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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不是那么期待的吗?

作者 : 森弥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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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明日方舟 送葬人 , 炎客

标签 葬炎

141 0 2024-7-24 05:27
导读
异格炎剧情存档,因为剧情大纲有但都是碎片化拼接,所以我决定写出来一部分
OOC OOC OOC请注意,我都私设异格了那肯定OOC
前文设定参考合集的《眼瞎心明,近乡情怯》
注意到这个计划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那个东西跨越了十几年的时间,就为了等待祂最后一块碎片依照祂的计划到来。祂连少年们的初遇都已经知晓并计算在内,这个庞大的计划又有谁能想到?



  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成为被拿去威胁他人的把柄。



  费德里科从矿坑返回地面,里面的红色已经彻底消散,炽热的温度也降下来,不再能看见其中发亮的碎片。



  “他去哪里了?”在通讯里呼叫剩余两名队友,费德里科的语气十分严肃,“必须将他拦下来,那个东西在等待他献祭。”



  “刚刚有一群村民受到波及,我,我正在努力治愈他们!”铃兰的声音有些慌张,“他们拦住了我们的路,泥岩姐姐已经追过去了!”“炎客呢?他们把他带走了?”



  “嗯,嗯!他们硬塞给了他一束花,然后炎客哥哥就昏过去了!我好像在里面看到了什么红红的粉末,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人把他带走了!”



  粉末……恐怕那是炎魔碎片磨制成的粉末,只要靠近炎客本人就会附着上去,控制住他的意识。如果没有到那个矿坑下面去调查,他是还有机会逃脱这样的命运的,但是那些人引导他们深入调查矿坑,这才导致了他无法逃避这个惨状。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整个村子都是供奉炎魔的组织“格雷姆林”的据点,所有人都是托,当他们踏进这个村庄时就已经进入了陷阱。



  一开始先是大张旗鼓地将目标放在干员伊芙利特身上,引起莱茵生命和罗德岛的警惕,然后通过相关的萨卡兹向罗德岛的魔王阿米娅求救,宣称这里有炎魔碎片,威胁到了感染者的生命。自己作为圣徒必须将萨卡兹相关事宜给上报上去,一定会主动申请加入行动。莱茵的人之前已经扑了一次空,被调离了罗德岛,自然无法赶来,只能找别人前往调查。



  罗德岛不会对感染者的困难视而不见,同时,自己也不会视而不见一切对拉特兰有威胁的存在。



  那个东西……连自己的逻辑都摸得一清二楚!



  无论怎么样,祂的最终目的都是将炎客带到祂的身边。如果他不够,那么最后一块碎片就是伊芙利特,少女一旦继承了原初炎魔的能力,必定会控制不住。到那个时候谁能管住祂?!



  这场行动里的人都对原初的炎魔没有任何认知。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那个东西其实本不是萨卡兹,只是祂选择了这样一个身份罢了。



  只是费德里科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炎客会选择主动参与这次行动。他找不到任何他参与这次行动的理由,总不能是因为同情心吧?还是说,自他们从哥伦比亚分别的时候开始,炎客就已经察觉到自己被祂盯上了。自己选择过来的?



  怎么都说不通。



  怎么都说不通。



  废弃的剧院是格雷姆林的据点,他们在这三天的调查里已经摸了个一清二楚。现在那里有着白色的光芒,人群乌央乌央地挤在门口,挡住了先到的泥岩。萨卡兹女子挥舞着手里的武器,虔诚的信徒、亡命之徒们却和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疯狂地扑向她。



  “快去!”泥岩大喊一声,“倾听我的请求。”



  脚下的泥土突然升起,费德里科顺着将他抬起的岩石与土丘跳跃前进,从人群的正上方越过他们,一跃钻进了白色的结界之中。



  “不能让他进去!拦住那个萨科塔!”



  守护铳击碎剧场大门的门框,坠落下来的招牌和碎石激起一阵巨大的尘浪,想要追来的人们被阻拦住,泥岩立刻将他们击飞出去。萨科塔没有犹豫就冲进了大厅里,朝着唯一一处舞台跑去。



  里面死尸累累。



  地上全是死掉的萨卡兹,他们都献祭了自己的生命。舞台之上,透明的棺椁里黑色的萨卡兹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早已死去。唯一完好无损的舞台灯将光打在他身上,苍白的光芒聚集在萨卡兹脸上。



  他平躺在那里,怀里有一束雪柳。



  细小的花在枝条上绽放,纯白的花泛着星星点点的红光。



  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红色的丝线,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大厅。萨科塔抬手扣动扳机,丝线在被打断之后立刻消散。炎客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些,微弱的流光在萨卡兹无神的眼里流转。他像苍白没有生气的傀儡,仿佛只是因为有人给他拧上了发条才睁开眼。



  察觉到这一点,费德里科再度射击那些丝线。子弹在触及到某些看不见的东西之后停了下来,随后传出了碎裂的声音,裂纹在空中蔓延开来。



  丝线都在通过裂痕的中心汇聚到炎客身上,而他也因为这一击微微动了动,无力而无神地将头转过来,看向萨科塔。



  “——”



  萨科塔再度扣动扳机。



  璀璨流光在他背后展开,他的天赋和源石技艺通过子弹被施展出来,十几发子弹打出来,看不见的结界彻底碎裂开。



  “做得好。”虽然很想这么夸奖他一声,但现在炎客失去了身体的支配权,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和傀儡一样任人摆布。他的意识正在下潜,那个东西已经附身于他了。



  萨卡兹意识的深海里,一双红色眼睛正在缓慢睁开。



  踏上舞台的萨科塔就像从天而降的神。



  女巫和神明。



  他们像绘本里的两个主角,而这一幕也恰如绘本上的某一页画。女巫死去时神明来临,而她早就躺在火里被灼烧干净了,神对着空空如也的高台哭泣,落下的眼泪是花瓣,花瓣触地变成了无数繁花。



  只差了眼泪和花而已。



  突然意识到对方动弹不得,费德里科立刻弯腰下去,一把将炎客打横抱起来。萨卡兹仍旧双眼无神,他怀中的雪柳落了一地,绯红的碎屑飞扬在空中。



  小花落在地上,被萨科塔离去时的步伐给踩的稀碎。



  「终于连接上了。」



  白衣少年声音温柔,站在舞台上。



  「终于,故事可以再度展开了。」



  「苦难中诞生的花啊,在今夜的舞台上拉开帷幕吧,现在正是戏剧上演之时。」



  外面的人已经彻底疯了。



  泥岩召唤出了巨像帮助她,但是那些人已经彻底变成了怪物,晶簇从他们身上穿刺出来,这就是他们的献祭。


  
  化身他们的“神”所敬重的源石,将信息储存,将绝望散播。



  她必须提防自己被他们靠近,加重她的感染。巨像挥舞开人群,人们看到了冲出来的萨科塔,看到了他抱着的人,忽然激动起来。



  “啊啊,神明大人!请你拯救我们吧——”



  原本这个概念不该存在的,原本萨卡兹是不信奉神的,他们信奉的只有魔王。但是这个村子不同,所有人口口声声喊着神,状若疯魔。



  同时,人群之中有一个身上全是红色结晶的女人站了出来。



  “沃土磐石,站起来吧。”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泥岩立刻驱散身旁的巨像,随后再度在萨科塔身侧捏造出同样的巨像,“将他交给我的巨像,你这样无法战斗。”



  “谢谢。”把炎客放在巨像的手中,费德里科这才解放了双手,进入战斗状态。



  “送葬人哥哥,泥岩姐姐,村子里的人我拦不住了——大家都疯了——呀!”少女的尖叫通过通讯传来,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嘱咐少女:“从那里撤离,我们在剧院这里。”



  “我知道了。”险些被人群踩踏到的少女一个翻身躲开他们,从小路狂奔出去。她能看到连绵不绝的火光从村子里蔓延开来,天空逐渐被染红,无限的红色在这里铺展,温度骤升。



  成为圣徒之后费德里科很少再去杀死谁。他在缓慢地觉醒某些情感,就算当初在莱塔尼亚,他也只是将追杀他的女皇之声打昏过去。



  但是在这里——



  血花飞溅,肢体横飞。他和泥岩在不断地躲闪,躲开诞生出来的源石晶簇,然后不断地去击杀敌人。



  狂热的信徒们不断累积,源石已经威胁到了干员们的安全。



  铃兰从坡上跌跌撞撞地跑下来,那个红色结晶的女人怪异地笑了一声,扑向费德里科被他一击爆头。



  碎裂的红色结晶彻底爆炸开,在空中形成绚丽的咒文,他们不认识的文字在天空中书写,恍惚之间三个人听见了少年少女的欢笑声。



  白衣少年追着前面的孩子们远去,在路过费德里科时停了下来。



  萨科塔的心跳漏了一拍。



  “小炎,你在干什么啊?快点过来!”最前面的白发少女挥了挥手,旁边的金发少年、白色短发少女都是萨卡兹。他们笑着等待同伴,少年炎客和萨科塔对视一眼,随后应道:“来了!”



