  "我……我没带钥匙，进不去，我也坐会儿。"
  貂蝉笑了笑，用一只手撑住下巴，歪着脑袋看他，"我小姨也来了，这次我妈妈肯定吵得过我爸爸。"
  "你怎么还关心这个，"赵云还不知道一个破碎的家庭对小孩子意味着什么，他爸妈感情很好，生活顺遂，"肚子饿不饿？"
  貂蝉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哥哥，你知道小狐狸精吗？"
  "小狐狸精？"
  "就是大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貂蝉低下头，把手中的书翻了一页，露出了一个硬纸书签，上面画着一朵卡通的小花，"我小姨说我爸是个吃软饭的男狐狸精，我是小狐狸精，我俩加在一块儿只会害我妈妈，她本来是个前途无量的人。我跟爸爸长得太像了，她看见我总是很痛苦，我越是想跟她在一起，就会害她越伤心。"
  "小姨说，要不是这样的话，我怎么会被变态盯上，初一的时候被请家长，我爸不愿意去，最后是我小姨去的，她回去对我妈妈说班里同学背后也骂我是狐狸精，所以才不愿意跟我交朋友。"
  这件事说起来就追溯到赵云第一回见他们父女那阵了，之所以发生争吵，就是因为她被请家长了，原因很简单，老师怀疑貂蝉早恋。
  实际上压根儿没这回事，班级里有个行事嚣张的男同学非常高调的对她示爱，被她断然拒绝后本来有所收敛，但总是被人起哄，少年的胜负欲涌上来，再加上周围人总是有意无意的调侃，对方的言行举止就更加放肆了。
  貂蝉非常反感这种对待，也讨厌瞎起哄的人群，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这“都是看得起你”的姿态，她只想正常的学习，于是就说了一句，“你成绩这么差，凭什么对我死缠烂打”，就是这句话惹恼了对方，或许是自尊心受到伤害，也或许是别的原因，有人去班主任处写匿名信告发她早恋，还辱骂同学。
  这些指控貂蝉当然不接受，她言语不善的反唇相讥，跟老师顶嘴，事情没说清楚反而被请了家长。
  在同龄人的嘴里，她突然就成了"勾引人"的那一个，还死不承认。
  "我以后也不会再去找我妈妈了，要是没有生我就好了，她就只用恨我爸爸。"貂蝉攥紧了那个硬纸书签，"她因为我被人骚扰的事情掉了好多眼泪，我再也不想看她那么伤心了。"
  五四点的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晒了，透过楼梯间的网格变成一块块光斑，她也很讨厌她爸，可是这个男人又那么矛盾，在貂蝉上小学的时候，剪了很多硬纸，给她画各种各样的卡通小画，做成书签，小卡，折纸，她最喜欢的小红花书签，还是她小时候跳舞得了一等奖送给她的。
  他拒绝去见老师，却又在期中家长会结束后跑去老师的办公室，言辞犀利的质问老师为什么不相信貂蝉。
  "小蝉，"大概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消化这些事，赵云再次开口的时候，太阳已经斜斜的往下沉了，"你考试，考了你们班多少名？"
  "第八。"貂蝉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照实回答他的问题，赵云停顿了一下缓缓的说，"其实我也才班上前十上下，年级勉强前五十。你不是什么'狐狸精'，你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愿意接受的事没人有权力逼迫你接受，哪怕是制造舆论压力也不行。你的同学……"
  后面这几个字他说得有点重，"他们不配和你交朋友。"
  "血缘我们无法选择，但还有很多事情是可以选择的，比如朋友，比如未来。我爸从事警察这么多年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人天生就不是能够走到一条道上，选择是我们唯一可以把握的变数。"兄弟阋墙，夫妻离心，悲欢离合也是寻常百态，即便很难活成理想中的样子，但时间不会停止，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做的事不应该是跟不值得的人和事纠缠不清。
  赵云不喜欢看貂蝉露出那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神情，她本来就没有错，想起自己上初中那会儿，除了会绞尽脑汁的和他爸想今天又该怎么哄他妈妈这件事以外，好像并没有什么烦恼，即便有，也是很快就有人帮他一起解决了，面对这个总是想独自一人消化的小朋友，就算觉得怜惜也是情理之中。"你还小，也不用那么懂事，阿姨看见你这样会更难过的。"
  他想着该怎么哄小朋友高兴一点，别愁眉苦脸的，"想不想吃冰淇淋？我看到甜品站出了一个草莓味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貂蝉的眼睛都亮起来了，赵云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的瞬间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带钱，他面露难色，貂蝉已经合上了那本书，"买一送一，我一直想吃的，但是我吃不了两个，今天就算我请你吧。"
  赵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比自己小的人请吃冰淇淋，后来他特地买了一整箱可爱多补偿给貂蝉。夏天真是又酸又甜，酸的是外面那层草莓果浆，细细去尝底下的奶油冰淇淋，才发现一路甜到了心里。
  "朋友也好，什么都好，我们小蝉都会有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如果耍酷，只需要说，"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
  赵云："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去跟他们讲道理。"
  貂蝉讪笑，"这听起来一点都不酷。"
  "打架斗殴会被记过处分，说不定会影响升学，太不划算了。"
  不过说来也神奇，貂蝉的初中生活突然就平静下来，那些跟她不对付的同学，都开始莫名其妙的绕着她走，直到毕业都毫无交集。


  当初收养的德牧长得很快，一岁多了，被训练得很好，聪明得很，赵云他爸牵着去学校遛过弯之后，就已经找得到回家和学校的路线了，不过好像一直没有取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家里怎么想的。
  后来赵云升学越来越忙，学校强制增加了晚自习的时间，没法再跟貂蝉一起回家了，貂蝉的失落很快就被一个惊喜冲淡了。
  她出了校门，竟然在门口看到赵云家的大狗狗，它穿了件显眼的马甲，身上写了“执行任务中，勿扰”几个字，一动不动的坐在路边，如织的人流投去好奇的目光，但是又不敢上前擅自动手，貂蝉倒是很高兴，小跑着扑过去抱住它，开心的搓狗头。
  赵云爸爸的单位有点变动，把他派到了中学附近的派出所工作，白天他上班的时候会带着自己家的狗，貂蝉的放学之路偶尔就会增加一个伙伴，还是个同样靠谱的伙伴。
  也不知道是他们家谁想出来的，貂蝉能感觉到对方无微不至的关照，如果不是心地纯善之人，在这种邻里关系日渐疏远的年代，没几个人能做到这样。
  她牵着狗，喃喃道，“狗狗，你为什么没名字呀，我叫貂蝉，我妈妈叫我蝉蝉，你跟我关系这么好，你就叫虫虫吧。”
  蝉鸣很吵，短暂生命中的振聋发聩，却只有她一个蝉，但是狗狗有很多人爱它，不算孤单单一个，就不要那个单字好了。
  她自顾自的想着，本来人就是个体，父母也好，同学也好，他们都跟自己挺远，她理解不了父母的婚姻，理解不了他们的一言一行，也无法与同龄人共情，不懂他们的喜怒哀乐，也不懂为什么要去寻求集体认同感。
  想的出神，突然被狗叫唤回神智，手里的绳子一紧，貂蝉被带的往前疾走了好几步，逐渐开始跑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唤回狗狗，跟着跑了好一段路，连人带狗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
  在那个流行抄歌词的年纪里，她认真的誊抄了四句。
  一是婴儿哭啼，二是学游戏。
  三是青春物语，四是碰巧遇见你。

  赵云：“今天放学这么晚？”
  他的书本掉了一地，大狗在拿头拱他的腿，他一边捡书一边按住狗头，“听话，听话。”
  “嗯，我也初三了嘛，要中考的。”貂蝉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遇见哥哥还真不容易。”
  赵云听她语气酸不溜秋的，不知道在闹什么情绪，“考哪里？是直升还是考别的学校？九中的高中听说不太好。”
  “考你们学校。”貂蝉直挺挺的站着，没帮他捡书，眼神也是看着路灯在说话，赵云不明所以，但还是自己捡了站起来，拍了拍书上的尘土。“也行，但是我们学校实验班收分高，你得加油。”
  说得好像她很差劲似的，貂蝉不服气，“我去不了实验班，艺体班总行吧！”
  赵云笑了笑，貂蝉才发现他又长高了，五官愈发长开，笑起来可好看了，“那我就放心把三年积累的珍贵学习笔记传给你了。”
  可惜人家不领情，哼哼唧唧的牵着狗就要走，赵云拉了拉她的书包带子，“怎么了啊，又不帮我捡东西又瞪我。”
  “虫虫就是个叛徒！”
  貂蝉恨恨道，恨狗不成钢，“我明明跟它关系那么好，它一看见你就叛变。”
  “虫虫？”赵云沉思了会儿，“你给我家狗起的名？”
  貂蝉这才意识到，赵云才是人家严格意义上的主人，她脸红红的嗫嚅道，“它都一岁多了还没名字多可怜呀。”
  “咱家因为给它起名字的事情，已经闹矛盾了，我妈说要叫辛巴，因为要它像狮子王那样做一只了不起的狗，我爸说中国狗不起洋名，要叫就叫建军或者八一，我都没意见。”
  这番话把貂蝉逗乐了，“那决定权相当于还是在你呗。”
  “你要是给它取名叫虫虫，那等于你也参与到了竞选之中，你有一票了。”
  赵云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还挺可爱的，我投你一票，现在我们两票，2：1：1爸妈输了，虫虫获得了胜利。”
  貂蝉一边笑一边觉得鼻子酸酸的，初春的风吹得那零星的少女心如同风铃，哗啦哗啦的撞击着十五岁的心扉，回声清脆又干净。
  少女时代的敏感词汇那么多，“我们”却是独一无二的。

  
5.
  貂蝉升上高一，穿上了十三中的校服，刚好遇到校服改革，十三中为了招生，这批校服参考了西式校园风格，深蓝色的西装外套，瞬间就成为全市中学校里最靓的崽。
  感觉到学校对于艺体班的重视，艺体班的校服衣领上还有单独的刺绣，一度羡煞隔壁班，导致貂蝉这届艺体班收分格外高。
  赵云考上了全国一流的警校，好像所有人对这个结果都没有什么意外，连貂蝉她爸都觉得理所当然，唯一不高兴的大概是赵云的妈妈。
  她的好儿子还是要走他爸的老路不说，还要离开本地去北京上学，这一老一小谁都在这个家待不下，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饭真的很难吃。
  貂蝉拿着赵云留给她的“珍贵笔记”，作为毕业礼物确实太沉甸甸了。赵云走之前就交代了句，“好好学习，高中跟初中不同了，要认真。”
  她才没心思去预习那厚厚的笔记，而是拿着校服比划怎么穿更好看，在她爸的不正确引导下，爱美意识觉醒得比同龄人早，十六岁的脸蛋身材都是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她很喜欢这样的自己，暑假在家自学化妆扎头发，决心要在开学前研究出一种既漂亮又不会被风纪委员纠错的发型，后来她把自己的头发编出一个蝴蝶结的样式，再扎成马尾，简洁又特别。
  对镜自恋两小时后，貂蝉给穿校服的自己拍了张全身照，非常满意，然后给赵云点了个发送。
  赵云在三小时后回了个问号。
  貂蝉憋了一肚子气，本来想着反正大半年见不到豁出去一回，没成想就这反应。回了句“发错人了”就把手机丢到一旁去了。

