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6003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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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逆转裁判 成步堂龙一,御剑怜侍
标签 成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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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0-16 16:35
- 导读
- 原文地址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19346695/chapters/46025419
Hopeless Unbeliever
Tinayzamboni
摘要:
御剑怜侍认为他能够驾驭自己的生活。他的心理治疗进展顺利,与成步堂龙一的友谊也令人满意,他在工作方面游刃有余,他甚至还有一条非常可爱的狗狗。但是,当你无可救药地爱上你最好的朋友,并且决定向他隐瞒这件事的时候,你真的能“驾驭”自己的生活吗?
警告:这篇作品不使用Explicit警告(没有具体的r18描写),但对性行为有所提及;这篇作品涉及恐慌发作的描述。
希望你喜欢!
第一章
人们普遍认为御剑怜侍并没有所谓的“爱情生活”,对这位冷酷无情的检察官来说,浪漫的爱情毫无疑问是一件愚蠢的事,愚蠢到甚至不配在他的心里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
他们大错而特错。
御剑怜侍没有爱情生活,是因为他的心已经被一个人永远地占据了。
事情是从他们的童年开始的,尽管当时的他还太小,并不明白自己对成步堂龙一的感情意味着什么。在狩魔豪家中寄人篱下的那几年,他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和发展浪漫关系,但他的小学同学从未离开过他的脑海与梦境。
当他在德国留学度过自己的青少年时光时,他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但这对他来说几乎没什么影响。他没时间和任何人发生性关系,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所以他也根本不必为此感到烦恼。他没有向任何人出柜,这有什么意义呢?他是一名天才检察官,冉冉升起的新星,迟早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检察官,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使他分心或阻挡他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他的决心坚硬如铁,直到他接手主控绫里千寻被杀一案。当他发现辩护律师是成步堂龙一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痉挛造访了他的胃,他感到头晕目眩。
他知道那就是“那个”成步堂龙一,他的成步堂龙一。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起一个这么……富有特点的名字呢?只能是他。那个男人实现了他童年时代的梦想,像他的父亲御剑信一样成为了一名刑事辩护律师,而御剑怜侍自己却已经将这个遥远的梦想亲手丢弃。
当他在法庭上看到成步堂龙一的时候,那些名为不安与迷惑的多余感情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几乎控制了他。
他不能自制地……被成步堂所吸引。辩护席上的那个人充满了一种独特的魅力,成步堂很……性感。御剑用他所能找到的所有严厉词句谴责着自己:他能够承认一个男人——甚至是一个女人——很有魅力,但是“性感”?这不是他应该使用的词,他的词典里没有这个词,在他的记忆中,他甚至从来没有亲口说出过这个单词。
他试图约束自己,专注于案件,专注于成步堂那身廉价的成衣西装,专注于这个新手律师的荒谬之处……但无论他怎么努力,最后他目光的焦点都会无可挽回地落在他深蓝色的眼眸、斧凿刀削般利落的下颌线以及宽阔平直的一对肩膀上。御剑怜侍见过很多英俊的男人,他确认——或者至少他自认为——他不会因为一张英俊的脸而分心,但他无法否认,他正在感受到的吸引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无与伦比的。
他试图像往常一样主导他的审判,披着他一贯冷酷无情的外表,追求完美的胜利。但成步堂没有在他的压迫下屈服,尽管这只是他第一次独立出庭。他看上去摇摆不定,惶恐又慌张,但一直没有停下追寻真相的脚步。
御剑怜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作为检察官的他一败涂地,但内心深处的那个小男孩却看得目眩神迷。
那是他完美的不败纪录第一次被击破,在审判结束后,他不停地问自己:是因为这个案件太过特殊吗?是我没有做足够的庭前准备吗?是目击者本身的犯罪意图导致了我的失败吗?
还是……他呢?
他发誓要重新振作起来,在日后的交锋中狠狠地扳回一城。没有人能料到像小中大这样几乎掌握着半个日本司法界的人物居然会因为一个菜鸟律师的言论在证人席上崩溃,御剑对此毫无准备,他的立证还不够面面俱到,不够……完美。
他低估了成步堂,这是他自己的责任,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他的立证将是无比完美的。
他确实没有犯同样的错误,或者也许他的准备依然有不足之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成步堂龙一做到了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他再一次在法庭上展露出他出色的直觉,他思维敏捷,善于抓住证词中哪怕最微小的破绽,他甚至毫不动摇地信任着他的委托人。他又一次赢得了无罪判决,这同时也意味着御剑再一次失败了。
这次的问题并非出在案子、目击者或控方的庭前准备上。御剑很确定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成步堂龙一的话,他是不会输的。
审判结束后,他在成步堂和真宵的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多余的情感”,然后要求成步堂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他真希望自己在那次谈话中的语气能够更坚定一点,但他知道他当时纯粹是在……胡言乱语,他看上去就像个不可救药的傻瓜。不可救药。
直到DL6案件再一次翻出水面,御剑作为谋杀案的被告受审,而成步堂救了他。在那之后,御剑花了很长时间思考他对成步堂的感情。他是一个注重逻辑的严谨之人,所以他整合了面前所有的证据与逻辑,这一次,他的逻辑运转良好,没有让他失望,他别无选择,只能接受唯一有效的结论:他爱上了成步堂。
自从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成步堂的感情以来,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他逃到了欧洲,又搬了回来。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他仍然疯狂而无望地爱着成步堂,但他开始试图将他当成一个好朋友来相处,他知道成步堂在向别人提起他的时候也会使用“朋友”这个词。没关系,实际上,这已经是他能设想出的最好的情形,因为成步堂的友谊价值千金,他可以为了自己的朋友付出一切,御剑对这一点毫不怀疑。只要他不奢求从自己的“朋友”那里得到什么不该期望的东西,就能够将两人之间的关系顺利地维持下去,他对现状感到平静而满足,不必更进一步。
他试图保持开放的心态,也许他能开始一段感情——毕竟他从来不缺少追求者——但没有人能让他感受到他在面对成步堂时的那种心动的感觉。
他的身体和灵魂只渴望唯一的一个人,以至于其他一切追求对他来说都索然无味。
他或许可以试试一夜情,但除非他对某个人有着强烈的渴望与感情,否则他根本不想和任何人做爱,而他唯一有着强烈的渴望与感情的对象就是成步堂,所以他陷入了僵局。
尽管他确实偶尔会有性冲动,但他选择自己解决,他有几个性玩具,确切的说是两个——两个算是几个,对吧?而且它们完全能令他满意。他在某次激烈的庭审之后买下了第一个玩具,在那场庭审上,甚至连法官都忍不住指出了他和成步堂之间噼啪作响的火花。在离开法院后,御剑冲动地走进了一家成人用品店,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买了一件似乎最适合用来释放他被压抑的精力的东西。几个月后,经过一番彻底的调查,他又在网上买了一个玩具。它位于推荐栏的首位,被评论为“情侣首选”。但他并不在乎。即使没有情侣,它带给人的感觉依然很不错。
御剑怜侍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性伴侣,但他有时候会想,和一个人开展一段浪漫关系,甚至成为终身伴侣会是什么样子。他试着不让自己沉湎于这种软弱的幻想中,毕竟他的生活已经被工作完全填满,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应该保持独身,毕竟他的生活中根本没有为浪漫关系留下任何余地。
无论如何,他并不孤独,他还有成步堂,即使成步堂不是他的伴侣,但也是他不可或缺的朋友与搭档,而且他那荒谬的家庭在某种程度上也为御剑所共享。御剑还有他的工作、他的妹妹和他的狗,那是他自己的生活。他试图驾驭和掌控它,并为此持续付出努力。
他对成步堂的龙一的爱不再是一种负担,也不再使他产生任何负面情绪,它就只是……他的一部分,是他生活中的一个常量,永远存在,不可或缺。
他一直满足于这种平静而稳定的状态,直到今天。
今天,他如期造访了林医生,他的心理医生。
他已经和她一起治疗了六个月,治疗过程很顺利,他们谈论他的童年,谈论御剑信,也谈论狩魔豪。治疗童年创伤是很困难的,但他确实看到了成效,目前他还不能独自搭乘电梯,但有生之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做到的。
林医生听他提起过他生命中几乎所有有分量的角色,所以她当然也听说过成步堂龙一。不过,御剑在每次提起他的时候都尽量小心谨慎。她知道他们的关系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她也知道他们一起度过了多么长久的时光,但她不需要知道御剑对成步堂的感觉有多深。
然而,今天,他们讨论了父亲的身份,以及他是否有一天想要体验成为父亲的感觉,所以御剑部分地借鉴了成步堂养育美贯的经验。然后林医生几乎直截了当地问道,他是否准备告诉成步堂自己对他的感觉。
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小心谨慎”过,他想。
御剑试图回避这个问题,假装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她太过了解他了。林医生希望他在治疗过程中感觉舒适,但绝对不会通过欺骗达成这一点。她几乎虔诚地尊重事实,从不讳言任何事,实际上,御剑一直很喜欢她这一点。
但今天不。
于是他最后还是谈起了成步堂龙一。他说他不介意这个问题,他对自己与成步堂之间的关系感到满意,这段感情并没有让他感到沮丧或压抑。
“但你需要走出来,”她说,“御剑先生,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走出来,继续向前。”
他正准备抗议,但她阻止了他未出口的话:“这适用于你生活的方方面面,你被困住了,你需要,走出来,或者,向前走。不管怎样,他应该知道这件事,或者换种说法,他有权知道这件事。”
在记录了御剑沉默地抿着双唇的反应后,她补充道:“我并不是说你现在就应该把这件事作为你的首要任务,或者马上给他打电话。但是考虑一下,好吗?”
第二章
正如御剑怜侍所料,那天晚上他几乎彻夜难眠。他第二天和稍晚就要飞回欧洲的狩魔冥约好一起吃早餐,而他的妹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疲惫。
“你看起来糟糕透了。”
“只是昨晚没睡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哦,我明白了。我对你非常失望,御剑怜侍。”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御剑疲倦地回应。
狩魔冥狡黠地看了他一眼。 “你要对我撒谎太容易了,你可以直接说‘亲爱的冥!我昨天晚上没怎么睡觉,因为我得完成自己的工作。’反正你本来就经常因为工作而熬夜。”
“你的意思是你因为我没对你撒谎而生气?还有,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工作时间,保持健康作息。”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她挥舞着鞭子,在空气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劈啪声,“是因为你甚至懒得在我面前强撑自己的完美表象,这就是你软弱动摇的证明!这太丢脸了,我为你感到羞愧,御剑怜侍!”
“软弱动摇?”御剑问,仍然不明白他的妹妹为什么发怒。
“让我们理智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如果你能谈谈昨晚到底什么事让你睡不着,你早就谈了——”
“冥……”
“因此,”她无视他的打断,继续说,“结论只有一个,你根本不想谈昨晚让你睡不着的那件事,这只能是一件事。”
“好吧,如果你非得知道,我整晚没睡是因为Pess生病了,你没有证据能反驳这一点的。”
“得了吧,弟弟,举证质证环节早就过去了。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理你和那个白痴律师之间的小问题?”
“冥!”
……不会吧,她也……
“如果我说错了就反驳我啊!你根本连反对都喊不出来!这个问题已经持续太多年了,我还以为你坚强到足以克服你的感情带来的……不便。”
“等等,既然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早说?你知道多久了?”
“哈!所以你承认我是对的,你确实对刑辩律师成步堂龙一怀有浪漫的感情?”
“我知道你喜欢幸灾乐祸,冥,但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嘲笑我的痛苦。”
“谁说我在嘲笑你?十年前你的小暗恋还挺有趣,但现在已经到可悲的地步了。你需要帮助,怜侍。”
这很不寻常。他的妹妹叫他“怜侍”,这意味着她是认真的。御剑开始感到忧虑,还有,十年?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倒不是说你掩饰得不好,我可以保证你做得还不错。”她继续说道,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但是我太了解你了。他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你永远无法真正地放下对他的感情。我明白的。虽然我自己肯定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但我能理解。现在做点什么吧。”
“我以后会更注意的。昨晚只是……有点难熬。”
“白痴!”冥又吼了一声,吓到了给他们送餐的女服务生。御剑的茶有一半都洒在了托盘上,她不得不重新去为他准备一份。
“就像我说的,”他的妹妹不耐地说,“掩饰你的感情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而且对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你是个注重成果的人,所以为什么不做点什么呢,御剑?”
然后她终于开始享受她的早餐,好像已经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对他说了。
“那么,你建议我怎么做?”
“你怎么这么笨,你喜欢那个白痴,那就追他啊!”
“你知道我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这是唯一一件你没尝试过的事,也是解决你焦虑状态的唯一方案,这是符合逻辑的。”
御剑变得严肃起来。他的妹妹需要知道这不在解决方案之中。
“我不能这么做,冥,我——”
“你不会失去他的,你知道的,”她打断了他,“那个律师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当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相信你是个杀人犯的时候,他都没有放开过。他永远不会离开你,御剑。当然,如果他白痴到不回应你白痴的感情,你们可能会有那么几个星期有点尴尬,但这应该在你的承受范围之内。”
“白痴到不回应我的感情?”御剑不自禁笑了起来。
“别这么惊讶,如果他不回应你的感情,那他就是个白痴,谁都看得出来。”
御剑怜侍沉默了一会儿,他啜了一口茶,想着冥和他说的话。
“告诉我你会试试的,御剑怜侍,”她说,他能听出她声音中的真诚,“花时间和他在一起,积极一点,释放你的魅力,看看效果如何。”
冥是对的:御剑的内心摇摆不定,自从和妹妹一起吃过早餐后,他发现他已经没法回到惯常的生活中去。
他曾经失控过,但他总是用钢铁般的意志力将自己的感情重新深埋起来,维持着表面的清醒和理智。他不想让这种情感威胁到自己与成步堂的关系,他喜欢他们现在的相处状态。
但现在林医生和冥都告诉他这并不正常,她们所描绘的可能性在他脑海中清晰可见。他的妹妹和他的心理医生似乎都认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发生点什么,这是有参考意义的,不是吗?
他站在卧室的全身镜前,若有所思。成步堂龙一会喜欢甚至爱上此刻他在镜中看到的人吗?他的想象力一路延伸。他是个足够有魅力的人,他对此并无准确的认知,但如果他的一些女性熟人的反应可以作为证据的话,那他或许可以认定自己的外表看上去还比较英俊。他的身材也不错。如果他对电梯的恐惧有什么正面效应的话,那大概就是无穷尽的有氧运动和下半身训练。最近他一直在尝试调整自己的工作时间,每周去一到两次健身房,所以他上半身的肌肉形状也还不错。他的脸也不难看,灰色的头发看上去有点奇怪,但还不错,对吧?
过去经常有人对他说你很有魅力,大多数是女人,不过那只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异性恋,如果女人们这样觉得的话,那么没理由男人们就不会这样认为。
他想知道成步堂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他的上一任是美柳千奈美,呃……这差得有点太远了。
他甚至不确定成步堂是否喜欢男人,他突然觉得自己蠢极了。
他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当冥说他应该“释放他的魅力”时,她的意思是什么?他承诺了自己会试一试,而他确实准备尝试,但他对应该做点什么一无所知。
第三章
“我要这么做,御剑检察官。”
糸锯刑警有点喝醉了,但他的声音比他清醒时更坚定。御剑没有训斥他,他自己也在喝他的第三杯——或者第四杯——香槟,他不记得了。这酒不怎么样,但也不算太糟。
“你要做什么,刑警?”
“真子今晚就要离队了,你知道……”糸锯说,他几乎泪眼婆娑。
“是的,我知道,糸锯刑警,实际上今晚的聚会就是在为她送行。”
每当有警察离开的时候,分局都会举办一个小型的告别庆祝活动,但这次的氛围和御剑参加过的那些都不太一样。尽管零木真子在工作中显得十足笨手笨脚,但她热情开朗的性格在同事中间无疑很受欢迎。参加这场聚会的人员非常多,他们带来了海量的食物和饮料,一场安静的送别酒会就这样变成了一场充斥着劲歌热舞的派对,哦,还要加上各种醉酒后的忏悔时间。
“说不定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御剑检察官!如果我今晚不做点什么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御剑知道糸锯暗恋零木小姐,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这件事。尽管如此,当他听到糸锯认真说出自己的打算时,还是有些惊讶。
“你准备告诉她你喜欢她?”
也许这只是酒精带来的副作用,但说实话,这听上去不能算是个坏主意,他们可能是很好的一对儿,他们确实很相配。
“喜欢她?我爱上她了!虽然我不会现在就对她这么说,我不想表现得太强硬,我不是个笨蛋,先生!”
“没有人说你是个笨蛋,糸锯。”
实际上,他认为像这样公开表达自己的感情是非常勇敢的行为。
御剑和糸锯沉默下来,朝同一个方向投去充满渴望的凝视。在房间的另一边,零木真子和成步堂龙一正在热烈地交谈,前者正试图把后者拖到舞池里。成步堂一边抗议,一边仍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微笑。
成步堂和他的下属们当然会被邀请参加这个聚会。他为零木小姐辩护的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零木对他一直抱有强烈的感激之情。一个笨手笨脚的女人,怎么看都是板上钉钉的罪犯——他是唯一一个愿意为她辩护的人。事情总是这样,只要成步堂信任你,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你的命。
能够得到成步堂的信任是真子的幸运。而御剑比她还要幸运得多。他知道自己并不总是能配得上这份信任。
“糸锯刑警!御剑检察官!你们躲在角落里干什么?”
