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后的酒庄房间并没有阳光的恩赐，深色系的窗帘将一切光线隔断在这一个小小的区域内，低气压从内而外地散发，女仆们站在门口也不敢稍加妄动，只能小心地听着房内的一举一动。

凯亚将碗不轻不重地磕在床头柜上，刻意收了力气保护那个脆弱的瓷碗，但碰撞声还是告诉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此刻他的情绪。

“手拿来。”凯亚一字一顿道，平时常常同人谈笑风生的骑兵队长如今惜字如金地吐出今天仅有的三个字。床上的迪卢克靠坐着，背后垫着一个枕头让他不至于磕着难受，他始终没有抬眼给凯亚一个眼神，静默了几秒后才将左手缓慢伸出去。

凯亚顺势将他左半边的衣服往下拉，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接着往下就是一道鲜红刺目的伤口。伤口不深，但是面积很大且位置很危险，只差一点点就会触及到心脏的地方，皮上组织的血液总是更活跃些，将衣服的那块白色染得通红。

将碗中的药一点点敷在伤口上，静待药物吸收后才能裹上绷带。迪卢克始终咬着下唇不肯吭声，哪怕药物渗入伤口带来刺痛也没让他开口。凯亚低头拧巴着还没拆封的绷带，幽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约感觉着他冰属性的神之眼正在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时间回到上午的时候，骑兵队长带领着自己的小队去剿灭深渊团伙的据点，结果中了对面的埋伏，小队的西风骑士被迫和大量的丘丘人对战，只留下凯亚和两个冰属性的深渊法师面面相觑。他啧了一声，他倒是不怕这种属性上的弱势，只是要多花很多时间罢了。

当他费了许多时间和力气终于解决完深渊法师后，正准备回去查看自己小队的状况时，其中一个倒地的深渊法师猛地一抬手，嘴中快速喊过一段咒语后从天而降一块冰锥直愣愣冲向凯亚，疲惫造成的分心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在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对面离自己只有几尺的冰锥时骑兵队长脑子中瞬间闪过无数种想法，但始终没有让自己全身而退的办法，正在他努力思考想让自己减少损失的时候肩膀处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将他推了出去，接着眼前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的光线。

他似乎听见了尖锐器物刺破皮肉的声音，似乎听见了血液流淌的声音，他被逐渐倒下的那抹红色的发丝刺痛了眼睛。

[迪卢克！]


“为什么帮我挡下那次攻击？”凯亚索性也不拿着那卷绷带了，搁在床头后径直凑到迪卢克面前，想与他对视。

“……”他的义兄终于舍得施舍他一个眼神，从嘴巴中憋出一声冷哼，“西风骑士团办事效率也太低下了，几个深渊法……”“我是问你为什么挡在我面前！”

迪卢克好像是没料到凯亚的情绪会这么激烈，微张开的口保持着嘴型呆滞着。凯亚开口的瞬间马上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控制不住情绪，他看着义兄由呆愣到委屈再到气愤的表情，顿时想把刚刚说话不过脑子的自己掐死。

但是、但是啊，他一旦回想起上午挡在自己面前的红色身影，一回想起耳边传来的冷漠的倒地声，他就难受到心脏刺痛，那个伤口离心脏那么近，要是自己没那么快松懈下来，要是自己注意力能再集中一些，要是……

他默不作声地捏了一下在自己口袋中的小盒子，像是发泄一般用了很大的力气，将指节捏得发出闷响。他理解迪卢克下意识想要保护他的心情，和小时候作为兄长不自觉护着他的想法如出一辙，但是在迪卢克替他挡下那一次攻击后，自己的心里从来没有那样恐惧过，恐惧着迪卢克的离开。

上一次的离开他等了三年。

自责般地抓了抓头发，他转身去推房间的门，在迪卢克还没问出口的“你要去哪里”之前，将门快速掩上。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迪卢克。”