  赵云一语成谶，艺体班的语文老师还真是派了曾经实验班的张老师过来，果然逃不掉生活记录，目的是为了培养学生探寻身边人和物的一颗本心，去寻找平凡生活中的趣味。
  貂蝉除了啃赵云留下来的"老本"，也收集了一些自己的体验，“学校操场后面的墙根长了几丛野生栀子，想起汪曾祺先生的：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先生之言如今仍让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做人做花都不必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她把这份生活记录交上去，没想到下一堂课被点名起来当众朗诵，等她念完，全班大笑，貂蝉不知所谓，见那个四五十岁的中年老师也是一副憋笑的样子，“同学，以后记得小周记不要夹带粗鲁的词汇。”
  貂蝉的同桌笑着扯她衣袖，“你可真逗，还想做花呢，一开始还以为你不好相处，结果也是个笨蛋。”
  “说谁呢，”偶像包袱穿上身，貂蝉正色道，“我只是说实话罢了，为什么自古只有梅兰竹菊高洁，要是我，我就做栀子，做牡丹芍药，香死他们，艳死他们，要别人管。”
  同桌笑得眼睛眯起来，俩酒窝都要淌出蜜了，“好嘛好嘛栀子牡丹芍药姐姐，我好喜欢你哦。”
  “好好学习，下辈子还有机会。”貂蝉淡淡道。
  公孙离歪了歪脑袋，手托着腮像痴汉一样看着貂蝉，“那我下辈子努力。”


  在貂蝉那句“发错人了”下面，赵云回复了一句，“不要随便发照片给别人。”
  貂蝉气结，想了半天恨恨的敲下几个字，“夸一句会怎样，会走路摔跤吗？”
  远在北京的赵云恰好因为地上的水趔趄了一下，他有些惊魂未定的想着原来是这个意思，“好看。”
  他的大学同学特别自来熟，瞟了一眼他的聊天界面，“好小子，刚入学就开始网恋发照片了？我跟你说那都是照骗，别当真！”
  “我见过本人。”赵云反驳道，在舍友此起彼伏的“我靠”中，他挠了挠脑袋，“也不是网恋。”
  “赶紧网恋一个吧，”他斜后方的那哥们儿凑过来，“咱这阳盛阴衰的地方，这四年上哪找去呢，也不知道有没有小警花让哥哥摘一下。”
  “得了吧，就你，”自来熟舍友打趣道，“警花能放着咱子龙不要瞧上你，那得多瞎。”


  貂蝉的烦恼开始变多，一是她跳舞的时候扭伤了脚，二是学校食堂的饭还不错她多吃了点就长胖了两斤，三是第一次月考的成绩不理想，四是高中居然还在流行写情书。
  她把这些在电话里告诉赵云，对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宽慰她身体最重要。
  其实四本来没必要告诉他，小女孩的奇怪虚荣心和一点小小的期盼还是让她说了出来，不过对方好像并不在意，五分钟的通话里就没说什么她想听的。
  这个电话是赵云打过来的，但起因却是他在手机上看到了来自貂蝉的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对方含糊的说是不小心按错了。
  将错就错的问了问近况，他在阳台上讲电话，室友在一边洗衣服，貂蝉听到哗哗的水声，听到有人问，跟谁打电话呢，笑得像朵花儿似的。
  赵云拿开手机说了句，“妹妹。”
  声音距离话筒比较远，轻轻的，听的貂蝉心里一咯噔，眼前的习题有点重叠，她用笔在练习册上划了道心神不定的线条。
  “对了，北京有什么你想吃的吗？喜欢小点心吗，改天我给你邮点？”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声音闷闷的，“减肥，不要。”

  
  作为班里唯二的舞蹈生，公孙离比貂蝉想的还要开朗活泼，她知道自己竟然不跟同学在一个舞蹈班上课的时候，毅然决然的说要换到貂蝉老师那里去。
  貂蝉问她是哪个地方来的，本意是问哪所中学，公孙离说，她来自兔窝镇。
  貂蝉：？
  公孙离：“疯狂动物城都没看过吗！”
  貂蝉想着自己确实不爱看动画片，对方却说她错过了"世界名著"，约她周末一起看电影，在家里看。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关系越来越近，公孙离确实像个兔子精，整天都能保持活力满满，她的舞鞋也比别人磨损得快，跳起舞来就像兔子一样轻盈。
  她毫不避讳，说自己有个男朋友，不过对方太笨了，她总想找个机会甩了他。
  这理由也是够简单的。
  貂蝉没心思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她高一的时候成绩跟以前相比下滑了很多，回家找她爸报补习班，她爸骂骂咧咧的，说她读书那么多有什么用，读不了就不要读，吵了几句最后补习班计划没有实现，貂蝉只能更认真的投入到学习之中，她想起来赵云给她留的那几本厚厚的笔记，找了半天才翻出来。
  看来赵云也不是所有时候都会平心静气规规矩矩的写字，貂蝉随便翻了翻，好几页的字迹都颇为随意，他按照知识点一个一个的列了表，还有一些自己的批注，半新不旧的纸张上就像流淌过无数个她不曾参与的日夜。高三复习的时候会把从高一开始的所有知识点做一个总集，不过可惜的是赵云是理科生，貂蝉能用得上就主科了。
  这一下午貂蝉的作业一笔没动，她趴在床上，摊开所有的笔记一页一页的翻，枯燥的知识点都像小说一样，她看得有滋有味，最后埋在一堆笔记本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做了个满是墨水味的梦。
  醒来之后她爸还没有回家，她拿出手机给赵云发消息，"子龙哥哥在忙吗？你有些字我看不懂，能不能帮我看看是什么意思？"
  她拍了几张照片过去，一直到太阳下山才收到回复。
  貂蝉看着那个视频通话的邀请，心跳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打视频电话，愣了半晌之后从床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冲进卫生间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等她手忙脚乱的理好头发，视频电话邀请已经挂断了。
  她捧着手机发愣，不一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貂蝉生怕再一次挂断，立刻点了那个绿色的小电话。
  "喂？"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也跟在滚水里漂浮似的，结结巴巴，视频镜头里她满脸通红有些不自在的低垂着头，对方的画面却是一个屋顶灯的形状，晃了晃，镜头下移，赵云的半个脸才出现在取景框里。
  "小蝉，你说的不明白的那几个地方，镜头移过去我看看，我直接跟你说。"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利落明朗，言简意赅的说明来意，貂蝉立马转换了镜头，移到笔记本上，赵云一边思索着，一边跟她说自己字迹不够清楚的地方，他说一处，貂蝉就立刻拿笔记一处，这次通话时间比之前长了很多，末了赵云问她吃晚饭了吗，她才想起来天都黑了。
  "学习要劳逸结合，不要太累，"赵云从开始讲题起就把镜头对准了自己桌上的一个多肉盆栽，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觉得吃力也是正常的，你还没习惯高中的学习节奏，不用心急，慢慢来，实在不行寒假回来我给你补。"
  明明外面没有放烟花，貂蝉却仿佛听到什么绽开的声音，她乖巧的点头，又想到镜头没对着自己，赶紧答应道，"谢谢哥哥！"
  如果毕业还很遥远，成为大人更加遥远，那么寒假总是值得期待的吧。挂断电话之后貂蝉止不住笑意，踮脚在屋子里转圈，平时舞蹈课被老师虐的死去活来的转圈动作都变得轻快无比，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真是太荒唐了，她怎么会那么开心呢。

  赵云的室友取笑他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十公里负重跑回来还有心情辅导孩子功课，赵云并不在意，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替貂蝉把事情都找出一个解决方案，但从来没想过这样做的动机。
  "你跟你妹关系这么好，她要是找男朋友是不是也得过过你的眼？"
  斜后方的舍友笑得一脸不纯洁，赵云并没有接招，"学习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早恋。"
  他拿了换洗的衣服准备洗个澡，进卫生间前又停了一下，"咱以前高中学习都挺忙的吧？"舍友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来的这句话什么用意，随口答道，"不忙啊，毕竟我是天才，才不需要天天刻苦呢，嘿嘿。"
  他话音还没落赵云就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拧开花洒的时候，赵云后知后觉的想，他竟然真的在认真思考邻居家妹妹会不会早恋，不过她爸好像是很反对这种事的，所以应当是不会的吧，早恋多影响学习啊。


6.
  公孙离跟貂蝉说，她男朋友被人打了，脸肿得像猪头，让本就不富裕的颜值雪上加霜。
  貂蝉：？
  "所以为什么会被人打？"
  "隔壁……不，隔壁的隔壁，那个私立学校，有几个人在琼湾路那边的酒吧一条街赊账，我男朋友家里就是开这个店的，几句话不对付就打起来了。"
  酒吧老板的儿子，寒碜的颜值，打架很菜，这几个关联词拼在一起，貂蝉实在不知道公孙离图人家什么，琼湾路她每周去上舞蹈课都要经过，但是从来不停留，那里白天也不营业，未成年根本就不许饮酒，酒吧老板会放中学生进去本就是理亏，难怪人家有底气赊账。
  "蝉蝉，我只是想跟你说，琼湾路最近不太平，咱俩到时候从那过，我保护你。"
  貂蝉没想到公孙离说了这么一堆就为了这个，她笑了笑，"好啊。"


  说什么保护，貂蝉觉得自己还是太高估公孙离了。
  她见到了传说中的对方的男朋友，对他那头非常张扬的黄毛表示了自己的震撼，把公孙离拉到一边非常严肃的说，"他哪个学校的？这头发颜色是怎么回事？"
  "明理职高的呀，我之前不是说了，不过这头发也就才染的，要放寒假了嘛，老师也不管……"
  那个人虽然一头金灿灿的黄毛异常显眼，表情却很无辜，"阿离，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我也想听。"
  貂蝉上下打量了这个高个子男生，也不知道自己的审美是否跟公孙离出现偏差，这人颜值明显不是"寒碜"那一水平的，浓眉大眼，英气逼人，是个实打实的帅哥。他鼻子和脸上都贴着云南白药创可贴，如果是耍帅好像没有必要用这么朴实的款式，可能真的就是被揍成猪头过。
  那嘴型微微上翘就是少女最爱看的痞帅，偏偏神情呆滞得如同地主家的傻儿子，貂蝉从前还真不知道一个人能把痞和傻同时演绎在一张脸上。
  后来貂蝉从小情侣的对话里得知，公孙离的"不良"男友之所以会受伤，还是因为当时打架的时候，他为了保护店里的东西，减少损失，毕竟对方有四个人。
  貂蝉："那这边不会就店主跟你家小裴吧？"
  公孙离："不啊，就他一个人。"
  貂蝉："……"
  "其实虎子也不错啦，就是人笨了点儿，书也念不好，他爸爸就希望他早点辍学回家管店呢，不过我还是希望他念完高中吧。"
  继承家业的傻富二代，貂蝉心里总结道，拉着公孙离的手嘱咐她，"高中怎样也要念完，劝他把头发颜色染回来吧，你也别说丑，就说这个颜色显黑。"
  公孙离眼睛又大又亮，瞳色极浅像块透光的琥珀，"可是是我让他染的，我最近很喜欢韩国的一个组合……"
  貂蝉看了看她手机屏幕上一个金发男明星，妥协般叹了口气，"说不定下学期你就不喜欢这个明星了，但是染头发对脑子不好。"
  "对哦，他已经那么笨了，"公孙离总算露出一丝愧疚的表情，"是我害了他呀，那明年再分手吧。"
  貂蝉还没说什么，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她本来想打字回复，想了想按住了语音，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赵云这个时间一般都是在训练，鬼使神差之下她想发个语音看看对方什么反应，结果她刚发完，公孙离和她那个男友一起转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蝉蝉，你在网恋吗？"
  貂蝉噎了一下，"什么玩意儿？"
  "你刚才那声音，没十年网恋经验我不信！"公孙离扑到她面前，脸都快贴到她脸上了，"你平时怎么都不用那种嗲嗲的声音跟我说话！"
  貂蝉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子，被这么一说她立刻就觉得害臊起来，推拒着对方的亲热举动，公孙离也不继续缠她，转过头去跟金毛男朋友说话，掐起嗓子道，"阿虎，我这样跟你说话，你喜欢吗？"
  裴擒虎摸了摸脖子，"别吧，怪恶心的。"
  "你觉得我恶心了，你说喜欢我果然是假的，呜呜呜，等不到明年了，下个星期就分手吧。"
  貂蝉看着二人跟唱双簧似的一唱一和，一台戏估计后年也唱不完，心想她果然不懂爱情。



