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做到的?”
莫迪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问得摸不到头脑。
“什么怎么做到的。”
“别装傻。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红晶意味着什么。”莫迪见伊莉丝有点不耐烦了,她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然后一脚踢向自己的屁股。
“哎哟!”
这一脚可结结实实地踢在莫迪的大腿侧,莫迪捂着被踢到的地方鬼哭狼嚎地打滚。
“我现在心情很差,赶紧告诉我!”
见伊莉丝又要一脚踢上来,莫迪立刻爬了起来,无奈又委屈地说道:“我说姑奶奶您这什么脾气啊,怎么动不动就又踢又打的啊。”
“你比较特殊而已。”
“特殊到刚一见面就要把人冻成冰雕吗?”
“你还想试一次?”伊莉丝挑起半边眉毛,吐出一口寒气出来。
“不了不了,万一被你吓尿裤子怎么办。”莫迪悻悻地回应着。
“你今晚废话怎么这么多,赶紧说!”伊莉丝回到她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上去,把两条腿叉起来,膝盖躁烦地晃动着。
“我也没什么好告诉你的啊,你不是看见了吗?”
莫迪从床上下来,他给伊莉丝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屋子里那座和周围家具极其格格不入的雕花软皮椅子上。
“术能探测到的是,你的回路很正常,未见腐蚀情况。内脏也没有浑浊的回响,很清脆。健康得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
“那不就得了,你不是知道了吗?还想问什么?”莫迪两手一摊。
“问题在于——”伊莉丝沉着下来,她的眼睛盯着莫迪的胸口。莫迪觉得自己被她视线对准的那块胸口有点火辣辣的。
“我在你的身体内听到的回响实在太清脆了。”伊莉丝逐字逐句地说道。
“这有什么不好?”莫迪挠着头问道:“不是挺健康的吗?”
“这种情况小孩子出现的比较多,比如鲁鲁的身体里,她的回响也很清脆。但问题在于你不是小孩子,小孩子之所以会发出很清脆的声音是因为回路正处于刚刚要形成的阶段,还很脆弱。如果有不靠谱的术师在探测当中过于粗鲁的话,会对回路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会导致生命危险。我见过不少有天赋的孩子在初次觉醒能力的时候,被他们愚蠢且不知轻重的父母用粗放的术能蛮横地探查身体内部,导致一个又一个好苗子没法顺利成长。”
伊莉丝旋即继续说道:“可你我都知道,人会长大,回路也会成长。我实在不相信一个中阶术师的回路居然这么稚嫩,你可别说你是什么披着一个大人皮的小孩子。”
“我确实不是什么小孩子。”莫迪摇摇头,他轻笑一声。
“既然不是小孩子,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的回路和内脏,正在一点一点地结晶化。”
“什么意思?”
“其实你都知道的吧?”伊莉丝没有回答他,反问了一句。
“知道什么?”
“既然你的术能和回路不会因红晶而炽化,也不会得炽痨。那么关于你的情况,我唯一能够想到的结局就是——你会变成一座提纯的人形红晶雕。”
“那又能怎么办呢?我也不想变成这个样子”一口水喝下去,莫迪感觉自己的食道也像是一条中空的红晶管,他突然觉得身体里有哪个地方有点疼。
“为什么非要吃那些红晶片呢?你明明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伊莉丝凑到莫迪的身边,她的声音很轻,但她的语气很焦灼。莫迪头一次看见她的眼睛里燃着名为焦灼的火焰。
“我不吃的话,头会痛啊。”
“你明明可以用术能保护好回路的,这种事对中阶术师来说不难的啊。。”
“可不是所有人都是高阶术师。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坐拥两种术能。更别提把它们分别编织成束,还能驯化到足够柔和,以至于小孩子都能承受你的探查。鬼知道一个高阶术师需要贮存多少蛮横的术能在身体里,正常人的回路早撑爆了。你也不能怪那些父母,他们都是普通人,做不到像你这么细腻。他们甚至都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没有你那么晦涩的理解,也做不到那么变态的事情。你是我见过的怪物里最天才的那种,自走型天灾说的就是你。那些父母不可能是你,我也不可能是你。”
莫迪的语气很急促,但他说完之后反而瘫在了沙发上,双目无神。
“你以为我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不知道,高阶术师不是我能理解得了的东西,但我知道的是,每一个高阶术师都是天赋怪物,多少人想要努力却找不到方向。高阶术师这种地位的人随便拿出来一个放在两个大国之间的战争里都足以成为极其重要的战略点。鬼知道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愿意做赏金猎人成天玩扮猪吃老虎的游戏。”莫迪终于把藏在心头里已久的埋怨吐了个干净,他畅快了不少。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吧?”伊莉丝没有理会他的冒犯的语气,换做平常有人对她这么讲话,早就被冻成冰雕晒太阳了。可眼下的伊莉丝没有这么做。