  他没有任何留恋,奔向他的同伴,奔向他的家人。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那么叫我——” “哎?谁让我是姐姐呢——”孩子们抱怨着远去,他们身上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是回忆之中的幻影。



  回忆。



  那就是他的“家人”,曾经保护他的“家人”。



  地面上的源石被解析,翻转,无数的繁花盛开。青葱的绿茵在地面铺展,纯白的花在地上摇曳,天空通红,仿佛云都在燃烧。



  所有的感情纷至沓来,被放大的感官之中所有的不甘、寂寞、憎恨、温柔一并涌上心头。



  红色的结晶覆盖在萨卡兹的身上。



  炎客面无表情,双目无神,他从巨像上站了起来,向天空伸出了手。



  “你的朋友呢?”



  白衣少年的影子停在花丛中。他双手背在背后,站定了,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以无比寂寞的口吻说——



  “他回去了。他的容身之所不在这里。”



  “至少不在我身边。”



  随后影子们消散,萨卡兹宛若神明,他被烈火萦绕,双手伸向天空,似乎在祈求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天空中出现了巨大的、漩涡状的云,随后天被撕裂开来,流星穿透云层坠落下来。



  男人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扭曲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更为令人恐惧的是他的背后延伸出去四对火焰的双翼。



  地动山摇之间所有人不得不躲避坠落下来的陨石碎片,那个矿坑被陨石砸的稀烂,未知文明的装置落入深渊,被火吞噬。地面的花被火灼烧,飞扬在空中无限的白色花瓣和火焰形成鲜明对比。黑红一片的天空中纷纷扬扬的白色在飞舞,男人脸上的笑容是温柔的,是灿烂的。



  那是回忆中少年的笑容。



  他只是将曾经的自己复刻出来了。



  不,不是。



  那不是他。



  在躲避流星和穿行在疯狂的人群中,萨科塔举起守护铳对准那个怪物的方向,没有犹豫将剩下的子弹打出。



  那不是他。



  那不是他。



  献祭成功了,那个怪物占领了他的身体,正在模仿他。



  太晚了。



  如果再早两天,他就不会被那个怪物侵占身体,不会被献祭了。



  “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就在你旁边吗?”少年困惑的声音传来,“那个也是我啊。”



  “你当我是为了谁才努力的啊?当然是为了你啊。”少年举起手指向空中,“所以,你也得为了我,尽你所能地瞄准胸口打。”



  “什么?”意识到幻影在和自己搭话,费德里科扭头看向身旁比自己矮一点点的少年。少年炎客眨两下眼,长叹一口气:“我的意思是……我在牵制那个东西,现在那个身体只是暂时被操纵了,但我还在那里战斗。时间到了祂的核心会被我一脚踢出来,你看准时机打碎祂的核心。祂对物理损伤没什么抵抗力,却对法术抗性很高,这也就是那个叫铃兰的女孩无法对祂造成伤害的原因。”



  “别让我的努力白费啊。至少为了朋友加把劲吧?要不然你就得在这里践行我们的约定了。”少年从他身边离开,回头给了萨科塔一个温柔的笑。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请你杀了我。」



  这里的一切就像在嘲讽他一样,所有的影子都是以炎客的记忆作为参考投影出来的。



  那个白衣的孩子是他,那个正在召唤灾难的“神”是他。



  “这不是很危险嘛,要砸到人了。”少年伸手,在所有人身前架起白色的护盾,巨大的陨石砸在护盾上,瞬间被切割开,是碎裂成上千块碎片。少年手持长刀,神色如常:“真是凶暴。不过那是我,凶暴点也是没办法的事,可以理解。”



  “我先走了,拜拜!”



  他冲身后的人们挥了挥手,步伐轻快地跑走了,好像他只是去找朋友玩一样。白昼流星在星辰璀璨的光芒里架构起防护罩,这是他给同伴的保护,这是他意识消失前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意识的深海已经一片红。三道白色火光保护着萨卡兹的灵魂不被彻底腐蚀,他和巨大的萨卡兹亡魂在战斗。火与火碰撞,刀与剑相向,这一切的努力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在外人看来,就只是炎客被突然占据了身体,被献祭了出去。



  “我说怎么这么顺利。你被那个家伙给蛊惑了吧,我的孩子。”原初的炎魔哼哼笑两声,“他让你来,你就真的来了。”



  “不来我就无法确认他们的灵魂是否在你手里,我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把他们带走。”炎客弹开迎面而来的一剑,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怪物。



  “因为这件事恨我?你和她都是我偏远的血脉,能够以这种形态回归不是好事吗?啊,虽然另外两个孩子不是我们的家人,但我可以把他们变成我们的血亲。”



  “少在我面前侮辱他们。”萨卡兹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斩过去的一刀都带着怒意。



  他的“家人”在以不同的方式惨死之后,既没有成为死魂灵被投入魂灵熔炉,也没有完全成为当地的源石地标,而是被炎魔从源石之中提取走了灵魂的信息,成为了祂的一部分。



  他们并未完全死去,而是同祂一起被囚禁在地下,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沉睡。



  “姐姐”曾试图脱离祂去告诉炎客这件事,但她能说的信息也很少,只能尽力告诉家人好好活下去,不要被同化。



  他们对他的爱,他们之间所有的回忆促使萨卡兹跳进这个陷阱。他要把他们带走,也要替博士解决这个祸患。



  祂有那么多虔诚信徒,就算现在他不来这里,祂也会欺骗伊芙利特,让少女成为祂的容器。与其等待那样的结局发生,不如主动出击,他不想等待死亡,等待牺牲一个无辜少女换来虚伪的和平。



  况且,真的牺牲了伊芙利特,也和平不了。他比少女要坚韧很多,几乎到了许多人以为他冷情冷血又不死的地步,他对自己对万事万物都残酷的一视同仁。这样的他也落了下风,在计划的一开始就被算计了,跌进了大坑里,更别提那个孩子了。



  被这个庞然大物盯梢那么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把祂揍一顿,炎客自然要竭尽全力。但他不可避免地被结晶化了一部分躯体,红色碎片包裹住他的右臂,他挥刀的动作迟缓了许多,每一下都伴随着灵魂的分崩离析。



  剧痛和灵魂的碎裂加剧了他的感情,他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在不受他的控制。那些纷至沓来的情感被不断地强化,这是祂对他的嘲弄。



  温柔,憎恨,不甘,绝望,寂寞,痛苦。



  绝望,绝望,绝望。



  虚无。



  痛苦。



  情绪如同海浪,裹挟着那些或许美好或许残酷的回忆袭来,灵魂如同被撕裂,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穿刺了身体和灵魂,每一下的攻击都带着痛楚。


  
  每个动作都疼得都仿佛与火共舞,就像他的抗争只是在引火烧身,飞蛾扑火。



  那又怎么样?



  他不可能再后退一步。



  他赌上一切站在这里,祂的身上有他想要的,而外界又站着他唯一的牵挂。



  无论是“家人”的灵魂,还是外面那个萨科塔,为了他们,他都不可能再后退一步。



  炎客的一生从未有这样情感充沛的时刻。他所有的感情和回忆都在被放大,宛如剧毒般荼毒他的灵魂,将他本就碎裂的躯体扯得更加零碎,努力在拖动他沉入更深的黑暗中,让他被彻底掌控。



  但他偏不。



  谁让他从小就是个犟种。



  他碎裂的部分被炎魔补全,祂在模糊他们之间的边界,祂以为祂会成功。



  萨卡兹在疲惫和剧痛中扯动嘴角,露出嘲讽挑衅的笑,对炎魔比了个中指。



  他的眼睛里,白色的菱形霸占了瞳孔的位置。



  同化开始。



  炎魔在吞噬他,他也在吞噬祂。两个不同的灵魂在撕咬,两团颜色截然不同火焰在相互灼烧,互相摸索着对方的弱点。



  “找到了。”



  「找到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找到了对方的弱点,原本占据上风的炎魔露出笑容,找到了最为尖锐和痛苦的回忆。



  看不见尽头的群山环抱着黑夜,暴雨伴随着电闪雷鸣袭击了战场。闪电炸裂,点亮黑夜里形同鬼魅的人群。



  萨卡兹少年躺在泥地里,腿以诡异的样子扭曲。他痛苦地抱住双腿,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有人一脚踏在他本就受伤的腿上,他几乎是哀嚎着蜷缩起来,连拿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



  “跑啊,你再跑。”带着浓浓的恶意,独眼男人蹲下来,拍了拍少年的脸颊,“我今天不弄死你,也要把你弄成残废。你给我看好了,你这双腿只是其中一点代价。”



  “我给你一点时间,半个小时,你能爬到那个路口我就放过你,就只折你一只手。”



  少年从剧痛里回过神,挣扎着朝前爬去。



  救救我,拜托了谁都好,救救我吧。


  
  魔王也好,神也好,求求你们放我一马。



  为什么,为什么?又凭什么?