御剑被绫里真宵从他自己的追忆中扯了出来。这位年轻的女士不久前刚从克莱因回来,在她逗留期间,一如既往地担任成步堂的助手。她看起来很享受这场聚会,她永远这么快乐,这么富有活力。
“晚上好,真宵小姐!”糸锯说,“我们才没有躲起来,御剑检察官只是在帮我敲定我的计划。”
御剑不认为他帮上了什么忙,他也不认为糸锯想要向真子表白的冲动足以称得上计划,但这个词显然挑起了真宵的好奇心。
“一个计划?”她兴奋地问,“什么计划?什么计划!”
“今晚是我最后的机会了,真宵小姐。过了今晚真子就要离队了,所以我非去不可!我必须这么做!”
“你是要向真子表白吗?糸锯刑警,这可太棒了!”
“呃……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表白,但我想,你知道,我可以约她出去,也许……我不知道,我想这是时候了。”
“这就是最好的时机!”真宵急切地点着头,“办公室恋情总是很棘手,但从今晚开始,她就不再是你的同事了,对吧?这是个很棒的聚会,真子看上去很高兴!我肯定她会答应你的!”
糸锯的脸在她热忱的鼓励下迅速变红。“你说得对!真宵!我现在就去!”
他看起来马上就要冲过去了,但又折回来,手足无措了起来。“我——我该怎么做?”
“你为什么不邀请她跳舞呢?”真宵给他出谋划策,“从跳舞开始,然后抓住机会告诉她你想约她出去。”
“很好,很好,你说得对!我这就去请她跳舞!”
这次他是真的离开了,留下御剑和真宵待在一起。
“她也喜欢他,你知道的。她肯定会答应的,我真为他们感到高兴!”真宵兴奋地拍着手。
“我也是。”御剑诚恳地说。
“我一直觉得你其实是个感性的人,御剑检察官,从荷星先生的案子开始我就这么认为了,还记得吗?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一个冷酷的检察官。”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绫里小姐,我已经变了很多。”
“或许行为举止上是这样吧,但我总觉得,你的心还是那么温和柔软。”
御剑无声地笑了起来。她是对的,毫无疑问。他对成步堂一直怀有那些……柔软的感情,要把它们隐藏起来需要耗费太多精力了。
注意到他没有回应,真宵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我不是在取笑你,对吧?要看到你不设防的一面可真难,尤其是对成步堂君来说。他真的很爱你,我很高兴能看到你回应了他的爱。”
御剑被她所使用的词汇惊吓到了。“绫里小姐……”他试图开口,却被成步堂龙一本人的出现打断了。
“嘿,真宵,你没告诉我你已经找到御剑了!”他转向御剑,“我来了三十分钟了,甚至都没看见你!你怎么样?”
御剑因为他的话语而感到有些焦虑。成步堂已经在这里三十分钟了,而御剑在这三十分钟里从未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我很好,谢谢。实际上我发现这个聚会还挺有趣的。”
“对吧?我没想到会有这么棒的派对,不过我很高兴,这是真子小姐应得的。”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辞职吗?”真宵问。
“她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当不好警察,”成步堂说,“她想休息一段时间,不过她要先找到另一份工作。”
“哦,所以她找到了吗?”
“是的,她要去当保安。”
“她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当不好警察,但当保安就没问题?”御剑怀疑地问。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她似乎很有信心,我想这就足够了。”
御剑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真宵就尖叫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真宵,你没事吧?”
“看!快看!”
她指着房间的另一边。一只逮捕君加入了已经被糸锯真子和其他人占领的舞池,真宵几乎是立马就冲了过去和它一起跳舞。
成步堂注视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她甩下了,单独和御剑在一起。他们沉默了片刻,看着舞池里的朋友们——尤其是玩得非常开心的糸锯和真子——直到御剑再度开口。
“这么说,零木小姐没能说服你和她跳舞?”
“不,说实在的,我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躲开她,如果你允许的话。”
“你当然可以和我待在一起,成步堂,别开玩笑了,”御剑说,“虽然真子小姐现在明显更关注糸锯刑警,所以我认为你已经脱离危险了。”
“你说得对,我甚至可以冒险去一趟吧台而不被她拉下水。你要点什么吗?”
“香槟就好,如果不麻烦的话。”
御剑把已经空了的香槟杯递给他。当成步堂接过杯子的时候,他们的手指短暂地触碰在一起。直到成步堂端着酒回来,那种温热的触感依旧在御剑的指尖上流连不去,天啊,他从不知道自己如此渴望被他触碰。
“昨天的庭审,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御剑从他的同事那里听到成步堂的另一个客户被宣判无罪。
“哦,谢谢,不过说实话,那个案子挺简单的。”
御剑扬起眉毛,成步堂补充道:“我不是说检察官办公室的工作有失误!不过我的当事人确实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他看上去确实有很大的嫌疑,但并没有进一步的证据。遗憾的是,我们到最后也没能找到真凶。”
御剑明白了。那是一桩谋杀案,而且是很棘手的那种。知道有一个杀人凶手仍逍遥法外的感觉很不好。
“据我所知,调查仍在进行,我相信我们会找出凶手的,”御剑说,“对了,成步堂?”
“嗯?”
“我知道你没有贬低检察官办公室工作能力的意思。”
他们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御剑感到头晕目眩,这大概是香槟酒的问题,这一定是香槟酒的问题。
他试着摆脱酒精的影响,开始思考。他想起几天前妹妹所说的话,“积极一点”,她说。他应该做点什么来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又不至于吓到这个男人呢?
我想抚摸他,他突然想。我从来没有……抚摸过他。
御剑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手放在成步堂的手臂上,努力不要让自己显得太僵硬。律师瑟缩了一下,但没有抽开手臂。他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御剑。这很好,这是个好的开始。
“我想,”御剑接着说,“你一直很尊重我的工作,我对此报以无限的感激,龙一。”
他并非有意要叫他“龙一”——御剑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像是被烫了一样把自己的手从成步堂身上移开。另一个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实际上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御剑感到无可抑制的燥热,他的胃里翻腾不休。他有些不适,走出舒适区当然会感到不适,但他决心克服这些负面因素,以便与成步堂共度剩余的夜晚。
五个小时后,聚会终于结束了。
场地中还剩下零星的几个人,但大多数人已经回家了,尽管真宵声称她上床之前肯定得再吃个汉堡。一群警察坐在地板上聊天,其中包括那个之前扮成逮捕君的,他现在已经脱掉了头套。舞池里除了仍在慢舞的糸锯和真子之外空无一人,他们已经完全忽略了周围的一切,包括音响里流淌出来的并不适合慢舞的音乐。
御剑坐在桌旁,等着成步堂从吧台带饮料回来。他的朋友很快就带着两杯柠檬伏特加回来了,这是唯一还在供应的酒精饮料。他和成步堂都喝得酩酊大醉。几个小时之前御剑就已经决定他要打车回家,顺便给成步堂也叫一辆,他酒量还不错,也不觉得难受,而且他知道自己不用在结束后开车了,所以为什么不再喝一杯呢?或者五杯,十杯。他想要彻底麻醉自己,现在这奏效了。
“给你,”成步堂说,递给他一个塑料杯。
他喝了一小口。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这杯酒的味道,但这是成步堂给他的。
他整晚都和成步堂在一起,其他人偶尔会加入进来,真宵甚至试图说服他们下场跳舞。他们见证了糸锯刑警是怎么对“单身女郎”舞蹈进行精彩演绎的。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待在一起,喝酒聊天。他又碰了一下成步堂的胳膊,成步堂也碰到了他的手臂。他非常肯定当他们在舞池里跳舞的时候他碰到了成步堂的背,虽然那记忆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模糊了。他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成步堂坐在他身边,但很快就失去了平衡,滑坐在地板上。他没有动,也没有试图站起来,所以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把自己的头枕在御剑的大腿上。
“成步堂,你在干什么?”
“我给你带了酒,你欠我一个座位。”
“我可不会把这叫做‘座位’。”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我能找到的最舒服的座位啦,”成步堂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而御剑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液。
“如果你累了,我可以帮你叫车回家。”
“不不不,我还好。我的意思是我确实有点累了,但我还不想走。”
“好吧。”御剑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就这么离开。
“谢谢你照顾我,御剑。”
“我的荣幸,成步堂。”
御剑低沉而温柔地说着这些话,几乎像是在开玩笑,但他是认真的。他感到口干舌燥,于是又喝了一口酒。当他放下杯子的时候,注意到成步堂的目光正从下方投来,凝视着他。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他犹豫着说。
“怎么了,成步堂?”
“我在想……你之前叫我‘龙一’。”
“这有什么区别吗?”
“没什么区别,”成步堂承认,“但我喜欢你这么叫。”
“你喜欢我叫你龙一?”
“是的,你应该多这么叫。”
“但你也不叫我‘怜侍’。”他说。
“我有时候会这么称呼你的,但你从来没叫过我‘龙一’。”
“我可以更频繁地这么叫你,我不介意。”
“你应该这么做。我们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能直呼其名呢?”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
“我不需要叫你的名字才能成为你的朋友。”
御剑可以看到成步堂眼中激烈翻涌的情绪。“当然,我知道。这不是成为朋友的条件或者什么……我只是……我想叫你怜侍,但我叫不出口,因为你不会叫我龙一。”
“我说过了,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叫你‘龙一’,我真的不在意这些称呼。”
御剑的手放在成步堂的头上,他的手指穿进他的发间,试图安抚他。成步堂再次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我不是想和你吵架,”成步堂说,眼睛仍然闭着,“我只是……有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感让我感到沮丧。”
“我不想和你有距离感。事实上……这和我想要的东西恰巧相反。”
御剑知道他说得太多了,但他不想深思这个问题。不知不觉中,他开始抚摸成步堂的头发。
它出奇地柔软。
这真是令人着迷。
成步堂看上去对他的小动作一点意见都没有,他甚至朝御剑的方向靠过来一点,就像是在追逐和贪恋他的抚摸。御剑的注意力全部落在那些触感上,没有余裕思考其他任何事情。
“什么意思?”
“啊?”御剑茫然地应了一声。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怜侍?”
“我……我很抱歉,我好像有点走神了。”
“哦,不,别告诉我你也醉倒了,我还指望你开车带我回家呢,”成步堂说,“当然,是我的家!”他补充道,听起来有点惊慌失措。“我不是说我指望你带我回你家!”
“你疯了吗?”御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我告诉过你我会叫出租车的,成步堂,我不会开车带任何人去任何地方。”
“龙一。”
“什么?”
“你又叫我成步堂了。”
“啊……对不起,龙一。”
御剑再度陷入沉默。他所坐的地方正是欣赏友人身材的绝佳观景位,成步堂今天没有穿西装,只穿着普通的休闲裤,白衬衫的袖子卷起,露出手臂。
他看上去真的很英俊。他的肩膀很宽,手臂线条很结实,他的腰很细,他的脖子修长。他的脖子……那正是他想要的。成步堂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御剑感到一种冲动,他想再解开一颗扣子,然后把自己的唇烙上去,看看他能得到什么。
突然间,他的思绪无可救药地朝着一个难以挽回的方向飞驰而去,但他突然发现现在不是沉溺于这种幻象的最佳时刻——成步堂的头还枕在他的大腿上!
“你准备回家了吗?”御剑突然说。
“当然,让我喝完这杯。”
为了做到这一点,成步堂最终不得不直起身子坐回桌边。当他离开时,御剑松了一口气,又不能自控地感到后悔。他的大腿仍在怀念另一个人的温度。
“你知道,我从没见过你的家。”成步堂说。
“我想除了我的妹妹没有别人见过。”这又是一个不能轻易谈论的话题。
“是啊,我想你也不是那种每个周末都搞疯狂派对的人,”成步堂柔和地说,“不过我还是希望去拜访一下,不是今晚,但是,你知道,总有一天。”
“会有那么一天的。”御剑点点头。
他们从桌边站起来,和糸锯以及真子小姐——他们依旧沉迷于彼此——告别,然后一起离开聚会场地。室外的空气依旧很暖和,天空中的星子清晰可见,真是一个美丽的夜晚。当御剑打电话叫车的时候,成步堂就站在他身边,看上去陷入了沉思。
“你知道吗,”御剑挂断电话后说,“今晚糸锯刑警一开始和我说,他不想对零木小姐‘做得太过火’?看来他最终放弃了这种谨慎。”
“真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和你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
“这不是讨论他的感情问题,他只是需要有人帮他出出主意,推他一把,所以我……鼓励了他。”
“你鼓励他?”成步堂重复道,他似乎觉得这很有趣。
“好吧,那时候真宵已经来了,是她鼓励了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只是和他说,他对零木小姐的感情并不愚蠢。”
“啊,果然如此。我还以为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感性的浪漫主义者。”
“我恐怕我比自己一直以来以为的还要……感性。”
“一生中只说一次‘感情并不愚蠢’可不能让你变成一个感性的人啊,怜侍。”成步堂戏谑道。
“我的意思是一般而言,不是特指这次谈话!”
“不过,他的冒险是值得的,不是吗?他们看上去相处得很好。”
“没错,他是对的,他非常勇敢。”
成步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看起来好像要说点什么,但这时第一辆出租车向他们驶来。
司机摇下车窗,喊着:“御剑怜侍?”
“是的,就是我们!”御剑说,“龙一,你先上车吧。”
“你确定?我可以等下一辆。”
“不,去吧,我来等。”
“好吧,谢谢你,怜侍,谢谢你叫的出租车还有……一切。我今晚很开心。”
御剑想在他离开之前紧紧抱住他,说真的,他想吻他,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今晚他有多少次看着律师的眼睛,想着这个问题?他应该早点吻他的。他现在应该吻他了。
但他依然站在那里,直到成步堂俯身过来,给了他一个经典的、单臂的、男性之间的友好拥抱,他甚至拍了拍御剑的背。
“晚安,龙一。”御剑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失望。
他是个傻瓜,是他自己瞻前顾后,止步不前,他没有权利感到失望。
“晚安,怜侍。”
第四章
御剑仍时不时做与他父亲的死有关的噩梦。虽然那些半夜醒来时床单被汗水浸透而枪声仍在耳边回响的艰难时刻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但噩梦偶尔还是会回来造访他一两个晚上。
那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知道自己做了个噩梦,因为他发现自己浑身颤抖,无助之情油然而生。但他的大脑已经忘记了梦境的细节,只知道那跟他的父亲无关。印象最深刻的是梦里林医生的声音:“是时候向前走了,御剑先生。”
他现在知道该怎么处理有关童年创伤的噩梦,他有一整套流程用以应对梦见父亲去世的场景。他会坐起来,做五分钟呼吸练习,然后为自己泡一杯花草茶,看一集大将军动画,再做五分钟的呼吸练习,然后继续自己的睡眠。这些简单的仪式绝不能说得上令人愉快,但对他能够再度入睡来说足够有效。
但今天这个噩梦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几乎觉得称之为噩梦是件愚蠢的事,毕竟在这个梦里什么真正可怕的事都没有发生。他知道什么是真实、可怕的噩梦,但这个绝对不是,这只是一种醒来后挥之不去的恐慌感,他为什么会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如此不安呢?他真的是一个这么脆弱的人吗?
