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石毅最近很疲惫，他的宿舍被水淹了，坑逼舍友兼职送外卖，把小型电瓶车放进了室内，起火的瞬间，宿舍的消防喷头开始工作，当时宿舍一个人都没有，一层楼的消防警报响的惊天动地，迅速赶来的消防员破门之后，火已经被浇灭了，但宿舍已经被淹了大半，没被淹的，也被起火的浓烟熏坏了。

石毅收到宿管发的信息时，学校已经对坑比舍友进行劝退，但石毅的生活用品差不多都报废了，好在学校的柜子饱经风霜，防水效果还行，重要的学习资料没有损坏，只是宿舍是住不了了，近年来学校考研的人太多了，研究生宿舍非常紧张，本科的宿舍也不好安排，学校也筛选了一遍，实在找不到可以入住的宿舍，只能出钱让石毅去校外租房。

想到这里，石毅真是恨不得把那个坑比刀了，他不止一次提醒过，都被当做耳旁风了，他当天回去收拾了一下，把损坏的用品拟了一个清单，发给那个坑比，不过好几天了，那货也没有回信息。

现在临近暑假，房源还算好找，但是质量参差不齐，在看了几天房后 石毅都想找个同系师兄挤一挤，应付到放假，但同是工科，师兄们生活水平肉眼可见的糟糕，他实在不愿意当免费的清洁工，还要被吐槽娇情，想想，还是作罢了。

最近还要准备论文材料，导师因为宿舍的问题已经对他放宽时限了，但是石毅一向时间观念很强，不愿意拖进度，只能得空就赶赶，加上这次论文自己选了一个刁钻的课题，实在磨人的很。

他打定主意，要是今天这套房子还不合适，就在住的酒店长期续房，贵点就贵点，反正学校会报销一部分。

这个房子还是一个学长推荐的，在离校一公里的老小区里，说是以前的政府的家属楼，安全系数高，绿化好，面积大，非常安静，住户都是一些退休干部或者干部家属，周围商户也多，交通便利，去学校两站公交，公交站出小区门就是，听上去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这是一个合租房，租户是一个年轻人，喜欢热闹，所以对外合租。

这个房子很早就在石毅的“x”选项里了，但是看了这么多房子也没有合适的，他只能放下心中的不满，退而求其次，寄希望于这个室友是个正常人，只要能说人话，他也不是不能和他和平相处。

约定看房的时间是下午六点，石毅提前把手里的事情收尾，按照地图，溜达溜达，十几分钟就到了，刚到小区门口石毅就有些后悔了，这附近过于热闹了。

石毅不太喜欢热闹，他一向安静，不喜言语，学院里的学弟学妹们都喜欢叫他冷面男神，但石毅其实不排除和人正常相处，但是他运气一向不好，遇到的人多半不正常，他后来就习惯独处，减少对外接触，来看房就是赌一下运气，但是长期的遇人不淑，让他对人类这个物种不抱有期待。

他在小区门口怅促了一会儿，最终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小区，这里的安保确实到位，进去还要登记，好在住户提前通知了门卫，在访客栏上找到门牌号，石毅签了字，就被放行了。

那房子也好找，是小区内仅有的几栋别墅中的一栋，门牌号是1-0-11，石毅沿着别墅区，一直走，最后面的两栋别墅，右手边就是，按响门铃的时候，石毅已经打好腹稿，走个过场，直接拒绝，托词他都想好了，在门外等了几分钟后，石毅马上准备好离开了。

这时，大门上的智能门铃传来了清朗的男声，“是来看房子的那个大学生吗？”

“是的，请问现在方便吗？”这声音听着很年轻，石毅回答后，多少有些不耐烦了。

他透过铁门间隙打量眼前的房子，独栋的欧式小别墅，有三层楼，带一个露台和花园，面积挺大的，合租的话应该也不会太拥挤，要是动线不重合的话，应该不会产生太多交集，石毅目前对这套房子还算满意，要是价格合适的话，住进去也可以。