  寒假如期而至，年味儿也越来越浓，貂蝉的舞蹈课上到这周三就暂停了，她们老师把周三的课提到了上午，公孙离早上起不来，所以这天她一个人去上课了。
  放学的时候大概十一点过，因为要过年了，街上到处都是鞭炮燃放后的火药味儿，和不知道哪里就会突然响起来的爆炸声。
  路过酒吧一条街的时候，貂蝉下意识的看了看裴擒虎家的店，灯牌都关着，这条街的大部分商户都关门回家了，酒吧白天本来也是不营业的，所以就显得冷清，街道上除了市政悬挂的红色装饰，人影都很少，貂蝉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很快有什么掉了下来，在貂蝉眼前炸出啪的一声响。
  她吓得叫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生气的抬头往上看，果然是商铺楼上的小孩子往楼下丢"甩炮"，她很生气，又不知道跟对方理论什么，气呼呼的往前跑走，走到快出琼湾路时，瞥见旁边居民楼树丛后的一抹金色。
  实在是很显眼，哪怕穿的是黑色羽绒服。裴擒虎站在那里，貂蝉往那边走了几步，就看见他面前还蹲了几个人。
  都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神色别扭，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个红包，拆开之后拿出里面粉红色的钞票递给裴擒虎。
  貂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勒索现场，她立刻警觉起来，悄悄地往那边移了几步。裴擒虎也不拒绝，拿过钱点了点，就放进羽绒服的包里了，偏偏这时候貂蝉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居然是她爸的电话。
  早不来晚不来，她尴尬的摁断电话，那边的几人果然看了过来，让貂蝉走也不是，留着更奇怪。
  倒是裴擒虎像没事儿似的，笑得十分傻白甜对她挥手，"美女。"
  这个称呼是公孙离教他的，说貂蝉喜欢听别人夸她好看，叫美女就行。裴擒虎走过来，那几个少年人就迅速跑进了居民楼后面的小巷里不见了。
  "新年好呀，你这是去哪里？"
  貂蝉假笑着点头，"新年好，刚放学准备回去。"
  "阿离没来上课吗，真可惜，本来还想过年之前再见她一面的。"裴擒虎挠了挠头，"我也要回家呢，你往哪边走？"
  貂蝉有些惊讶他竟然不住在这条街，顺手指了指琼湾路的出口，"我往建设路那边。"
  "好巧，我也是诶，我住江南小区，你呢？"
  貂蝉想到他刚才的行为，不太想跟他交换地址，含糊的说，"比你更远点。"
  没想到这都能遇见，裴擒虎也没想什么，顺道和貂蝉一起走，他话其实不多，加上也没有很熟，所以一路上都是沉默居多，貂蝉想了想还是开口，"你……你很缺钱吗？"
"啊？"裴擒虎似乎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犀利，"你是问零花钱吗？还行吧，够花。"
  够花还勒索别人！貂蝉心道，这到底是怎么走上歪路的，她还没说话，裴擒虎突然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刚才从别人那里"勒索"来的钱，抽了两张出来，"对了，给你发个新年红包。"
  貂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同龄人给她发红包，用的还是"赃款"，她有些汗颜，"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还没有这么熟。
  "我爸说，要是想跟阿离一直在一起，就要把她的朋友也关照好，"金发的少年眼神很清澈，一眨不眨的看着貂蝉，"阿离很喜欢你，所以我也喜欢你。"
   貂蝉差点被口水呛到，少年怕她误会，赶紧补了一句，"不对，是欣赏！朋友的那种欣赏！"
  "这个钱是上次被我揍那几个小子欠我们店的，说是等过年拿了压岁钱才能还，今天可把他们逮到了，这就还给我了。"裴擒虎说着还挺得意，无意识的摸了摸鼻尖，唇角扬起的笑意痞帅痞帅的，貂蝉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会了，看对方也就没有刚才的抵触，但还是摆了摆手，"不用了，这是你们家应得的，我不能要。"
  说着话已经来到建设路交叉口了，过了红绿灯就是江南小区，裴擒虎把那两张一百块折了个青蛙，"我没准备红包袋子，你将就一下吧。"
  此时人行道的绿灯亮起，貂蝉再次拒绝道，"真不用了，我们差不多年纪，怎么能收你的红包……"
  她迈开腿走上人行道，这条街的绿灯时间很短，需要小跑过街，她想着快点结束这尴尬的一切，就跑的快了些，裴擒虎也跑得很快，比她先到马路对面，结果她就没停的住，撞在人身上。
  "哎呀，美女。"
  裴擒虎伸手扶她，扶到一半，被横空伸出来的另一只手截胡了。
  貂蝉感觉自己被拎了起来，有人抓住了她书包顶端的提手，将她像拎猫狗一样提起来，她觉得不高兴，想起今天自己还被小孩的鞭炮吓，生气的想跟人理论理论是谁这么没礼貌。
  赵云皱着眉头，脸上看不出具体情绪，但至少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应该算不上高兴就是了，他打量着貂蝉，又看了看染着一头黄毛的裴擒虎，对方长得就不像好人，虽然表情看起来有点傻。
  貂蝉："赵……哥，哥哥。"
  裴擒虎觉得好玩，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女孩儿突然就跟被戳散了气的河豚，只剩个软塌塌的皮囊，这反应只有一个真相，就是家长来了。
  他自认为洞悉了所有，非常自信的跟着喊了一声，“哥哥好！”


  
7.
  赵云身边还有个人，那个男的大冬天还戴了个墨镜，夸张的把眼镜往下压了压，“子龙，你妹？”
  听起来好像在骂人似的，赵云没回答，沉默的往前走，他腿长步子迈得大，貂蝉跟得辛苦，心里有些小小的不满，这跟她期望中的重逢没半点沾边，赵云旁边那个戴墨镜的男人看起来年纪更大些，笑眯眯的打量貂蝉，"妹妹，你可真让哥哥们担心，八百米开外看见你跟小黄毛在一块儿，怕你被欺负了，都恨不得腿上绑火箭过来搭救你。"
  貂蝉眼神歪到一边，"只是跟朋友顺路一起走啊。"
  "他为什么要给你钱？"
  反应过来这是赵云在问她，貂蝉无奈道，"我怎么知道啊，他非要给我发新年红包。"就缺个红包封皮就能证明她真的没在从事违法乱纪行为。
  赵云脚步慢了一下，眼神总算是落在她身上，"你想要红包吗，那我……"
  "我不要！"
  可能是貂蝉拒绝得过于斩钉截铁，赵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貂蝉觉得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委屈，但是说什么都不能要他的红包。
  "子龙你这，这就是你不对了，"墨镜男立刻搭上赵云的肩膀，"你这是占妹妹便宜啊，你又没结婚成家，就想当人家长辈了。"
  压岁钱红包，那是长辈给小辈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们是同龄人，不要强行给自己提辈分，貂蝉心道可算是有个明白人，压了压心底的情绪道，"小裴是我最近认识的朋友，人比较……单纯，他可能就是跟我开个玩笑。"
  "朋友？"貂蝉觉得对方的语气都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解释裴擒虎其实不能算个"坏人"，只是头发夸张了点，她犹豫着点头。
  赵云盯着她半天没说话，隔了半天认命般叹气，"交朋友，我还是希望你交一些……正能量一些的，你之前跟我说学习跟不上，是有这个原因吗？"
  貂蝉还没说话，墨镜男拍了拍赵云，"诶，兄弟，肯定不是，我看刚才那小子眼神里一点色眯眯的意思都没有，绝对是比白纸还纯洁的友谊，你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吧，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应该是怎么样……"
  这个话题说下去就有点不合适貂蝉这个年纪了，赵云一皱眉，墨镜男立刻噤声，隔了会儿为了缓解尴尬干笑了两声，"没事儿，等开学哥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你揣摩揣摩就知道了。"
  他话音未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充满敌意的视线，他扭头去看，貂蝉正了正背包，所有人都听到她"哼"了声，抬脚就大跨步往前走，比两个大男人走的还要快。
  赵云像往常一样拉住她的书包带子，"闹脾气也别走那么快，小心摔着了。"
  "哥哥，你怎么没谈恋爱啊。"
  刘备在一旁偷偷笑，"咱们学校男女比例估计你哥只能跟我谈。"
  貂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长的丑，想得倒是很美。"
  刘备："……"
  赵云高中毕业那年确实有女孩子跟他表白，不过貂蝉后来听赵云的意思就是没成，他跟人不熟，只是礼貌性的接了那支花，没有同意对方的告白。

  
  赵云回家过年，昨天晚上到的家。不过貂蝉睡得早，早上又去上课了，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些，墨镜男是比赵云高两届的师兄刘备，得知是同乡之后结伴回的本市，住的也不远，反正年前没什么事儿，就溜达过来找赵云打球，本来顺路想去超市买点东西，半路上就碰到貂蝉跟一个发色招眼的人在一块儿。
  闹这么一出搞得气氛有些尴尬，赵云想着不分青红皂白的把问题推给交朋友的确不理智，送走了刘备，他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这紧绷的氛围，奈何他从来不算什么气氛组选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到一个硬质的小玩意儿。
"小蝉，你等一下，手给我。"
  貂蝉心底猛地漏了一拍，她别别扭扭的，老半天才伸出去一只手摊开。
  赵云在她手心里放了个带着体温的小东西，亮闪闪的，金属的质感带着重量，貂蝉看了半天，才看明白是个金色的大五角星边缘缀着两个小星星。
  这很难不让人觉得是从哪个制服上抠下来的，但是星星背后是别针，应该是个胸针。
  "新生模范给的纪念品，送给你，祝你下次考试能够考出理想的成绩。"
  其实赵云也知道这个礼物没什么诚意，只是哄人的临时方案。这个小礼物太正能量了，一本正经的，貂蝉收紧手指，手藏到身后，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态度却明显比刚才好了些，"不够。"
  五角星的边缘扎的她手心有点疼，貂蝉却攥得紧紧的，像这样孩子气的，肆无忌惮的挥霍任性的年纪，她的确剩的不多了，也就是在这样的年龄才能做出心无芥蒂的样子问出那些敏感的问题，还是趁现在，撒娇也好，耍无赖也好，多占有一分钟也是好的。
  赵云瞥见路边的小店，他才想起一件事，"想不想放烟花？"


  没过几年城市就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所以这个年貂蝉就记得格外深，年夜饭她爸图简单煮了个火锅，父女俩听着电视机里的春节序曲无声的吃了饭，期间她爸给她倒了一杯橙汁，貂蝉说了声"谢谢"。
  貂蝉盯着客厅时钟上面指针一圈又一圈，直到那根长的终于竖成笔直的样子，她穿着棉拖鞋跑到家门口，用力拉开了门。
  对门贴着喜庆对联的防盗门静悄悄的，大概过了几秒钟，咔哒一声开了，貂蝉只觉得她的心跳前所未有的清晰，一声一声，响过外面所有的烟花爆竹。
  门里出来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很是和蔼，有些惊讶的对貂蝉道，"蝉蝉，好巧呀！"
  他话音刚落，那个修长的身影跟在他身后出现，手上拎着比腰还粗的红色鞭炮，脸上的神情远胜过貂蝉所经历过的所有温柔。
  "走啊，一起放烟花。"