这是门关上前迪卢克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二、
凯亚和往常一样微笑着和酒庄的女仆打招呼，只是那笑脸着实难看了些，女仆们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得恭恭敬敬喊着凯亚少爷慢走之类的话。直到走到大门口才被女仆长爱德琳拦下，询问了一下迪卢克老爷的情况，凯亚吩咐爱德琳记得给迪卢克打一下绷带。

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外边的阳光是这样明媚，甚至恍惚得有些刺眼。深呼两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右手覆上神之眼来控制它因为自己失控而源源不断散发的冷气。

太糟糕了，他想。他在两周前正式和自己的义兄开始交往，那天说不上是酒壮怂人胆还是暧昧氛围使然，当时酒馆就剩他们两个人，他借着酒意毫不避讳地看着迪卢克因为扎高马尾而露出地白皙脖颈，不老实的手从颜色分明的黑色半掌手套中伸进去细细摩挲。这种事情他平时没少干，除了迪卢克的白眼外什么都没得到，包括拒绝。

这样心照不宣的纵容迫使他更加心动。鬼使神差地，凯亚开口。迪卢克，我们可以试试吗？
醉酒的凯亚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昏迷前只依稀记得迪卢克有些发红的耳根。

之后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凯亚也顺势入住了晨曦酒庄，但是由于骑士团忙碌的事务，他还是大多数时间住在西风骑士团内的宿舍内，两个人还是执行着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两点一线的日常，他们甚至没有刻意隐瞒这段恋情，可还是很多蒙德人民没有察觉到这一层关系。
这才两个星期，怎么就吵起架来了。

虽说两个人经常吵架，但是说到底不过也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拌嘴罢了，上一秒吵完下一秒钟就忘了，该调酒的调酒，该喝酒的也照样喝自己的。谁能想到这一次的吵架是真正意义上的冷战，甚至连讲话的字数都没平时敷衍打哈哈的时候多。

凯亚想自己也许需要冷静一下，但是刚踏出晨曦酒庄的庄园门就陷入沉思，西风骑士团的人知道自己的小队在今天任务中损失惨重，并且迪卢克因为自己而受伤，琴给自己放了假并且让他照顾好迪卢克，也就是说现在回到骑士团一点意义都没有。凯亚低头苦笑了一声，头一次感觉没工作的时候会这样无所事事。酒馆他也不想去，没有红马尾酒保的酒馆那能叫酒馆吗？那还不如在丘丘人的营地里和深渊法师玩猜拳有意思。

他依稀记得这个月有个任务是勘测龙脊雪山的情况，索性想着直接把这个月的全部工作做完吧，反正实在是没有事情干。

正当他走到庄园外的一瞬间，一抹熟悉的身影让他停下了脚步。远处的人红色的头发懒散地垂在肩头，身上也不是那一身常穿的黑色衣服，正在东张西望地打量什么。

迪卢克？他不应该在酒庄内养伤吗？凯亚正准备上前询问的时候，另一个出现人让他彻底呆愣在原地。

一个靛青色头发的男人从一边走出来，上前将[迪卢克]揽在怀里，低头说了些什么也一起往四周的观察，直到三对目光交汇。

[迪卢克]对着凯亚笑了笑，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份？”

三、

“……”

“……”

屋子里四个人相互沉默着。

“所以说，你们是十年后穿越过来的吗？”凯亚打破了这样的宁静，他有些怀疑地盯着两个自称“十年后穿越而来”的人。虽然有过旅行者这样的例子所以发生什么其实都在理解范围内，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并且亲眼见到的感觉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十年后的迪卢克总体没什么变化，那张标志性的娃娃脸看起来还是熟悉的味道，只是眉宇间藏着不少现在没有的柔和，说话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的生硬感，成熟了许多，却难以在面容上体现，但能在气质上让人感受到温和的感觉。

而另一边……凯亚为难地看着未来的自己，侵略性可是一点儿都没收敛，脸上挂着他看不懂的笑容，原来迪卢克平时看自己那种吊儿郎当的笑脸是这种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总之就是怎么不自然怎么来，也许也只是心里作用，让他有种莫名的压力。

