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月夜。

寒山深处，几声鸟鸣荡出空寂的回声，半山腰的一间草堂内透出一点儿微光，门口搁着一盏提灯。

案台上的白烛早已点着，未关严实的门缝处溜进来一点风，昏黄烛火似被惊着了，抖动两下后才平静下来。

草堂内虽站着两人，却依旧静谧得很。

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和不卜庐的白先生并肩站在草堂内，良久，钟离点燃香，垂眸上前两步，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那口薄棺，伸手，将那三炷香稳稳立在灰炉中。

袅袅香雾缓慢上升，一种特殊又熟悉的味道渐渐充盈了整个不算大的草堂内部。

“白先生请。”客卿先生似乎是低叹了一声，但转身后却看不出异样，他只是朝白术微微点了点头，让出了插香的位置。

上完香，今夜便算完事了，明日这人就该入土为安。

白术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在璃月港开药铺，常年治病救人，这类事情倒也遇见不少。

医术终究还是人力，而力所不能及之时，病人也会直接在不卜庐撒手人寰，此时他便要寻往生堂合作，也算是……功德圆满。

长生在他们的仪式刚开始时便昏昏欲睡，此时竟然完全睡过去了，头埋在腹部，尾巴尖勾住白术的一缕长发。

礼数周到，后续事宜自有人去接手处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草堂。

门外这盏提灯自然是白先生带来的，他略微一看周围，出声问到：“客卿今日似乎忘了提上一盏灯。”

“……”钟离想起自己离开璃月港时是随着熟人一同来的，倒确实忘了自己带上一盏：“无妨，钟某在夜间也能看清一二。”

“正巧顺路，我倒是可以借先生一点光。”白先生温声笑着说。

白术先出口邀请，钟离自然不好拒绝：“多谢。”

“这等小事，钟离先生客气了。”两人于是并肩，慢慢走下山去。

山中小路并不宽阔，虽是一节一节的铺了石板，但总归还是有些裸露的泥土地皮，在黑夜里也看不太清楚。

白术不知是踩空了还是踩偏了，身子突然向一侧倒去，多亏钟离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这才没摔倒。

“……呼——多谢先生，是我一时恍神了。”

钟离恰到好处地放开手：“无事，白先生体弱，不妨把提灯交给我来罢。”

这一下白术是有惊无险，但却将本来已经睡着的长生摇醒了，它睁开那双眼瞳，尾巴尖一甩，头部微抬，出声问到：“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白术微微侧头，看了它一眼，“继续睡吧，马上便回去了。”

长生一旦被吵醒反倒精神得很，它一打眼看见身侧的熟人，高兴得很，头伸过去似乎想要蹭蹭那人的脸颊。

——却被一只手无情捉了回来。

“——喂喂喂！白术你别拽我！”

长生闹腾得很，尾巴甩得啪啪响，似乎在拍身下人泄愤。白术也有些无奈，但他轻声解释到：“很晚了，要先送钟离先生回去。”

钟离轻笑一声，伸手轻点了一下长生的头顶：“白先生的这条小蛇总是这样精神。”

“见笑。我们先回璃月港，如此深夜，还是不要呆在这山里为好。”白术并未把灯交到钟离手上，两人便还是如先前一样顺利下了山，又行了一段路，进了璃月港。

璃月港内倒是亮堂，虽说是夜间，但处处悬灯，照得整座城亮堂堂的。

不卜庐与往生堂虽说距离不远，但到底不在一个方向上，于是两人自然是要分开的。

到了璃月港内，钟离自然朝往生堂的方向走，白术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竹灯盏。

长生探出头，那双似人的瞳瞧瞧白术，又瞧瞧钟离，吐舌说道：“既然舍不得，为何不送他回去？”

很快它便知道了答案。

白术一路面无异色的快步行至不卜庐，直到房门紧闭后才掩着唇重重地咳了几声。

“老毛病又犯了？我早说了你要多休息，偏偏你不听，这种夜深露重的天气也执意要去亲自给人送行……”

“长生。”

白术淡淡喊了它一声，没有说别的话，可长生知道他的心情却很好。

或者说，每次见到那位往生堂的客卿以后，白术的心情总是比往日好上几分。

“……算了，真是搞不懂你们。”长生从白术的脖颈上离开，爬到架子第三层，勾着药回来，随后示意他把药服了。

白术面不改色地用茶水服下这些极苦的药，而后走到书桌前，提笔记下今日琐事。

-

静夜鸣蝉，挑灯花落。

白术吹熄了烛火，闭目躺在床榻上。

而长生此时却没绕在他脖颈上，它溜下床沿，悄然伏在了桌案上。

月色盈满半室，满纸心事全被一条蛇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