  长辈喜欢热闹，烟花爆竹什么都买了点，指定的燃放地点人很多，赵云他爸教他一会儿怎么点火，说他是个大人了，以后这些事都要儿子亲自动手。
  赵云对这边比了个ok的手势，拿着打火机气势满满的去了，结果点了几次都没点着，他爸笑得不行，他妈妈倒是很紧张。貂蝉爸爸抽着烟不屑的"嘁"了声，不知道为什么被女儿瞪了好几眼。
  巨大的烟花升上空，炸开啪的响声，貂蝉仰头去看，手中扑簌簌的燃烧着仙女棒的火光，映在她的眼底，与空中的烟花交相辉映。烟花爆竹的声音太响了，所以说话的时候就要大声，这凡尘间的喧嚣，到底哪几分才是真实，貂蝉分不清。
  白天回家的时候赵云跟她说，他整个寒假都在家，上半期不懂的内容他可以帮忙查漏补缺，貂蝉问他怎么收费，说自己的压岁钱可能不够请这个大学生家教。
  赵云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先欠着，下学期期末考进年级前一百五就算交了，不然你就乖乖拿出压岁钱。"
  
  "我一定会交上的。"
  在烟花爆竹的嘈杂声中赵云没听清，大声的问了句，"什么？"
  貂蝉笑了笑，双手围起来靠在嘴边，"我说——新年好！"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让貂蝉不再相信本该纯粹的事物，会抵触防备，也会生出厌恶。但满怀希望，永远不停止向更好的地方奔跑，同样是一件非常值得做的事，也让她觉得自己一定配得上更好的未来。
  这个纯真少女时代的冬夜里，绽放着属于新年、初春以及未来的炫目烟火，貂蝉还不知道将来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她只是单纯的暗恋着一个人，也想要成为同样优秀的人。

8.
  高考出成绩的时候，貂蝉正在翻找她已经积灰的化妆盒，把里面过期的都拿出来扔掉。
  三年耕耘，让她无暇再像以前一样精心摆弄发型，更别提化妆，除了艺考的时候让老师帮忙摆弄以外她根本没心思想这些。现在总算是解脱了，她必须要立刻回到当初光彩照人闪瞎一切的存在。
  公孙离说不打算离开本市，她这个恋爱分了三年也没分掉，那黏糊劲儿貂蝉看了只觉得辣眼睛，只是没想到会在她爸爸的画室遇见裴擒虎，少年这次染了个棕灰色的头发，穿了一身荧光色，手上拿了几个颜料罐，想找貂蝉她爸学画涂鸦。
  脸是帅的，人看起来是傻的。不过貂蝉想着公孙离也没好到哪里去，高考一结束迫不及待的也去染了个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挺配的。
  貂蝉想嘱咐公孙离，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想了想半天道，"你可别被他骗了，他其实一点都不笨，我不许你吃亏知道了吗？"
  三年相处下来，貂蝉觉得裴擒虎一点都不傻，见过他跟他那个开酒吧的父亲交谈的样子，不得不说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就是跟温室里的花朵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貂蝉是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的，他这样擅长隐藏自己锋利的一面，公孙离和貂蝉高中三年遇到的大小麻烦都是他在摆平，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却像主动把肚皮露出来的小狗。扮猪吃老虎，他本来就是老虎，只不过习惯了装成橘猫。
  公孙离也不赖，在早恋的大前提下还能保持文化成绩不拖后腿，专业分又高，顺利考上本地的学校，照着貂蝉的脸猛亲了好几口。
  但是这个暑假，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疯玩的假期，貂蝉却过得很不开心。
  赵云放了她好大一个鸽子，不仅毕业典礼没来，他整个暑假就没有回市里，原本说好了只要考上心仪的学校就带她出去玩，因为主角本人的缺席不了了之。
  公孙离看她郁郁寡欢的样子，约她一起去海南玩，看她在海边裹得像个刚出锅的粽子，好奇问道，"蝉蝉，我一直没想到，平时说话那么骚的你，竟然是个保守派。"
  貂蝉不是没准备泳衣，只是觉得跟公孙离和她的便宜男友一起玩，穿她的"战衣"实在是大材小用，还不如包严实点免得晒黑了。这些年跟公孙离走得近，说话也就越来越无遮无拦，她两眼无神的盯着亮闪闪的水面，"对，我是保守派，你信吗。"
  "怎么一幅失恋的样子，你不是保守节操拒绝早恋吗？"
  哪来的"恋"，八字都没一撇。貂蝉戴上墨镜，躺上了沙滩椅，"要是没被放鸽子，我现在应该是穿着三点式在沙滩上跳恰恰。"
  "这么辣，"公孙离瞬间来劲了，"我还以为你考试前吃了太上忘情丹，早已勘破红尘，卧薪尝胆，决心遁入无情道，终得不负众望考上北舞……"
  "没有吧，"裴擒虎插入话题，"高一的时候我就见她用那种色色的眼神看过一个人呢。"
  公孙离几巴掌拍在男朋友背上，"这么劲的事情！居然不告诉我！还有，你怎么能说美女的眼神不纯洁呢！"
  "荷尔蒙难道有什么纯洁的吗？"
  貂蝉一手扒拉一个，分开两人从他们中间起身离开，傻瓜们的对话她一点儿也不想听，想到自己离家之前，邻居家把自家的大狗寄放到她家里让她爸爸照看，说是要出趟远门，具体去哪没说，不过赵云他爸的工作性质，请长假应该不容易，说不定一家人出去旅游了。
  赵云之前给她打过一个电话，祝她毕业快乐，说今年暑假有一个特训，没法回来了，等她开学再来接她。
  大学的暑假有这么忙吗，貂蝉记得她高中三年的寒暑假，赵云都会回本市，虽然也不常见面，但是能听到对门开关门和他说话的声音，他每天早上七点半就出门遛狗了，作息很规律，偏就是貂蝉毕业这个暑假他没回来。
  虫虫在她家待了半个多月才被接回去，对门的叔叔阿姨回来了，赵云还是没影儿，貂蝉越想越生气，想着等九月份开学再找他算账。


  父亲开车送貂蝉去机场，一路上父女二人都很沉默，直到要进安检了，她爸突然拉住了她。
  "蝉蝉，"或许是太久没叫过女儿的名字，中年男子发音有些不自然，"好好读书，别谈……要谈也要谨慎些，在外面不要太相信人，任何人……"
  貂蝉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她爸这几年老了很多，没从前那么光鲜了，或许是开始接受自己的平凡。中年男子松开手，想点根烟但是机场禁烟，讪讪的笑了笑，"男人都一个样，龌龊。你要谈也找个有钱的，这样被骗感情了至少还有钱……"
  还是跟从前一样，没半点父亲该有的样子。貂蝉面无表情的回答，"我妈当年真是够瞎的。"
  "爱与激情本就是消耗品，跟你说你也不懂。"长发男子手伸进裤兜，摸了半天拿出钱包，"我也没想到你真有这个本事能考到北京去，不过北京的有钱人更多，你自己看着办吧，别丢我的人就行。"
  他又拿了一叠钱塞进貂蝉随身的挎包里，"以前欠的补习费，都给你，拿去给那姓赵的，别欠人家人情，你还不上。"
  "爸，"貂蝉突然冷笑起来，"现在你才跟我说人情，是不是太晚了点。"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箱子提了提，"我以为你至少会好好跟我说句'保重'，是我想的太多了。"
  貂蝉头也不回的进了安检，她的父亲就站在那个高高的门框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大声喊了一句，"好好的！听到了吗！"
  那个需要父亲理解与疼爱的年纪已经过去了，貂蝉没有再回头。


  时隔暑假再见到赵云，他头发剪短了很多，穿了一件蓝色的开衫，带着歉意的笑容在机场的等候区对貂蝉招手，貂蝉假装没有看见他，目不转睛的拉着行李箱就走，没走几步，感觉箱子被人拖住了。
  "妹妹，好久不见，想哥哥吗？"
  墨镜男刘备今天也带着墨镜，不过他身上穿的制服已经是货真价实的警服了，他笑眯眯的按住了貂蝉的行李箱，"走那么快，是没看见哥哥吗？"
  人就是容易在奇怪的地方矫情，明明赵云一句话都没说，被他的朋友调侃几句，貂蝉就觉得更委屈了，"我每天要想的哥哥那么多，你算哪颗小蒜苗。"
  刘备被她逗笑了，转头去跟赵云说，"瞧瞧你妹这嘴，你自己哄吧，哥哥管不了了。"
  面对两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貂蝉的行李箱被他们挟持了，她也跑不了，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走，赵云在她右侧，声音平静的说，"裙子太短了，上衣也太短了。"
  她气结，都成年了，连穿什么都还要听说教，貂蝉拔高声音说，"你也可以这样穿啊。"
  赵云失笑，"我怕拉肚子。"
  道歉没有，反而把她噎得说不出话，貂蝉只觉得脱离了父母的掌控，这人怎么气焰突然就嚣张起来，唇边的笑意不定，俊朗得一如既往，貂蝉不记得上一次见他是多久以前，只觉得每次见面，他都比上一次看起来更加值得信赖。
  刘备已经正式上岗了，恰好在这边办事遇到了接机的赵云，就用车载了他们一段，貂蝉长这么大第一次坐警车，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因为是公车，只能载他们一小段路，出了机场不远就把他们送上了出租车。
  赵云送貂蝉去学校报道，手续办的差不多他就准备回去，两个学校之间隔得不近，地铁还要换乘公交，临走前嘱咐她记得跟家里人报平安，有事就打电话。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更没有贴心的问候，貂蝉愣了好久才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这本就是目前的关系应该有的交往方式，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更不会再有幼时的亲昵，对方本就没有义务向她证明什么，是她开始不满足于现状了。
  可她已经成年了，她凭什么要满足于现状。



9.
  貂蝉的雄心壮志很快就遭到了打击，整个大一她都没见过赵云几次，大四的他忙得不见人影，又是训练又是填简历又参加考试，好像是打算进特警队，要求比较高所以什么都要准备准备。
  一开始貂蝉以为他毕业以后会去做刑警，结果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每次见到赵云几乎都会看到刘备也在，墨镜一摘就笑得满面春风。貂蝉没想到他这么个看起来宛如交际花一样的人，居然是个特警。
  她收到了各种各样的邀请，也开始忙碌起来，对她示好的人依然很多，也让她觉得气闷，怎么她这样开得灿烂的鲜花，就是入不了某人的眼呢？刘备说的那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到底应该怎样，到底有没有好好教授一下赵云啊？
  这个问题公孙离在电话里一惊一乍的回答了貂蝉。
"原来蝉蝉少女时代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你无动于衷的人！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或者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女人这几个字让貂蝉本就脆弱的神经像被人踹了一脚似的，她甚至忘了去纠正公孙离过于夸张的言辞，"他好像确实不怎么跟女人来往。"这么多年来来往往的竟然全都性别男。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你不是说他天天跟一个姓刘的在一块儿吗？你问问他，是1还是0啊？不过也不对啊，就算是gay，好像也挺喜欢你这个型的，他是不是不喜欢人类啊？"
  越说越离谱，貂蝉觉得再说下去都要变成物种研究了，不过现在整天都见不到人，想的再多也没用，她始终觉得缺少一个合适的时机，来探讨一下有关于这段关系的合理进阶方式。
  新的学习阶段新的人际交往，的确给了貂蝉很多新的体验，她甚至还收到了星探的邀请，询问她是否对参加选秀出道感兴趣。
上高中的时候就有人在她和公孙离放学路上这么问她们，当时她们还以为是人贩子要报警，闹了很多乌龙，最后公孙离听说当偶像不能谈恋爱，便断然的拒绝了。
  "阿虎说荷尔蒙这种东西不是你想管就管得住的，听起来就好难， 我学不会。"
  吸引力是一种用科学解释起来很简单但是又充满悬念的东西，貂蝉垂头丧气的想，怎么赵云就像自带结界似的收不到信号，是她哪里缺斤少两了吗？不应当，这不应当。
  是年少相识缺少新鲜感，或者因为太熟悉所以更像亲人，还是她不够知心掌握不了对方的心思，貂蝉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等她回过味时，大一就结束了，也就意味着，赵云大学也毕业了。