躺在床上的迪卢克才是最懵的那个，怎么自己刚还和凯亚吵架过，下一秒钟这个人就带着两个人回来了，还是十年后的他们两个。

“看目前的情况来说确实是这样。”[迪卢克]说到，站起来将窗帘拉开，其美名曰昏暗的环境不利于伤口的愈合，“在蒙德有这样一种传说，心有强烈执念的人的愿望会传递给风神，自由的风神会给予这样的人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以助于他们消除执念。”

“唔……好像确实听丽莎说起过。”凯亚思考片刻，他抬眼看了看还处在疑惑状态的迪卢克，又看向来自未来的二人。

未来的两个人何尝不知道凯亚想问什么，却也不主动提出。他们都是聪明的人，接受能力也会十分良好，毕竟操控龙的诗人是风神巴巴托斯这件事情他们都能接受，自然也会理解并且解决目前所在的问题。

“所谓的执念，和这个有关吗？”一直没出声的迪卢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和凯亚如此心怀执念。若是更早以前的事情那也不可能穿越到这个时间点。

[凯亚]不置可否地嗯哼了一声，打趣道：“让我猜猜，是不是小情侣在吵架，某一位不成熟的小孩打算孤身一人跑去雪山？”

被戳到心事的凯亚炸毛般地抖了一下，嘴巴颤抖了一瞬思考着要怎么回嘴，对着十年后的自己说到：“我去没去某个人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这下轮到十年后的迪卢克抿了下嘴，神色也不如一开始那么自然，凯亚敏锐地察觉到也许这件事也是所造成“执念“的原因之一，又怕伤到[迪卢克]的心，就算是十年后的迪卢克那也是迪卢克啊，索性也不再说话了。

此时爱德琳的进入让有些僵硬的气氛缓和下来。爱德琳见多识广，在第一时间就接受了这样荒诞的事情，并且默默将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供另外两个人居住。

待爱德琳离开后，迪卢克看了看桌边的茶水，伤痛造成的失血让他想补充点水分，无奈手又伤着不能自己拿，又不想求助刚刚和自己吵过架的恋人，只得往被子里缩了缩。还是[凯亚]敏锐些，微笑着将一杯茶拿过凑到迪卢克嘴边，一只手将他扶起来坐得更高些，一口一口地喂给迪卢克。

[迪卢克]倒是没什么反应，安静地喝着属于他自己的茶水，反倒是凯亚不大淡定了，这种机会明明只有他才能拥有的……！他带着酸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刻意压低着声音和自己的小恋人说话，[凯亚]低沉的嗓音和更加有男人味的脸将迪卢克撩得脸红了一大截。

“你后来，去雪山了吗？”迪卢克小心翼翼地问正在笑眯眯给他喂水的[凯亚]，头往后面的靠了一下示意自己不喝了，然后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想去拿放在一旁的绷带。

凯亚下意识地想去帮迪卢克拿绷带，结果中途被离得更近的[凯亚]截胡了，他两三下拆了包装，把迪卢克的被子往下拉露出伤口，被耳根都红了的迪卢克欲拒还迎般推了下手腕。

“嗯，去了雪山后很想你，想到后悔，后悔到睡不着。”[凯亚]说着，手上动作也不停，偏大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惹得迪卢克瑟缩了好几下。

“凯亚。”[迪卢克]终于是开口了，无奈道，“别欺负小朋友。”一边警告[凯亚]别再招惹根本不经撩的“自己”，一边还是心疼在一边尴尬喝闷醋的凯亚。

凯亚后悔了，他现在相当想去雪山，这样就不用看道这样的画面了。凯亚知道那是自己，他和迪卢克亲密无可厚非，但是依旧难受的要命，重点是他刚和迪卢克吵过架，道歉和好的计划还没走上正轨就被这样的情况浇得一干二净。凯亚推开门走了出去，故意将门摔出了一些声响，转头缩到了隔壁爱德琳刚收拾出来得房间里。