“稍等一下，我还在洗澡，没想到你提前到了，我收拾一下就给你开门。”智能门铃里的男声断开，隐约间有一阵磕磕碰碰的声响。

石毅又等了大概三分钟的样子，“咔”的一声，别墅前的铁门应声打开，一个高挑的男子从别墅内跑出来，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脖子上搭着毛巾，头发还挂着水珠，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爽味道。

这个男子还挺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俊朗，一双桃花眼明亮有神，鼻头挺拔，嘴唇薄而秀气，就是肤色太白了，在黄昏的太阳里，白得反光，他出来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应该好相处。

石毅所在的书院俊男靓女比比皆是，他也算阅人无数，这个男子的长相着实惊艳到他了，石毅自认不是颜控，但能和一个相貌出众的人合租，多少会影响自己对这个房子的期待值，他向前几步，伸手介绍自己，“我是石毅，是杜师兄介绍来的。”

那男子同他握手后，笑得更灿烂了，“我叫荒天，叫我荒就好了。”

两人先后进了别墅，黑色的铁艺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关闭，枝头的黑鸦厉叫，不知为何，今日的天色暗的早，转眼已不见天光。

荒天带着石毅进了房间，直奔二楼的卧室，他边开门边说，“我住一楼主卧，二楼有两个卧室，三楼一个，目前只有二楼的卧室能住，两个卧室都带独立卫生间，左手边这个朝向好，带一个大阳台，右手边这个不带，两个房间价格不一样，你看看你看上那个了，我给你报价。”

石毅进门看了，两个卧室都是装修好了的，是常见的欧式装修，大吊灯加洛可可风家具，床都铺好了，带阳台的房间有书桌和书架，比较适合自己的专业需要，他看了一眼右手边的房间，当即觉得要左边的房间。

石毅打开卧室的移门，看了一下阳台，这里立了一把遮阳伞，还摆了一张小茶几和两个椅子，阳台周围摆了好几盆绿萝，环境也不错，他转身向荒天确定，“我租这间。”

“确定了，”荒天在阳台的椅子上坐下，拉过一把椅子给石毅，示意他坐下聊，“这间房租金600，不收押金，房子里的东西都是新的，你可以随便用，不要弄坏了就行，有个前提，不能带人进来，也不能夜不归宿，合同要签一年的，租金可以月付也可以季付，看你，楼下的厨房，游戏厅你都可以用，我这个人看眼缘，我觉得你很合我眼缘，怎么样，签合同吧！”

月租600这个价格在大学附近算便宜的了，而且房间还是精装的，拎包入住，比住酒店还划算，这个价格太实惠了，石毅觉得有诈，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我最近看了很多房子，对附近的房价还是了解的，你是房子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环境，这个价格都低于市场价，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哈哈哈，我就是比较随缘，看你有缘就租给你啦！”荒天躺在椅子上侧头看着一边，语气有些生硬，显然在隐瞒什么。

石毅扶了一下眼镜，双眼微眯，确定这房子一定有问题，直言，“我目前对这个房子很满意，但是你不把租金入实惠的实情讲出来，我是不会租的。”

荒天听了后，皱着眉头，他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时不时挠一下自己的脖子，欲言又止。

石毅看了他一眼，也不拖沓，起身就要走。

荒天见状，急忙起身，拉住石毅，凑在他耳边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也是被坑了，当时我被低价租别墅骗过来，累死累活把房子收拾出来，重新换了软装后，在小区溜达的时候，有个老大爷跟我说，这个房子是凶宅，死了人的。”

石毅听罢，也有些震惊，但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者，不相信怪力乱神一说，于他而言，人死如灯灭，只要对逝者抱有敬意，能有什么问题，他挑了挑眉毛，“就这，你就降租？”

听出石毅的不屑，荒天面上不服气，语气却虚虚的，“你别当这个不忌讳，前面的租客看上这房子的好位置，结果住了没几天就跑了，说是闹鬼，我要是知道这是凶宅转头就走了，要不是签了5年的合同，房子都装好了，我肯定搬了，最近这段时间，这房子老是发出奇怪的声响，我虽然年轻气盛，但这种魔法攻击，我还是有些怕的，就想着，不如找个人来陪陪我，人多力量大，也能壮壮胆子。”