  貂蝉本来穿的是一条吊带裙，想了想还是穿了件防晒衫再出门，免得一会儿见到人又被念叨穿得太清凉。
  她一直都很想给对方看看那个"好身材秀出来"的广告，但又不敢造次。后来她时常后悔当初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穿，往后的日子里别说吊带裙了，穿个一字肩，那人都要用眼神把她吃了。
  貂蝉是记仇的，想着你不来我的高中毕业典礼，我也不来你的大学毕业典礼，只需要非常凉薄的发个信息祝贺一下表达自己的敷衍。奈何给她打电话的是刘备，说是要她帮个忙，需要她到学校来一趟。
  刘备他们要拍一个纪录片，需要犯罪现场的情景模拟，找貂蝉没别的原因，就是想找个漂亮点的模特儿，理由真是简单又粗暴。因为是被挟持的场景，所以貂蝉伸手去乖乖的等待道具组的人给她绑上，就是被赵云盯得浑身不自在。
  虽然事先没给他打招呼，但是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至于从她进门开始就瞪着她，那眼神貂蝉以前从没见过，习惯了对方平易近人的态度，这种压抑着怒意晦暗难明的眼神，就是他极其罕见的生气时候。
  刘备拍了拍貂蝉的肩膀，"委屈一下妹妹，一会儿我演绑匪，你尽量装的害怕点。"他刚说完，貂蝉就觉得眼前笼上一层阴影，赵云站在她面前对刘备说，"能不能换个人演受害者，我也可以。"
  "兄弟，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我吃饱了撑的劫持你这么个接近一米九的大汉。"刘备笑得一脸不正经，"别心疼了，就借美女妹妹一小会儿，又不会伤害她。"
  貂蝉跟着点头，"就是啊，我还没当过演员呢，要是你欺负我我就报警。"
  刘备哈哈大笑，"在场的全是警，你要抱谁啊？"
  好像完全无法理解这边轻松的氛围，赵云垂下眼睑，双手握紧又松开，一言不发的转身就出去了。


  一年前的暑假，赵云没有回家，也没有参加所谓的特训，他的父母赶到学校来看他，陪伴了他小半个月。
  刘备那会儿天天来看他，其实身体很健康，大部分时间都是心理辅导。刘备总是笑赵云运气不好，大学生做个志愿者都能碰上火车站挟持人质事件，还能上社会新闻。
  赵云很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午后，他给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指过路，没想到她会被人挟持，现场乱作一团，尖叫哭号夹杂着粗粝的吼叫，歹徒的刀很锋利，在女孩脆弱的颈项上划出细细的痕迹，就足以吓得旁人魂飞魄散。特警，狙击手，谈判专家全都抵达现场，赵云的位置离歹徒和受害者都很近，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的病态与绝望。
  虽然平时在学校里就学习过各种突发情况的处理，赵云自认为当时足够冷静，配合在场警察的手势示意，在枪响的瞬间，接住因为目击枪击吓得当场瘫倒的记者，再去看被挟持的受害人时，他的脑子突然嗡嗡作响，意识的海洋里突然填满了白噪点。歹徒被一击毙命，血溅得旁边的墙壁十分狼藉，被挟持的女孩吓得崩溃大哭，特警跑上去将她抬上救护车。
  其实那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在这场震动一时的社会新闻里除了歹徒没有其他人死亡，赵云的心理素质一向不差，在刘备的追问下，他才说想起了一些往事。
  差不多的年纪，连身型都十分相似，自然而然的联想到熟悉的人，那人也曾经用同样恐惧又求助的眼神看过他，一时间让他惶恐动摇，如果有一天亲近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他还能那样保持冷静吗？
  赵云开始反思自己大学期间是不是都白学了，作为警校的学生，他会受这种情绪影响这才是他心中积郁的源头，刘备笑着宽慰他，"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吧，好多人就算是从业了，也很少真的碰见这样的事，你只是个学生啊，会想东想西的不是很正常吗，对你的职业素养来说这不算什么瑕疵，更何况你爸不是民警么，其实他们那样的面向群众的，每天接触到乱七八糟的事更多，多让叔叔开导开导你。"
  他爸妈信息有误，听说了这么严重的事件还以为他哪里受伤了，不远千里的亲自来首都看他，家人围着赵云嘘寒问暖，弄的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要是觉得自己还不够独当一面，毕业来咱特警队，带你经历魔鬼特训，克服一切障碍。"刘备拍拍赵云的肩。
  

  "所以你今天叫我过来拍这个是什么意思？"貂蝉的神情随着室内的温度变冷，她紧盯着刘备，对方打着哈哈，摘下墨镜道，"确认一点事情嘛。"
  这么大的事情从旁人口中得知让貂蝉心中五味杂陈，赵云一家子保守秘密真有一套，人人口风都这么紧，难怪虫虫会在她家里待那么多天。她也在手机上刷到过那个新闻，当时大家都在夸狙击手的精准制敌，她也就顺手点了个赞，没想的太多。
  过去了整整一年多，她才知道当初赵云暑假没回家的真实原因，让她觉得十分的难过。
  "妹妹，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啊，是空调太冷了吗？"刘备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没想到她难受得脸皱成一团，"就这么看不起我吗？什么都不说。"
  刘备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十分的苦恼。原来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恨不得把身边的每一棵草一朵花一丁点儿芝麻大小的事，通通都捧到那人面前，希望跟他分享，希望得到回应，但是对方却很少、甚至连这样大的事情，都不曾跟她提及，她就是这样可有可无的存在。
  "人家不要面子的吗，这怎么跟你说，说在案发现场把受害者看成了你，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你说什么？"貂蝉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之前我也不确定，但是看今天这反应我才知道我蒙对了。"刘备摸着下巴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之前问过赵云，对隔壁的小妹妹是不是太上心了，亲哥也没这么亲，生活学业样样照顾，还要管着人家不跟"坏小孩"来往。赵云回答的理所当然，一开始是他爸爸的职业病让他多关照单亲家庭的孩子，加上对方的家长看起来不太靠谱，怕走上歪路，所以就多花了点功夫。
  "那人家总会长大的，长大了你就快点撒手吧，我国的优秀青年那么多，总得给别人一点机会。"刘备打趣道，"你这上个大学还过得跟出家似的，别的学校的漂亮妹妹抛来的橄榄枝你看都不看一眼，搞得兄弟们还以为咱俩有什么说不清的。"
  赵云讪笑，"师兄说笑了，咱俩清清白白。"
  "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一直在等人家长大。"刘备的话让赵云喝水差点被呛到，他剧烈的咳嗽了半天，"我有那么变态吗？"
  一旦越过那条界限，会让过去的每一件事都看起来别有用心，赵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啧啧，"刘备咂舌，"听着确实有点禁忌，还蛮刺激的诶！你就真的没想过吗，早知道这样的话，咱们院里那几个兄弟就不用碍着你的面子畏手畏脚不敢追了，她当时来学校找你，大伙儿都说舞蹈学院的就是不一样，到咱这就像'和尚庙出仙姑'，哪个正常小伙子没想法啊。"
  赵云皱眉，"那下次我不让她来了。"
  刘备笑而不语，摇着头想，小时候发了成绩单却不跟家长说，就已经说明了成绩。
  以为他天生迟钝，却分明是早就把心装满了，划好了领地，再也填不进别的谁，还想装作从未发生。


10.
  貂蝉总算领教了她那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好邻居是有多难哄，闹起情绪来就跟人间蒸发似的，毕业手续一处理完，马不停蹄赶往了工作单位，好像生怕去晚了就丢饭碗一样。
  眼见沟通无果，貂蝉买了车票自己回家了，到家第一件事是把虫虫借了过来，拍了张照片发给赵云。
  "你的狗命在我手里。"
  虫虫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大狗了，顺从的配合了她，貂蝉满意的摸摸狗头，"走，姐姐带你去跳广场舞。"
  赵云一个月后从首都回来了，把多余的东西放回家，听说他打算以后要在北京上班，在那边找好了房子，参加了考试，以后回家的时间就变少了，等出成绩期间回家待一段时间。
  他的妈妈很不高兴，他爸忙着安抚老婆，把赵云赶出去遛狗，遛到了在湖心公园跳广场舞的貂蝉，场面一度很尴尬。
  "我学的古典舞，不要对我的专业产生怀疑。"
  貂蝉坚信即便是广场舞，她也是大妈大婶里跳的最靓的那个，因为动作到位，还有不少阿姨找她取经探讨，小半个暑假过去她已经成功打入内部，阿姨们还送她一把纪念扇子。
  现在这把粉色的扇子在赵云手里给她扇风，作为前段时间对她态度不好的惩罚。
  貂蝉喜欢夏天，喜欢充满活力的季节，可以穿最张扬的裙子，也有肆意浪漫的夜风，就是蝉鸣声太吵，让她脸上的红晕久久不能消散，她拿着雪糕听到赵云说她跳的确实比阿姨们好看。
  "听闻我的狗命危矣，不得不八百里加急赶回来，不知道能不能救我狗命。"赵云调侃道，手上摇晃的幅度一下轻一下重，貂蝉不满意，伸手就去固定他的手腕，"这扇子打的真不够专业，信不信我让虫虫咬你！"
  虫虫很配合的"汪"了声，赵云无奈的笑道，"你到底是谁家的？"
  "谁家的不重要，你先告诉我，为什么那天就这么走了，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巧克力的雪糕被貂蝉咬了一口，她舔了舔嘴角的残渍，尽量让这段对话不要太严肃，免得又把人说跑了。
  "生气？"赵云抬起眼睛，流露出惊讶的神情，"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遇到一点……不太好的事情，我想起你小时候也遇到过危险，那时候我也挺无措的，想到以后做警察，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我突然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了。"
  扇子一摇一晃的，清凉的微风拂在貂蝉脸上，她看着赵云，那个在她眼中一直保持着冷静沉稳的人，也会有这样不安定的时候，因为父亲的缘故，她看人的期待值一向不高，只是这个人什么都做的太好了，让她以为这些事是他"本就可以"的范畴。
  "那天只是拍个现场还原……"貂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想起来刘备说赵云当时错把受害人看成她，所以反应才会那么大，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职业生涯。她有些说不出话，嘴里的雪糕像是分泌出什么又酸又绵的物质，让她心底都开始变得湿漉漉的。
  "就算是做戏我也不想看见你遇到危险。"
  赵云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路灯和树影在他眼里变成细碎的微光，就像揉碎了一片星星。那种发自内心的惶惶不安，他再也不想体验一回了。"回去问了老师，他说我这样的心理是常有的，亲人朋友遭遇危险会更容易让人丧失理智，但是作为警察这些都是必须克服的……"
  他还没说完，貂蝉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还真是敬业，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赵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见她把剩下的雪糕丢进了垃圾桶，"小的时候老师就教育过我们，遇到危险应该做什么？"
  人来人往的湖心公园，微醺的夏夜，无尽聒噪的蝉鸣，组合在一起，是属于貂蝉微微酸甜的初恋情结，赵云停下了手上打扇的动作，好像在认真听她的下文。
  这人学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连这也想不到。貂蝉想笑，伸出双臂在他忘记抵抗的傻愣表情中，结结实实的把人抱住。
  "'抱'警！"