  谁来……



  那个时候炎客还没有对拷问习以为常,也没有对疼痛的忍耐到达巅峰。他还是个孩子,折断双腿几乎要让他痛昏过去,那些人是来寻仇的。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善终,但在被这样侮辱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要求救。



  他在雨里一点点拖着双腿向前爬去,往日里半小时能到的路他却觉得无比漫长。



  他早没了恨谁的力气,满脑子想的都是活下去。他还有没找到的人,他还有想见的人,他唯一的朋友,他唯一的牵挂……



  他的脸被雨水冲刷,似乎有什么滚烫液体从眼眶奔流出来,但他分不清那是什么。那不是眼泪,那是血。



  他不会哭,他哭不出来。少年早就丧失了流泪的权力,也丧失了哭泣的机能。 从他眼眶流出来的是血,而流血也纯粹是因为他在爬行的途中伤到了眼睛。



  好在受伤的眼睛没有因为雨水和泥水感染得厉害,就是充血了好几天,睁不开眼。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友人的影子。



  明知道萨科塔少年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也仍旧胡乱的在心里向友人呼救。



  “救救我。”



  “如果是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应该什么困难都可以跨过去吧。毕竟我们从那样大的危险里逃了出来,在你身边我好像有无尽的好运。”



  “但是,但是……啊,对了,你在家里。你在你们的圣城里。”



  “我想见你。”



  “我好痛苦。”



  “拜托了,是谁都好,来人救救我吧。”
  


  到达路口的时候炎客以为自己会昏过去,但是他没有。他意识清醒着,被人折断了左手。



  他的惨叫取悦了那些已经丧失人性的佣兵,他们又踹了他一脚,骂他活该。他害他们丢了饭碗,他杀了他们的队友,复仇是应该的。



  那样足以将人冻死的暴雨里他躺在那里,什么也没想。



  无边的孤寂袭来,痛楚与绝望伴生,黑暗吞噬一切,暴雨将他的血泪洗去。



  那个时候他迈出了改变想法的第一步。如果他没有死,那些人都得给他等着。



  只要他一天不死,那些人就给他等着。



  他的名字将会成为他们的梦魇。



  生在卡兹戴尔的孩子多数都没心没肺。炎客也是如此,他没有替自己悲伤,转而将这份屈辱转化成了动力。



  这是他的记忆中的弱点。



  这一天里的情感被无限放大,无穷无尽的绝望扑来,夺走萨卡兹的呼吸。他站在漆黑一片的意识里,没有抗拒自身的情感,吐出冰冷的话语——



  “实验代码■■■,序列号:OITXHF176OLZD,项目名称:模拟热寂。实验品名称:SKAS-10,拟态火焰。”



  “为了我们。”



  “为了人类。”



  “这是你的工作,SKAS-10。就连普瑞赛斯也夸赞过你的完整度,我们寄希望于你可以向我们保证,在即将毁灭的未来里点燃新生的火光,传递我们留给你的文明。”



  “你是我们研究生涯的最高杰作,也是我们毕生的心血。”
  


  “去协助她。你们将成为唤醒我们的火种。”



  “去吧,我们的……小火花。”



  就是这段话。



  炎魔露出了震撼的神情。



  或许不该称祂为炎魔。



  祂只是前人类文明某两位研究员的毕生心血,却承担了祂本不该承担的职责。



  祂的任务从同化、制作变成了传承和看守。



  “这难道不是你弄丢了那顶黑冠的诅咒?”炎客仰望昏暗无光的海面,嘲讽炎魔,“你不是泰拉的任何一个物种,为了你所谓的人类去扮演提卡兹,扮演炎魔,再扮演萨卡兹。你在萨卡兹的历史里穿来穿去,不惜背刺土石之子的魔王,试图夺回黑冠。”



  “你成功了吗?”



  ……


  
  意识内侧的战斗将核心转化到了外界,不断坠落的火雨和撕裂的天空令人震撼。这不同于任何一场天灾,完全是人祸。



  光是应付不断从天而降的陨石,地面上的人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这场灾难避无可避,让大家无路可走。



  知道自己的攻击无效,铃兰非常自觉地不断施展她的能力来治愈伤员。疯癫的人里有人慢慢清醒过来了,见到这毁天灭地的阵仗,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萨卡兹崩溃地问眼前两大一小:“你们怎么能在那种怪物的手下保持冷静的啊?!我们都会死啊!?”
  


  “那不是怪物,是人。”费德里科率先澄清,他的神情很严肃,语气也无比严肃,一击击碎迎面飞来的陨石,“他被你们供奉的‘神’附身,而这一切皆由你的同伴策划。如果你要追溯恐惧的根源,那么你应当对你的同伴抱有畏惧心理,而非指责被害者。”



  “大哥你疯了吧,你真癫啊,谁让你跟我分析这个了?!再说了法是他施的壳子是他的,我能不怕吗!?”



  四翼的恶魔在天上嘲笑他们。



  「原来如此,其中有土石之子。」



  祂用他的声音在向所有人打招呼。



  「好好挣扎,让我高兴高兴。」



  “是吗?”少年的影子从空中跃下,落在地面轻飘飘地跳了两下,“核心已经被我弄出来了。打它,核心碎掉了祂会失去80%的机能,就是破铜烂铁。”



  「闭嘴!」



  空中出现了无数的箭,朝着地面打来。



  铳和锤同时发挥作用,法术停滞那些攻击,少年架构防护罩。



  “我的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少年语气一变,“不管祂给你们看什么,都不要相信。祂一旦打不过,就要开始想办法折磨人。”



  “那些都是假的。特别是你,记好了,都是假的。”少年在消失前浮在半空中,轻触萨科塔的脸庞。



  他消散时的白光点亮了萨科塔蓝色的眼睛,让那双眼眸流转着璀璨的光。



  “这个距离太远了。”泥岩抬头,眯眼看向空中的一点红,“我太被动。”



  “那我试试能不能把祂拽下来——”铃兰立刻说道,“攻击不起作用,但是可以试试影响祂的动作。”



  神民的血脉终究派上了用场,父亲虽然不想她继承家业,但她也在成长之中还是无形地学会了一些神社的“舞乐”。



  清脆的铃响仿佛让人置身于东国神社的鸟居下,少女的身姿轻盈灵动,她尾巴伴随她的动作飞舞。



  祂落了地。



  祂模仿着他的动作,手持长刀,冷冷地看向眼前的人。萨卡兹女子突进过来了,哐地一声,她手中的锤子锤在地上,脚下的泥土和活过来了似的,立刻去抓祂的双腿。



  突然间温度骤升,祂带着挑衅的笑容看向眼前的人们。



  “——”两个负责近战的干员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灼伤,而铃兰的源石技艺正在不断治愈他们身上的伤口。少女竭力拖住祂的动作,背后蓬松飘逸的九尾萦绕着狐火,她的脸上都滚落了汗珠。



  在这样的僵局里萨科塔扣动扳机,他的光翼展开,他源石技艺自带的白光此刻充满侵略性,不再是平时看到的美丽。



  所有的子弹在顷刻间被打空,他死死瞪着眼前夺走他最重要之人的怪物。



  用他的脸,用他的声音——



  祂歪头一笑。



  那个笑容仍旧仿照炎客少年时的样子,温和又平静,此刻看起来却充满挑衅。



  “你再不加把劲,我们就要真的成为一体了。到那个时候,这世界上只有我,没有他。”



  承受了所有攻击的炎魔自然语气平静,像他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的所有表情都是温柔又平和的,却无端的让人火大。



  火龙卷在他们之间炸开。



  和那种灼热到要把人烫熟的热度不同,三人身上分明没有任何灼烧的痕迹,却剧痛无比,转瞬间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那是直击灵魂的火。



  萨科塔在手彻底抬不起来前颤巍巍地填装弹药,对准目标,再次射击。



  这次不同的是,所有人都听见了碎裂的声音。



  “什——你*卡兹戴尔粗口*,你找死吗?!”祂终于失去了冷静,“别来妨碍我,要死你自己去死!”



