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拥有写轮眼，也无法看破真实。
鼬是在绝望中理解的这一点，谁都不可能，真正的理解自己。
以相信为名，强迫去做的事。
以家族为名，强迫去做的事。
以同伴为名，强迫去做的事。
但他仍旧活着，不抱有任何期待的活着。
生命是很脆弱的，而命运不可捉弄。
即使鼬做了那么多的计划，那么多的备选，还是有那么多的意外，以及新的可能性。
他新的同伴，有一张可怕的脸，任谁都会躲开，何况言辞举止也和那张脸一样，和那怪物般的查克拉。
对，怪物。
有朝一日死去的话，鼬并不想死在这个怪物手上，他们只能好好相处。
怪物热爱战斗，更擅长厮杀，打到兴起时鼬会偶尔感到恐惧，为可能被背叛的可能性而担心不已，然而那怪物其实一次都没有伤害过他。
那毫无疑问是一头凶兽，鼬几乎已经习惯了沉默应对，他不想惹麻烦，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重要过他自己的生命。
直到他发现有时候放下戒备也无妨。
鬼鲛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凶恶，就像他的沉默，只是用来驱逐他人好奇心的方式。
对此鼬再清楚不过，你最好表现的和外表一样乖巧——你最好表现的和外表一样凶恶。
人们透过外表来了解一个人，自以为是的想当然，鼬意识到自己犯了同样的错误，鬼鲛远比他故意表现出来的更加无害。
而他花了很久才明白鬼鲛是个什么样的人，鬼鲛喜欢开玩笑，逗弄他似乎是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但也会认真的听他说的话。
鬼鲛真的有在听，鼬第一次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好像被迎面一锤直击心底，原来他还是在期待有谁能看到真正的自己。
但他们也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那杀意也同样真实，鼬从不怀疑鬼鲛会在必要的时候对他下手，正如他一样，他们是天生的同伴杀手。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连那些琐碎的日常都具有了意义。
近乎平行线又交错的人生，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鬼鲛会在他下台阶时自然而然的向他伸手，不必要，又恰到好处。
于是鼬沉默着放纵自己的任性，他只是太累了，时刻不得安宁，哪怕只是一时，只是一下，就这么一会儿。
如风吹过铃声轻响，并不留下痕迹。
他们似乎永远都在路上，停留在镇子上，看人来人往，去一处山林，任由溪水漫过脚腕，风中雨里，踏一片雪地，为月光照亮。
乌鸦扇着翅膀停留在他的手臂上，作为通灵兽，乌鸦也许能比他更长寿，鼬意识到他的同伴也同样会活得长久，不像他，不得不靠透支去保持强大。
倘若他真的衰弱下来，那怪物会毫不犹豫将他撕扯掉吧。
然而连这也没有发生，鬼鲛好像忘记了他的职责，仿佛他们何时起有着无言的约定。
年长的一方却总是在叫他敬称，认认真真，不只是战斗，还有更多没能说出来的话，鼬时常会觉得自己那稚嫩的谎言，在鬼鲛面前不值一提。
了解谎言的人总是能分辨得出，鬼鲛眼里的鼬只是个逞强的孩童，过早的拥有了太强的力量，被一路催促着成长。
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光靠力量是不足够的，越是锋利的刃便越是容易折断。
因而也敬重他，鼬活得透彻，从来不用谎言欺骗自己，直面一切的勇气或许是年轻人的专属，至少鬼鲛总是在假装看不到鼬的小动作，那些谎话无伤大雅，维系着易碎的平衡。
很多话不必讲，讲出来就没意义了。
唯有此刻是真实的。
偶尔鬼鲛会想告诉他一些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其实不必，也不值得。
但也明白鼬那样的性子，狠厉，凄绝，又沉默着收敛成古井无波的模样，不安的警惕着的幼兽，完全不知道要拿他如何是好。
鬼鲛是个很惜命的人，他杀人太多，分外中意鼬说他们这样的人不得好死。
若死不自由，则生无意义。
他大概是没办法像个忍者一样死去了，可也不想随随便便死在某个人手下，当晓的人一个个被杀，鬼鲛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是鼬或许会死在伤病上。
有一些血继是有代价的，鬼鲛不是没见过，只是没想到会是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任务是否成功，早就不如鼬的身体重要了，鬼鲛一向擅长杀人，才知道自己也有救人的潜质。
鼬对他说有的救，只要换一双眼睛，他的弟弟的眼睛，就能和以前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鼬因陷入从前的回忆，而非常温柔的笑起来。
他快要死了。
路已走到了终点，只剩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听见鬼鲛说，之后想和全盛期的他打一场，仿佛全然相信他的话。
鼬失笑之后平静的看着鬼鲛，不用言语去表达，他相信鬼鲛什么不会说出去，他也什么都不会说出来。
这就是告别了。
鬼鲛或许还会继续扮演着怪物吧，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我们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愿那刻来的不要太早。
——但愿那刻早日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