也许梦——林医生说的是对的,为什么他不试着向前走呢?但他又怎么能在刚刚度过的那个晚上之后继续向前呢?昨晚,他自两人相识以来第一次频繁地与成步堂发生身体接触。御剑闭上眼睛,假装成步堂的头依然枕在他的大腿上,他抚摸着成步堂的头发,那柔软的、闪烁着光泽的、形状有些可笑的头发,最重要的是,成步堂看上去完全是在享受他的抚摸。或许他实在是过于自作多情了,但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御剑怜侍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试图放下自己的过去,往前看,向前走,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但昨晚,现在,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眷恋这个当下。
或许他应该从整件事中吸取经验教训,直面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恐惧。或许他可以从告诉成步堂自己是个同性恋开始,这也许会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迈出的一步。或许这是一个让成步堂获知他心意的好办法,这样他就不用对他说“你猜怎么着,龙一,我从九岁起就疯狂地爱上了你,我希望你也同样爱我”。这明显不是他打得出来的直球。
他从床头柜上抓起手机查看时间,差一刻八点。他睡得并不长,但现在再睡个回笼觉已经不可能了。他注意到自己在凌晨3:34收到了一条短信通知。当他看到发件人的名字时,又一阵紧缩的痉挛袭击了他的胃。是成步堂龙一发来的。
安全到家了,再次感谢你帮我叫了车。
我今晚很开性
你是我
好吧,看起来这是昨晚喝太多的成步堂发出来的。御剑想象着他发短信发到一半就摔进枕头里睡死过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意味着他是成步堂入睡前最后一个想到的人,这个念头让他无比喜悦,而他完全不准备压抑它。
他想给成步堂回短信,但又怕提示音会吵醒他。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卧室的窗户,开始新的一天。他坐在厨房中岛旁开始享用一杯好茶、一片柠檬奶酪重油蛋糕和昨日的报纸,这就是他的早餐。蛋糕是他两天前烤的,但尝起来还是很美味。御剑是个不错的面点师和更好的厨师,做一人份的餐点很容易,但烘焙的量就有点不太友好了,他没法自己一个人干掉一整个馅饼或一条面包,所以他不常烘焙。等他吃完早饭,洗完澡,刮好胡子,穿上衣服,他的手机显示着现在是上午九点。他认为这是个给成步堂回短信的好时机。
早上好,成步堂。
不,不能这样,他昨晚承诺了以后都叫他“龙一”。说实话,他早就不想假惺惺地用姓来称呼对方了。他很欣慰成步堂昨晚提出了这个要求。叫那个律师“成步堂”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是他为自己的情感设置的一道障碍,因为他害怕自己过于激烈的情感会被对方察觉。但现在他不那么恐慌了。
早上好,龙一。
我希望你睡得不错,醒来不会宿醉得太厉害。不过从你昨晚那天写了一半的短信来看,我猜你今早可能会有点头疼。
我昨晚也很开心。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如何措辞,于是他决定就这么发出去。这是手机短信,而不是18世纪的书信体写作,他可以用简洁的语言掩盖自己的想法。
过了不到二十秒,他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成步堂回复了他的短信。
Uuuuuuuuuuuuuuuuuuuuuugggggggggggggghhhhhhhhhhhhhhhhh
好吧,看来他确实处在宿醉之中。
我确实有点宿醉,但这不是最糟的。
说实话,我完全不记得我昨晚在短信里想说什么了,好吧虽然有错字但每个字都是我努力从被酒精烧糊的脑子里面掏出来的。
当御剑的手机再度震动时,他微笑着开始考虑要怎么回复。
我知道你马上就要工作了。但你想喝点咖啡吗,或者茶?至少我真的需要。所以我们能在法院旁边的咖啡店见吗?告诉我。
啊哈,真是出人意料。这些年来,尽管他和成步堂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但是他们一般不会连续两天都见面,除非他们正在进行一样的实验。
他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但这次的短信是狩魔冥发来的。
真宵昨晚给我发了张你和那个白痴律师的合照。很高兴看到你认真对待我的建议。我相信你,弟弟。祝你今天过得愉快。
御剑感到一阵恐慌。他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有人拍了照片。他焦急地点开附件中的照片,然后松了一口气,这并不是那种……会让他们声名狼藉的东西。这张照片是他们在舞池中短暂停留时拍摄的,糸锯和真子正在跳一支动作幅度特别大的舞,他们两个笑容满面,但明显真子小姐就快要倒在地上了。其他人都近乎惊恐地看着他们两个,除了成步堂,他仰着头,快乐地大笑着,半点都不担心。御剑站得离成步堂很近,右手捂着自己的嘴,看上去对真子的处境十分关切,左手搭在成步堂背后偏上一点的位置。
他毫不犹豫地把照片存到自己的手机里,他喜欢照片中的一切。成步堂很可爱,笑得很帅气,看上去快乐又放松——以及——几乎站在他的怀抱里。糸锯和真子也很棒,充满活力,彼此深爱。就算是旁观者们也用他们滑稽的忧虑表情为照片的氛围作出了自己的贡献。这张照片很棒,这是那种你可以裱起来挂在客厅里的照片。这或许就是真宵为什么要把它发给冥的原因。它散发着幸福的光芒。
御剑强迫自己不再盯着那张照片看,他还要回成步堂的短信。
他希望那张照片是真实的。他和成步堂在其中就像一对合法伴侣。但他们不是,如果御剑不知道他们的性取向是否相容,他们就永远都不会是。这听上去有点过于大胆,甚至有些令人不舒服,但他觉得至少是时候试探一下了。
他给成步堂回了短信,告诉他他们可以十点半在咖啡店见面,然后他的精力又放回了冥的短信上。
我不知道绫里小姐拍了这张照片,但我得承认我喜欢它。我认为我和龙一的关系正在向前发展,但或许那只是酒精带给我的错觉。不过我一会儿要和他一起喝咖啡。
冥的回复随即而来。
哦,我看到“成步堂”现在已经变成了“龙一”,我想着就是你所说的向前发展。那么你们的咖啡约会是关于什么的?
这不是约会,他只是有点宿醉,所以想喝杯咖啡并且邀请了我。不过我确实有个计划。
那么,你是要主动告诉我你的这个计划呢,还是等着我求你告诉我呢?
我的计划是确定他是否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因为如果他不是,我将不得不放弃任何期望。
如果他是呢?
御剑焦虑地深吸一口气。如果成步堂对男人完全不感兴趣,他会怎么做?如果他真的是同性恋或双性恋,他会怎么做?他的计划不包含那么长远的内容。
我不知道。
好吧!!!快点想想吧,御剑怜侍!因为如果我的直觉正确的话(它们总是正确的!!!)那个律师对你而言毫无疑问是个gay!!!!!!!!!!!!
“我希望你是正确的,亲爱的妹妹,我真的希望你是正确的。”御剑低声对自己说。
他穿上马甲,拿上车钥匙,设法把今早的噩梦推回脑海深处,挠了挠狗狗的下巴和她道别,然后出发去见成步堂龙一。
尽管狩魔冥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鼓励,但御剑还是显得忧心忡忡。他即将告诉成步堂龙一——他儿时的朋友,他一直以来的宿敌,他所爱的男人——他是个同性恋。
不管结局如何,这都是有意义的。如果他的生命中应该有一个人知道这一点,那个人就是成步堂龙一。但御剑从未向任何人坦白过。狩魔冥确实猜到了,但她能猜到他的一切事情,不是吗?这让他避免了一些尴尬的时刻,但也同样意味着他现在完全没有任何与出柜有关的经验。
他不想让成步堂觉得这很奇怪,或者让他认为御剑需要他作出某种特定的反应,他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尴尬。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成步堂表现得像一个过激的同性恋支持者那样对他说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御剑认为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羞辱。
当他到达咖啡店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成步堂已经到了。他穿着御剑认为只适合在周末穿着的灰色帽衫、款式简单的牛仔裤和一双运动鞋,而且今早明显也没有刮胡子。不过这并不是说成步堂穿得不够礼貌,御剑只是觉得相较之下穿着衬衫马甲和西装裤并且仔细刮了脸的自己有点过分讲究。最令人惊讶的是,成步堂居然是那个出声评价他着装的人。御剑今天没有带领巾或者领结,成步堂看上去对此有点大惊小怪。在听取了他一大堆与他空荡荡的脖子有关的唠叨之后,御剑终于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已经帮你点单了,大约……三十分钟前,希望你别介意。我真的太需要摄入咖啡因了。”
“你帮我点单了?”御剑说,忍不住惊讶起来。
“是的,我,嗯......他们的茶单上有这种烘青绿茶(Hojicha),所以我给你点了一份。对不起我没有等你,我这么做有点没耐心,但是我不想我的饮料比你的早到,而且——而且它听起来像是你会喜欢的东西。”
“你知道‘烘青绿茶’是什么吗?”御剑问,依然表现得很吃惊。
“他们说这是一种烤茶,听起来很复杂,我觉得会适合你。”成步堂注意到御剑疑惑的表情,马上说,“哦,不,你讨厌它吗?我……做了个糟糕的选择?”
“它很好,龙一。事实上你选了最好的那个。”
“真的吗?你不会是在哄我吧?”
御剑扬起眉毛:“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违心地赞扬过别人?”
“你还真是一针见血。”成步堂微笑着评价。
“烘青绿茶是我的最爱。我很惊讶……也很高兴尽管你对茶几乎一无所知,你还是帮我选出了它。”
片刻之后,一个侍者为御剑端上了一个小茶壶,同时为成步堂端来了一大杯咖啡。他们一边啜饮着饮料,一边闲聊昨晚的聚会。他们谈论着酒水、逮捕君、真宵以及糸锯与真子小姐的新恋情。尽管如此,御剑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免谈到成步堂的头发又或者冥给他发来的照片。
“龙一,你今早想见我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一起喝杯咖啡,聊聊派对的情况会感觉不错。”成步堂低头看着他的咖啡杯,“我昨晚玩得很开心,我很——我很高兴看到那样的你。”
“那样的我?”御剑的语调有些困惑。
“心情不错,我猜?不是说你其他时候心情不好,至少不是所有时候都不好,”成步堂笑了,“只是昨晚你看起来特别放松。这让我想起你这么多年来改变了多少。我很高兴我们一直是朋友,这样我才能看到……那样的你。”
御剑被成步堂的坦诚吓了一跳。“这真是……龙一,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成步堂抬起头,给了御剑一个迟疑的微笑。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御剑决定这是时候了。
“龙一,作为朋友,我一直想和你分享一些东西。”
“别这样,怜侍,”成步堂轻声笑了起来,“我刚刚太情绪化了,这不意味着你也必须对我敞开心扉。”
“这并不是……情绪化的东西。”御剑说,语气坚定而严肃,“如果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可以定义我究竟是谁,你会想知道的,对吗?作为我的朋友,你会希望我告诉你吗?”
“怜侍,你开始让我有点担心了,有什么问题发生了吗?”成步堂坐直了身体,严肃起来。
“不!不,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不是坏事,只是……很重要。”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当然可以告诉我。”
“好吧,好吧,”御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龙一,我——我认为你应该知道……”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怜侍?”
“哦,上帝,我做不到。”御剑挫败地呼出一口长气,双手捂着自己的脸。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很好,怜侍。我是你的朋友,你可以和我倾诉任何事,你知道的,对吗?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我依然会在这里,我是你的朋友,你任何时候准备好了再跟我说都可以,好吗?别这么焦虑,好吗?”
成步堂总是这么体贴,这么温柔。御剑几乎想就此放弃,但他不能这么做。他必须告诉他。
“不,我现在就必须告诉你,它只是……”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就是这样。我希望你知道——我——我是个……同性恋,龙一。”
御剑完全没有预料到成步堂的反应,因为,好吧,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成步堂只是盯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言不发。
他有点担心律师的反应——或者说是缺乏反应——但他发现他还是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他说出来了,成步堂知道了。御剑不知道他会得到什么样的反应,但他胸口的大石已经卸下,他已经将决定权交了出去。在他这样做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是这么可怕的重负,此刻他无比轻盈,灵魂舒展,他感觉好极了。
“龙一?”沉默了几秒种后,御剑试探着问道。
另一个人迅速眨了眨眼,好像突然从催眠状态中醒来。
“啊,对不起,我,哇哦。我没想过这个,从来没有。”成步堂终于说道,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些。
“我很抱歉对你说这些。”
“不,不用道歉!这只是……我只是有点意外,仅此而已。”
“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看轻我,介于现在你知道我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御剑突然觉得有些愧疚,这个向朋友出柜的计划的所有出发点都是自己,他为此感到羞耻。
“看轻你?”成步堂问道,听起来几乎有些震惊,“怜侍,你——你知道我也是同性恋,对吧?”
时间静止了。御剑仿佛被重重一拳集中了柔软的肚腹,他难以呼吸,五脏六腑都痛苦地翻搅起来。片刻前他分析过他朋友那茫然的表情,但此刻他张口结舌,把自己的分析结果忘了个精光。他之前所感受到的所有情绪现在都消失了,脑海中除了刚刚接收到的信息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剩下,他的注意力涣散开去,逻辑之线分崩离析。成步堂龙一是个同性恋。成步堂龙一是个同性恋。
“你——你怎么会是同性恋呢?美柳千奈美……”他喃喃地说,眼睛大大地睁着。
“呃,好吧,她和我从来没有真正……”成步堂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管怎么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从那之后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了。”
“我不知道……”御剑说,他的声音微弱极了,混在呼吸里几乎听不见。
“好吧,我想这意味着我们扯平了。”
当他和成步堂喝完咖啡告别的时候,御剑假称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本身不能算是谎言,他的工作很忙,完全有理由在周末安排一些工作。但御剑很清楚他不可能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完成任何有意义的事情。
他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茫然不知所措,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这实在不像是他,毕竟他一直自豪于自己的驾驶技术。当他到家的时候,Pess兴奋地冲着他叫,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他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试图让自己恢复最基础的思维能力。
成步堂龙一是个同性恋。
这肯定是他一生中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之一。
也许他早就该有所怀疑了。成步堂大学毕业之后再也没有交过女朋友。他独自收养了他的女儿。美贯一直催他给她找个“新妈妈”,但他一直没有那么做。一想到这一点,御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他直到现在才想起美贯。如果成步堂带回家的不是一个新妈妈,而是一个新爸爸,她会有什么反应?她看上去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同性恋,她能接受这件事吗,还是会感到不安?御剑很喜欢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他不想做任何让她苦恼的事。
但又一次地,有个残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成步堂龙一喜欢男人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喜欢你。
第五章
御剑在他的办公室里研究手头某个案件的证据材料,这个案子明天就要开庭了,而真宵就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早上好,御剑检察官!”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干劲满满。
“早上好,绫里小姐。”他回答,告诉自己不要责备她没有敲门就进了他的办公室,“我们有预约吗?”
“我们有预约吗?”她用嘲弄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如果我们要成为朋友,你就得学会顺其自然(spontaneousity),御剑检察官!”
“我认为那是个生造词,绫里小姐。”他回答道。
“你现在就在证明我的观点。”
御剑叹了口气:“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更合适的问题是:我能给你带来什么?答案是:一件大事!”她用一种戏剧化的方式冲他摇了摇手指,“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周末不用工作的好借口!成步堂君和美贯这个周六晚上准备举办一场家庭聚餐,你一定得参加!”
所以他现在被邀请参加家庭聚餐了吗?这有点奇怪,不过被当做家人确实让他感觉很好。
“成步堂知道你邀请了我吗?”他狐疑地问。
“当然,是他让我来请你的!我可不会在没有告诉他的情况下邀请任何人,毕竟要做饭的可是他,对吧,总不能饿着客人。你会来的,对吧?”
“当然,我想我没有别的安排。谢谢你专程来邀请我,绫里小姐。”
“我不敢想象成步堂君终于成功地让你放弃了‘成步堂’这个称呼,不过对你来说我还是‘绫里小姐’。”她戏谑地说,“不管怎样,我现在得走了!周六见!”
“周六见,绫里小姐。”
就在真宵打开门准备离开之前,她转过身来对御剑说话,比几秒钟前严肃多了。
“御剑检察官,谢谢你为成步堂君做的一切,我是认真的。非常感谢。”
御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她就走了。
当御剑于周六抵达成步堂所居的公寓时,真宵站在门口迎接他,她看上去永远这么有精神。
“你好!今晚过得怎么样,御剑检察官?我来帮你拿外套吧?”
“这是个不错的夜晚,谢谢你,真宵。”他说,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
她显然注意到这一次他没有叫她“绫里小姐”,并对此报之以微暖的微笑。她可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啊,御剑想。
食物的香气在他踏过门槛的时候扑面而来。美贯跑出来和他打招呼,对他说那是爸爸为了做千层面专门炖的番茄肉酱。美贯在春美的帮助下用意大利面机器自己做出了千层面,她看起来超级骄傲。
这不是御剑第一次来成步堂家,但这一次他感到异常不自在。或许这种氛围太过于私密了。
成步堂的家很整洁,至少在考虑到有一个活跃的年轻魔术师住在这里的前提下很整洁。它被打扫得很干净,同时又不缺乏温暖的家居气息。美贯的魔法道具和成步堂的一些案卷被随意地放置着,等着被妥善收藏以及归档,虽然真宵不住在这里,但她在这间房子里也有自己的存在感。她的大将军系列DVD就堆放在电视机旁边,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幅巨大的克莱因传统画作。这间公寓不大,但足以满足一个人对家庭的一切想象。
这里过于温暖了,御剑几乎无法忍受。
在没来到这里之前,他尚且可以把成步堂想象成一个难以自理的单身汉,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这不是说他对自己的朋友有什么看法,只是这样他就可以告诉自己“看,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你只需要一瓶消毒剂就可以成为一个整洁的怪物,而成步堂则由于过于适应邋遢的人生而臭名昭著”。但当他站在这里的时候,那些荒谬的借口不攻自破。成步堂或许有一点脏乱的小毛病,但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为了他的家庭,他会保持公寓的整洁。他把身边的每个人都照顾得很好。他还有一台意大利面机。御剑试图告诉自己他能受邀参加这场家庭聚会就已经很幸运了,但这个地方的一切都加剧了他那种永不餍足的渴望。
成步堂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容满面地和他打招呼。“真高兴你来了,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来呢。”
很好,御剑想,至少你没有意识到我是多么渴望见到你。
他主动提出去厨房帮忙,但成步堂说他基本上全搞定了,现在他们只需要等着千层面烤好。成步堂倒了两杯红酒,他们各持一杯在客厅坐定,而女孩们则挤在沙发上热情地聊天。御剑啜了一口酒,红酒的品质很不错,成步堂应该不是在超市买到它的。
御剑希望这杯红酒能帮他放松下来。他满怀期待地为今晚做了准备,在衣橱里挑选即将要穿的衣服的过程就像是一场灾难,尤其是他最终只是选择了黑色的西装裤和一件简单的白色礼服衬衫。他本来想带点自己烤的点心过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做好现在就展示自己这一面的准备,而且他觉得如果美贯发现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甜食控,一定会把这个作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主要调侃内容。他确实为自己两手空空地出现在这里感到羞愧——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失礼的举止——但是他已经把自制点心从选项上剔除了,而花又有点太夸张了,所以到最后他真的什么都没带就来了。理智告诉他成步堂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但对于从小就以完美为人生目标的御剑来说,即使是这种程度的疏忽也可以称得上是一次可怕的失败。
女孩们在讨论美贯明年的安排,今年是她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她现在已经在申请大学了。已经申请的几所大多数在洛杉矶,也有些在圣地亚哥,还有的在更远的波特兰和纽约。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是她的首选,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想离家近一点,她不想让她的父亲孤单一人。
当御剑和成步堂从厨房里把烤好的千层面和一大碗沙拉往外端时,他们也谈起了这个话题。
御剑问:“你对美贯即将开始大学生涯这件事感觉如何?”
