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文/祁误
2021.08.22.
————
那家出版社的主编终于答应见我一面，于是我与她约好后天下午两点在报社见面，届时谈论新书出版事宜以及一些其他的琐事。那位主编在电话里听说我的名字后饶有兴趣地问了我几个问题，末了便拍板决定与我详谈。我其实很惊讶她这种颇负盛名的编者居然肯耐着性子听完我的胡言乱语，不过这也好，我对自己说。或许这样可以解决掉那个纠缠我良久的梦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去年？前年？也可能是更早的时候，我的梦里经常会出现一些不速之客。他们穿着奇怪的衣服，说着奇怪的话，与我很熟稔的样子——尽管我根本没有见过他们。更让我不能理解的是，梦里我清晰地记得他们的名字，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记忆就如潮水般退去，剩下我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发呆。我将这事与朋友说起，朋友打趣我说莫不是你前世留下的孽要今生来还？我只一笑，不加言语。
前世如何，与今生何干？换句话说，前世今生那一套不过是骗子的借口罢了，与其相信虚无缥缈的“过去”还不如抓紧触手可及的“现在”来得实在。
不过这梦魇倒是对我造成了很大影响，一日不解决，我就一日不得安眠。
话虽这么说，在同青行灯主编见面时，我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这件事，而以灵异志怪著名的编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她说，“人死如灯灭，肉体死亡了，灵魂也就随之消逝在天地间。至少科学的解释是这样的。”“那不科学的解释呢？”我追问道。“源先生也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凝视着那盏摇曳着青色火焰的灯。我也一并看着，难言的沉默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不科学的话，说不定真的有前世今生呢，比如传说中那位吃下人鱼肉长生不老的巫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青行灯轻轻开口。她扫了我一眼，展开个笑：“啊啦，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语。“主编，花鸟小姐来了。”门外传来社员的声音。我站起身来向她鞠了一躬：“您还有客人的话，我就先告辞了。”“没关系的，说起来你们还颇有渊源呢。”她的笑里掺了些别的东西。或许搞怪谈的都是这样吧，总不把话说全，追求那种朦胧的感觉。“便如月下赏樱，别有一番风情不是吗？”住在我隔壁的八百女士曾对我说过。虽然我不大喜欢这种说话方式，却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说话间打外面进来位穿着长裙的女士，宽大的帽檐掩住了她的面容，脖颈上系着的红色丝带莫名眼熟。“呀，这位是？”她从帽檐下抬起眼，温婉如画的眉目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这位是源先生呢，跟那位大人相同的姓氏与名字。”青行灯介绍说。“原来是源先生，失敬。”那位女士温和地笑着，向我伸出戴着镂花手套的手。我回之一礼，目送她落座。这位女士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定是在哪里见过她，而且不止一面。
两位女士谈论着工作与天气，我坐在一旁无所事事似乎也不太好，就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青行灯主编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说新书打样过几日应当会送到我手上，叫我记得关注电话。而花鸟女士则抱歉地一笑，面容与记忆中某张侧脸奇特地重合，刹那间我脑海中落下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一种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性探出头来。我匆忙地道了别，穿过稍显空旷的大厅，终于“逃”了出来。待站在耀眼的阳光下，我才得以喘息，腾出空闲的思绪去理那些被我遗忘的记忆。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我去给那位与我同名的祖先扫墓的时候曾远远见过那位女士一面，当时我还在疑惑为什么会有人知道这里才是那位祖先真正的埋骨地，但如果加上一个前提，这件事就能说得通了。
在那纠缠不休的梦魇里我见过一位端坐于画卷之中的美人，虽然只是惊鸿一面，却也足以让我记住她的眉眼。若我的猜测是真的，那我以为的这所谓“梦魇”或许真的不只是梦。我握住衣襟上的家族纹章，三花五叶的笹龙胆在我手心绽放，没来由地手脚发凉。我所看到的，我所认知的，都是真实的吗？如果那位女士真的是妖怪，那与她交好的那位以传说中百物语之主的名字为笔名的主编——
出版社的门在我身后重重地合上了。
——Fin.——
文/祁误
2021.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