[迪卢克]站起身，轻声道：“凯亚，照顾好‘我’，我去隔壁看看他。”

[凯亚]轻声嗯了一声，等房门掩上后叹了一口气，“希望没经过那件事的你，也能变得更成熟些吧。”

只剩下一脸不明所以的迪卢克无辜地歪了歪头。

四、
“喝口茶吧。”[迪卢克]将凯亚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茶水端到隔壁房间里，凯亚不好拒绝，何况这是迪卢克啊，还是温柔了好多层面的迪卢克。

“谢谢……“凯亚接过茶水慢慢抿了起来，他到底是没什么心情去喝水，飘忽的眼神瞥到了[迪卢克]左右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忽地瞪大眼睛回忆了一下，一瞬后苦涩地想到了什么，轻声道了一句“不一样了”，终是鼓起勇气问道，“我们……你们在一起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迪卢克]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将戴着戒指的左手伸出来细细看了一阵，眼中是无法抑制的温柔和喜悦：“是啊，我们结婚已经九年了。”

“九年中大大小小争吵的事情也经常会有，但是我们都不想重蹈覆辙。”[迪卢克]轻声道，郑重地凑近了凯亚，“我们对今天的事情心怀执念才能回到这里，所以按原本轨迹进行的事情不会是什么好事，你懂我的意思吗？”

凯亚半知半解地点头，他隐约察觉到接下来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和“去雪山”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但是总觉得还漏了一件至关重要地事情，可他没有心思再去思考。

因为[迪卢克]实在是靠的太近了，温热的呼吸撒在他的耳边，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点紊乱。他从小的时候就喜欢迪卢克身上身为兄长的气质，如今十年后的迪卢克那种成熟温柔的气质被无限放大，甚至有一些……人妻？

凯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种词语用在自己义兄的身上实在是太失礼了，但是依旧难以让他克制着这么想。[迪卢克]看到有些不自在的凯亚，大抵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太难得，忍不住轻笑一声，把小男友本就红的耳朵惹得更红，心满意足地退开，找爱德琳要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了。

一个小时过后，洗漱完毕的两人也没着急着去找自己原本的伴侣，而是在房间内消磨时间。对于凯亚来说并不能算是消磨时间，西风骑士团每次出任务都要写反思和检讨，特别是这一次的失误，够他写一篇长篇大论了。而[迪卢克]去隔壁房间找“自己“要了一本蒙德流传很久的传说故事集，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翻看。

手上的笔拿起又放下，凯亚皱着眉写不出什么东西，一方面是他每次任务都做得完美，报告不用写几排就可以收工了，可现在这么大的事情琴注定不可能再让他划水过去，完了回去可能要听上好几个小时的反思大会。另一方面是……

到底这十年之间发生了什么啊！凯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按理来说他的义兄应该是扣子能扣多严实就扣多严实、除了脸和手不可能有一块多余的皮肤露出来，就算是洗过澡也不可能。但是现在的[迪卢克]松松裹了个浴袍就坐在一旁，他可能这辈子在正常情况下都见不到的白皙胸膛就那么展露在自己的面前，一双大长腿就在一旁交叠，用手撑着下巴，眼神无辜地看着膝盖上地书籍，红色的卷发还没有完全干透，服帖地垂下来，从发丝尖处垂下的水珠顺着胸口往下滑落至浴袍内，让人很难不把目光交集在那个人身上。

直到两个人对视后凯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很久，而且眼神算不上有多干净。

是啊，自己的义兄有多敏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估计自己从刚刚开始看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越想越窘迫的凯亚烧红了一只耳朵，从来都是他去调侃他的义兄，什么时候被迪卢克弄得像个小孩一样过。

书本被[迪卢克]合上，他看着凯亚，眼中带了一丝的暧昧和玩味，他知道凯亚无法拒绝自己的眼神。

突然间凯亚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

因为[迪卢克]对他说：“要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