“说实话,有点奇怪。”成步堂叹了口气,“我有点措手不及,但我不能表现出来,她已经够担心我的了。”
“她不想让你觉得孤单。”
“实话说……我可能确实会觉得孤单。”
你不会的,御剑想说,你还有真宵和春美。而且,你还会有我。美贯总会展开她自己的翅膀向远处飞去,但我还在这里,我会永远在这里,在你所在的任何地方,这就是我的全部意义。
“你不会变成那种空巢老人的。”他说,尽可能地让话题轻松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一个孩子——尤其是美贯——她很活跃,她让我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她还迫使我保持状态,把自己的烂摊子都收拾好。”
“龙一,我不觉得你需要任何人来迫使你收拾‘烂摊子’了。”
御剑把重音落在那个不雅的词汇上,从他的朋友脸上露出的笑容来看,这达到了他预期的效果。
“我知道你是对的,这些年我过得还行……只是在经过这么多事之后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成步堂发出一声无奈的呻吟,“我真想知道如果是一个36岁的成功人士遇到这些事会有什么想法,但我只是个焦头烂额处理各种问题的单身父亲。”
“哦,拜托,龙一,你已经是个成功人士了。你拿回了你的徽章,你已经开始发展付费客户了。”
“我还是买不起跑车。”成步堂用一种戏谑的语调回答。
“听着,如果你嫉妒我那辆已经开了十二年的车,我想我帮不了你。”御剑假装严肃地说。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真的。”
晚餐终于被摆上了餐桌。烤千层面相当美味,意大利面烤得恰到好处,保留着它本身的柔韧度,又浸饱了汤汁,番茄肉酱的量和味道都足够丰富。这是最好的家庭料理。
在他被狩魔豪收养的那些年里,御剑是吃着私人厨师烹饪的餐馆级食物长大的。当然那些食物都非常美味,但它们缺少家庭烹饪中那种完美的不完美之处,那种当烹饪者全情投入、为所爱之人烹制哪怕是最简单的食物的时候所倾注的情感因素。当御剑自己在家做饭的时候,他试图模拟出那种味道,但没有人能品尝他的作品,所以最后的味道终究是不一样的。
当他们享用完晚餐之后,春美宣布她烤了一个简单的巧克力蛋糕作为甜点。真宵表现得很期待,这给了春美相当大的心理压力,因为她觉得好像有点烤焦了。御剑则不在乎那个蛋糕是否完美,他只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尽管他没有带甜点来,但现在大家依然能享受这个过程。
“我相信它一定很美味!”美贯激动地说,但当她的目光转向御剑的时候,她眼中的兴奋消失了,“哦不,御剑检察官,你的衬衫怎么了?”
御剑低下头,他那件笔挺的白衬衫的前襟上有一块非常明显的红色酱渍。
真宵用她一如既往的调侃语气说:“只要你不穿粉色或者红色的衣服,酱汁之神就会袭击你。”
“没关系,我去一下洗手间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御剑略有些尴尬地说,然后起身离席。
如果说御剑站在成步堂家的客厅里都感觉这一拜访过于私密的话,那么他的浴室无疑再度加深了检察官的感受。御剑打量着这间浴室的时候,熟悉的胃部抽搐感又不请自来。这是一间相当小的浴室,但足以放得下浴缸,还有一扇非常大的窗户。浴缸和面盆是深蓝色的,和地板与墙面的瓷砖颜色保持一致,这里的装修风格活像是还停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但御剑喜欢它们。架子上的小罐子里整齐地摆放着至少八种不同类型的眼影——毫无疑问是美贯的。当御剑看到成步堂的发胶就和它们放在一起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他用手沾着水去擦衬衫上的污渍,但这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然后他试图用湿毛巾把污渍吸掉,看起来效果好了一点,但也同时在他的前襟上弄出了一片很大的水渍,衬衫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胸前,非常不适。
“该死。”他不得不解开衬衫上的扣子。
事实证明,衬衫脱掉后要洗掉那个痕迹就轻松多了。红色的酱汁痕迹几乎完全看不到了,御剑觉得这件价格昂贵的衬衫应该还有希望拯救一下,这是浴室的门出乎意料地被打开了。
成步堂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件叠好的灰色t恤,嘴巴张得大大的。他看起来正准备说点什么,毫无疑问是“我给你拿了件替换的衣服”之类的,他手里的证物可以证明这一点。但现在他完全僵住了。御剑不知道这是个好现象还是坏现象,他觉得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站在成步堂面前,即使他只有上身裸露着,但成步堂盯着他的眼神让他有更丰富的联想。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脸已经烧起来了,而成步堂的脸颊也在迅速地变红。这或许是件好事。虽然眼下的状况真的很令人尴尬,但至少他的上半身身材看起来不错,足够让成步堂大脑短路了,可怜的律师甚至根本无法直视检察官的眼睛。
御剑任由自己沾沾自喜了一会儿。他从来没有被人用这样的眼光注视过,他喜欢这样,他甚至可以迅速地说服自己习惯这个场景。他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见过成步堂裸露上身的样子,这真是太不公平了,不公到他几乎难以忍受。
在漫长的几秒钟之后,成步堂终于抬起头来,充分地展现出一个人受惊之后应该是什么样子。他的目光比平时更阴沉而含混,眸中那些清亮的蓝色几乎消失了。上帝啊。成步堂把t恤粗暴地推进他怀里,什么都没说就落荒而逃。
当浴室门关上的时候,御剑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开始迅速地检查自己的状态。他脸颊发烫,呼吸急促,心率明显加快,甚至已经开始勃起。他听到客厅里传出人声,真宵似乎突然发出了一阵近乎咆哮的大笑,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继续洗自己的衬衫。
几分钟后,他的衬衫终于被清理干净了——但也湿透了。他把它搭在浴缸边晾干,然后穿上成步堂的灰色t恤。不知为何,它对于他来说完全合身。t恤上带着洗衣粉的香味,御剑意识到这是构成成步堂的气息的一部分,虽然闻起来和那个男人并不完全吻合,但确实就是这样。御剑把t恤的下摆塞进裤子里,在离开浴室前花了一点时间深呼吸。
当他回到餐桌旁时,甜点已经端上来了,不过大家都在等他。
“快点,我饿死了!”真宵喊道。
“我只离开了几分钟而已。”他一边回答一边落座。这蛋糕看起来完全没有烤焦,而且似乎非常可口。
“你搞定你的衬衫了吗?”美贯问他。
“是的,不过它已经完全湿透了。谢谢你的t恤,龙一,我肯定是不能穿着那件衬衫回家了。”
成步堂避开了他的目光,什么都没说。好吧,试图缓和紧张局势的努力到此为止。
“这件t恤很适合你,御剑检察官!”春美高兴地说。
“是啊,”真宵说,“甚至会有人说你穿上它‘热力四射’。”
御剑被一口蛋糕噎住了。成步堂喊道:“真宵!”他的脸涨得通红。但这位年轻的女士一点都不为此感到抱歉。
“对了,你的蛋糕真好吃,春美。”真宵补充道,好像她什么都没说过似的。
“是的,”御剑急忙表示同意,“根本没有烤焦,真的很好吃。”
“哦,真高兴你会喜欢,”春美说,听上去松了一大口气,“我对烘焙很不在行,我还担心我完全搞砸了呢。”
“你没有搞砸,春美,真的很好吃,”美贯笑着说,“而且温度也正合适,虽然不是‘热力四射’,但这种温暖的感觉也不错啊……”
“美贯!你不要跟真宵学!”成步堂吼道,他的脸上混合着尴尬和被出卖的愤怒。女孩们咯咯地笑着,完全无视成步堂的脸色。
“发生了什么事?”御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知道这个答案,但他不得不问。
“没什么!”成步堂立刻说,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春美开始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解释,“成步堂君觉得你的衬衫可能弄不干净,或者会被弄湿,所以他想给你送件t恤。但是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完全慌了,他说——”
“春美……”成步堂徒劳地威胁着。
“他说‘原来御剑这么性感’,‘热力四射’,他就是这么说的。”
春美的话让御剑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但,不可否认的,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有些激动,甚至受宠若惊,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而且成步堂看上去明显正在忍受屈辱。
“不过没关系!”春美说,好像她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因为你也觉得成步堂君很性感,很‘热’,对吧,御剑检察官?所以这没问题,对吧?”
真宵笑得前仰后合。
“我——我不认为我有充分的证据来证明这个问题。”御剑无助地嗫嚅着说。
“哦,上帝啊,春美!”美贯笑着说,试图恢复正常呼吸。
成步堂依然什么都没说。
他们吃完甜点后,真宵提议一起看忍者南迦的重播。现场气氛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但自从事故发生后,成步堂一直一言不发。一集忍者南迦结束后,御剑认为是时候告辞了,令他惊讶的是,成步堂站了起来,把他送到门口。
“怜侍,”他说,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真的很抱歉……当时。我今晚真的希望你能感到自在舒适,我不希望任何事毁了你的体验。”
“别这样,你是个很棒的东道主。”御剑说这话的时候,成步堂用狐疑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是真的,食物很美味,酒很好,聊天热闹了一点是真的,但我很高兴我来了。”
“真的吗?”成步堂看上去又显得满怀希望了。
“真的,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该道歉的也是我,我应该在脱掉衬衫之后锁门的。”
“哦,拜托,相信我,就我所见,你完全不需要说抱歉。”
他在和我调情吗?御剑有些疑惑。他无疑不是情感方面的专家,但成步堂说的话听起来真的像是某种调情,至少对于听到它们的他来说这就是调情。一想到这里,他再次忍不住紧张起来。唯一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信号。而且,如果他也试着对成步堂调情的话,万一他会错了意,导致成步堂感到不舒服,那可怎么办呢?天啊……他还是……他最好还是回家休息吧。
“再见,龙一。希望我以后不会被列入你家的‘禁止进入’名单。”
“不,不,怎么会呢,”成步堂终于笑了起来,“晚安,怜侍。”
御剑回到他的车里,坐在驾驶席上,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发动车子。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成步堂龙一是个同性恋。他觉得成步堂龙一很性感。那又怎么样?御剑突然大笑起来,他被纯然的喜悦支配着,灵魂失重地漂浮起来。在开车回家之前,他给冥发了条短信。如果他已经表现得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了,那做戏就该做全套,对吧。
*成步堂说咪性感用的是real hot,也可以指温度,所以后面美贯才指着蛋糕用这个梗来开玩笑。
第六章
周日早上,御剑被一阵大将军主题曲铃声吵醒。他甚至没有看手机屏幕就知道是谁给他打的电话。
“冥,你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给我。”
“你——好——啊,弟弟,你发那条短信的时候没想到我会给你打电话吗?”
“至少你可以挑个更合适一点的时间。”御剑嘟囔着,脸半埋在枕头里。
“我这里现在是下午五点,这就意味着你那里是上午八点,我确信我不是在凌晨给你打电话的。”
事实上,御剑一直喜欢睡懒觉。他在稍晚的时间段会感觉更加专注和高效,所以他习惯晚睡晚起。狩魔一家都习惯早起,所以多年来他不得不每天早上6点整就起床,偶尔才能睡到6点半。在搬出狩魔家之后他曾经试图保持这个作息,但在2018年回到美国后他就完全放弃了这个习惯。在大部分休息日里他允许自己十点以后才起床,他的心理医生告诉他这很好,她称之为“自我照料”,并声称这没什么好自责的。虽然御剑有时还是会感到一丝负罪感。
“好吧,冥,”他在床上坐了起来,“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什么?”冥愤怒地重复着他的话,“你的短信说,我来给你念念,‘龙一说我很热辣。’没有上下文,没有场合,没有故事,什么都没有!我需要知道一切!御剑怜侍!否则我根本没办法分析发生了什么事!”
“我昨晚和成步堂一家一起吃晚饭,”御剑开始回忆,“我的衬衫沾上了酱汁。”
“真优雅啊。”
“总之,我去了浴室,想要弄干净我的衬衫,但这很难,所以我脱掉了衬衫,这样会方便点……”
“等等,”她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在那个男人的家里,光着上身?”
“那是有原因的,我只是想挽救我的衬衫!”
“我不知道,怜侍,”她沉思着,无视他的辩解,“从礼仪的角度看你应该受到谴责,但从诱惑他的角度来看……依靠你的外形……好吧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这也太超过了,但这可能是个有效的策略……”
“冥!”御剑忍无可忍地出声,“我不是故意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动机,只是不得体又没教养?总之,我认为……”
御剑决定无视他妹妹的评论,继续讲他的故事。
“我在他的浴室里和那个可笑的污渍作斗争,他突然走进房间,打算借给我一件干净的t恤,我当时没穿上衣,而他……呆住了。”
“他呆住了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没说话也没再动,只是盯着我,事实上,他盯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他跑掉了,他和女孩们说我真的很‘热辣’。”
“他告诉他的女儿你很热辣?”狩魔冥生气地问道。
“可能他只是脱口而出,不小心被女孩们听到了,我觉得他有点……受惊。”
“好吧,”她不耐烦地说,“现在我们知道他被你吸引了,然后呢?”
她说然后呢是什么意思?首先,已经发生的这些事对于御剑来说已经够他消化好一阵儿了,其次,成步堂说他很性感并不意味着就会被他吸引,性感并不是吸引力的全部。
“我从来没说过他被我吸引了!”
“御剑怜侍,你这种妄自菲薄的习惯该停止了!”冥轻快地说,“那个人说你很‘热辣’,一看到你光裸的上半身他就呆住了,你还想要什么其他证据呢?”
“我……我不知道,但昨晚的事只能证明肉体上的吸引,不是吗?”
“是的,但你知道什么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吸引’?从他九岁开始,他就是你生命中的常客,他选择成为一名律师只是为了能再次见到你,他在你被指控谋杀时为你辩护,你们一起结束了法律的黑暗时代,从那以后,他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还是我还要继续说下去?”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似乎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他们的爱情似乎已经持续了几十年。成步堂成为律师就是为了能和御剑再次交谈,御剑在世界各地都生活和工作过,他回到洛杉矶并定居于此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成步堂就在这里。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从御剑怜侍选择死亡到成步堂龙一失去徽章,成步堂独自抚养美贯,成步堂重新获得律师资格……然而至今他们的关系仍是柏拉图式的。
“你不觉得如果……如果我们两个之间能发生点什么的话,难道不该早就发生了吗?”
“啊哈!”冥几乎是大喊了起来,“不,我不觉得!因为你们两个都是白痴!白痴的白痴!你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渴望这个男人,但直到上周你才确定他是个同性恋!他也是一样!像个傻瓜一样为爱憔悴,却没有做任何事情让自己摆脱痛苦!”
御剑冷淡地笑了笑。
“他没有为爱憔悴,他有自己的生活。”
“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但你一直都为爱憔悴得可以。”冥嘲笑道,“在我看来,你们两个之所以还没有结婚,唯一的原因就是你们两个都是白痴中的白痴。”
“冥!”御剑抗议道。她不该说这样的话,他不能让自己被和成步堂结婚的想法分心。他们会住在哪里呢?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买一套新公寓,他们至少需要一个书房和另一间卧室,毕竟即使美贯在州外上大学,当她回家的时候也是需要一个房间的。也许他们应该找一幢带花园的房子,这样Pess会很高兴的,而且美贯也可以在室外练习和表演魔法。他们还需要一间大客房,这样真宵和春美就可以时常造访……
“御剑怜侍!我猜这三十秒的沉默如果不是因为你的手机没电了,就是因为你在考虑和成步堂龙一结婚的事!”
御剑用深深的叹息作为回应。
“我就说,”她的语气里带着一贯的恼人的自鸣得意,“听我说,好吗,试着用你最擅长的解决案件的思路来看这个问题,你有这么多的关键性证据,你有一条完美的证据链,这个案子是无懈可击的,所以现在是你起诉的时候了,你必须赢得这个案子!”
他能听见她用鞭子劈啪一声在最后一句话上加上了标点。他忍不住微笑起来,但仍没有完全被说服。
“我会试着……去起诉这个案子。我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冥惊愕地问道,“你多大了?五十岁?五十五岁?你还需要多少时间?”
“我才三十六岁,冥。”
“哦,好极了,所以,这只是持续二十七年的无用的渴望!”她怒气冲冲地说,“你得相信我,我想让你开心,御剑怜侍。你已经等得太久了。”
御剑没过多久就再次联系了成步堂龙一,这次纯粹是工作上的事,呃,算是吧。至少对他来说是工作上的事,但也是一个与成步堂共度一段时光的好机会,所以他决定接受这份工作。周二晚上下班后,他给律师打了个私人电话。
“喂,怜侍?”成步堂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惊讶又高兴,这个男人怎么总是如此快乐?
“晚上好,龙一,你现在方便吗?”
“当然,怎么了?”
“你还记得大约两周前你为之辩护的那个人吗?那个谋杀案?”御剑问道。
“我当然知道,怎么了?”成步堂好奇地说。
“你还记得你告诉过我,你很高兴你的当事人被宣告无罪,但你希望看到真正的罪犯被起诉吗?”
“嗯?”
“又发生了一起谋杀案,作案手法和那个案子完全一致。”
“妈的,我的客户怎么办,他——”
“警察已经调查过他了,”御剑向他保证,“他和亲戚在度假,谋杀发生时他根本不在国内,目击者和航空公司都可以证实这一点。他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完美。”
“哦,谢天谢地。”成步堂如释重负。
“这桩案子发生在纽约,我被指派协助调查,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
电话里一阵沉默,御剑很快补充道:“当然,检察官办公室会负担你的机票和住宿费用!我只是建议你和我一起去,这样你就可以亲眼看着我们是如何揭露真相的。”
“是的。”
“什么?”