  没到三十秒，貂蝉就松开了手，不行，这是夏天，实在是太、热、了。
  "克服问题首先是要找到问题，子龙哥哥这么担心我，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的。"
  "以后遇到问题，也跟我说说，让我知道，好吗？"
  这不算长的半分钟里，赵云就像雕塑一样僵硬，除了心跳毫无活着的痕迹，虫虫坐在他们脚边，对他俩毫无兴趣，左顾右盼的看着往来的行人，不知不觉间拴着它的狗绳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可能就是这一声惊醒了赵云，他后退了两步，动作有些不协调的捡起了狗绳，夜色掩盖了他的脸色，貂蝉不曾看见他一直蔓延到脖颈的红霞，只觉得他说话声音都有点抖，"不早了，回去吧。"
  貂蝉觉得自己色迷心窍，一定是太着急了，所以把人吓成那个样子，回去的路上不仅一句话都没有说，而且连眼神都不敢望过来，她突然感受到了一丝调戏人的快乐。
  不过她的快乐很短暂，实在没想到，之后要见赵云一面真的不容易。

11.
   赵云如愿通过了招考，成为了一名特警，所属的辖区还跟刘备在一块儿。貂蝉上学期间加入了学校的艺术团，因为突出的外貌受到了某个杂志的邀请，拍摄了一组以舞台为主题的照片，那一期是以实体书刊的形式发售的，一向以流量明星为卖点的杂志那一期封面是个当红小生，销量相当不错，也因此有人注意到里面不起眼的那几页的貂蝉。
   貂蝉跟着艺术团参与了许多场公益演出，也参加大大小小的舞蹈比赛，想为之后的职业道路累积阅历，忙起来之后她就忘记了当初说要干什么，加上赵云也忙，特警是很难常常见面的职业，跟她说要离开北京外派参加训练，她当时在排练节目，只是应付的在电话里说注意安全。
  她真是个乌鸦嘴，没过多久南方到处都在闹洪灾，基层全都参与到抗洪抢险，北京离得远，貂蝉只在吃饭看新闻的时候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她给赵云发消息，对方总是回得很慢，像平日里一样嘱咐她多穿衣服，按时吃饭，不要盲目追求身材的完美而忽略健康等等，后来遇见刘备，她才知道赵云去的地方人手不够，他们也去参与到救援工作中了。
   虽然现在各项技术已经好起来了，没有那么容易发生人员伤亡，但貂蝉还是下意识的开始关注每条相关新闻，她想每天打个电话，又觉得太频繁反而影响工作，只能在微信上每日问候。
   刘备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一本当初貂蝉参与拍摄的杂志在单位里炫耀，说这是他认识的美女，大家都觉得他在吹牛，上哪认识这女明星一样的美女，况且刘备还说她单身，这就更让人不相信了。
  刘备：对啊我也不相信我那个院草兄弟从来没谈过恋爱。
  时隔多日赵云给貂蝉打了一个电话，她正在练习室拉腿，外面下着小雨，赵云的电话让她有些惊讶，他的声音听起来跟往常不太一样，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他之前几乎不会在这个时间段给她打电话。
  "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貂蝉笑了声，"吃了蟹黄豆腐，地三鲜，还有一大碗米饭。”
  她自然不信对方打电话就为了问她吃没吃，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貂蝉听到他好像也在笑，笑着笑着打了个喷嚏，“你感冒了？”
  “没有，”赵云淡淡的回答，“就是我也饿了。”
  至于饿了为什么没吃饭，貂蝉倒是清楚，那边的情况一定没有她想的那么悠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我弄丢了一个东西，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说来也巧，赵云临出发的时候，刘备送了他一个刺绣挂件，说是上次遇见貂蝉让他帮忙转交的，好像是她之前演出认识了一个做手工特别厉害的人，就拜托人家帮忙做了一个德牧形象的挂件。
  那时候出发急，赵云就随手装衣兜里了，就在半个小时前，那个憨态可掬的小狗挂件从他口袋里滑进了滚滚洪水中。
  在山区转移群众的时候，赵云也不是没碰见过不讲道理的，这时候通常流程是女同志上去讲道理，讲不下来就强制执行，一般都会比较配合，唯独那天有个中年妇女被困在洪水一端，吓得瑟瑟发抖，却死死的攥着手里一个布袋，赵云从同事那里知悉是紧急撤离时擅自跑回去拿东西被困的。
  获救后衣服头发都在滴水，旁边的民警对中年妇女进行批评教育，但是她毫无悔意，说就算死了也要回去拿，直到新来的小姑娘憋不住吼道，“你差点害死了我们的同事！你的钱是钱，别人的命不是命吗？”
  小姑娘被人拉走，那个妇女嗫嚅着，再也没说出一句话。
  那个差点搭上命营救的警察浑身都湿透了，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他做出思考，事在人为，他想着，从做这一行开始，注定要面对风险与生死。
  直到衣兜里的小狗掉进洪水中，他才恍然，原来他真的差点没命了。
  这一段时间走来，赵云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友善的，圆滑的，也有心术不正的，贪婪的，愚笨的，他小时候问他爸爸为什么要当警察，他爸说，你看的动画片，人为什么要变成光呢？成为被人尊敬，被人信赖的对象本就是一个非常值得追求的理想。”
  貂蝉小时候哭唧唧的说"谢谢警察叔叔，警察叔叔真好"，那个时候虽然是在谢谢他爸爸，在少年心中荡起同样向往的涟漪。
  成为值得信赖的人，保护他所想要保护的人。
  为什么在直面过生死之后，他第一个电话却是想问问那个小女孩，她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像得到了一个普通的回答，就能满足他对平凡宁静生活的所有想象，让所经历的风雨洗礼与星夜兼程都变得值得。
  他听到貂蝉笑得很清脆，"你说这么多，我刚听懂。"
  "子龙哥哥，你在对我撒娇吗？"
  赵云没有说话。
  "只是挂件丢了，狗狗又没丢，你是不是想回家看虫虫了？还是想回北京看我这个送东西的人啊？虫虫我不知道，但我在北京好得很，你随时回来都能见到。"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貂蝉都以为对方挂电话了，才听到赵云有些低哑的声音，他又打了个喷嚏，"等着。"
  这世界很快，快到千里之行都能在几个小时达成，这世界又太慢了，几个小时都显得望眼欲穿。
  赵云不知道这一次分别和之前上学那时有什么不同，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着数千公里外的重逢。
  


  "这就是你说的'好得很'？"
  貂蝉除了假笑也没别的能说的，刘备永远不嫌事大，还要跟貂蝉的石膏腿合影，貂蝉气得想打他，但是又够不到，赵云抓住她胡乱挥舞的手，"别闹了，手也不想要了？"
  太得意总是容易生悲，当天下午练习的时候貂蝉又崴脚了，这次还比之前都严重，同学七手八脚的把她送去医院，结果居然是轻微骨折。
  这双腿可是她的吃饭家伙，果然是乐极生悲，貂蝉欲哭无泪的躺在医院里，她的几个损友还跑过来拍她打着石膏的腿取乐，人性泯灭就在一瞬间，更何况后头还有赵云冷冰冰的责问。
  她这才有心思收敛情绪，许久未见的赵云跟之前没什么区别，晒得比之前黑了点，但在貂蝉眼里还是好看得一塌糊涂。他皱着眉头看着很不高兴的样子，貂蝉只觉得心虚，本来嘛之前表现得都很好，偏偏就是他回来这个节骨眼上把自己弄进医院了，她觉得自己长八张嘴也说不清。
  最丢人的是，医院还给她安排了一副拐杖。
  这下真是里子面子全摔没了。
  女大学生貂蝉没钱天天赖在医院里，只能回了宿舍，在宿舍当了三个多月米虫。
  

  “警察叔叔，你们是来扫黄的吗？”
  貂蝉也不知道为什么酒吧里面会有穿警察制服的人，她进的可是正经酒吧，绝对没有从事什么违法犯罪行为。
  而她的舍友只觉得黑云压顶，气氛凝重得有些尴尬，一个电话就招来了人，来的还是个高大的特警，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在貂蝉当米虫期间定期刷新在女生宿舍楼下那个大帅哥。
  赵云的脸色在本就光线较暗的室内更是森冷，他本来在附近结束了一个任务，想打个电话询问一下貂蝉今天休养的状况，得知她竟然在脚伤初愈的状况下跑到这种地方来消遣，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你起来，跟我走。”
  貂蝉有些疑惑，“可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呀，为什么要抓我？”
  她的酒量其实不错，或许是因为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了心情太好，她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两杯酒就开始犯迷糊，说的话也更不着调。
  舍友都替她尴尬，赶紧扶她起来，“你哥接你来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赵云知道她腿脚不便，来到她面前想扶她，貂蝉摆手拒绝，“那我才不要自己走，除非公主抱。”