  祂的怒火点燃大地,祂的再度伸手向天空,撕裂天空,在昏暗的裂口,菱形浮现在黑暗中,宛如眼睛。



  祈求,请求。



  祂的动作无比虔诚而神圣,又是那么孤注一掷。祂在向无垠的宇宙祈求,祂在向祂的本源伸出双手。



  天空传来恐怖的声响,地面在开裂。



  天在哀嚎,地在恸哭。



  这足以被称为“神迹”。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不该是祂原本的姿态,连天地都能撼动,那祂为什么会死?那为什么炎魔王庭空无一人,全部消失?



  其中的疑点太多,又容不得细想。


  
  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费德里科低着头,他感觉到他已经到了极限,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灵魂深处都在被灼烧的痛。即便如此他还是站了起来,他右手的肌肉在痉挛,他的视线已经模糊。



  他有一个不符合他性格的想法。



  他也有一个原本不会有的执念。



  “把他还给我。”这种话他不可能说出来,但他的意志与这句话是相符的,这是他唯一想做的事情。



  果然他还是不能接受没有任何征兆的离别。



  泥岩看出来了他的执念,也猜到他的源石技艺对祂的针对性。她用尽浑身的力气制造出地形的高低差,用泥土加固,创造出了一个掩体。



  “你还能坚持多久?” 她问。



  “已经是极限了。”萨科塔的身子都在摇晃。



  “她也是。”泥岩回头看着背后的少女,铃兰已经彻底伏在了地上,她只是普通的孩子,没有佣兵的生理耐受强度。她受委屈了。



  “就看这一次了。”萨卡兹大姑娘挥动她的武器,“想办法把祂拦在这里。”


  
  咚,咚,咚。火与陨石块冲击在泥土上,浑身都在震颤的地动山摇里,连呼吸都要剥夺的热度里,费德里科抓住时机再次填充弹药,他身上的光照亮了死亡带来的黑暗。



  咔嚓!



  核心碎裂。



  细小的光芒在空中飞舞。



  祂变回了他。



  炎客伸手举过头顶,以截然不同的姿态向苍天祈祷。黑红火云瞬间消散,苍蓝星天在头顶浮现。璀璨银河在眼中铺展开,地面的花在风中飞走、消散,他身处于一片纯白中,背后的四翼却没有消失。


  
  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点燃了地面上的花与绿草。



  人形灾难。



  怪物。



  他走到同伴身前,拽过费德里科的守护铳,对准自己的胸口。



  那么多年的默契,萨科塔知道他的意思。



  没有任何犹豫,他扣动扳机。



  红色的影子从炎客身上分离出去,被源石技艺震飞,痛苦而凄厉地哀嚎一声。



  血在萨卡兹的胸口晕染开,他穿的本就是黑色衣服,被血液晕染开后,那一块黑红格外的明显。



   他知道这萨科塔的源石技艺打人疼,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做任何防护吃下一击的疼痛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疼得倒吸一口气。



  “帮大忙了。”他站起来,血洒了一地。



  红色的影子似乎只是一团火,在空中变换形态,在漂浮,在愤怒。祂受限制于肉体,在失去载体之后又没了发力点。



  但这不妨碍祂烧烬一切。



  天再度开始嘶吼,火与火对冲,血脉相连的怪物在厮杀。周遭的事物全被烧了个干净,唯有炎客保护下来的那一块地完好无损。土地被烧焦,植物成了焦炭,空气中全是浓烟,刚才还在的剧院已经成了漆黑一团的废墟。



  烧毁,焚烧,灼烧,燃尽。



  萨卡兹再次冲了出去,他没有任何留恋,背后火焰的四翼带着他一跃消失在了天幕下。随后两头怪物的咆哮在空中传来,地面的一切开始扭曲。



  花,花在蔓延。



  少年的影子再度从费德里科身边跑过去。欢声笑语里,他看见幼年的阿尔图罗穿着一袭白裙子,牵住了他的手。



  “费迪,快来呀!爸爸妈妈都在等你!”女孩牵着他,拽着他往前走去。梦幻的糖果泡泡在空中飞舞,戴着钟表的白兔在他们身侧奔跑。



  粉色、白色、蓝色的花开满遍地,阿尔图罗笑的开心,她声如银铃,向弟弟诉说自己的思念。少女的手无比柔软,脸上没有一丝阴霾,温柔而开朗。



  糖果房屋、嘉年华、欢庆的兔子们。



  道路的尽头父母在等他们。



  费德里科的父母夸奖侄女一下就找到了弟弟,阿尔图罗的父母笑着问他怎么来的那么晚。他看着眼前的幻象,想要挣开虚假的阿尔图罗,少女的手却怎么都挣不开,他只好拿空出来的手掏出守护铳对准她。



  守护铳变成了糖果和丝带四散开来,萨科塔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微微一怔,随后咬牙,神情坚定起来。



  糖果屋的正上方,漆黑的萨卡兹正翘腿坐在那里,他的身边有十只黑猫,其中一只死了。



  萨卡兹笑着站起来,从楼上跳下去,变成花瓣纷纷扬扬。花雨盖过了费德里科的眼睛,充斥着他的视线,红色的花瓣混在白粉的花中,他拨开满脸的花,却看到了整洁的街道。



  白发少女牵着泥岩在朝前走:“姐姐,你终于回卡兹戴尔啦!”



  那大概是同为土石之子的女孩。她牵着穿一袭黑裙的泥岩,远处的花车上站着特雷西斯与特蕾西娅,这是萨卡兹的节日,由魔王与将军乘坐花车游行,为大家带来祝福。



  卡兹戴尔的街道整洁而美丽,高楼林立,柏油马路平整又气派。大家穿着整洁的衣服,道路两旁的商店、便利店、服装店都干净明亮。



  泥岩知道这是假的。



  真正的卡兹戴尔不是这样的。



  但她们都想让卡兹戴尔成为这样的城市。



  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穿着西服,站在花车上冲道路两边的人挥手致意。曼弗雷德和阿斯卡纶作为他们养大的孩子在随行人中,也穿着西装礼服,在盛大的典礼里和行人致敬。



  参加典礼的不止是萨卡兹,还有很多来卡兹戴尔旅游的其他种族,甚至这其中还有萨科塔。



  这样的氛围里,人群洋溢着幸福和欢笑,天空洒下来的花瓣是祝福的象征。花车之上的人是他们失去的镜花水月,是他们的不可及,不可求。



  街道的另一边,铃兰的父亲双手收在袖子里,穿着和服看着妻女在旁边买卡兹戴尔的特色小吃。少女望着父母,看着离开了神社的父亲,发自真心地笑了。



  她的母亲也似乎获得了自由,不再肃杀,而是温柔地欣赏着异国的风光,欣赏女儿的喜悦。



  “这个好吃吗?”父亲弯腰问她。


  
  “父亲也要尝一口吗?”



  “好啊。”男人笑眯眯地从女儿手里咬一大块面饼下来,惹得铃兰惊呼一声:“呀!” “你想吃就自己买。”母亲瞥他一眼,掏钱给女儿又重新买了一份,小贩脸上笑开了花。



  黑猫在房屋上穿行。



  “听说了吗?猫猫里面混进去了一只死猫哦。”



  不知道是谁的低语在耳边响起。



  “呀,这么开心的日子,就不要聊那些了嘛!”



  萨卡兹身披白衣站在花车上。



  祂依旧用着他的脸。



  祂仍旧在观察每一个人的弱点。



  读取记忆,捏造他们内心深处最想要的东西。和平,幸福,解决问题,相守相望。



  无病无灾,平庸一生。



  这些后来诞生的生命想要的也不过是曾经人类想要的东西。但是祂被赋予了使命,祂的程序已经被写下来了代码。



  为了人类,祂必须要将这些愿望全部烧死。为了人类,祂才在万年里不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萨卡兹的历史里不断地穿行,寻找着黑冠,挑动矛盾,推动源石计划。



  现在也是如此。祂在努力给自己碎裂的身体拼凑回去,寻找一个全新的载体,再次扮演一个角色,再次准备掀起腥风血雨。



  但祂选择的猫里混进去了一只死掉的猫。



  死去的“猫”站在挂着彩旗的房屋之间,站在挂着彩旗的绳子上。漆黑的影子烧尽一切虚伪的画,盛放在盘子中猫咪的幻梦迎来了结局,所有的东西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哐,哐,哐。



  刀与剑碰撞,火棺落下将炎客困在其中。他将火棺斩开,一跃而起,挥动手里的刀,在祂身上留下深刻的伤痕。



  他就是那只“死去的猫”。



  死去的猫活了过来,给了杀死它的坏人致命一击,一脚踢翻了盘子里的梦,撞下了有毒的糖,趾高气昂地从窗户逃走。



  “你难道不是那么希望的吗?和平而安稳的日常,幸福的家园,死去的同伴回到身边——”



  “那种东西,谁告诉你我想要了?”