“好的,我和你一起去。”
“真的吗?太好了,这太好了。”御剑感到如释重负。毕竟这个案子和成步堂并没有关系,他的当事人是无辜的,他不需要飞越整个美国去调查这个案子,他完全有权选择置身事外。
“我应该为我的当事人负责到底。只有真相被揭露,真正的凶手被绳之以法,这件事才算是真正的了结。我想要帮忙。”
御剑笑了起来。成步堂一直在追求真相与正义,这些信念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这也是他最爱他的那部分。他拯救了御剑,改变了御剑,现在他们行走在同样的道路上,怀揣同样的信念,这让他感到自豪。
“你可以作为调查顾问介入这个案子,我们周四早上飞纽约,你方便吗?”
“太好了,完全没问题,我们大概要呆多久?”
“多久都可以,如果调查占用太长时间的话,你可以先回家,我完全理解你不想让美贯一个人在家里待太久。”
“别担心,美贯能照顾自己,我会告诉真宵照看她的。你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挂断电话后,御剑去找他的秘书,让她发Email给成步堂确认这趟出差的所有细节,当她说“哦,成步堂律师和您一起去纽约吗?这真的很好,御剑检察官”时,他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御剑并不认为这将会是一场浪漫的旅行,毕竟犯罪现场不是邀请别人发展浪漫关系的适宜地点。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个和成步堂共度一段时光的好机会,所以他确实满怀期待。他们在工作中总是一拍即合,他毫不怀疑,只要他们精诚合作,就一定能使调查工作取得飞跃性的进展。
第七章
这不是御剑怜侍和成步堂龙一第一次一起坐飞机,但是今天他比平时更加慌乱。他对这个人的一举一动,每一次呼吸和微笑都非常敏感。他们乘坐的是舒适经济舱,成步堂明显比平常更加激动。座位比经济舱宽,但仍然不足以舒适地容纳他们的宽阔肩膀。他们坐在客舱的左边,成步堂靠近过道,而他坐在窗边,御剑觉得有点……挤。御剑全程都很沉默,因为起得太早,他感觉到有些疲倦,但成步堂精神抖擞,充满活力。在飞机起飞后,御剑从他的包里拿出了大将军漫画,成步堂在探索飞机上可行的娱乐活动之前狠狠地取笑了他。后来他开始看某部超级英雄电影,御剑之前没看过,不过有字幕,所以他发现自己不可抑制地窥视着成步堂的屏幕。当然,这部电影不像大将军那样引人入胜。突然,成步堂暂停了播放。
“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屏幕上看这部电影呢?”成步堂问他。
“谁说我想看的?”
“无论如何,你现在正在看它,但你什么都听不到!”
“我不感兴趣,谢谢。”御剑简短地说。
成步堂转了转眼睛,继续看他的电影。御剑把注意力转回到漫画上,但是几分钟之后他又不能克制地开始越过成步堂的肩膀看那部电影了。成步堂瞥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摘下耳机递给他,御剑沉默地接了过来,把它放进自己的耳朵里。成步堂说的是对的,有了音效之后的电影更加引入入胜。成步堂依然盯着他自己的屏幕,但是唇角却勾起了温和的弧度。御剑很感激他没有嘲笑自己,他们一起默默地看完了剩下的整部电影。
几个小时后,御剑被机上广播惊醒,他们即将降落在纽约肯尼迪机场。他睡得有些迷糊,以至于几秒钟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枕在成步堂的肩上打了个盹。这个事实让他大吃一惊,难堪地坐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成步堂。与他不同的是,成步堂看起来非常清醒。
“抱歉,你睡得很香,我不想吵醒你,”成步堂喝了一口放在小桌板上的水,然后说,“我们今晚早点吃饭,这样你就可以早点上床睡个好觉,怎么样?”
“好的,我很乐意。”
他们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酒店很高档,是一幢外观十分现代的三十层建筑。御剑让他的秘书为他们订了两间房,这样就可以避免可能出现的任何尴尬。他们准备先登记入住,然后回各自的房间换身衣服稍作休息,晚些时候在酒店大堂会合一起出去吃饭。成步堂先做了入住登记,而御剑在旁边等待,前台服务人员看起来对他们住两间房这件事有些惊讶,但至少没人直接发问。
“待会儿见,怜侍。”成步堂边说边向电梯走去。
他离开之后,前台开始为御剑办理入住,她快速地在电脑上输入了什么,然后递给御剑一张房卡。
“先生,您的房卡,”她带着专业的微笑说,“您的房间号码是2804,在28楼!”
御剑愣住了。“我不能爬28层楼,那……那实在是太多了。”
“您当然不需要爬楼梯,先生,电梯就在那边,最左边的是高层电梯,覆盖了16至30层。”
“不,你不明白,我不能坐电梯,”御剑试图解释,恐慌感迅速增加,“房间是我的秘书订的,我很确定她在预订的时候要的是低层的房间。”
前台接待查看了一下记录。“是的,她确实说过最好是低层的房间,但现在我们已经满房了,所以很抱歉不能满足您的要求。”
“如果还有空房间的话,我会为您调换的,但现在确实没有房间了,真的很抱歉,先生。”她听起来确实很歉疚,但御剑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她的话语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御剑意识到自己的指尖已经失去了知觉。他站在酒店的接待台前,正在经历又一次的恐慌发作。
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接待台,在大堂中的一张皮制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试图尽量缓慢而稳定地呼吸,将精力集中在为自己的呼吸计数上,但无济于事。他试着在脑海中描摹周围的物体,但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大堂尽头的电梯,于是事情不可避免地变得更糟。他开始急促地呼吸,一些路过的客人注意到了他的呼吸声,向他投来不友好的目光,这明显对他没有任何帮助。他似乎听到前台接待正在问他感觉怎么样,她怎么才能帮助他,她一直在道歉,但他无法作出回答。如果他能动的话,他或许会用自己的头去撞墙——他愿意为了摆脱目前所处的状态做任何事,但他被锁在了这具僵死的躯壳当中。
突然,其中一部电梯的门打开了,御剑逐渐停滞的思维被撬开了一个角落,他认出了走出来的那个人——那是成步堂。他的朋友朝他微微一笑,但笑容立刻消失了,他朝着御剑跑了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御剑结结巴巴地说。
“他们忘了在我的浴室里放毛巾,所以我来拿……这不重要。你怎么了,怜侍?”成步堂在沙发旁边跪了下来。
“我——我……”
“没事,没事的,深呼吸,慢慢来。”成步堂宽慰着他,但他自己脸上的表情却很焦虑。
“我不能坐电梯,成步堂……我——我不能……我的房间在28楼,但我就是不能坐电梯,龙一,我做不到,我……我还做不到……”
“没关系,我们换一下房就好了,我的房间在4楼,你睡那间,我睡你的,这能让你好一点吗?”
当然可以。实际上,四层楼相对于他平日的运动量来说可以算是非常友好了。但可悲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此简单,他却完全想不起来。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这又是一种不该发生的、荒谬的失控。他抽泣起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成步堂稍稍跪直了一些,仿佛他想做点什么来帮忙,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我能抱抱你吗?”他问,“可以吗?”
御剑什么都没说,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一秒钟之后,他已经被成步堂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们的姿势有点尴尬,成步堂仍跪在地板上,但他看上去完全不在乎。
“你一定觉得我很不可理喻……”御剑终于恢复到能正常表达的状态,“为了这种事情哭……为了酒店房间这种小事就恐慌发作……”
“绝对没有,永远都不会。”成步堂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语气坚定,“怜侍,你经历了那么多,创伤不是你的错。它只是你的一小部分,远不能定义你,你并不软弱。”
御剑讽刺地笑了一声,感到又一阵温热涌上了眼眶。
“我是认真的,怜侍,”成步堂继续说道,“我相信你总有一天可以再次乘坐电梯,但就算你这辈子都没法坐电梯,那也没什么。你很好,而且我就在这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在这里,而且我——我爱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上一秒还在急促喘息的御剑突然屏住了呼吸。“我在这里,而且我爱你”,这就是他可悲的恐慌发作所得到的结果?他看上去是这么无助以至于他的朋友不得不用这种饱含同情的谎言来安慰他?谢天谢地,他的悲伤程度迅速下降,取而代之的是升腾而起的怒气。他对自己可怜可悲的样子感到愤怒,对成步堂在他情绪低潮时脱口而出的谎言感到愤怒。
他从拥抱中挣脱出来,成步堂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允许你说这样的话。”御剑的声音仍发着抖,但他试图捡拾起一点自己在法庭上所拥有的镇静,“我不允许你被你的同情心所控制,我不允许你用这种谎言来欺骗我。”
成步堂看起来很困惑。
“我没有欺骗你,我永远不会欺骗你,我永远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骗人!”
“成步堂,我从来不需要你的同情。”
“怜侍……”成步堂开口,但似乎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他受到的伤害和感觉到的痛苦,他看起来更像是那个要哭的人。
“你——你走吧。我不希望这场谈话继续下去。”御剑的声音比他想象中更冷淡。
当成步堂沉默地起身离开时,御剑将自己的视线死死钉在地板上。他又坐了几分钟以确保成步堂真的已经离开了。他已经不再哭泣了,但泪痕仍残留在脸上,让他感到不适。他的呼吸仍然有些紊乱,但比刚才好多了,至少现在他又能感受到自己的肢体了。恐慌发作已经结束,但他仍旧感到痛苦。当他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他听到前台接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完全忘记她还在这里了。
“先生?打扰一下,你的……朋友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递给他一小叠蓬松的白毛巾和一张房卡。
“409房间在四楼,楼梯在这边,先生。”
他简单地向她道谢,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空空荡荡,因为他们的行李稍后才会由侍应送到,但成步堂的外套就挂在玄关处的衣服挂钩上。御剑把自己的外套挂在旁边,这个动作让他再一次感受到深重的痛苦,他怀着这种痛苦摔进床里,缓慢地经历自己的崩溃。他们本来应该一起出去吃晚饭,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吃了,他什么都不想做。他等着侍应送来他的行李箱,换上睡衣,然后马上陷入了昏睡。
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御剑醒来时,尽管滴酒未沾,但他仍然感觉自己处在宿醉状态中。他的头一直在痛,眼睛浮肿,精疲力竭。他已经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但身体和精神依旧疲倦。
他在酒店餐厅里吃了早餐。食物的味道不错,但他完全无法享受它们。成步堂也来了,但没有坐在他旁边。
成步堂是那个打破沉默的人,但他只是问御剑他们什么时候离开酒店去犯罪现场。他们在出租车里挨坐在一起,却始终没有交谈。
案件与此前在洛杉矶发生的那桩十分相似,如果不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就是模仿犯干的。被害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金发白人女性,这一点也和之前的案子一样。尸体已经被移走了,但血迹和胶带画成的轮廓线还在。她被刺了两刀,一刀在腹部,一刀在胸部。两处刺伤都非常干净利落,任何一处都足以致命,但就像之前的案子一样,凶手出于某种原因还是刺了两刀。案件最显著的特征是被害人的后脑上缺少了一撮头发。当第一起案件发生的时候,警探们曾以为受害人缺少的头发是由其他无关创伤或别的什么原因导致的,毕竟第一个受害者是个幼儿园老师,她的头发很有可能是被某个孩子沾了口香糖之后不得不自己剃掉的。但第二个受害者的出现终结了所有不同的声音:凶手拿走了她的头发,很可能是作为战利品。凶杀现场触目惊心,但御剑没有发表任何评论,成步堂也没有。当地的警探正在向他们报告这个案子的所有细节。御剑现在几乎能够确定是同一个人犯下了这两起谋杀,他可能是个连环杀手,刚开始犯罪,所以还不至于出现模仿犯。犯罪现场没有留下凶手的指纹,两名受害者之间也没有明显的联系,她们可能是由于自己的外貌特征被随机选中的。刀口的平滑程度显示凶手可能就职于医疗领域,但由于两起凶案发生在这个国家的两端,目前还找不到重大嫌疑人,他们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连环杀手的案子总是很棘手,但御剑曾对这个案子摩拳擦掌过。他曾想象自己和成步堂在纽约开展调查、询问目击者、研究证据,发现警察们忽略的东西——某件矛盾的证物或某句矛盾的证词,然后从这个点开始解决整个案件,找出事情的真相。
他们确实询问了目击者,也研究了证据,但他们什么都没问出来,也没有找到任何重要的线索。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成步堂的优势在于他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永不放弃,但这次他一反常态地容易沮丧。至于御剑,好吧,他的优势本来应当是成步堂的存在,但他现在不能指望这个了。他的第二大优势是他的细致与审慎,但凶手看起来有同样的优点。在调查结束后,他们唯一能够拼凑出的线索是凶手很有可能是用一辆黑色的suv把受害人载到了杀人现场,但他们不知道车牌号码,甚至不确定车辆的牌子。御剑仍沉浸在对成步堂试图用欺骗的方式安慰他这件事的怒火之中,但他希望他们还能够一起工作。
他们做不到。
这糟糕透顶的日子持续了三天。他和成步堂每天都在一起工作,与目击者交谈,与当地警察讨论,但他们几乎不和对方说话。即使是晚上一起回到酒店之后,他们也不会共进晚餐。这三天来他们明显没有给调查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更不用说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已经变得几乎无法忍受。御剑建议他们返回洛杉矶,成步堂没有提出反对。他们在飞回洛杉矶的航班上仍然肩并肩坐在一起,但这次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对方。他们在机场叫了两辆出租车,甚至没有说再见。他们就像两个陌生人。
当御剑终于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最终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和成步堂的关系破裂了。他们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友谊已经覆水难收。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把Pess接回家来,她已经被托管在宠物店好几天了,但在他再次离开公寓之前,他无法自控地大哭了一场。
第二天的工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御剑对自己没能协助纽约警方解决那起案子感到沮丧,他自己负责的案件也让他恼火。在因为琐碎的细节问题对秘书大吼大叫了一次之后,他决定放弃。或许今天他不应该看具体的案件细节,他可以做一点文书工作,写点报告或者做点归档什么的。这些不用动脑的工作让他稍微平静了一点,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从激烈的愤怒情绪中平定下来,但仍然感到悲伤和空虚。就在他认真地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家时,他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他说。他惊讶地发现站在门外的人是真宵,她拿着一个很大的牛皮纸信封,看上去非常忧郁,举止异常谨慎,和上次造访时完全不同。
“嗨,御剑,你的秘书告诉我你不忙,我希望没有打扰你。”
“我确实不忙。事实上,我正准备回家。”
“这么早?”她惊讶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我的工作一直没什么效率,”他有些沮丧地解释,“你有什么事吗,真宵?”
“我来给你送这个,”她把牛皮纸信封放在他的桌子上,“是你的衬衫,记得吗,弄脏的那件?上次你把它落在成步堂君家里了。污渍都清洗干净了,成步堂君认为你可能会想把它要回来。”
那场在成步堂家里发生的聚餐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御剑完全忘记了那件衬衫,说实话,他并不希望拿回它。这种感觉就像是成步堂想要摆脱任何能够让他想起御剑的东西,他正在把御剑留下的所有痕迹从自己的生活中抹除。
“谢谢你把它带给我。”御剑尽量保持语调的稳定,但他知道他骗不了她。
“发生了什么事,御剑检察官?”她问道,声音近乎绝望,“你们在纽约怎么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他太累了,没有心力编织一个故事来瞒天过海。就算她知道他们在纽约发生的那些灾难一样的事情又能怎样呢?他现在完全不关心这些东西。
“我从来没有见过成步堂君那么难过。虽然自从他失去律师徽章之后一直有点忧郁,但这次完全不一样,他很痛苦。”她抬眼看着他,“显然你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谢你的关心。”他兴味索然地回答。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许我能帮得上忙。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和你说了什么话吗?”
御剑闭上了眼睛,怒火再一次在他的心中燃起。
“是的,他和我说了一些话,一些……操纵情绪、欺骗我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不该那么说。”
“御剑检察官,”真宵小心翼翼地问,“他说了什么?”
御剑想要告诉她,但他说不出来,即使只是想一想那些内容他都觉得过于羞耻。成步堂怎么能这么对他?他难道意识不到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可怕的羞辱?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她依旧表现得非常谨慎。
“我说不出来……它们让我很痛苦,我被伤害了,到现在都……”
“他……侮辱你了吗?”
“是的。……不是。”
真宵看起来很困惑。御剑深吸了一口气,“他告诉我他爱我。”
“什么?”
“我当时恐慌发作,他告诉我他爱我,他用那种方式试图……安慰我。”
“我不明白,”真宵看起来在怀疑他的智力水平,“他说他爱你,这有什么问题?即使你不爱他,也不用生气啊!”
“问题在于他是在骗我!他假装爱我来安慰我,他把一件严肃的事变成了一个笑话!他把我当傻瓜一样对待!”御剑现在几乎是在大喊大叫,他能感受到泪水涌上眼眶,咸涩的泪水刺痛了他的眼睛,但他不想再哭泣了,至少不想在真宵面前哭泣。
真宵完全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大。然后她闭上了嘴,表情变得若有所思。
“御剑检察官,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他疲倦地回答。
“你……爱上成步堂君了吗?”
御剑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思索她的问题。他确实很生成步堂的气,因为他觉得对方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情感。但毫无疑问他的感情没有改变……他依然深深地爱着成步堂。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让真宵知道这一点,但他觉得没必要说谎。让她知道这一点能有什么风险呢?他还有什么可失去呢?