话音刚落，“哐当！哐当！”门外传来奇怪的响声。

荒天一惊，赶忙躲在石毅身后，指着门口道，“你听，你听，就是这个声音！”

石毅推了一把荒天，没推开，只好拖着他出门。

打开卧室门后，外间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响动 石毅抬脚往走道上去，通过围栏往楼下看，这个别墅客厅的天花板是三楼露台的楼顶，挂了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客厅里什么也没有，就在他想要下楼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石毅闻寻着声，到了右手边的卧室，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石毅伸手去开门，荒天依在他身后瑟瑟发抖，见石毅要开门，大气都不敢出，在这样的氛围下，石毅免不了生了点惧意，但都到这了，也只能心一横，把门打开。

因为刚刚看了房，这间卧室的灯还没关，水晶吊灯晃动，四下寂静，除了半开的窗户和微微晃动的窗帘，并没有怪异的地方，但是刚刚的声音是从屋内传出，石毅还是拖着荒天进了屋内，还没走几步，卧室门应声关闭。

“啊啊啊！你看，你看，我就是这里有问题吧！”荒天显然被吓丢了魂，像树懒一样把石毅抱住。

石毅一个踉跄，险些摔到，他推了推移位的眼镜，一把呼开荒天，伸手去转门把手，轻轻一推，门能正常关合，这种门带阻尼，打开之后不会自己关闭，需要外力才能关闭，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门合页，反复摇晃门扇，确定是阻尼松落造成的。

随后他仔细对房间的布局进行观察，判断刚刚的声响应该是可移动家装产生，石毅时不时晃动一下房间内的家具，把荒天看的一愣一愣的，在晃动窗帘时，窗帘下摆的琉璃坠敲击到立式台灯的底座，发出的声音和刚刚的响动一般无二。

石毅转身，看着在一边恍然大悟的荒天，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就被这么点响动吓得魂不守舍，白长了这么大个了，我要是你，都羞于见人，还在这一惊一乍的！”

荒天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一眼石毅，愤愤地转头，又颠了颠手中的窗帘，气鼓鼓的把打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关上，挪开台灯，对着石毅直接放弃挣扎，“我这个人别的不怕，就怕这些鬼鬼神神的，算我求你了，你就住进来吧，我不收你房租可以了！”

“这个房子毕竟死过人，万一有个什么，我们也可以互相照应一下，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真的，我就想找个人陪我～”说着说着，荒天开始双手合十，不停的做着拜托地动作，看着像个小狗狗一样。

石毅考虑了一下，他父亲不希望自己回家乡发展，从读大学开始，就不断鼓动自己留在天陨州发展，最好能得到圣院的保研名额，一辈子留在s省，他一直攒着自己的奖学金和应赛奖金，想在s省买一套房子，到时候接父亲到这边居住，虽然自己小有资产，但是也不能大手大脚花钱，能省下一笔房租，对石毅来说是非常划算的。

他思量了一下，又看了看荒天那吓破了胆的样子，点头道，“住进来也可以，不过约法三章，第一，带陌生人回房间需要提前通知我；第二，保持公共区域卫生，我有洁癖；第三，不要随便进出我的房间。附加条款，既然你免了房租，入住后的水电我来承担，以后遇到刚刚那种怪事，我会给你找出原因，让你安安心心住下去，如何？”

“好的，好的，没问题，都听你的，你看你什么时候搬进来？”荒天搓搓手，对石毅能住进来非常满意。

石毅出来房间，往楼下去，边走边说，“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可以搬过来，现在去客厅拟一个合同，白纸黑字，还是走走章程。”

“行，我楼下有打印机，等会你弄一个合同出来，我签字就好了。”

石毅在楼下书房，把租房合同拟定完善，各复印两份，让荒天过来看一下，他大致检查了一遍，就签上了自己龙飞凤舞的大明，他指着合同说，“这个签了字就有法律效应了？”

“嗯，”石毅以前没有做个合同类的文件，也是去网上查了的，他签完字后，将自己的合同给荒天，让他把他的合同给自己，说：“只要租赁双方对合同内容无异义，两人签字后，合同就生效了。”