  怪物的嘶吼之中炎客歪头一笑。



  “你读取我的记忆只读了一半?原来你是那种看书只看一半的废物,那么一切就得到解答了。”


  
  安稳的日常,平和的生活,身畔总不分离的人。



  那样的日子曾是他为之奋斗的东西,是他渴望的东西。但那仅限于他20岁之前,在他20岁的时候那些念想就已经全部消失了。



  他想要的是满足他自己的选择。



  他要的是做他自己人生的主宰。



  他喜欢战斗,所以他选择战斗。他喜欢在危险里穿梭,所以他选择死斗。他喜欢花,所以他选择亲自培育花朵。



  那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不再是被贫穷和团体裹挟,不再是迷茫而随波逐流的。



  激烈的、危险的、却又自由地活着。



  祂拿过去的伤痛刺激他,祂拿重要的家人威胁他,祂以他唯一的爱恋来嘲讽他。



  他不会认输的。那些感情早就被献祭掉了,那些过去的回忆已经褪色,唯一他想要做的就是将家人的灵魂夺回来归还自由。



  他让祂的机能崩坏,打碎了祂的核心,削弱了祂的力量。假使祂继续附身于他,也没有了之前绝对碾压的威胁。



  他找到的序列码是让炎魔核心暴露出来的关键。那个过程虽然看起来简单,但他在庞大的回忆穿行寻找,不断地忍受意识和自我认知错乱的痛苦,最终找到了这个答案。



  将它念出来,将人类设计出来的安全保障装置按下,强制让祂最脆弱的核心部分暴露在外。



  “活该。”炎客在无限的疲惫中扬起脸庞,笑了。



  那也确实如此。


  
  炎魔想着。



  自己成也人类,败也人类。20%的力量虽然够祂战斗和支撑,但祂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了。人类给予的惩罚对祂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超出了一切祂在泰拉受到的伤害。




  祂无数次地更换躯体,无数次被杀死,无数次地努力只是为了那一个命令。



  换回“人类”的明天。



  为了这个使命祂在大地上流浪上万年,祂在毁灭的宇宙中沉睡漂浮,直至宇宙重新架构,泰拉显现,祂才被第一束自然产生的火焰给唤醒。



  祂被宇宙中不同的火给同化,祂吸取着热量,祂接受着复杂而庞大的信息。渐渐地祂有了情感,渐渐地祂成为了提卡兹,渐渐地祂被细化成了萨卡兹,再后来祂成了炎魔,成了魔王。



  那顶黑冠被拿走了。



  迄今为止的努力险些白费。



  眼前的这家伙——



  从一开始祂就不该让他活下来!



  “消灭,消除,消散。”祂轻声说着。



  有人以自己的姿态,以自己的神情和自己沟通,这种感觉怪恶心的。



  和照镜子不同,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强调眼前的家伙是虚假的赝品,是模仿自己的拙劣产物。炎客合上眼,深吸一口气。



  真是一场拉锯战。他很明白自己的灵魂已经碎裂的不成样子了,其中也被融入了很多炎魔的成分,这一切足以更改他的血脉,也足够扭曲他一部分的自我意志。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继续撑多久。



  这么无聊又紧绷的战斗,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跃动的火花在空中炸裂,地面震颤塌陷,步步紧追,想要将村庄吞噬。矿坑已经彻底坍塌了,里面的设备、机械全部消失,恐怕再也不能考证它的来源了。



  天空中出现了黑色的小人,它们像由线条组成的一般不断地奔跑、跳动,诡异而恐怖的孩童笑声传来。这一幕惊动了所有陷入幻境的人,地面上的人们尖叫着,从癫狂的追随里清醒,带着敬畏的恐惧拜服,大喊神明降世。



  罗德岛的干员们在努力拉扯他们,催促他们赶紧跑,离开那里。



  有人想要殉道,想将自己奉献给这片大地,奉献给神,试图跳下悬崖。跳下去的人被泥岩的源石技艺拦了回来,她本来是不会做这些无用功的,但她考虑到了身旁两个人的心情,依然选择了拯救他们。



  疯狂的植物在地上蔓延,火怎么也烧不尽这些蜡笔、铅笔彩绘的植物,蓝色皮肤的纸人们拿着长枪围攻它们的主人。



  无数根黑色长矛被投掷向炎客,他翻身躲开,很快就有更多的小人奔向他,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踏着整齐的步伐,小人们冲向他,长矛如同连绵细雨,密密麻麻布满了整片天空。



  一只火焰的巨兽在嘶吼,黑色的影子突破围攻,火光席卷一切,燃烧虚伪的绝望,烧尽不该被叙述的童话。



  蜡笔画的少年炎客被摆上舞台,他的声音里是无尽的绝望和悲痛,虚伪的回忆在唤醒自身的情感,他说——



  “我曾痛苦,我曾畏惧,我曾绝望。”



  “认同吧,那是你期待的结局,那是你等待的拯救。我们早已没有了未来,我们早就死在了昨日。”



  “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和我,我们都——”



  “但是,我保留下来了那些求救的声音,我留下了那些祈愿。那是我们内心最真实的声音,承认吧,你希望得到拯救!”



  萨卡兹的双翼延展开,飞向天空。他蔑视一切,他藐视曾经的痛苦,他摒弃了求救的声音,他压抑了曾经自己心中的哭声。



  兽与兽正在战斗。



  炎魔的本体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可以被打击到没有反抗之力了。



  炎客有了一个想法。



  他在这一次的战斗中张开双臂,炎魔的巨兽咬向他,鲜血喷溅的一瞬,他们再度融为一体。这一次他们很难再分离,这一次,他是炎魔,炎魔是他。



  奇迹和绝望并存,煌煌燎燃的火焰落了地,萨卡兹的本体在他的身后咆哮。他的每一步都在烧死大地上的生物,他的逼近让天空嘶吼,让大地哀嚎,让人类畏惧,让人类臣服。



  火焰的盾牌忽然架在三人身上。



  身上的沉重和不适消散,这是他的庇护,也是他的祝福。



  炎客伸手掐住自己的喉咙,神情格外挣扎。他在和祂抗争,他的目的也很明确:融为一体,打击祂,让祂受制于自己的意识,经由他人之手,彻底粉碎祂的抵抗能力、占有祂的权限。



  他不能让祂清醒着和博士接触,更不能让祂找到任何对付泰拉的方法。只有把权限捏在自己手里,他才能——



  为了这个该死的圣徒,为了他的使命能更好地进行,自己到底付出了多少啊?



  那双眼睛在黑暗之中燃烧着璀璨火光,火焰的恶魔在大地上前进、吞噬、烧却一切。



  怪物,怪物,怪物!



  孩童的嘲笑在耳边响起。



  “他是怪物,他不是你的——他不属于任何人——怪物呀——怪物——不配拥有幸福的怪物——”小人尖叫着从费德里科身侧跑过,他握紧了手里的铳。



  他是他最重要的人。



  那样悲惨黯淡的命运不该由他承担,那样愤恨的结局不该让他一个人面对。自己离开了他一次,分离了八年,让他独自一人坠落深渊,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事已至此,这些东西竟然还敢让他袖手旁观?



  不可能。



  “我不会放任他独自一人面对这样的结局。”



  是爱吗?




  是爱吗?



  比希望更加璀璨,比仇恨更加深邃,比绝望还要悠长,跨越银河、超越悲伤,让萨科塔不愿退缩的——



  是爱吗?