“对,没错,我爱他。”
真宵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充满同情的笑容。
“你得告诉他。”
“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发生了所有这些事情之后,已经不可能了。我们甚至已经不再交谈了。”
“听我说,他需要知道这一点,他需要你亲口告诉他。”
那一刻,真宵让御剑想起了她的姐姐绫里千寻。那位女士有着超出年龄的狡黠、睿智和体贴,而现在真宵越来越像她了。他在这样一位女士面前感受到了自己的脆弱。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得到。”
这是真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想见见成步堂,亲手把最后通牒发给他,因为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但如果成步堂完全不在意呢?如果他告诉成步堂他爱他,一切就不得不尘埃落定了。假如他仍保留着这个秘密,他至少还有一个借口可以在他想要见到成步堂、和成步堂说话的时候使用。他不确定是不是现在就要把最后的借口挥霍掉。
“你必须这么做,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你可以认为是为了我们。”
“为了‘我们’?”御剑问道,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我是说真的,春美,我,我们需要你。就像成步堂君需要你一样。”
第九章
接下来的几个周御剑的日子都过得十分艰难。在工作中,他又变回了以往那个效率过人的检察官,但他知道自己有多心不在焉。有时候他会在法院里遇见成步堂,但对方总是率先移开目光。御剑真的很想念他。
他仔细考虑过真宵的话。他仍然觉得告诉成步堂他的感受并不是个好建议,但他也真的希望成步堂能回到他的生活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忍受这么长时间没有他的日子。他不知道如何打发时光,所以不得不把大量的时间挥霍在健身房游泳池里,一直游到精疲力竭、无法思考为止。另外那些多出来的时间则被他分配给工作,州检察官自有其繁忙到非人的工作日程。他甚至不想去看心理医生,幸好还有Pess陪着他,此刻她似乎是他生命中唯一能够和美好联系起来的存在。
某日他接到纽约警局的电话,他们逮捕了一名谋杀嫌疑犯。又一名女性被绑架了,但她设法在被送往谋杀现场的途中从车里逃了出来,并立即报了警。他们在嫌疑犯的家中找到了与之前的受害者DNA样本相符的金发。那个嫌疑犯将在纽约被起诉,他的罪名确凿无疑。纽约警局刚刚打电话通知洛杉矶检察官办公室,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他们不再需要御剑的协助了。
这个电话说明他一文不值。他很庆幸最后一个受害者只受了一点小伤就逃脱了,但是如果他早一点找到凶手,那么她甚至不会被绑架。现在一个无辜的女人将不得不在余生中带着精神创伤生活,而这都是因为他没能做好自己的工作。
他有一种冲动,想要打电话给成步堂,告诉他案子已经解决了,但他连这都做不到。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晚上他回到家里的时候,Pess依然兴高采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沮丧。他带着她去公园,和她一起玩接球游戏,看她翻出肚皮任那些在公园玩耍的孩子们抚摸。当他们回到御剑的公寓时,她依然没有玩够,以至于她不停地在御剑准备晚餐的途中给他叼来各种各样的玩具,希望自己的主人能再陪她玩一会儿。
“Pess,做个好姑娘,我很忙。”御剑说,他在拿煎锅的途中差点被她绊倒。
Pess跑出了厨房,但一分钟后又回来了,嘴里还叼着另一件东西。
“这是什么?”御剑用责备的声音问她,“给我。”
她把嘴里叼着的灰影扔在地板上。御剑花了几秒钟才认出那是什么——成步堂的t恤,他在酱汁事故后借来的那件。
“你在哪儿找到这个的?”他问Pess,而后者只是兴高采烈地摇着她的尾巴。
T恤上沾满了Pess的口水,属于成步堂的气息已经半点不剩了。御剑难以抑制地感到悲伤,又因为这种悲伤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成步堂已经把他的衬衫还了回来,那么他当然也想要回自己的t恤。或许他可以请真宵帮忙把这件t恤还回去,她应该会帮忙的,但他觉得这种传递东西的方式未免太过于不尊重她了。他想和成步堂谈谈,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他想要的只是成步堂为他所做的事——那些欺骗和无谓的怜悯——道歉,他会马上原谅他,然后也会为自己当时的愤怒和被毁掉的纽约之行向成步堂道歉。然后,也许,他们的生活可以恢复正常。唯一的问题是,成步堂从未表现出道歉的意图。于是现在两个选项摆在御剑面前:要么继续困在当前的处境中,要么做两个人中更大度的那个,先道歉。
那天晚上他完全无法入睡,所以他开始起草一封信。他花了三天时间才完成草稿,然后坐在书房里,用他最贵的钢笔和最精致的信件誊抄了最后版本。他要把它寄给成步堂龙一。
亲爱的成步堂:
希望你一切都好。随信附上你借给我的那件t恤,再次感谢你把它借给我。我把它清洗了一下,因为Pess在上面留下了一点她的痕迹。
我想借此机会为我在纽约的行为道歉。我当时被你对我的欺骗气疯了,而且同时由于你所说的那些话感到伤心。我知道你说的话并不代表着你真实的想法,它们只是某种关切与宽慰,你永远都是这样,将我的需求放在心上,在我需要安慰时给我安慰。我当时处在某种试图自我保护的状态中,但这种状态伤害了你,破坏了我们的关系。我邀请你一起去纽约,却最终毁掉了你的纽约之行,也毁掉了那个案子的调查进程——我们本应可以对那个案子有所助益的。你听说他们抓到凶手了吗?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但也同时为我没能提供帮助感到羞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请求你的宽恕。
以及,虽然我当时表达情绪的方式是不可原谅的,但我依然希望你能明白我为什么感到愤怒和受伤。我知道我有一些创伤,如你所知,我一直在寻求帮助来处理它,我相信在过去的十年里自己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步。尽管如此,我知道我的弱点依然存在。我的恐慌发作看起来有点吓人,但我最终是可以平静下来的,我每一次都做到了。在我发作的时候,能够帮助我平静下来的只有切实可见的事实,比如天空的颜色或者我周围物体的形状。任何不确定的信息都会加剧我的恐慌和焦虑,所以我当时的反应才会那么糟糕。
我对你说这些话并不是在指责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非常感激当时是你在我身边试图帮助我。我只是想从我自己的视角出发解释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以祈求我们的互相理解。
你的友谊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之一。过去的几周我一直非常痛苦,因为你似乎不再是我的朋友了。我们之间的联系源于这么多年来的陪伴、合作和相互尊重,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真的希望我们能继续走下去,让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我真诚地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如果我能做点什么——任何事都可以——来证明我修复关系的决心,请告诉我。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你真诚的
御剑怜侍
写这封信的过程几乎让他有了某种使命感,但在写完之后他并没有感觉好一点。他觉得自己已经脆弱到了极点,就好像他已经将自己的心剖开附随信纸一同奉上。他不知道如果成步堂拒绝了他的道歉后他会怎么做,仅仅思考一下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就已经让他恐惧得无法继续,他真的傻透了,就算成步堂为了安慰他而欺骗他那又怎样?这种事值得他破坏他们的友谊吗?至少成步堂是为了他好啊!他当时根本就什么都不该说,他为什么就不能让那件事就这么过去呢?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让那件事就那么过去。他深爱着成步堂,除非成步堂也深爱着他,否则他不想从成步堂嘴里听到那种话。他有着无望的野心,他希望总有一天他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爱。可正因为如此,他伤害了他最好的朋友,让自己显得像个傻瓜。他根本不配得到成步堂的爱。
第二天早上,他把t恤和信一起放进信封里,写上成步堂的地址,然后寄了出去。
两天过去了,成步堂应该收到他的信了。
又是一天过去,他还没有收到成步堂的消息。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可能是邮件延误了。
四天过去了。
然后是五天。御剑的胃已经处于一种不停翻涌的状态,他完全失去了食欲。
一个周过去了。那种令人焦虑的期待感逐渐消退,掺杂着恐惧的失望升了起来。
十天过去了。如果成步堂想要对他的信件作出回应的话,他早就作出来了。他可以发短信,也可以打电话。他什么都没做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十二天。御剑本以为在这十二天中他至少可以在法院大厅里碰到成步堂一次,难道他不是个刑事辩护律师吗?然而,成步堂没有出现,没有回应。御剑再也没办法找到一个理由来解释他的消失。成步堂根本不想和他说话,他在躲他。
第十三天晚上,狩魔冥给御剑打了个电话。自从纽约的事发生之后,她一直对他非常生气。然而今晚她说话的方式比平常还要柔和得多,每句话都深思熟虑。她听起来非常关心他的精神健康。她在可怜我,御剑想,如果连冥都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对他报以怜悯,那么他还能更可怜一点吗?
当他挂掉电话的时候,天已经黑了,Pess窝在沙发旁的狗狗床上熟睡。他暂时还不想去睡觉,于是准备泡点茶一会儿看电视的时候喝,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御剑吓了一跳,一丝忧虑闪过心头。从没有人拜访过他的家。他希望不是过去经手的某个案件中的罪犯设法找到了他的地址,这虽然听上去很荒谬,但确实有时会发生在检察官身上。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刑警就站在他的前门外,穿着那件旧风衣,像往常一样无视他人的社交界限。无论如何,这应该和工作有关系。御剑叹了口气,他今晚不想加班。
他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龙一,”他惊讶地叫出声来,“怎么会是你?”
第十章
“龙一,怎么会是你?”
“你说过我有一天可以来看看你的家,对吧,现在我来了。”成步堂说。他的语气很不友好,硬邦邦的,甚至可以说是愤怒的。
御剑邀请他进门,在成步堂环视他的生活环境的时候,他显得焦躁不安。
“你的房子不错,很宽敞。”成步堂冷淡地评价。
“龙一,你还好吗?”御剑紧张地问。
“我收到你的信了。”
“哦。”
“是的,‘哦’,”成步堂突然提高了音量,“你要知道,过去几天我快要被你气死了,今晚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我觉得你非得听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些话不可。不管怎么样,我需要发泄,我想骂人,所以我来了。”
御剑不知道他应该回答什么,他几乎丧失了语言和行动能力。
当成步堂再度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尖刻。“怜侍,你太自私了,你知道吗?”
“对不起,”御剑最终回答,“我不希望那封信让你难过,我——”
“不是吗?”成步堂打断了他的话,怒不可遏,“你不停地说你感到多么受伤和愤怒,但你没有哪怕一秒钟停下来问问自己我有多么受伤和丢脸!”
“我知道我让你在那场调查中变得很尴尬,”御剑虚弱地说,“这完全是我的错,我真的很抱歉,我应该再说一次对不起。”
“关调查屁事!”成步堂快气疯了,“我说的是那天晚上我说的话!是让你当场发疯的那句话!”
御剑哑口无言。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成步堂说,“对某人说‘我爱你’,却被对方用这种方式拒绝?你知道吗!你完全可以简单地拒绝我,但你不,你非得表现得那么……冷酷、不可理喻,你只是……你对我就是那么残忍。”
他停顿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强求你回应我的感情,我没有要求你非得做点什么。但你拒绝我的方式就好像我们连朋友都不是!我这辈子都没有那么丢脸过!”
成步堂气喘吁吁,眼睛里闪着泪光,他的愤怒缓慢地在泪光中融化。但御剑仍被冻结在原地,他不明白成步堂刚刚说了些什么。一丝明悟破开了他混沌的脑海,却仍不足以支配他作出任何反应,不,不可能是这样,成步堂所说的话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样……
“龙一,我对……一切感到抱歉,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明白……”
“什么?”成步堂简短地问道。
“还是那句话,我不是要为自己的态度找借口,”御剑试探着说,“但你没有必要感到丢脸……对吗?”
成步堂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御剑又一次成功地激怒了他。“你又来了!真不敢相信你又来了!”他看上去几乎要哭了。“你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吗?我已经计划了很久了!我爱了你那么多年,我一直计划着在纽约之行里告诉你这件事,我以为我们已经到了那个……可以说出来的时候了。我现在觉得自己蠢翻了才会和你表白,我他妈做梦都没想到最后你能把场面搞成那样!”
御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的耳朵里响起了可怕的嗡鸣声,如果有人告诉他他现在在做梦,他立刻就会深信不疑。成步堂的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重复。我爱了你那么多年。这听起来太好了,梦太美了,不像是真的。但他想不出成步堂现在还有什么说谎的必要,这次他并不是想要安慰他,事实上,成步堂来这里是为了骂他一顿。如果说谎没有任何意义,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爱着我?”他试探地、充满希冀地发问,眼睛盯着成步堂脚边的地板,仍然对今天发生的一切、对成步堂所怀有的感情感到不敢置信。
“我几个周前已经对你说过了不是吗?”成步堂不耐烦地回答。
御剑双手捂着脸,闭上了眼睛。泪水在眼睑下迅速堆积,随时都有可能奔涌而出。他发出了一种极度失礼的、抽噎着的笑声。上帝啊,他想。这就是真相。他真是世界上有史以来的最大的傻瓜。
“怜侍?”成步堂的声音依然很尖刻,但他似乎已经开始有点不安。
“我真的……很抱歉,龙一,”御剑尽可能真诚地说,“我以为这是不可能的,我以为你在骗我,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我怎么会在这种事上骗你?我疯了吗?”成步堂回答,他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多了。
“因为……因为你的爱是我这一生中最想要的东西,我从没想过我能得到它……我从没有想过我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御剑说,他终于抬起头来,凝视着成步堂的眼睛。
“怜侍……你在说——”
“我爱你,”御剑打断了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我一直爱着你——可能从我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别人。我爱你。”
他觉得自己可以再说一千遍“我爱你”,但成步堂走到了他面前,他们之间只有几英寸的距离。
“我能吻你吗?”成步堂的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
“是的,”御剑说,“当然。”
成步堂近乎饥渴地吻了上来,他们的牙齿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这个吻并不完美,而且一开始太过火了,但很快他们就调整了姿势,让它变得更加从容和甜蜜。成步堂的技巧算不上高超,但这是御剑怜侍有生以来得到的最美好的一个吻。成步堂的嘴唇柔软又温暖,紧贴着他的,他们像末日里拥吻的爱人,唇齿间带着近乎绝望的气息。御剑用自己的舌头回应着成步堂的进一步探寻,而成步堂从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咕哝声。直到他们分开的时候,御剑才意识到这并非一个完美的梦境。过了几秒钟,御剑突然发现对方正发出低低的笑声,他有点担心:他的接吻技巧很烂吗?
“有什么好笑的?”他充满戒备地问。
“没什么,抱歉,只是——我来这里本来是准备臭骂你一顿的。”
“客观地说,”御剑说,“你一开始确实骂了我。”
“或许吧。”成步堂的手停留在御剑衬衫的前襟上。虽然他们不再接吻了,但依然靠得很近,亲密而温存。御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人亲密接触过了,但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接触。他渴望这种熟稔的亲密感,半点都不想从成步堂的体温中离开。
“你知道,”成步堂说,“过去的几周我也很想你,我一直情绪低落,美贯很担心我,甚至我的一些客户也开始担心了……我真的很生你的气,然后我发现我没办法停止想你,我就更生气了。”
“啊,听起来你真的很生气。”
成步堂轻轻地笑了起来,“是啊。”
“我想再说一次对不起,龙一。”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现在感觉好极了,”成步堂注视着御剑的眼睛,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甚至写着一点羞涩,“我真的……期待这一刻很久了。”
御剑的心就像被他攥了一把那样又酸又软。“我也是。”他回答道。
“你也爱我。”
听到成步堂龙一这么说真是令人兴奋。
“我也爱你。”
“为什么你一直不说?”
“我从来没想过我的感情能得到回报,”御剑诚实地回答,“实际上,是冥最终说服了我。”
成步堂哆嗦了一下,看起来有点惊慌,“冥?”
“嗯,是的,她希望我快乐,就像她希望自己完美一样。你知道她曾经给我发过一张我们的照片吗?”
“照片?在哪儿拍的?”
“在上次警局的告别聚会上。那是张不错的照片,我从没给你看过因为它看上去……就像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害怕你会问我为什么保存它,我会尴尬的。”
成步堂短暂地闭了闭眼睛。“你知道,那次派对给了我很大的希望。你当时一直在抚摸我的头发……接下来很长时间我一直都在想念那种触感。”
我也是。
“我以为你喝得太醉了,记不起来了。”御剑坦白道。
“我确实喝醉了,但是相信我,那天晚上的所有事都刻在我脑子里。我就是那时候决定的,我想要告诉你——我爱你。”
这句话依然让御剑觉得有些陌生。上一次有人对他说爱是什么时候?他毫不怀疑他的妹妹爱他,但她绝对不会说出这个字眼的。天啊,上一个对他说“我爱你”的人可能是他的父亲御剑信。
“我也一样。那就是我决定向你坦白的原因。”
“哦天啊,对不起,那天我的反应太糟糕了,”成步堂歉疚地说,“我们在那个派对上离得那么近,然后第二天早上你又回了我的短信,这让我一下子充满了希望。”
“我确实想给你一些暗示,但又不能太明显,我害怕破坏我们的友谊,我做得真的很糟糕,不是吗?”御剑说,想起了过去几周以来那些令人痛苦的沉默。
“完全不,我们已经搞定了。”成步堂在再次吻他之前说。这是一个更加温柔的吻,不像第一个那么疯狂,他们的嘴唇轻轻地贴在一起,摩挲着彼此的唇纹。
“你想要什么,龙一?”御剑低声问道,他们的面容贴得那么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能给我的任何东西。”成步堂回答。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堪一击,却又无坚不摧。
“那就一切吧。”
这一次是御剑主动地亲吻了成步堂,一秒钟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加深了这个吻。御剑紧紧地拥抱着成步堂,后者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摩挲着他的头皮。成步堂首先结束了这个吻,在御剑抗议之前,他的吻落在御剑的下巴上,然后是脖子和耳后敏感的皮肤,御剑发出一声呜咽,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已经这么兴奋了。
“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卧室。”成步堂贴在御剑的鬓边,将湿热的气流吹进他的耳道。
御剑的身体僵住了。
“我们今晚什么都不用做,”成步堂立刻说,“如果你觉得还没准备好,或者你不想做!这完全没有问题,哪怕只是一起睡一觉对我来说也足够好了。”
“不,不是那样,”御剑说。天啊,他真的想要。“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
“你的意思是和男人?”成步堂说,看起来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我的意思是……和任何人。”
成步堂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御剑没有责怪他,事实上,承认这件事本身就很羞耻,如果成步堂觉得这难以接受他也完全能够理解。
“我知道你肯定很失望。”御剑说,不敢直视成步堂的眼睛。
“不!我怎么会失望呢,怜侍,我只是……非常惊讶。”
“惊讶吗?”御剑有些困惑。成步堂应该知道他没有什么经验才对,毕竟检察官御剑怜侍并不以丰富多彩的……呃,社交生活而闻名。
“嗯,是的,我的意思是,看看你自己吧,怜侍。你是一个非常非常有吸引力的男人,你应该知道这一点才对。不管从任何方面来看,你都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人。”
成步堂的声音里包含着真诚,就好像他只是在描述一些事实或者真理,而不是在卖力赞赏自己的情人。御剑的脸颊逐渐烧烫起来。
“那么,你不介意吗?”
