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跳舞的云杉和飞天扫帚 上



甘道夫导师有两个徒弟，这是近十年内与他有过短暂来往的还没有老死的老巫师朋友们已经知道的事情；

其中十四岁的大徒弟火系小巫师防风是个咋咋呼呼、经常在练习魔咒时走水把庭院烧个大秃噜的冒失鬼，这是总是不小心“引火上身”的芳邻草木精和魔兽们所知道的事情（为了愈疗它们导师曾数次溜到奥利弗的小店试图用防风烧焦的蛇藤须须跟老搭档交换魔药，当然遭到了无情的嘲笑)；

而他的六岁的小徒弟呢，则是个外表上有着与他师兄截然不同的沉静安稳的木系小巫师，但是显然，小王不留行只是充分地说明了什么叫做“会喷火的三头犬都喜欢吃抹茶海盐冰淇淋”这一古老谚语的正确性罢了，这是他的导师甘道夫在很多次清晨醒来发现家具的位置变了之后得出的结论。

把庭院烧坏也好，不小心打翻了壁橱也好，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小巫师们成长为合格巫师的必经之路——甘道夫在第一万七千六百八十六次挥动魔杖念出那句恢复如初的咒语之后，已经能麻木地用已经故去的恩师梅拉罗德先生常常嘀咕的一句话来安慰自己六百三十四岁的脆弱心灵。

当然，导师还是想开得太早了。

当防风和留行在森林里的湖泊上划着船一伸手就能够触摸到未开放的睡莲的时候，两个孩子中大的那一个的生日就快到了。

王不留行的生日是在冬天的第一场雪临近的时候，而防风的生日却是在夏天，这就意味着可怜的导师刚刚从小徒弟千奇百怪的问题中脱身，就要绞尽脑汁地准备能够满足大徒弟日益旺盛的精力的礼物。

尽管徒弟们的希望的礼物总是天马行空稀奇古怪，但甘道夫导师还是会在小徒弟充满期待的松石绿狗狗眼，和大徒弟每到春末失落的背影中败下阵来。他无法对那双绿宝石一样清澈的眼睛说不，也不能忽略防风那落寞的影子。

就像很多年前他们年轻的父母为了结束那场内战，离开自己的幼弱的孩子转身奔向那硝烟与死亡如影随形的战场时，已经发过血誓不再参与内斗的老甘道夫无法拒绝那恳切而锥血的托付，现在的他也不能拒绝掉两个徒弟小小的，可能会拆掉他的庭院的愿望。

可怜的亲爱的甘道夫导师此时还不知道的是，与防风收到他的十四岁生日礼物之后造成的“事故”相比，那些上房揭瓦的愿望，确实变得微不足道了呢。

日光和煦，蝉鸣阵阵的一个下午，刚刚吃了贝贝南瓜馅饼和甜橙汁当甜点的留行打着小呼噜躺在藤椅上，盖着斑驳的树影睡着了，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馅饼和小男孩打哈欠的甜香。只是小打小闹地学了一些基础咒语的师弟没有功课的负担，在温柔的树影下睡得无知无觉，还未来得及灼热起来的微风轻轻地拂过王不留行柔软的额发和脸颊，伴随着一起一伏的呼吸送给他一个南瓜香气的好梦。

练习着咒语的防风抿了抿唇，这氛围太令人倦怠了，尤其是在暮春与夏至交换的温暖时令里。他难得地分了一小会神，很想扔了魔杖躺在留行旁边去，可是舍不得打搅师弟的睡眠——那藤椅太窄了，自从留行五岁他开始蹿个子开始他们就从睡一张床还要抢被子的师兄弟变成了睡上下铺的师兄弟，尽管留行总觉得他的下铺更好玩一点老是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小被子跟师兄抢一张床，然后枕着师兄的胸口睡着再被惊醒的师兄嫌弃地背到上铺去——已经有了少年人身量的防风已经很少再跟师弟像小时候那样躺在一起了。

就跟我们前文提到过的那样，留行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安安静静地睡着的时候尤其。日头西移，在他鸦翅般的眼睫下投下了月牙状的小小阴影，防风偏过头百无聊赖地数了一会师弟的睫毛，起身把师弟抱到了太阳照不到眼睛的位置，眯了眯眼睛，最终还是没有抵得住倦意，打了个哈欠一头睡在了留行的身边。

这会他倒是不担心会吵醒师弟了，反正师弟睡得沉，被搬来搬去也只是哼哼唧唧了几声后又安静下来，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只要是在熟悉的宁静的环境里就能睡得无知无觉……防风睡意朦胧地想着，很快也坠入了黑甜的梦中。

太阳逐渐西移，晚风和知了难得一致地保持了静默，大家好像都不忍心打破这宁静，也许是这画卷一样的场景稍纵即逝令人难忘，也许是因为这两个孩子醒着的时候太能翻腾，饱受其害的芳邻巴不得多享受一会两相无害的时光。

  
火烧云透过天边九曲的回廊，在屋子里撒了遍地霞光。

  
到了要吃晚餐的时候，留行在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中醒来。他费劲地搬开了防风的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迷惑地摸了摸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羊毛小毯子，稚嫩的脸颊上还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压上去的红印子。

  
暮色四合，窗外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是故事里生灵萎顿的逢魔时刻，留行想起防风曾经给他讲过的关于草丛里的蟒蛇和湖底下的鬼怪的故事，急忙害怕地推了推睡得没有一点动静的防风，嘴里还小声地喊着:“哥哥，快起来，哥哥。”

  
防风其实早就醒了，但是他还想再赖一会儿。这会听到小师弟叫他也并不急着起身，只是闭着眼睛偷偷地笑。

  
暮色越来越沉，窗外连归林的倦鸟都没了动静，防风又始终不理他，留行又委屈又害怕，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