12.
  貂蝉知道自己醉了，但又不是那么知道。
  她晕乎乎的，走路也轻飘飘，后来反应过来她根本没在走，是抱着她那个人在走，如她所愿的公主抱。其实这个姿势比背她走要花力气得多，她脑袋空空的想着自己的体重，又怎么都想不起那个数字。
  好像坐了会儿车，然后又被抱下车，对方一言不发，貂蝉只能看到对方的瘦削的下巴，她伸手去摸，感觉还有些刺刺的。
  “警察叔叔，你用什么牌子的刮胡刀啊？”
  赵云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跟这个醉鬼说的，始终紧闭着嘴唇，他刚才想把貂蝉送回宿舍，但是貂蝉笑嘻嘻的说，男同学不可以进女生宿舍哦。说的倒是实话，让别人送她上去也不放心，思来想去只能带她先回自己的住处，主要是他今天晚上还要值班不用住在家里，借她住一晚上也无伤大雅。
  但他似乎有些低估了貂蝉的“动手”能力，摸他下巴就算了，还要扯他的肩章，胸口的警徽，毛手毛脚的，明明小时候那么乖巧，都是老老实实的趴在他背上。
  "唉。"赵云听到她叹气，好像真的有什么特别惋惜的事，"我本来还想给你表演一个节目。"
  "节目？"
  "嘿嘿，"貂蝉傻乎乎的乐道，"我晚上吃的烤五花，给你表演一个'美女吃大蒜'吧！"
  赵云凝噎，被她颠三倒四的发言逗得无奈，在公寓的电梯前，他腾不出手去按那个按键，把怀里的人往上颠了下，"别吃大蒜了，快点按电梯。"
  貂蝉木讷的点头，伸出手去摁，乖乖的按住了那个往下的箭头，赵云叹气纠正她，"往上。你往下要去车库吗？"
  她摇头又点头，电梯开是开了，要去几楼她还是不知道。赵云觉得这样不行，跟她打商量，"那我先把你放下来，你站好，我来按电梯。"
  这回摇头摇的很果断，貂蝉为了表示自己占便宜的决心，用力的搂住了赵云的脖子，赵云拗不过她，无奈的指示，"那你按19。"
  像是看不清电梯数字，貂蝉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手在17，19，23上分别按了一下，幸好现在用电梯的人就他俩，不然她这种无异于扰民的行为，让赵云很难跟物业解释。
  "警察叔叔，派出所开在19楼吗？"
  "那是我家。"
  "哦……你带我回家干什么？"
  貂蝉听到赵云耐心的回答，"回去洗个脸自己睡觉，这边的房子我平时虽然很少住，但是东西都是齐的。我还要回去值班，明天醒了我送你回学校。"
  电梯抵达，貂蝉挣扎了下，要下来自己走，赵云把她放下来，她扶着墙慢吞吞的走，不让赵云扶，"你回去呗，我自己进去。"
  她连门牌号是哪家都不知道，一脸固执的样子。赵云知道她又在闹情绪，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便把她的胳膊架起来，也不给她反抗的机会，"19-6，记好了。"
  貂蝉好像很听话的点着头，赵云估计她睡醒就全忘了，家里什么都有，不过她这个样子肯定是不可能让她自己去洗澡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洗个脸赶紧睡觉，明天再送给她朋友处置。
  赵云想着这个最合适的处理方式，就是对方有点不配合，她走路不太稳，脚伤没有痊愈，赵云刚关上门，还没来的及按亮门口的灯，只觉得扶着她的那条胳膊猛地下坠，貂蝉好像踩到什么东西，疼的腿一软，眼见又要摔了，幸好赵云身手够快，及时稳住了她的上半身，但是她整个人呈下坠形势，上衣被这样的动作带的往上窜了好长一截，赵云想起来她喜欢穿短上衣，今天是一件白色的无袖荷叶边上衣，貂蝉觉得肚皮凉飕飕的，好像是衣服往上窜了。
  "子龙哥哥，你在干什么啊……"
  夜色让红到透顶的脸色有了极好的伪装，赵云不知所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帮她把衣服往下拉一拉，被她像是恶人先告状的问话问得哑口无言，这个时候到底是开灯好，还是保持着黑暗更好，他的心跳完全给不出答案。
  "你……你先起来。"貂蝉软的像一滩水似的，赵云一只手拉不住她，只能囫囵的把她整个儿抱起来，但是这样做他又腾不出手去开灯了，幸好城市的夜晚就算不开灯也不至于一片漆黑，他决定先把她挪到沙发上再去开灯。
  不知道她刚才踩到东西有没有把脚弄伤，赵云一心惦记着她脚上的事，但是叫她把脚伸过来看看好像又不太合适，在他纠结的过程中，听到她小声的问。
  "我今年多少岁？"
  "差两个月20。"
  "嗯……那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蓝色。"
  "我最喜欢的一道菜？"
  "白灼菜心。"
  "我最讨厌的人？"
  "……你爸。"
  貂蝉笑起来，这像小孩子一样幼稚的对话，她觉得很有意思，"那你知道我身高是多少吗？"
  赵云想了想，"前年171，今年长了吗？"
  "长了一厘米。"她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味，夹杂着宛如幽夜花园中的夜露一般惑人的香水味，在没有开灯的室内，让赵云察觉出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息。"其实我别的地方也长了，你知道吗？"
  这个时候他要是还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就真的是蠢透了，赵云把她放下就想立刻起身，或许是光线太暗让思绪也跟着杂乱起来，理智如同被一簇火苗沿着心脏的边缘暧昧的燃烧，他需要立刻中止现状。
  越是慌张越是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貂蝉手腕上有一串银色的手链，此时不知道哪一个环扣勾住了赵云腰上的一块布料，她眯着眼睛笑得像一只正在打着坏心思的狐狸，"你不知道对吧，因为你并不知道我的三围呀。"
  知道才真的是有鬼了，赵云摸黑在找她的手链到底是怎么勾到他衣服上的，只觉得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三围这些事情不要随便跟别人……”
  “你有‘别人’吗？”
  突然被她反问，赵云短暂的愣怔，“什么别人？”
  “我从来都没有‘别人’，你有‘别人’吗？”
  同一个问题，问了两遍，赵云就算再迟钝也该听懂了，即便潜意识告诉他，跟醉鬼讨论这些问题没有意义，但他还是那个赵云，在她面前诚实如一的赵云。
  “没有。”
  黑暗中那只有些冰凉的小手覆了上来，悄无声息的嵌进他五指之间，掌心相贴的瞬间，那些缓慢燃烧着的温度总算沸腾起来，体温和呼吸全都变得滚烫，借着城市夜晚忽明忽暗的霓虹光，掀起不曾想象的浪潮。
  貂蝉声音轻轻的，“我上大一那年，我爸给了我三千块钱让我给你，算是三年的补习费用，我没有给。”
  “我不想把什么都算的那么清，这样我们就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想欠你多一点，这样就永远还不清，永远都可以名正言顺的缠着你，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总还是担心，是不是等我长大那天你早就有别人了，黄花菜都凉了，我也只能干瞪眼。”
  “小黄花菜，”她突然低下头，海藻般的头发从肩头洒落在赵云的脸侧，漂亮的眉眼里像盛着仲夏夜最引人遐想的梦境，“我没有‘别人’，我只想要你。”


  赵云回到单位的时候，大概是深夜12点过，他走进值班室，看到同事正在打瞌睡，见他进来稍微提起了点精神，看了他几眼觉得他哪里怪怪的。
  "小赵，你这是怎么了，一副被鬼吸了阳气的样子。"
  赵云着实有些狼狈，甚至有点魂不附体，他沉默着走进卫生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十分的陌生，宛如低烧一般持续不散的潮热附着在整个头颅，他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心事重重的回到值班室。
  同事有点担忧的看着他，"是不是生病啦，要不要去附近诊所瞧瞧，今天晚上处理那个案子累到了吗？"
  "没，没事，不累。"赵云摆了摆手，隔了一会儿他少见的主动找了话题，"那个……张哥，谈对象差三岁合适吗？"
  同事看他惴惴不安的样子，还以为他傍了个富婆，打趣的说，"女大三，抱金砖！合适得很！"
  "小三岁。"
  这话顿时让同事失去了兴趣，"嗨，那不是满大街都是嘛，挺适合结婚的。"
  赵云刷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吓了旁边的人一跳，连说话也跟着他结巴起来，"咋，咋的了这是？"
  "我，我到外面去跑会儿步，一会儿换岗叫我。"
  "哎，这大晚上的，民政局也不开门啊？"


  在没有切身经历过以前，赵云觉得自己的定力应该算是合格的，他向来心如止水，从未有过气息如此紊乱的时刻。
  "叫你哥哥，是对你这么多年关照的三分薄面。"貂蝉说着话，嗓音甜甜糯糯的，上半身前倾，把他按倒在沙发上，赵云不觉得她力气有多大，大概只是因为自己完全忘记了反抗。
  "我不是什么好妹妹，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赵子龙。"
  认识了快七年，貂蝉一次都没有叫过对方的名字，她连在校友墙上的留言都是"想跟哥哥去看海"，曾经觉得这个称呼拉近了年少时的关系，成年之后她又觉得多余，但是贸贸然的改换称呼一定会被发现她的那点子私心，她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该如何潜移默化的拔除两人之间的隔阂。
  沙发软塌塌的，赵云陷在抱枕之间，他不知道怎样才叫"识好歹"，只觉得黑夜寂寂，只有越来越响的心跳，被她身上的香水味道控制。
   "学习那么好，却连自己喜欢什么类型都不知道，小清新不知道，狐媚性感不知道，现在流行的纯欲风也不知道。"
  这一次赵云闻到了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有点像栀子花，她的嘴唇也像栀子花，甜甜的，香香的，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你不知道的，我全都可以教你，就像你当初教我那样，就当是扯平了。"


13.
  小说上都说喝醉了的人说的话，睡一觉就全忘记了，但是专家说，这都是在扯淡。
  确实，貂蝉记得可清楚了，她是如何进行的言语性骚扰，实在太多花样，直接把人吓的连夜跑路，而她现在躺在这里就显得有些鸠占鹊巢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困的，总之也不挑地方，就跟吃了蒙汗药一样说困就困，蜷在沙发上，盖着一条空调被，一觉睡到接近中午。
  所以她接电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懵然，"喂……"
  "还没起？"对方听起来对她的生物钟有些质疑，"肚子不饿吗？"
  "起了起了！"貂蝉连忙整顿了一下状态，翻身坐起来，"我衣服好像有点臭了，能不能借个浴室——"
  "不借。"
  拒绝得斩钉截铁，貂蝉脸都垮下去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看来真的把他惹生气了，那么好说话的人都开始变得吝啬。
  "你脚伤好了吗，要是在卫生间里滑倒了，谁去救你？"
  语气不知不觉就严肃起来，赵云皱着眉，听到那边传来嘟嘟囔囔的声音，"不借就不借，凶什么呀。"
  这句话让赵云一反常态的笑了笑，"现在觉得我凶了？"
  貂蝉觉得他说这话好像自己始乱终弃似的的，他已经接着说下去了，"去衣柜随便拿件衣服穿，等我过来接你，然后送你回学校。"
  他话音刚落，听筒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大嗓门，有人抢过了手机对貂蝉大声道，"妹妹，你昨天对咱子龙说啥了，可把他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觉，今天早上还去跑了五公里！"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貂蝉："？”
  好家伙，原来只有她这个始作俑者睡得舒舒服服踏踏实实。
  赵云回家接人，见到貂蝉素面朝天站在他家楼下，身上穿了件非常宽松的t恤，他认出来那是他的衣服。
  "怎么自己下来了？"
  貂蝉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只是没有好完，但也不是不能走啊。"总不能又像昨天那样让他抱吧，大白天的多丢人啊，她穿的还是牛仔裙，背也不方便。
  "行，"赵云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垫垫肚子。"
  貂蝉却凑到他跟前仔细打量，看得他有些莫名，耳朵根也不知道为何有些泛红，"怎么了？"
  "子龙哥哥，"貂蝉背着手，露出艳羡的表情，"一晚上不睡觉，居然一点黑眼圈都没有，好羡慕哦。"
  "那是师兄瞎说的，人怎么可能不睡觉。"赵云后退了半步，有些不自然的转移了视线，貂蝉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也没有深究，迈腿就往前走，还没走出去两步被人抓住了胳膊，"你别走这么快，小心脚。"
  对伸到她面前那只手，貂蝉是有一点点没反应过来的，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伸出手去握住。
  温暖的掌心，修长的五指，包裹住她的手，与她终于毫无间隙的交握在一起，牵着她缓慢又犹豫的脚步，一步步的向着外面那个骄阳灿烂的夏天走去。
  她果然还是很喜欢夏天，也很喜欢她旁边这个人。
  "我也很高兴的。"
  赵云听到她小声的说，"没有跟我当场割袍断义或者以袭警的罪名把我抓进派出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日光从树影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洋洋洒洒的在两人身上挥毫，赵云握着貂蝉那只手紧了紧，"昨天可没觉得你这么想得开。"
  貂蝉叹气，摇着头说，"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别叹气了，你才多大点，多想点好事，别苦着脸。"赵云捏了捏她的手心，貂蝉抬起头，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好事？什么好事？"
  赵云也看着她，视线交汇时，他耳朵发红，语气却很认真，"我……我也不想当你哥哥。"
  貂蝉："那当然了我们都是独生子女。"
  "不是……我是说，"赵云的脸越来越红，"我们的确可以换个身份相处。"
  这不是貂蝉想听的，她循循善诱的说，"别人表白都不是这么表白的，我以前收的情书上都是写，'我对你的爱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永不改变'，还要画一颗巨大的爱心。"
  赵云陷入了沉默。
  貂蝉赶紧补救道，"我开玩笑的，那确实太肉麻了，哈哈。哈哈哈。"
  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扳了过去，赵云握着她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貂蝉觉得他紧张得手都有点发抖，他酝酿了好一阵，脸上全是局促，"我……我对你……你……"
  被他的情绪感染，貂蝉都开始觉得紧张了，她猝不及防的被搂进怀里，赵云泄气的把她的脑袋按进胸口，不敢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说不出来……"
  每个字都羞得他难以启齿，赵云这辈子都没说过这样的话，他也没办法像貂蝉那样借着酒劲把那些让人羞赧的话说得清清楚楚，他十分的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心意，却无法把它变成动人的情话。
  却不知道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会把那些曾经羞于启齿的爱意，一字一句，分毫不落的全都讲给她听。
  "好啦好啦，"貂蝉咯咯的笑，拍着他的后背安抚，"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们不说了，不说了。"
  从小都是赵云哄她，现在反而轮到自己被她安慰，赵云心里有微妙的起伏，他埋进她的头发里，还是熟悉的、昨天夜里的栀子花味道，他找不到比这更让他心驰神往的味道。
  "我的确想了一晚上……其实几个月前回北京我就一直在想该怎么跟你提起这件事，不需要特定的时机，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最合适的时机。小蝉，可以做我女朋友吗？我……我会对你好的。"
  "可以，当然可以，是你就可以。"贴的太近，感觉到貂蝉的笑声带动了胸腔的震动，心跳仿佛都要重叠在一起，"小时候我不想长大，又怕长得太慢。"
  "你永远比我长得快，我怕我长大了你已经有女朋友或者结婚了。"
  长得太慢也不好，"我从来都不想当妹妹，我只想当哥哥的老婆。"