“哦,怜侍,我们可以慢慢来,这完全没关系,”成步堂说,“说实话,我感觉很……荣幸。”
御剑如释重负,虽然他仍有些不安,他在性事中的表现很可能……达不到成步堂的期望。尽管如此,他还是带着成步堂进了自己的卧室。
“哇,这房间真不错。”成步堂轻声说,打量着卧室的大小。
“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讨论室内设计吗?”
“不,”成步堂承认,“我觉得最好还是老实承认我有点……事情有点脱离控制了,毕竟我来之前可没想这么多。”
他们再一次接吻,而吻再一次升级。御剑环抱着成步堂的肩背,而成步堂伸出手来解开御剑的第一颗纽扣,吮吻着露出来的那一小块皮肤。御剑仰起头,突然很庆幸自己今天没有戴领巾。他听到一种低沉而满足的呜噜声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而成步堂在这种背景音的衬托下急促地喘息着。
“怜侍……”成步堂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声音沙哑,“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或者你觉得还没准备好的事情,你随时可以让我停下来,好吗?”
“我不想让你停下。”御剑几乎是立刻就回答。
“我不想让你觉得……在这件事里有任何心理压力。”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我说,你就会停。我相信你。”
“很好,”成步堂笑了起来,“我也是。”
成步堂已经解开了他所有的衬衫扣子,而作为回报,御剑也把对方的衬衫脱了下来。他恍惚中觉得此地并非现实,他真的在自己的卧室里脱掉了成步堂的衣服吗?成步堂的胸膛是这样宽广、坚实而富有弹性,比御剑想象得还要好。他也有健身的习惯吗?御剑有些好奇。但注意到他目光的成步堂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还好吗?”他问。
“没什么,我只是——我从来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你。”
成步堂轻声笑了笑,“我也是。”
“不,严格来说你已经见到过了。”御剑提出异议。
“那和这不一样。”成步堂一边说着,一边再度攫取了检察官的嘴唇。
他们坐在床沿,嘴唇胶合在一起,只有在成步堂扔掉鞋袜的时候才短暂分开。御剑也学着成步堂的样子蹬掉了鞋袜,然后是腰带和裤子,他转过身来,撞进了成步堂渴望地注视着他的那个眼神里。
“你真……迷人。”
御剑没有回答。成步堂抱着他滚倒在床上,从他的喉结一路吻到小腹。御剑拥着他舞动自己的身体,他们共同在情爱中沉沦。
第十一章
御剑怜侍不习惯别人的触碰。他的父亲非常爱他,但他是个非常沉稳而克制的男人,并不常通过肢体接触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御剑偶尔会和冥拥抱一下,但这也不是他们经常会做的事。他所展露出来的那种一贯的冷漠与镇定足以使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即使是和Pess的身体接触一开始也让他有些不适,他花了一些时间才能适应她舔他的手或者在想出去散步的时候把前爪搭在他的膝盖上索求他的抚摸。
但和成步堂龙一共同度过的这个夜晚与其他经历截然不同。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怎样和别人分享这种程度的亲密感受,现在事实证明,他享受了其中的每一分与每一秒。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感到很疲倦,他很明显没睡够,但心情却好得出奇。他认真地检视着自己的记忆,试图找出一个比昨晚更美妙的夜晚,检索结果是零。
那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美妙无比的夜晚。
御剑想要在脑海里重温一下昨晚发生的那些事,它们温柔的余韵仍笼罩着他,但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他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在床上醒来,但这不该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早晨。成步堂走了。
然而,在他开始惊慌失措之前,他听到了房门开关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兴奋的吠叫,接着大概是成步堂试图让Pess安静下来的声音,但很明显这无济于事。御剑从床上起来,看到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成步堂,他正在试图把两打糕点装进盘子里。
“啊,你已经起来了!”成步堂听到了御剑走近的脚步声,“我还以为能在你一个人醒来然后发疯之前赶回来的。”
成步堂凝视着御剑的脸,但御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吧,所以你确实是一个人醒来然后吓坏了,”成步堂解读了他的沉默,“该死,对不起,我应该留个便条什么的。”
“我没有吓坏,事实上,我还没来得及吓坏,我刚醒。”
“你以为我会在享受完之后早上一声不吭地跑掉吗?”
“不,”御剑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自信一点,但他发现自己的努力很失败,“这确实是诸多可能性中的一种。”
“那它一定是最可怕的那种。昨晚那种等级的享受多多益善,所以我现在的做法明显比较明智。”
成步堂走到他面前,温柔地在他的面颊上烙下一吻。
“早上好。”
“早上好。”
“我不会跑掉的,怜侍。”
“嗯。”
“好吧,我确实去了几个街区以外的面包店,但我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你。我希望那家的面包不错,因为我一下子买了好多,足够十个人吃了。”
“确实不错,”御剑附和着说,“我比较偏爱自己烤的面包,不过那是家不错的店。”
“自己烤面包?你会烘焙吗?”成步堂的眼睛里写满了敬畏。
“是的,但没有人可以和我分享我烤出来的面包,所以我能自己动手的次数不多。”
“我可以吃!求你了,烤面包给我吃吧!”
御剑笑了起来,但成步堂依旧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不敢相信你会烘焙……你还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吗?”
御剑意味深长地瞪了他一眼,“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是什么事都做得完美的。”
“昨晚太完美了,怜侍。”
“我没说它不是!”御剑再度摆出了防御姿态。
“你想让我说吗?”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
“好吧,我说。”
“龙一,你没必要——”
“那是我经历过的最棒的性爱。”
“哦。”
“真的,绝对是!”
“我知道了!”
成步堂终于安静了下来,但狡黠的笑意仍停留在他的眼睛里。
御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我不介意你……更有经验一些。我能预料到这一点,我不会在意你过去的事,但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克服这种感觉……”
“缺乏安全感?”成步堂一针见血。
“是的。”
“听着,我愿意回答你关于我过去的任何问题,我发誓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御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想要知道,不,他想知道,但他不确定这种要求会不会显得他很过分。成步堂一如既往地是那个不吝于分享的人,他的过去和他的心对御剑怜侍永不设防。这对成步堂来说似乎有些不公平。但御剑也知道,随着他们关系的推进,一定程度的信息共享是必要的。他只需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停下来,他应该做得到这一点。
“那么……你最近有没有和谁交往?”御剑终于问道。
“我在快30岁的时候……频繁地约会过,但我最后一段实质性关系在两年前就结束了,有点讽刺的是,我们分手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你。
因为我。御剑好奇地瞥了一眼成步堂。
“他发现我对你有感觉,”成步堂解释说,“他就此与我对质,我无法否认。他是个好人,我不能欺骗他。”
御剑有些不安,但也同时感到受宠若惊。他为那个不认识的人感到难过,却又沉浸在成步堂一直爱着他这个念头中不可自拔。当他想到他们本可以在一起度过的岁月时,他难以自制地感到遗憾。或许两年前成步堂最后一次分手后他们就可以在一起的,又或许更早。
“他怎么知道你对我有感觉?”
成步堂笑了起来。“可能是我一直提起你吧。他想见见美贯,但我一直不想介绍他们认识,即使她知道我在和别人约会。他觉得我不允许他见美贯,又知道你经常和她在一起,所以他很自然地把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他很嫉妒你。说实话,这不能怪他。”
御剑的胃又一次痉挛了,他居然忘记了成步堂的女儿。
“哦,天呐,美贯。”他茫然地说。
“别担心,”成步堂轻声说,“我昨晚给她发过短信了,她知道我不会回去。”
“她知道你和我……在一起过夜了吗?”
“哦,不,”成步堂笑着说,“但她会知道的。”
“你不觉得她会有点……不安吗?”御剑觉得那个年轻女孩儿肯定会为此感到不安的,他是她父亲的好朋友没错,但作为她父亲的情人或者未来的另一个父亲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在说什么呢!美贯那么爱你!”
“真的吗?”
“当然!她真的很崇拜你。”
“好吧,尽管我受宠若惊,但你必须承认,崇拜某人并不等于希望他们和你父亲约会。”
成步堂叹了口气,“好吧,我能跟你说实话吗?”
“拜托!”
“我不觉得她会为此觉得惊讶,我甚至不觉得任何一个女孩儿会觉得惊讶。她们应该都知道我喜欢你。天啊,你知道春美已经多久没有试图撮合我和真宵了吗?我敢肯定她们早就知道了。”
御剑突然想起了那个周六的家庭聚会。也许成步堂是对的,他生活中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并且都能接受,或许她们甚至希望他们赶紧说开。这个想法有点奇怪,并且与他决定短时间内不再进一步推进与成步堂的关系的想法相矛盾,然而,虽然御剑确实觉得有些尴尬,但他也同时奇妙地感到十分欣慰。
他们两个泡了茶,坐下来准备吃早饭。成步堂真的买了十人份的早餐,当成步堂开始享用肉桂卷的时候,他们安静了几分钟。
“之前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龙一,我知道我一直有……过度怀疑的倾向。”
“是的,你确实有。”成步堂毫不客气地回答,“但这一次,我希望你能接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事实。”
“我会尽最大努力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辈子了,这可能是我们第一次有希望真正地在一起。我不知道如果你再退缩一次我会怎么做。”
啊。
“我感觉你不只是在谈论今天这件事。”
“你总是担心我这边会出问题,但离开的总是你,怜侍。”
御剑感觉糟透了,因为成步堂所说的都是真的。当然,这并不都是他的错,而且大多数时候他并不后悔——御剑怜侍选择死亡的那一年对他来说是十分必要的——虽然他希望自己能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但他能怎么办呢?和成步堂说“我会回来的,成步堂,我一定会回来的,请你等着我”吗?如果他那么说了,成步堂完全应该直接揍他一顿。
“我不会再离开了,我在国外已经做了需要做的所有事,而且我不想离开你,我不能忍受离开你。”御剑坚定地回答,试图表达他的真诚,“除非和你一起走,否则我哪儿也不去。”
成步堂看着御剑的眼神几乎让他心碎。他从来没有见过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有着这样认真而执拗的光。就在昨天晚上,他们激烈地做爱,紧密地结合,一遍又一遍地重申他们对彼此的忠诚。御剑认为那是他生命中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事——发现成步堂像他爱着对方一样爱着他——但这仍然不够。他爱了成步堂那么久,却依然伤害了他。他不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
“我是认真的,怜侍。”
“我也是。”
“那么,请让我把我们的事告诉美贯。”
也许真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成步堂邀请御剑去他的公寓参加另一次家庭聚餐,这次只有他们两个和美贯。御剑一直很紧张,但当美贯听到他们在一起了之后,她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御剑认为可能会有的不适,恰恰相反,她表现得高兴极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成步堂坦白之后,她久久地拥抱着自己的父亲,然后又拥抱了御剑。御剑为自己心中突然涌出的强烈的情绪大吃一惊,那是一种指向美贯的柔情。责任的重量也同时落在了他的肩上,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一种负担。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成步堂在电话里和真宵说了他们的关系,所以御剑没有亲眼目睹那个场景。不过据成步堂说,真宵一点都不惊讶。“成步堂君,我可算是听到这个消息了,真是太好了。”她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会转告春美这件事,不过她认为这没什么可担心的。御剑倒是还有点担心——毕竟春美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可能会表现得非常暴躁——但成步堂完全无视了他的这点心思。
“是时候告诉春美我是同性恋了,假如她真的还不知道这一点的话。”他说。
事实证明春美一点儿都没生气,除了恭喜成步堂和御剑终于成为了彼此“特别的人”之外,她什么都没说。
某天上午,御剑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随手接起电话,没注意来电者是谁。
“这里是御剑怜侍检察官。”
“御——剑——怜——侍——!你和成步堂龙一的爱情可算是开花结果了,可我居然要从那个狒狒刑警那里听说这件事?”
好吧,他应该看看来电者是谁的。
“冥,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这是真的吗?”
“是的。”
“你介意解释一下为什么糸锯刑警比你的姐姐更早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猜是龙一告诉他的。”
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糸锯要给冥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必须有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传播这个消息了。
“当然是他说的!这可是大事!问题是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抱歉,我正准备和你说。时差总是让事情变得复杂,而且我一直……很忙。”
“可恶,太可恶了,这简直不可原谅!”
“你到底想不想听?”
“你欠我一个解释,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想听到你们那些下流的细节!”
所以御剑不得不向她讲述了整个故事,并确保自己已经删除了所有限制级的部分。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居然是从糸锯那里知道这件事的。”
“我还是不敢相信糸锯告诉了你。你们居然还有联系?”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但你应该能理解他的做法。你们两个可是名人,我敢保证这绝对是你们州很长时间以来发生的最有趣的法律界八卦了。你和成步堂龙一这么多年来都是行走的传奇。”
“抱歉,不过我想这正是我害怕的根源所在。”
“我很确定这最多也就到办公室花边八卦的程度,你能顶住的。”冥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你能允许我多愁善感一会儿吗?”
“当然。”
“我真为你高兴,弟弟,真的。”
“谢谢你,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御剑说。这确确实实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不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你亲爱的成步堂龙一还没有通过我的考验呢。告诉他,他可以期待和我的见面,我们可以谈谈他应该怎么和狩魔冥的弟弟约会。”
“上帝啊!”
在御剑和成步堂确立关系几周之后,他们第一次在法庭上交锋。
御剑忧心忡忡,成步堂则放松得多。他信任自己的当事人,这就是他所需要的一切。
“你不觉得场面会有点尴尬吗?”
“比我们两个作为互相暗恋的朋友交锋时更尴尬?我感觉不会的。”
“我们必须保持专业,龙一。我不希望人们认为我们的关系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质量。”
“放松点,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糸锯刑警知道!而且是你告诉他的!”
成步堂退了一步,“好吧,或许我不该那么做,但他向我保证他只告诉了冥。”
御剑认为这应该是真话。但是他不禁觉得有点奇怪,他的妹妹居然是第一个被刑警打电话通知这个消息的人。这家伙是个受虐狂吗?
“向我承诺你明天在法庭上会守规矩。”
“守规矩?在法庭上?怜侍,我不知道……”
但成步堂确实表现得无懈可击,御剑在第二天离开法庭时想。被告获得了无罪判决,而他对此没有异议。和成步堂一起揭露真相是一种团队合作——而非伴侣合作,他想,事情还是和以前一样。
直到第二天他去上班。
从他的秘书用一种心照不宣的态度兴高采烈地向他打招呼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事情脱离了控制。她的微笑意味着麻烦。
当他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大束鲜花时,他瞬间理解了那个笑容。这束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但更令人惊讶的是附随的便条。
是法官送的。御剑忍不住颤抖起来。法官为什么要送花给他?
“御剑检察官:当我昨天看到和你成步堂先生同时出现在法庭上的时候,我知道我正在见证一个非常特别的时刻。我无法形容当我看到你们最终能够接受彼此的感情时心里的感受。我谨代表法院全体工作人员向你们表示最衷心的祝贺。”
“整个法院的工作人员?!”御剑惊呼出声。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死于尴尬过度。
那天晚上,他把花束和便条拿给成步堂看,律师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喂,这真的很好笑啊!当然,也很感人。”成步堂回答道,又读了一遍那张便条。
“整个法院的工作人员,龙一。”
“那又如何?他们早晚会知道的。我其实还松了一口气,他们自己发现了这一点,而不是,呃,比如说,听到你办公室里传出的性爱噪音之后才——”
“我们不能在我的办公室里做爱,龙一。”
“哦。”
成步堂把便条放在餐桌上,紧紧地拥抱了御剑。
“你真的对此感到焦虑吗?”
“我觉得很尴尬,而且害怕可能导致的后果。”
“什么意思?”
“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是一对儿,还会让我们在法庭上交手吗?”