“不如我们都坦诚点吧,大姐。”莫迪挠了挠头,继续说道:“我知道有很多事情你一直没有问我,别再憋着了,今晚一股脑地说出来吧。我的事情或许和你要问的东西有关联。”
伊莉丝朝他笑了笑,坐在他刚刚睡过的床上,踢着脚。
“我很喜欢你这种性格,老实说我也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当然我也不会那么做。”
莫迪没有回她,只是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我之所以没有问你——是因为我真的没有什么好问的了。我也不想再深究了。事实上,那些事对如今的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鲁鲁能够顺利长大,我也别无他求了。”
“从前我不知道,但如今我明白,幸福地活着就是最大的复仇。”
“你能这么觉得真是太好了。”莫迪笑了笑,回应道。
“毕竟你说过的嘛,你确实没在岁望海里摆渡过。”
“岁望海——”
提到这三个字,莫迪的表情很凝重。
“怎么了?”伊莉丝问道。
“我在岁望海待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莫迪轻声说。
“这我知道啊,你不是第一个横渡岁望海的人吗?”
“大姐你也横渡过岁望海吧,我听柯伦德无意提起过,你是东方来的人。”
伊莉丝的表情很淡然,没有莫迪想得那么凝重。
“我那个和你不一样啦,我是走过来的。”
“走过来的?”莫迪瞪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议地问道。
“原本是坐船来的,跟我一起来的还有很多人,但真正来到这里的只有我自己。”提起这些时,伊莉丝不再淡然,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哀伤,眸子也放得很空。莫迪知道,那是缅怀故人的神情。
伊莉丝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悲伤一样,她继续说着:“船开到中央的时候,我发现海面可以冻上。有一半船员跟我一起走在冰面上,另一些人开着船打道回府。走到半路的时候,我的身边就只剩下我的大——不,只剩下我的爷爷,然后他也死了。”
莫迪看着伊莉丝的眼睛,她很平静,但很难过。
“怎么死的?”莫迪轻轻问。
“船开到中央的时候,跟我来的那些人他们都得了炽痨。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我家那边没有人得过这种病,我来到这里之后,柯伦德跟我说那种症状叫做炽痨,得了就会死亡,没有办法医治。”
“虽然我为你的经历感到难过,但我想插一句。”莫迪微微举手,他重新端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
“岁望海是没办法被冻结的。中央的海域不是水。”
“可我明明——”伊莉丝长大了嘴,她诧异地说着,然后被打断。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没有怀疑你的话。从一开始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就很熟悉,我刚才闻了闻你身上的味道,这才敢确认——”
“我们都横渡过岁望海。”
“可我没有那种感觉,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伊莉丝摇了摇头。
“大姐你刚才说,你已经不想复仇了,对吧?也没什么追求了,对吧?”莫迪问道。
“是,我不确定我有什么还要继续做下去的事情。”
“那么我说一个人名,你绝对会感兴趣。”
“说。”
“大姐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离开岁望海吗?或者说我是怎么离开的岁望海,大姐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是你自己撑船游出来的?”
“不是。”莫迪摇了摇头。
“我完成了很多类似‘试炼’一样的东西,最终从岁望海里醒了过来。本来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出来了的,因为我也没什么别的要做的事。之所以决定出来,是因为水面之上浮现了一个名字——岁望海的水面上浮现出了一个名字,虽然它别的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岁望海在赶我走,它是有意志的。”
伊莉丝没说话,她紧紧地盯着莫迪的嘴唇,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米歇尔。”
Powered by kum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