“那行，你饿了吧，现在挺晚了，我煮了挂面，你要吃吗？”荒天对这些不了解，找室友也是临时起意，他趁着石毅忙合同的时候，去厨房煮了的东西。

石毅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晚了，他想赶紧回去，刚想拒绝，就看见桌上摆着的汤面，汤色清亮，浮着点点油花，翠绿的葱花印着洁白的面条，还摊了一个黄澄澄焦香四溢的鸡蛋，看得人食指大动，加上他肚子饿了，石毅犹豫片刻，谢了荒天，就坐在餐桌上小口小口地吃上了。

吃到一半，才发现荒天躺沙发上去了，他疑惑道，“你不吃吗？”

荒天抱着手机，正在游戏的海洋畅游，闻言抬头道，“我刚刚就吃好了，你赶紧吃吧！”

石毅刚刚虽然注意力都在电脑上，却并没有感觉到餐厅有什么动静，感觉有些奇怪，他摇摇头，继续小口小口地吃面。

吃完后，石毅端着碗去厨房，还没把碗放进洗碗槽，荒天突然跑过来，接过碗筷，把石毅推出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你别洗，你第一天来，还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洗碗呢！快，给我，你出去休息一下！”

石毅还要推脱一下，结果荒天三两下就不碗洗了，放进沥碗架里了，他无言以对，只能慢慢挪出去，看着荒天手脚麻利地打扫厨房。

本来石毅打算走的，但一想，自己吃完就走，多少有些不礼貌，就坐在沙发上想着聊会天，休息一下，不知怎么的，困意袭来，他挣扎地揉了揉眼眶，终究是抵不过周公相会，脑袋一斜，靠着沙发上睡过去了。

荒天收拾完厨房，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睡着的石毅，嘴角上扬，笑得诡异，渐渐的，一缕缕黑雾从他的身体溢出，荒天一步一步向石毅靠近，他站在石毅身前，看着他，笑得越发灿烂。

“哈哈哈，哈哈哈，找到了，哈哈哈，终于找到了！小哥哥！哈哈哈哈……我终于找到你了……这次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那些老东西想困住我，怎么可能，我们说好了不分开的，这一次，谁也别想分开我们！”

凄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诡异的笑声听着刺耳，房内的家具不住的，高高悬挂的水晶吊灯“叮叮当当”摇晃，室内的一切异动，都招示着黑影的不平凡，石毅半点没有受到影响，睡得安稳。

那黑影想要触碰他，一缕缕黑雾四散开来，脱离肉身，荒天倒在地上，黑雾汇聚成一个高挑的人形，如墨的黑雾散发着阴邪之气的的，丝丝缕缕的雾气张扬，阴影看似没有实体，在灯光下看不到影子，黑雾中翻滚着浓郁的血气，伴随着丝丝入骨的寒意，凶异逼人，十分可怖。

人影取下石毅的眼镜，细细描摹他的面庞，一寸一寸地，像是要将他的面皮剥下来，那双泛红的眼框空洞，盯得死死的，黑影轻轻揉捏石毅的嘴唇，一把抱起他，石毅打了个寒颤，漆黑的手指碰碰石毅的额头，摸摸耳垂，握住他的手掌，抚摸修长的手指，对石昊而言，现在的石毅和幼时不同，那里都是陌生的，那里都是新奇的，他恨不得将石毅拆吞入腹，已解这数十年的相思之苦。

可他待石毅如珍如宝，如何能让他受伤分毫，石昊呜呜咽咽，露出来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空洞的眼眶泣出血雾，他低下头，埋在石毅怀里，靠在胸腔上，听着内里心脏有力跳动，那里有他的骨和血，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活着的证明，雾气涌动，像是要将这数十年的委屈，通通倾诉。

石毅觉得有些冷，他皱着眉头，手掌在身侧摸索，不知为何，像是感应到黑影的悲伤，他轻轻抱着黑影，细细抚摸他的头顶，就像在哄这幼儿睡觉一般，黑影不可置信的，石毅仍然在梦境中，他双眼紧闭，不断抚摸黑雾的头顶，这是幼时石毅为了安抚自己做过无数遍的事，石昊空洞的眼眶里留下一行血泪。

“太好了，小哥哥，你没有忘了昊昊，呜呜呜，呜呜呜……”