成步堂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经查过了,我们不是第一对遇到这个情况的人。检察官和辩护律师之间的关系是有先例的。”
“如果你查过了,就会知道他们不得不做出调整。”
“他们通常不会被安排在同一场庭审里,但这没什么,不是吗?我可以击败其他检察官,不一定非得是你。”
御剑微笑着给了成步堂一个温柔的吻。“不仅仅是这样。”
成步堂不情愿地承认,“他们必须建立稳定的伴侣关系,这样才能免受利益输送的怀疑。”
“他们必须结婚。只有结婚后,他们才能在执行回避原则的前提下正常工作。”
“我觉得一段时间的工作不正常对我来说完全没问题,我的工作从一开始就没正常过。”
“一段时间”?御剑眨了眨眼睛。
“你在法庭上不会想我吗?”他问成步堂。
“我当然会想你,但如果这意味着我可以在工作之余和你在一起,那也可以接受。或许比可以接受还要好一点,也许我只需要扩大我的事务所规模,多招几个律师,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法庭上和你交锋,我可以在旁听席上看着他们打败你。”
御剑笑了起来。
“好像我会让别人打败我似的。”
第十二章
“我想我真的搞定了。”成步堂气喘吁吁地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御剑和他都坐在地板上,相距几英尺,检察官正在用胶带给美贯的最后几个箱子封口。成步堂的公寓完全乱成一团,但御剑毫不介意这一点。
“我只是希望你的东西都能塞得进新家。”
“你没疯吧?你知道我们的新家有多大,除了这堆东西以外我甚至还能塞三张台球桌进去!”
这是一种明显的夸张,但玩笑是御剑先起头的。他毫不怀疑他们所有的财产都能装进新家。
御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别人同住了,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成步堂以及美贯住在一起。自从他开始和成步堂约会以来,分居变得越来越不便。谢天谢地,成步堂也有相同的感受。当御剑建议他们开始寻找一个可以住在一起的地方时,他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唯一值得担心的是Pess,他的狗真的很喜欢成步堂和美贯,他有点担心搬到一起住之后他会不再是她的最爱。但这是他愿意承担的风险。
他们花了一段时间来寻找满足他们所有需求的房子。几乎每天晚上成步堂和御剑都疲于看房,从一间公寓到另一间公寓,但总是找不到一间合适的。
直到他们找到了这幢房子。
今天,从所有标准来看,都是糟糕的一天。天气很差,御剑的工作很不顺利,美贯得了流感,她的父亲看上去也被病毒袭击了。检察官办公室的暖气坏了,御剑感觉自己已经冻僵了。更糟糕的是,他早些时候把茶洒在了自己的领巾上,寒冷顺着他的脖颈一路渗了进去。
他的手机响了,一张成步堂快乐大笑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喂?”
“怜侍……我肯定是感冒了。”
“哦亲爱的,你听起来情况很糟。”御剑同情地说。
“是的,我感觉糟透了。我已经回家了,正在和美贯一起喝鸡汤。”
“好的,那我们今晚还能见面吗?”御剑问,虽然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你在开玩笑吗?现在这里是隔离区,你不许靠近我们的公寓。只有我和美贯才能进来。预防流感对我们来说已经太晚了,但其他任何生物都应该注意防范。”
成步堂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御剑知道他应该挂掉电话,让成步堂早点休息,但他不想看到自己的伴侣孤独地被病痛折磨。
“你确定吗?我可以顺便去趟药店,给你带点药。”
“别担心,两天前我给美贯买药的时候买了一大堆,我们两个现在很好。不过,你可以为我做点别的事。”
“当然,任何事都可以。”御剑说。
“我在网上看到一幢房子的挂牌信息。”
“一幢房子?”御剑小心翼翼地问,“我以为我们已经决定暂时排除独栋,把重点放在公寓上了呢?”
“我知道,但它在我们的预算之内,而且很可爱……美贯也看到了,她同意了!”
“没必要动用你那哀怨狗狗一样的声音武器,我会去的。”
“真的吗?”成步堂兴奋地问。
“当然,把地址信息发我,我会去看看的。”
“太棒了,这太棒了,你太棒了!你——你比鸡汤管用多了。我爱你。”
“我也爱你,好好休息。”
“别担心,美贯会照顾我的。”
御剑笑了起来,“啊,那就真的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你们两个保重。”
他挂断了电话,几分钟后他收到了成步堂发来的电子邮件,他打开了附件中的房屋信息,立刻被迷住了。它看上去完美极了。
那天晚些时候他去了那幢房子。他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将是他们未来的家。他似乎已经能看到自己在开放式的大厨房里为成步堂和美贯做饭时的场景了,那画面如此生动,他甚至感到眼眶发热。一楼的小房间可以很容易地改成书房,客厅明亮、舒适、可爱。一楼有两件卧室,都带有独立卫浴。那间大一点的卧室可以留给美贯,他想,她可以把自己所有的魔术道具都放在里面,这样她在假期回家的时候就有自己的小天地了。这幢房子还附赠一个后院,不是很大,但足够用来搞户外烧烤,或者和Pess玩抛接球。
“你喜欢吗?”房产经纪人问道。她是一个友善的六十多岁的女人。
“这房子很漂亮,实地询价的人多吗?”
“事实上你是第一个!不过我们明天有一个开放参观日计划,所以届时会有更多的人来。”
“取消参观吧,”御剑说,“我会买的。”
第二天,他载着身患重感冒但充满热情的成步堂去了那幢房子,成步堂也同意把它买下来。第三天,他们的出价被接受了,但御剑不得不打电话请病假,因为他也得了流感。接下来的三天,他一边发烧,一边在成步堂家的沙发上看大将军重播,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美贯走进客厅,立刻皱了皱鼻子。
“哇!”她惊呼到,“这里简直像刚打过一仗!”
“美贯,这里至少有一半的箱子是你的东西。”成步堂评论道。
“哪个箱子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御剑插话进来,“因为我们已经打包完了。”
“真的吗?那么我想现在是茶点时间了!”美贯话音刚落,一个托盘奇迹般地出现了,上面摆着三个装满冰茶的玻璃杯。御剑欣然接过其中一杯,但成步堂没那么容易被她搞定。
“我以为我们三个小时前就已经把玻璃杯和厨房用具打包好了。”他说,对她的小把戏无动于衷。
“是的,我早些时候从一个箱子里把这些玻璃杯偷了出来。”她说。
“美贯!”
“放轻松,爸爸,我们不需要把所有东西一次搬走,就算忘了点什么,我也可以开车回来拿……”
成步堂严肃地说:“你不应该把自己的驾驶能力当做不负责任的借口。”
御剑知道他是出于嫉妒才这么说的。美贯在几周前拿到了她的驾照,从那一刻开始,她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嘲笑成步堂的机会。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御剑的错,他同意教美贯开车,而她学得飞快。虽然成步堂一开始高度称赞了他们,无论是那个新手司机还是那个教练,但现在他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了不满,他是家里唯一一个不会开车的人。
御剑完全不在意他们的争执,美贯会开车是件好事,这样她周末回家会容易得多。虽然她现在还没有车,不过御剑准备在她开学前给她买一辆作为礼物。成步堂还不知道他的打算,但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御剑自然会有方法说服他的。讽刺的是,这些方法大多有赖于美贯的缺席。
他们喝完冰茶之后,御剑主动去洗杯子,擦干,然后一个个放回原来所在的箱子里。让他吃惊的是,美贯跟着他进了厨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所——以————————————”她说,“我有件事儿要问你。”
“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向爸爸求婚?”
御剑差点打碎了他正在洗的玻璃杯。
“什么?!”
“别装得那么惊讶,我看到戒指了。”她若无其事地说。
“你——你怎么找到的?”
“我翻了好几个箱子才找到那套杯子,好吗?你们没给箱子贴标签。”
那两枚戒指应该被安全地保存在属于他的不多的几个箱子中的一个里面。他留在这个家里的东西大部分是衣服,还有几本书,当然,还有一个装着两枚订婚戒指的小盒子。
“我想那个有蓝色石头的是给爸爸的,那个有粉色石头的是你的吧?它们看上去很相配。”她补充道。
“好吧,我很抱歉,我没想到你会看到它们。我绝对不会不和你商量就求婚的。”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绝对应该结婚!这是毫无疑问的!”
听到她的话,御剑感到如释重负,他几乎要带着满是肥皂泡的手就这么直接冲过去拥抱她。
“你真的这么想吗?”
“嗯,是的……”她羞涩地看着地板,“我一直希望爸爸有一天能结婚。他经历了这么多,他值得拥有一个永远爱他、照顾他的人,你知道吗?”
听到美贯这样谈论她的爸爸,御剑真的很感动。他当然知道他们有多亲密,成步堂和美贯之间的联系务必牢固,尽管她在八岁那年才来到他身边。每次确认他们之间的爱意都会让御剑感同身受。
“你当然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你对他一直很好,美贯,”御剑说,“但……我可能不是你期待的那个人……”
或许你更需要一个新妈妈,他没有说出来。或者不是女人,但可以是某个更单纯、更开放、不那么死板的人,那个人在处理自己的感情方面不会糟糕到甚至会自我放逐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但美贯只是笑了笑。
“就像你说的:我希望爸爸能得到最好的,那就只能是你了!”
“美贯……”御剑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巴黎?”
记忆历历在目。御剑假借邀请成步堂协助办案的名义请他去欧洲。尽管成步堂声称自己和法律界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但他还是在那个案子里帮了大忙。但这并不重要。御剑邀请他去并不是真的为了什么法律事务,只是因为他想念他,非常想念他,以至于愿意为他和他新收养的、御剑还从未见过的女儿支付法国的往返机票。
虽然御剑还有工作,但他们三个人还是花了大量的时间探索巴黎,游览了所有的旅游景点。美贯坚持要去埃菲尔铁塔的塔顶看风景,所以御剑欣然从命,并为她支付了电梯的费用,他不舍得让那些楼梯累坏她的小腿。
当他们最终抵达铁塔顶层的观景平台的时候,他和成步堂对视了一眼,同时将整个城市的风光收在眼底。成步堂看起来疲惫不堪:失去了律师资格、失去了经济来源、试图学习如何为人父母和维持一个家庭。他的眼下有深深的青黑色,而御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这种奇怪的、稍纵即逝的感觉,觉得时间快要不够用了。就在那一刻,成步堂向他微笑。那是一种真诚的微笑,平静而满足,融化了他眼底的疲倦。他和他儿时的朋友和他新收养的女儿在一起,看起来心满意足。御剑回以微笑,但也同时感受到难以忍受的悲伤。他知道成步堂和美贯几天后就要离开了,即使只是想象一下目送他们离开的场景,他就几乎无法继续下去。
就在那时,在埃菲尔铁塔的顶端,御剑怜侍决定他有一天会回到美国。当然不是说现在,他在欧洲还有很多事要做,但他知道,没有成步堂和美贯的任何地方对他来说都不过是暂时的居所。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做了选择,与其说那是一个选择,不如说那是他突然意识到的一个简单的事实,他只能欣然接受。
“是的,”御剑的思绪转回当下,他对美贯说,“我清晰地记得你去巴黎的那次。”
“那时我还不太了解爸爸……我以为他是个单身汉,所以我一直缠着他要个新妈妈,希望他能找到爱、快乐,诸如此类的东西,你知道吗?但从那次巴黎旅行之后,我就知道他在这里找不到他的爱,因为他的爱已经在欧洲了。”
“我不知道,美贯,”御剑说,“我不知道我们让你等了这么久。”
“是的,有时候确实很烦,尤其是我知道爸爸在和其他人约会,但不是和你约会,那简直是浪费时间……但我们最终搞定了这一切!现在一切都好了!”
她笑着说。御剑知道她永远都会微笑,一个魔术师永远会用笑容面对整个世界。
“所以,你甚至没有告诉我!”她突然说。
御剑皱起眉。“告诉你什么?”
“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为什么会想到要买戒指?”
“嗯……大概一个月前吧。”他说。
“一个月!”美贯大叫,“整整一个月了你还没求婚?你还在等什么?”
“嗯,说实话……我买的时候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求婚。那是一种……冲动。”
现在眉头紧锁的人换成美贯了。“那么你是认真的吗?你不会又像过去那样跑掉吧?”
啊!
“我当然不会!”御剑愤愤不平地回答,这父女俩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回事。“但我认为没必要操之过急,”他说,“我在珠宝店看到了这两枚戒指,觉得它们很合适。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用到它们,所以我把它们买了下来。”
用“合适”来形容御剑第一次看到戒指时的感受并不恰当,更恰当的词是“完美”。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向成步堂求婚。这是无法回避的,就像他不可遏制地想要和他共度余生的渴望一样。他如此渴望那个未来,渴望到几乎恐惧的地步,仿佛他纯粹而强烈的欲望会粉碎一切。当他看到戒指的时候,几乎马上就想到了自己单膝跪地向成步堂求婚的场景。他发现自己想起了父亲,他想象着御剑信看到自己的儿子和所爱的人结婚时会有多自豪。他想象着他梦中的婚礼:Pess为他们叼来戒指,他和成步堂共享他们的开场舞,真宵从他们的结婚蛋糕上给自己切了大大的一块。买这对戒指是一时冲动,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后悔。这一切都是完美的。
“啊,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尽快订婚。”美贯噘着嘴说,“你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求婚呢?”
御剑回答:“我们已经在搬往新房开始同居的过程中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进度也太快了。”
“但你保证你会向他求婚?”
“当然。”他说。
“说你保证!”她再度强调。
“我保证。我不会再否定自己的幸福了。”御剑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你知道,如果我们结婚,我相信你父亲会请绫里真宵当傧相。”
“啊,应该是的。”美贯说。
“那么我想请你当我的傧相。”
美贯屏住了呼吸。
“你——你想让我做你的傧相?”
“请记住,这只是一个假想的婚礼,”御剑强调,“我还没向你父亲求婚,他也还没有同意。”
“哦,得了吧,你知道他会答应的!”美贯说,然后在御剑没来得及反驳之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很高兴能在你假想的婚礼上做你的傧相。”她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喃喃地说。
“来吧,美贯,”过了一会儿,御剑说,“在你父亲起疑心之前,我们回客厅去吧。”
“你只是不想在我面前哭。”她带着她惯有的精明微笑下结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御剑说:“我想给美贯买辆车作为她的入学礼物。”
他们躺在一起,他们的床就像是一只木筏,漂流在打包箱的海洋之中。
“嗯,好啊。”成步堂说。
“你不打算阻止我吗?”御剑有点惊讶。
“当然不,这是个很合适的礼物,如果她自己有车,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很多。”成步堂回答。
“哦,好吧。我准备和她一起去经销店选车。我们的首选是一辆完好无损的旧车,不要太大的车型,这样她在校园里开起来方便。”
“一辆完好无损的旧车,不要太大的车型。”成步堂重复着,模仿着他的声音。
“你在取笑我吗?”
“是啊,”他笑着回答,“我知道你想宠坏她,没必要这么轻描淡写。”
“美贯是不会被宠坏的。”御剑抗议道。
“她当然不会,所以我对你宠她一点没什么意见。老实说,御剑?我一想到你们在经销商那边因为挑二手车而亲密交流,就觉得很开心。”
御剑面无表情地说:“也许有一天你能拿到驾照,这样我们也可以因为挑二手车而亲密交流一下了。”
“啊,不要提驾照的事!”成步堂假装他很不高兴,“我只是希望我的男朋友能和我的孩子好好相处,你做到了,我觉得这棒极了。”
“我能说什么呢,她是位令人惊讶的小淑女,你把她养得很好。”御剑说。
“她来到我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很好了,我什么都没做。”
“不,你做了很多事。”御剑坚持道。
御剑认为自己不必谈论更多的细节,他知道成步堂明白他的意思。御剑比绝大多数人都更清楚一个错误的父亲形象会对一个天真而无辜的孩子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好吧,我是个不错的爸爸,”成步堂承认,“但你也必须承认,你自己也是个相当不错的父亲。”
御剑保持了沉默,而成步堂继续说:“嗯,不是父亲本身,而是父亲的形象。抱歉,我不想吓到你。”
“没有,我只是……很感动。”御剑说。
“哦,太好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们进展太快了。”成步堂说,听起来松了一口气。
“我们刚刚一起买了房子,我很清楚我们进展得很快。”御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理性。但每次成步堂暗示他爱他而且爱到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就会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很快,但不是太快,对吧?”成步堂有点担心地问。
御剑思考了一下:“我其实并不认为这是快……这更像是……在弥补我们失去的时间。”
成步堂用一只胳膊肘撑着自己,用灿烂的笑容迎接他的目光。
“我就是这么想的。”他说。
御剑倾身去吻他。成步堂有一点胡茬,但嘴唇非常柔软。此刻他们在一个到处都是打包箱的凌乱房间里亲吻,充满属于家的感觉。
“我等不及要和你一起生活了。”御剑低声说。
“我也是,”成步堂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他们再一次接吻,久久地,懒洋洋地。
两个周,御剑想,两个周内我一定会向他求婚。
也许这太快了,但御剑现在不再在乎这些念头了。他花了多长时间认为他永远不会得到这些东西?有多少次他宁可冒着毁掉一切的危险也不敢去追求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成步堂共度余生。等待是毫无意义的,所以他觉得再也不要等待了。
“这就是你们在厨房里聊的事吗?”他们的吻结束后,成步堂突然问。
“什么?”御剑完全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你早些时候和美贯在厨房里,”他重复道,“在聊车子吗?”
“啊,不,我还没有和她说车的事,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下。”
“好吧,这确实是你会做的事。那你们谈了些什么?”成步堂问。
御剑皱起了眉头,“恐怕我现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说。
“这是什么意思?”成步堂有点气愤。
“意思就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御剑说。
“但你有一天会告诉我?”
“当然,我保证我会的。”他发誓,并希望成步堂不要再逼问他了。
“好吧,”成步堂说,但他还在生气,“那你什么时候会告诉我?”
“很快,”御剑做出了承诺,在成步堂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非常、非常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