  
  站起来,站起来,为了他,杀死他!现在正是你实现约定之时!来啊,实现那跨越了青葱岁月的约定,实现你的夙愿——



  费德里科率先发起了攻击。他在泥土上跳跃、奔跑,火焰的盾牌替他抵挡了无数伤害,他一次次扣动扳机,他的杀意无法控制。



  为了爱人,杀死爱人。



  燎原之火对他笑了。



  时过境迁,十三年过去,他们分离八年,又历练了数年,费德里科再次看到了那个曾经让他难以忘怀的笑容。



  炎客发自真心地笑了。



  他的笑容是曾经的温柔、平和,随后很快被他抹去,宛如一闪而过的回忆与幻影。



  他是他们的敌人。



  他是怪物。



  他是毁灭这个世界的火。



  他的憎恨,他的虚无,他的痛苦,他的绝望在再度被无限放大。他再度伸手向天,火灼烧了他的衣袖,他像要在火焰中振翼而飞的黑羽。



  他的命运如此循环往复,不断地重复着背叛、分离、死亡,终于在此刻他开始正面自己内心的情感。



  「消灭,消散,湮灭。」



  「我将所有献奉给人类,我将倾尽生命燃烧。」



  对,燃烧。他终于明白了他那些沸腾的感情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他要像火一样燃烧,烧尽世间一切,他要将他的生命自由地延伸,烧尽所有羁绊,烧却所有的悲伤、愤怒,超越所有的回忆。



  他要成为火。



  战斗是何等喜悦的燃烧啊,他的血,他的生命会成为点亮世界的火光。



  就算炎魔腐朽消散,炎客也仍将追随他心底燃烧的欲望。



  我既是雨,又是火。



  烧尽世界的一切,自由地、散漫地在大地上奔跑,在天空中漫游。



  「我的代价和诅咒将由你承担。」



  “我知道。”



  「你将成为怪物,永远无法摆脱燃烧的欲望与阴影。你将成为烈火,灼灼燃烧,穷尽生命,永远留存于宇宙的概念中。你将被所有的火填充,你将被同化,你会被永恒所纠缠,你会失去他。」



  “那也无所谓。”



  将你杀死之后的事我一概无所谓。



  我充满了生的喜悦,我在悬崖边伫立,我将纵身跳下,粉身碎骨。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享受着喜悦的怪物将大地撕裂,将天空燃烧,树木化为焦炭,花草变为灰飞。萨科塔与怪物在缠斗,铳带来的光撕碎黑暗,铳响如同惊雷,踏破大地的隆隆咆哮。



  漫长岁月里充满了绝望与悲哀,只有在脱离了回忆的泥潭、在这一刻,炎客是自由的。他是在巅峰之上的,他是充满了生机的,他从战斗里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动力。



  站起来。



  站起来。



  夺取祂的权限,将属于自己的未来给夺回,解放那些影子,彻底自由。



  「我要回到故乡,我要回到过去。」



  “我知道。”



  疯狂的怪兽重复着唯一的真心,那是炎魔,是祂最为真挚的情感。祂想要回到过去,祂想念永不能再见的故乡。祂要回到辉煌璀璨的前人类文明,回到那给泰拉带来无数生机和绝望的世界,那个科技先进、遍地都是宝藏却早已被烧却的世界——



  所有的感情融合在一起,他们的边界在逐渐模糊,炎客却接受了所有的情感并独自消化。他接纳祂的乡愁,接纳祂的愤怒,正面自己的绝望与虚无,点燃心底的挣扎,照亮自己生命的前路。



  他最重要的、唯一的回忆,他在世界上最后的执念在那里。



  带着愤怒,带着不愿分离的愿望,向他伸出了手。



  哪怕他们真的成为了敌人,那双伸出的手也带着拯救的希冀,闪烁着纯白的微光。



  打在身上的源石技艺虽然带着剧痛,但那毫无疑问,包含着某人希望拯救他、带回他、不愿失去他的真心。



  真心。



  事已至此,便以怪物的身份享受这份拯救,享受这场战斗,回应这份沉重却真挚、甚至带着眼泪的爱。



  「为了人类,为了故乡,我要将你们毁灭。不该觉醒的生命,不该诞生文明的星球静待毁灭便是,为了他们——为了那份夙愿,我将战斗到最后!」



  前人类文明造物恐怖到超乎想象,无人能想明白这毁天灭地的东西是如何在泰拉被打击到“灭绝”的。其实也不尽然,祂并未灭绝,而是在角落里沉淀,让所有人都以为祂早已死去,等待重登舞台的机会。



  哪怕祂已经从内部被削弱,只剩下20%的机能,也如此恐怖。



  同化,同化,同化。



  漆黑的小人在天空奔跑,怪物的嘲笑与嘶吼带着令人震颤的恐惧。信徒们终于战栗起来,村庄被不断下沉的地面吞噬,人群大喊着救命,四散奔逃。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啊!”



  有人在神迹中清醒,找回了生的恐惧。也有人依然癫狂,大喊着祈求他的神带他离开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与源石同化。



  能与大地共鸣的泥岩自然是拯救所有人的希望。铃兰配合着她,击落天空中扭曲的小人,拖动慌不择路的村民与信徒,将人群包裹在萨卡兹女子的盾里。土地的哀嚎让泥岩头痛,她能听见她最信赖、最依恋的大地在向她哭泣,诉说被撕裂的痛苦。



  泥土落下眼泪,空中皆是飞扬的灰烬,灼热的温度连人的呼吸都要夺走,要将人的肺彻底烧烂、烧熟,沦为两块焦黑的熟肉。



  饶是如此,那个萨科塔也依旧在战斗。



  不只是因为他的源石技艺对炎魔有针对性,也是因为他没有两位女性用源石技艺救人来的便捷,更是因为他要拖住祂的步伐,阻止祂继续制造出天灾。



  他们有人肩负着生命的重量,有人肩负着最终的防线,有人温柔地包容、治愈伤痕累累的生命。



  他们在品鉴一位来自远古的人造之物的绝望,他们在品尝祂数万年的怒火,他们在回味祂裹挟着他扑面而来的情感。一位是万年前背负重担与使命的亡魂,一位是隐匿在黑夜中逐渐消失的幽灵,两个灵魂融合在一起,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愤怒、喜悦、绝望、彷徨、思念。



  铳声已经被雷声盖住,有一星白光在苍蓝的星空中闪烁,在银河下跃动。那道光芒在告诉所有人,还有救,还不是走投无路。



  我们在向一位万年前的亡灵抗争,我们在夺回属于泰拉人的自由,我们在守护我们生存下去的权利。



  现代与古代,过去与现在。



  没有人能分辨出对错,世间所有的事并非都有对错。立场不同,角度不同,他们都在为了各自坚守的事物而战。



  费德里科可以理解祂的愿望和愤怒,却无法放任祂继续为祸四方。他的坚持让炎魔有一丝的动容,祂询问:「他就如此值得你拼上性命去拯救?」



  “我的所作所为并非都是为了他。”萨科塔扣动扳机再次打出一击,重新装填子弹,从空中下落时向祂答复,“为了我的使命,为了拉特兰,为了我仍旧存留于世上安然生活的家人。这些都是我在此向你发起攻击的理由。”



  他有他的家,有他的国,有他自己的想法与理想。爱是一部分,从那延伸出去的,无法割舍的理想与生活,那些世界上美好的事物都是他为之奋斗的理由。



  哪怕他不懂何为爱,他也依然在以他的方式尝试着去热爱这个世界。



  「是吗?好答案。我欣赏你的回答。」



  镂空咒文构筑的平台在天空中展开,圆形平台接住了坠落的萨科塔,他落在咒文上,抬眼看面前的人。漆黑的斗篷披在身上,衣摆被火烧得极其不规则,宽大的袖子随风飞扬如同羽兽的双翼,胸口、腿上都有绑带束缚。



  简直就像另一个人。炎客最烦这种繁琐的衣服,他不喜欢这种多余的衣带和宽大的袖子。



  炎魔和炎客的意识在交错着使用这具身体,很快祂让步,将炎客本人扔了出来。刚刚被顶号,跑去意识和记忆里寻找另一段序列码的炎客轻轻“啧”一声,将刀抽了出来。祂也意识到了他在搜寻关键线索,因此将他的意识放归来对付费德里科,从而去切断他们共享的关键记忆。



  他和祂的同步率还没有上升到100%,同步率越高,他制胜的几率也就越高。在此之前他必须借助外力来削弱祂的力量,20%还是太高了,他很难彻底压制住祂。不仅如此,他还需要阻止祂带来的天灾,但他远没有那使用炎魔和SKAS-10源石技艺的高级权限,因此他只能试图阻止小部分的地面坍塌。即便如此,还是给了泥岩一定的时间,她抓住了这个机会利用巨像与土地成功地建立了庇护所,将剩下的人全部保护在里面。



  “上面怎么样了?”已经满头是汗、超负荷运转的铃兰紧张地询问眼前的萨卡兹。白发萨卡兹在风中伫立,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全新的炎魔……诞生了。”



  她是土石之子,石翼魔(土石之子)王庭与炎魔王庭之间的纠葛并非三言两语就能道明的,她虽然背井离乡,但也有所耳闻。她对那些事情没有什么概念,也没有心思去追溯那些世仇。大家都一样的惨,谁还愿意谈论曾经的事情?她唯一有所动容的就是……



  “现在朋友们和我诉说的不再是他的名字,而是……炎魔。”



  “我们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向来朴实,面对危险,就想办法度过危机。面对困难,就想解决困难。她向土地祈祷,土地回应她的呼唤,亦在替遥远天空上的萨科塔祈祷。



  刀与铳相碰。比从前更加大力的斩击袭来,费德里科躲开的同时急速拉开距离,他询问炎客:“既然你已清醒,又为何选择与我刀刃相向?”