  貂蝉曾经预想过很多次她该怎么把对方给拿下，穿上最有心机的裙子，做个发型再化个锦上添花的妆容，一定能把人迷的七荤八素找不到北然后顺利拿下，现实却是她一晚上没洗澡洗头只洗了个脸，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男式t恤，就这样稀里糊涂却还算预料之中的成了。
  大学毕业那一年她终于达成了海岛假日比基尼计划，赵云替她补上了那个本该是18岁该有的夏天，虽然那会儿国内其实早就入冬了。刘备的国际长途打来的时候是貂蝉接的电话，劝他少来觊觎自己的男朋友，还炫耀般给他发过去一张非常香艳的照片。
  刘备：回来我就给他掰弯。
  十三中的校友墙上，公孙离写下了"十二班的貂蝉美女我爱你"，纸条右下角又加了几个小字"也爱小老虎"，貂蝉本来不想写，后来她觉得幸好那时候写了，把心愿贴在一个角落里，她想那个时候的她一定是虔诚无比。
  赵云看她好像在发呆，拿手里冰凉的饮料罐碰了碰她的脸，没料到她突然把手里的一朵花插在他鬓边，搂着他说，"现在是我的了。"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赵云亲了下她的发顶，"19楼的房子，我觉得有点小，你要是搬过来的话，回去我们就重新看看其他的吧。"
  貂蝉是19-6的常客，甚至对每个房间都有深入的了解，她点了点头，"房间无所谓，床大点儿就行。"
  赵云忍俊不禁，"那浴室不要大点的？"
  "哥哥，"貂蝉一本正经的眨了眨眼睛，"你肯定在想不纯洁的事。"
  回北京之后过了一段时间，赵云叫貂蝉一起去逛车展，刘备也在，两个男人在前面讨论得热火朝天，貂蝉站在后面打哈欠，她对交通工具一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欣赏欣赏车模，赵云回头问她喜欢哪款车，她懒洋洋的说，"你看这些黑的白的灰的棕的，没一个颜色我喜欢。"
  "也有蓝色的车。"赵云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貂蝉摆手道，"不要，我想要一个粉色的。"
  刘备咋舌，"你让子龙这么个猛男开粉车，好狠的心。"
  "你喜欢粉色的？"赵云又问了一遍，貂蝉微笑着点头，对刘备做出示威的眼神，果然赵云沉思道，"那就定制一个粉漆。"
  刘备："……你就宠她吧。"
  逛着逛着，人群里突然有人叫赵云的名字，三人转头去看，看到不远处有个帅哥对着这边招手，"兄弟！好巧啊！"
  刘备一看他就来劲，"好巧啊孙伯符，你妹今年成年了吗，能给我联系方式了吗？”
  闪闪发亮的大帅哥孙策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姓刘的你也太禽兽了，我妹才多大点，少跟我来这套啊，作为人民警察不要知法犯法，况且我跟人子龙打招呼你插什么嘴。”
  他眼神落到貂蝉和赵云牵着的手上，突然换了一副嘴脸，“啧，难怪上次你突然跑去问我老婆哪个海岛最适合度假，我想着你那工作出趟国应该不容易吧，原来是动了凡心啊，我还以为你暗恋我呢这么多年不谈恋爱。”
  赵云礼貌的给了他一个眼刀，“你还是这么自信。”
  “不过这位美女好眼熟，”孙策想了想，“你是不是那个九中的小妹妹啊？就是那会儿子龙成天下晚自习去接那个漂亮妹妹。”
  貂蝉挑眉，“你认识我？我初中是九中念的。”
  “还真是你啊！”孙策恍然道，他飞快的走近了几步，“好家伙，赵子龙你藏的真够深的，当初叫哥几个去九中后门堵人，我还以为要干一场大事，结果就对付几个初中生，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还没干嘛呢就把人吓成那样了，结果还让你乔姐撞见，解释了半个多月才把人哄好。”
  赵云突然咳嗽起来，孙策就像没看见他的反应一样，促狭的笑着，“我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堂堂校风纪委员，居然有一天会去欺负初中生，把人家吓得差点尿裤子，要不是你子龙哥哥打包票绝对不扣哥几个的纪律分，我才不去干这缺德事呢。”
  孙策说的起劲，貂蝉也笑得乐呵，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赵云的肩膀，“我不信。”
  简直是天方夜谭，谁不知道他赵子龙光明磊落遵纪守法爱护和平，这么多年哪有跟人动过手，简直就是同龄人之楷模，优秀青年之标兵。
  “我信，我信。”刘备摘下墨镜，“咱向来讲究个先礼后兵，既然都动手了，那必定是礼数到位了，对方不知好歹呗。”
  青春物语里轻描淡写的一笔，有人却把它记在了心里，通过自己的方式无声的抹平了那些褶皱，却没在貂蝉面前露出过任何破绽，赵云被她的视线看得不自在，可能是会场里太热，他的耳朵又红了，“没做什么，就是讲讲道理。”
  讲道理，貂蝉在讲道理的方面，从没赢过他，不管是哪方面。



14.
    公孙离打电话问貂蝉有关于工作上的事，对方接得很慢，懒洋洋的喂了一声，"怎么了宝贝，你男朋友满足不了你了？天天给我打电话？"
  "蝉蝉！上次那个曹老板！他说他最近准备做一档选秀，让我们工作室去负责编舞的部分！"
  貂蝉冷淡的"哦"了一声，"签合同了吗？没签就叫他滚蛋。"
  "可他给的钱好多啊！你看在钱的面子上……"
  "你也知道他对我男朋友说的什么话？那叫性骚扰吧！什么叫'他看起来好猛我爱死他了'，我都没说这话，他凭什么说？"
  赵云从卫生间一出来就听到她满脸不悦好像在跟人发脾气似的，他不明所以的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怎么了，这么生气？"
  貂蝉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对电话那头说，"反正我不接，除非市场价翻十倍。"
  公孙离嗫嚅了一下，"曹老板说，不是不可以商量……"
  貂蝉："签合同吧。"
  挂断电话之后，她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这刚洗完澡的完美身躯真是让人垂涎，怎么能不上下其手。已经习以为常的赵云并没有闪躲，而是顺势搂住了她的腰，"刚刚怎么了？"
  "哦，就是一个讨厌的人，想找我们工作室合作，他想投资一个选秀节目，选男团吧，让我给他们编舞。"
  "男团啊，"赵云思忖着，"要待多久？"
  "不知道，最多也就几个月。"
  "几个月……"貂蝉见她的男朋友把脑袋垂了下来，蹭了蹭她的脖颈，她就拿着毛巾帮他擦头发，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情绪，"怎么啦？"
  "那不是几个月都见不到你。"
  貂蝉笑道，"好哥哥，你这工作性质，我们本来一个月就见不了几次呀。"所以每次见面都是没羞没臊的成年人活动。
  就是这个原因，所以赵云才不情愿。貂蝉毕业之后，和公孙离一起开了间舞蹈工作室，又因为当年大学时期拍的那个杂志让她在网上突然小火了一把，之后就认识了越来越多的人，合作也越来越多，赵云更不用说了，假期本来就少，所以正式步入社会之后他们的相处时间反而没有上学的时候多了。
  "你上个月去广州，你爸来北京看你，我知道你是不想见他故意走的，"赵云犹豫了一下，"我把我们的事跟他说了，他并没有说什么。"
  貂蝉搂着他的脖子，不在意的道，"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蝉蝉，你爸爸跟我说，他年轻的时候，把一些事情想的太容易吃了很多亏，所以他没有来得及学习怎样做一个父亲，就迎来了你的出生。"
  "你小的时候生病，他那会儿卖画被中介骗了钱，连你的医药费都是找人借，你外公说，他是一个连自己孩子医药费都赚不到的废物，他是个只想专心追求艺术的人，总是被物质困扰，在这种焦虑里人变的越来越自卑，自卑到连你妈妈也不敢见，你的存在就像他失败人生的证明。"
  貂蝉不再说话，父亲在她心里就像是一份被泪水打湿的试卷，夹杂了酸楚，不甘与一丁点委屈，赵云由着她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他胸前，"他跟你说的那些话，大部分都是当年物质生活贫乏的后遗症，他怕你跟他一样，才总是话中带刺想刺激你无论如何也要找个物质的依靠。"
  "我不认同他的话，你一直都一个人走得很好，没有依靠任何人，你的底气是你自己给的，就算有一天需要独自面对困难，你也可以好好的走下去。"
  貂蝉的手慢慢的垂下去，她声音有些酸楚，"你真是看得起我，其实我曾经也好多次想过就做他说的那种人算了，随波逐流，出卖色相钓男人傍大款……"
  赵云听笑了，"但你没有。"
  "幸好有你，"貂蝉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幸好有你爸爸妈妈，对我太好了，让我觉得我要是变成了很差劲的人，就挺过意不去的。"
  "所以我爸妈一直都觉得你是他们心中最理想的儿媳妇，漂亮懂事又嘴甜，把他俩哄得找不着北。"即便貂蝉厚脸皮惯了，听赵云这么说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回家的时候，本来想趁着和赵云妈妈跳广场舞的时间把谈恋爱的事情告诉阿姨，阿姨一副"什么，你们居然现在才在一起"的表情反而让她很害羞，关于她原生家庭的事，即便对方父母不说也知道没有那么满意，但好在彼此都能够理解，貂蝉也算不辜负期望，没有长歪，顺利长成了根正苗红的好青年。
  哪怕是当着赵云的面骚话连篇，也不好意思在长辈面前造次，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赵云把她放在床垫上，"现在你爸爸也同意了，我爸妈那边早就被你降服，你想好了吗，什么时候正式成为我媳妇儿？"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上大学的时候亲口说的，不想当我妹妹，只想当我老婆，还算话吗？"
  "这个嘛……"貂蝉笑嘻嘻的，"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赵云咬了咬她的鼻尖，"怎么，四年过去你就长大了？"
  “我不懂当年叔叔和阿姨的决定，也不知道该怎样给你一个最好的承诺，我只想让你拥有以前没有的，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还是喜欢你疼你的长辈，或是一个保护你，照顾你的爱人。不用担心长大变老，永远都是我的小女孩。”
  "心肝儿，你现在说话也真是够肉麻的，四年我对象都能换七八个了，你还说我小女孩，我哪里小了？人家都管我叫小狐狸精呢。”
  貂蝉知道他的底线在哪，也就喜欢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对她这样小猫挠心的行为，赵云一向纵容，今天不行，他可是在电话里听见她因为别人对他说肉麻话就吃醋记仇，他很满意这个小心眼儿。
  "我还没问你呢，'他好猛我爱死他了'，这种话你在哪听的？"
  貂蝉眨眨眼，"你也知道那个姓曹的，上次我叫他来谈合作，刚好碰见你在。他说的话你不要听，太脏了。"
  "那小狐狸精，你说给我听。"
  赵云长臂一展，啪的一声拉了灯。
  这四年别的没有，貂蝉就只知道了一件事，他还是更喜欢狐媚的。
  


15.
  人即便很难跟往事和解，也会随着时间说一句"算了"。
  貂蝉给她爸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开门见山。
  "我要结婚。"
  她听到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她爸爸缓缓的说，"随你。"
  "爸爸，"貂蝉放低了声音，"下次你来北京，给我带幅画呗。"
  "行啊，想要什么。"
  "给我画一朵小红花吧。"





完


貂蝉的骚话之一：哥哥，还没到星期一，你怎么就在升旗了？
曹老板的骚话来自陈建斌那版，"这赵子龙的武艺真是举世无双，我爱死他了。"
子龙的被动：因为太会照顾人所以单身时总能引起同性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