  “还要我跟你一点点说明?看看这儿。”在追击过去的时候炎客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正闪烁着微光,“帮我拖时间,我要找到祂剩下的代码。时机到了我会让你动手,必须要彻底打碎祂的核心。否则祂可以在我们两败俱伤之后脱离我的身体,躲起来去找下一个倒霉鬼。”



  “斩草除根。”炎客说这话时眼神带着狠意,“削弱我,就是在削弱祂的力量。要不然我为什么又让祂附体?只是——”



  “祂也有操纵我躲开你的攻击。”萨卡兹一个空翻躲过打来的子弹,白光擦着他的腰过去,撕裂了衣摆,碎掉的布料在空中飞扬,直至彻底消失看不见。



  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枷锁,同时,他也在享受作为敌人、作为关底boss的战斗。和全世界作对的感觉也很棒,不是吗?更大的危机,更强的敌人,和昔日所有的同伴兵戎相向,这也是一种乐趣。



  “……”虽然知道炎客的意思,但费德里科看出了他眼神里的期待。



  果然,他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及时调整自己的心境,报以一种极端的积极,来享受当下的苦难。



  如果不这样,他又怎么跨越生命中那些过于漫长的黑夜,又怎么走出一环接一环的计谋与无穷无尽的绝望?



  费德里科微微合眼,又冲了上去。



  不断地分心,在缠斗的同时炎客也在意识下潜,继续寻找回忆里的代码。他将身体与意识拆分开,遵循着肌肉记忆在躲闪与战斗,他那登峰造极的躯体已经熟知如何躲开攻击,对于危险的感知已经敏锐到了一定的境界。他如同跳舞一般轻盈地躲开萨科塔的铳击,刀锋擦着费德里科的喉咙过去,如同他们凌晨千百次的相会时那般,够对方堪堪躲开。



  刀削断了萨科塔的一小撮头发,金发被火灼烧、吞噬,很快就变成了小火点消失在风里。



  如果说那时刚到罗德岛的炎客战斗水平与那时的W(维什戴尔)不相上下,那么毫无疑问,现在的他进步了。不只是刀法与身法,他的攻击带着火焰的天赋,具有穿透伤害。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拿炎魔的火棺来关住费德里科。但他没有,他依然秉承着他一向的做法,用刀,用他千锤百炼的躯体来杀出一条路。



  哪怕现在他分心出去寻找代码了,他的攻击也依然不容小觑。



  源石技艺永远都是锦上添花,而非最优选择。



  炎客跃起的一击被费德里科用铳挡下,那一声“哐”的巨响连地面都震了震。他挥舞着刀的姿态此刻带着碾压的窒息,萨科塔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刚刚接下那一击不是明智之举,费德里科蹲下扣动扳机,在打空子弹之后一个翻滚飞扑出去,躲开直刺自己头颅的一刀。



  火焰的恶魔一脚将漆黑的长刀踢飞,刀直挺挺地飞向萨科塔,关键时刻费德里科一个扭身用极快的速度开铳打击长刀,让它偏离了投掷轨迹,落在了离脑袋不到两厘米的位置。随后他看到炎客一跃,轻盈地落在了刀柄上,躬身看向他,脸上带着嘲讽的神情。



  那一把长刀承受了萨卡兹的体重,费德里却科无端地想道:现在他的体重并非寻常的重量,而是如纸张、羽毛般的轻。



  踩在刀柄上的萨卡兹偏头一笑,落了地。鞋跟敲在地面上,清脆的两声响。他将刀从地面拔出,两个人的距离再次拉近,近距离的开铳让炎客的脸都被源石技艺的光芒照亮,他丝毫不慌,就算被打中了也没有减速,不断地劈砍,甚至一个腾空旋转着斩击下来。



  费德里科不断地轮换着铳挡下攻击,找准间隙扣动扳机回击,平摊双臂的负荷。



  空,哐!



  二人以最快的速度不断地攻击格挡,铳与刀擦出火花,衣摆飘扬的唯美画面里却满是杀机。擦到的伤口飞溅出鲜血,而铳击中的位置则冒着诡异的热气,燃烧着耀眼的火。



  刺耳的声音回荡在上空,灼热的焚风夹杂着血腥味吹拂在所有人身上。地面的震颤停止了,这短暂的停歇让人群躁动起来,泥岩也不再管天空上的人,开始带着铃兰一同疏散群众。



  不能再增加地面上的源石结晶了,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在这里。她带着少女领着众人冲出陡峭的土坡,攀上已经完全扭曲的地貌,站在制高点,她才明白为何大地在向她哭诉。



  矿洞和剧场中间原本相隔约有两百公里,但现在,撕裂的大地将它们合并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地下峡谷。那一道狰狞的伤口呈现在泰拉大地上,仿佛是前人类对他们生命轻轻一声嗤笑。



  天空上,同化已经彻底完成。意识的深海里,炎客找到了另一段序列码。



  “uio9wdehd9a-23ss7。”他像念乱码一般将序列码报出,顿时他的胸口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层层叠加的光环锁定了他心脏的位置,那里就是炎魔的核心。



  “……”费德里科有那么几秒的愣怔。



  那是心脏的位置。



  但他的愣怔很快被撇去,就像在喝茶时撇去茶水上的浮沫一般快而平和。他最后一次扣动扳机,带着源石技艺的子弹打出,核心碎裂,无穷无尽的白光席卷了他们的世界。



  清脆悦耳的玻璃碎裂声回荡在上空,伴随着远古之物的哀嚎。



  潜回意识里阻止炎客寻找序列码的炎魔在斗争中失败了,SKAS-10败就败在这一次祂没能彻底杀死炎客的意志。祂不是第一次碰到这么难缠的对手,但祂是第一次在意识同化的过程中被巧妙地躲开了所有的追杀。炎客熟稔地躲开祂的每一次试探和攻击,在同化之中不断地去寻找记忆中的碎片,不惜将一部分的自我给抹去。



  他们的战斗始终像两条试图绞杀彼此的蛇,不断地试探、突进、纠缠,最终绞在一起同时窒息而亡。



  即便如此,没关系,没关系的。祂也发现了他记忆里的那个人,那位……博士。那位和祂的创作者不同实验室却有所交集的博士,那位被寄予众望封存在石棺里静待被唤醒的人。祂与博士擦肩而过,博士苏醒时祂早已被打的支离破碎,藏在地底沉睡,他们的错过让他们与成功失之交臂,否则泰拉现在绝不会是这副光景。



  待到祂接触到他,让博士想起所有的事情……祂一定还有翻身的机会。碎裂的核心也有方法修好,只是能够做到的恐怕也唯有那位博士一人了。



  故乡,同胞,父母的嘱托……这一次的失败确实丢脸,自己弄了那么大的阵仗夺舍到了新的身体,想要毁灭他们却没能成功,连同自己的功能都被削弱了一部分。但是不要紧,不要紧……同化已经成功了,从现在起这片大地上重新出现了一位纯血炎魔,无论如何,这个名为炎客的男人都回不去他那平淡的生活了。



  他们将共同上演一出戏码,用傀儡与傀儡师的身份共舞。祂会为他戴上虚伪的黑冠,为他烙印下源石菱形的枷锁,随时准备以他的身份再次投身进泰拉的风暴里。



  在之后的万年、亿年里,他们有的是时间……只要祂夺回真正的黑冠,再连接上同为存续装置的那些家伙,那么一切就可以快速推进了。祂的火可以拥抱这片大地上的一切,那些事物都可以被祂同化,待到一切成功时,祂可以让这里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存续下去。



  啊,博士……哪怕你什么也想不起来,但只要你的命令就可以驱动我的程序,只要你稍稍回忆一些知识就能修补我的残缺……



  我期待着与你的会面。



  “您无权访问。”空旷的世界里回荡着冰冷的电子音,“请核实您的身份,并核对正确的生物密码。”



  差一点,就差一点。炎客头一次感受到了焦躁,他在这个界面前来回操作,无论哪个密码都对不上,解不开关键程序。他不能给祂更换身体逃窜的机会,只有把这个程序彻底删除或销毁,他才能一劳永逸。



  “是否选择核对瞳孔?”



  他已经从这里知晓了什么叫生物密码,可他就是对不上号。



  “是。”他烦躁地选择了这个选项,无用功地尝试着。这一次核对成功了,滴的一声,程序的核心对他开放。他愣了愣,随后看到自己眼瞳里的菱形符号,终于意识到了密码是什么。



  代表源石的菱形。



  前人类文明的研究产物中多数都会带上这样的符号,以表示它是源石计划中的某一个子项目。魔王的黑冠是,继承者的眼中会倒映出菱形,源石的内部也是,也许其他的装置开启之后也是。



  原来如此。



  他飞快地投身核心,进行着操作,以他自己的意识去抹除这一段段复杂的代码。



  “该项目未授予权限,体表特征与登录数据不符,是否重新录入?”



  已经知道了要付出什么代价,炎客没有任何的犹豫。如果不这样,他就无法取得权限,他就无法压过祂一头。



  双眼的剧痛只维持了十几秒。



  他的视线一片漆黑,伴随着一声“录入成功”,他终于可以压得炎魔无法逃脱了。



  以这双眼睛作为代价。



  当然,眼睛的代价并非永久。他可以更改登录的内容,改成他的声音,甚至可以改成更为抽象的东西。但条件都是:源自于他自身。他需要以他自身的某些东西作为交换来获得长久的权限,这双眼睛不过是他认为最便捷的东西。



  反正他也受过了重伤,再复发一次他的眼睛将会永久性失明。索性在这里将它献祭,也好过未来某一天它猝不及防的报废。



  从一开始就因为那场意外而失去作用的双眼,到现在被献祭,他还是享受了近十年的光明。



  “您已登录ID,是否启用机关——,——————?”



  “……否。”



  “原石计划将与您同在。请勿遗忘诸位对您的期望与嘱托,SKAS-10。“



  白光消散,炎客伫立在花海里。天空已经逐渐恢复正常,唯有正中央的菱形仍不肯散去。他仰望漆黑的天穹,他此刻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向天空伸出了手。这一次不再是祈祷,而是毁灭。



  那菱形背后藏匿着的、尚未崭露头角的东西,那带着威胁的东西,那些已经开始逐渐失控的东西。



  毁灭了就好。



  他无权去替那些早已死去的前人类做任何决定,但他绝不会背弃他活在当下的泰拉。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人。



  那些亡魂归乡的哭泣,博士早已忘怀的使命,特蕾西娅从那位名为普瑞赛斯的女子手中偷来的时光,魔王给予卡兹戴尔的、赌上她性命的源石……诸多故事重叠,庞大的记忆与漫长的时光里,他的背后只剩下了他唯一想要保护的人。



  “……你……”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炎客双目失明,而费德里科茫然地伫立在原地,向他伸出了手。



  “搭把手。”炎客背对着他,手中凝聚出一把巨大的弓箭,为此,他的右臂已经全部结晶化了,“你是天堂支点选中的人,你有一定的权限可以给予天上的东西致命一击。那个东西如果对准泰拉进行攻击,我们都得死。”



  费德里科踩着花瓣走了过去。



  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握住了炎客手。



  结晶化右臂无比的坚硬,唯有指尖还能活动,还是柔软的。二人并肩一起拉弓,巨大的光芒汇聚在他们手中。



  这是来自已经完全归于泰拉的天堂支点与保障机关“炎魔”的一击。



  是造物对造物主发动的叛逆一击。



  是不甘死亡、不愿为前人类献祭的新生命的叛逆物语。



  毫无疑问,他们无权决定前人类文明的生死,也无权将那些包含希望的机构与造物击落。



  但,他们的背后有成千上万的生命。



  前人类又哪里来的权力,将这片土地上的新生全部践踏,为了自己的回归而铺路?



  同样的傲慢,同样为了身后最重要的事物,过去与现在正式的一战打响。



  随着光柱的迸发,一箭贯穿天地,击中菱形的正中央。喀拉喀拉,碎裂声清晰可闻,就像打破了天空中那不可视的玻璃罩一般,菱形的符号消散,电流的声音传来。



  炎客右臂彻底碎裂,化作碎片与粉尘消散。他的袖子随风飘荡,那一击他动用了他大部分的权限,重伤了在宇宙中漂浮的“某物”。



  脑海里,炎魔的声音暴怒地嘶吼,但祂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现在的你还可以满怀希望地发起叛逆的一击,以后呢?百年后,你最后一点执念的事物从世界上消散,而你不老不死,而我逐渐与你融为一体。到那时,你还会站在泰拉的角度去思考吗?



  生与死,本就是一念之间。



  当你不再是这片大地的一员,当你不再被这片大地所接纳,成为名副其实的怪物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当你的执念消散,当你最后一点爱都燃尽,你还能笃定地去守护这个世界吗?



  HAPPY ENDING?



  NO YET.



  灾厄停歇,只有满地的花在诉说着故事的开始与结束。一切诚如一场幻梦,咆哮的怪物、撕裂的天空、大地上的伤痕、哭泣的人们,那些都仿佛是梦境中的碎片,在新生炎魔的眼中不复存在。



  花仍旧在生长,无数的花藤延伸,扎根在峡谷的峭壁上。浓郁的绿色带着希望的白光点亮了被撕碎的深渊,缝合着大地的伤口,治愈这一场无妄之灾里的伤痕。



  解决了吗?又或者,这一切原本是不必发生的?



  他们的灵魂……



  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里,灵魂们淡去。



  被禁锢在祂之中的灵魂们随着刚刚那一击被彻底解放,升上天空,彻底消散,连轮回转世都无法做到。



  “回去吧。”炎客合眼,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伸出了手。



  他的手被握住,温柔的、温热的感触传来,发光的花海里费德里科牵着他,两个伤痕累累的人离开,他们的步伐仍旧荡起大片大片的花瓣。



  “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嗯。献祭了。”



  “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我明白了。”



  曾经这个村庄受到了炎魔的蛊惑,接受了祂来自前人类文明的指引,建造出了先进的机关与机械,发掘出了地下的黄金与能源,让这里的人前所未有的富裕了起来。所有人都怀念着辉煌的过去,而炎魔则销声匿迹,在矿坑的最深处静待时机。



  漫长的岁月过去,辉煌成为了过去,曾经富裕的村庄再度平淡下来。资源被开采干净,所有人再度寄希望于祂的指点。富人不再富裕,而穷人则更加贫穷。萨卡兹们备受排挤,想要一片遗世独立的理想乡。



  他们开始挣扎,试图回到卡兹戴尔,却被战争给吓得退缩回来。



  所有人寄希望,祈祷着有一个不用受战火侵扰的乌托邦。



  他们可以拥有财富、自由,他们可以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在生机盎然的山与平原里建立自己的桃源乡。



  为此,他们逐渐疯狂。



  为此,炎魔恰到好处地醒来,开始煽动他们替自己准备更多的碎片。



  这场战斗祂并非一败涂地。恰恰相反,祂要的就是可以永久地同化一具身体,享受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但是,那些事,他们都不会知晓。



  好像一切解决了,又好像从一开始,他们什么都没解决,连问题都不该存在。



  同伴们会面,在满是希望与伤痕的结尾里再度起航。



  炎魔的故事画下句号,迎来尾声。



  真的……如此吗?



  ------------------

彩蛋:


  “揍那个瞎子!高台上那个萨卡兹是瞎子啊!揍他!”



  行动里不知是哪个敌人吼了一嗓子。



  他们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要迎接的是什么,也完全没看到出现在他们背后的萨科塔眼含凶光,已经将铳对准了他们的后脑勺。



  砰!哐!轰!



  被火焰包围的人惨叫着狂奔、嘶吼,被铳给击碎头颅的敌人则死状凄惨。



  “我是瞎子,但不是残废,打你们易如反掌。”炎客操纵法杖将敌人点燃,为他们那不好使的脑子感到惋惜,希望火能把他们脑袋里的水蒸干。



  “好了好了,行了!”



  任务结束,博士对场地上的惨状不忍直视。炎客放火将尸体全部吞噬掉,正准备从高台上跳下来,费德里科冲他伸出了手,想扶他一把。



  “……”虽然很想说一句他有热成像可以看周遭的环境,但现在的炎客又确实是物理意义上的“瞎子”。微妙的槽点让他伸手出去,被小心翼翼地扶着跳了下来。为了稳住他,萨科塔还特意扶了一下他的腰。



  “牙酸。现在你是炎魔的监视者,拉特兰要求你尽可能的和炎魔有接触,你就是这么接触的?”



  “是的。物理接触也符合教宗阁下对我的要求。”



  “行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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